江苏早期党组织的青春力量

☉华晓琦

青春，是一曲歌，一首诗，是川流的江水，拍岸的浪花，青峻的山峰，空谷的清音。革命者的春青，是笃行正道、无坚不摧、无往不胜，一次次于风雨中历经挫折而又一次次奋起。在江苏的早期党组织队伍中，就活跃着一批这样的革命者，他们正值青春，志存高远，在最火红的年华，以不可阻挡的朝气、锐气、勇气，勇敢地站在了时代潮流前列，用崇高的信仰、不懈的追求和无私的奉献，绘就了一幅激情燃烧的壮美画卷。

探求真理 播种信仰

1917年9月的仲秋时节，紫金山下、扬子江畔的古城南京又迎来一年最成熟美丽的时刻。这一天，一位身材颀长、戴着眼镜、文质彬彬的年轻人，离开家乡、告别亲人，兴冲冲地乘坐京沪线列车，来到中国第一所高等水利学校——河海工程专门学校求学。从这天开始，这个农家学子将逐渐成长为寻求光明之路、投身伟大事业的革命青年。他就是江苏第一位研究和传播马克思主义思想的先驱张闻天。

对于张闻天来说，在河海工程专门学校的学习对他一生具有决定性影响，在这里他接受了现代民主思想启蒙，开始了自我觉醒。

20 世纪初的中国，是一个新旧交替的年代，也是一个剧烈动荡的年代，光明与黑暗厮杀，忧患与希望交织。张闻天与许多同学一样，关心着国家的兴亡、民族的命运。

这一时期，《新青年》杂志对张闻天触动最大。这本杂志在哲学、文学、教育、法律、伦理等广阔领域向封建意识形态发起了猛烈的进攻，让他常有一种醍醐灌顶的感受。后来，张闻天自己回忆这段生活时，这样写道：“‘五四’前《新青年》的出版给了我很大影响，我的自我觉醒也于此开始。”“1917 年在学校中看到《新青年》，我的思想即起了很大的变化，我开始对中国旧社会的一切发生了怀疑与反抗……”

1919年5月4日，五四运动爆发。张闻天积极投身反帝爱国斗争，写标语、散传单、手执小旗奔走呼号，成为河海工程专门学校乃至南京学界中最为活跃的学生之一。

这年暑假，他和好友沈泽民没有回家，而是留校继续斗争。他顶着酷暑，为《南京学生联合会日刊》撰稿。该刊是南京学联创办的进步刊物，主要报道江苏及全国各地学生反帝爱国运动发展的情况，批判旧制度、旧思想、旧道德，介绍新思想。张闻天是该刊的编辑、主要撰稿人。在现存的51期《南京学生联合会日刊》中，张闻天撰写了政论、随感录、杂评29 篇，是发表评论最多的作者之一。这些文章跳动着时代的脉博，表现出张闻天在探索改造中国道路上所作的冷静思考和勤奋努力。

在这些文章中，最著名的是他发表的《社会问题》一文。文中运用马克思主义唯物史观论述人类社会的变迁和中国当代的社会问题，认为“现在最要紧的是铲除士大夫阶级”，即推翻封建统治阶级。关于革命的动力，文章认为应当是“劳农界人”。文章的末尾还介绍了《共产党宣言》第二章中的十条纲领。在当时的中国，尝试运用唯物史观来认识中国社会问题的还屈指可数。李大钊最早运用这个概念，见于1919 年8 月17 日《每周评论》中《再论问题与主义》一文。年仅19 岁的张闻天几乎同时重视并用它来观察分析中国社会问题，引领风气之先，立于时代前列，为马克思主义在江苏的传播作出重要贡献。

1925年6月，张闻天加入中国共产党，从此踏上了职业革命家的道路。他职业革命的第一站，是到苏州参加党的工作，其公开身份是私立乐益女中的国文教员。

此时，轰轰烈烈的五卅运动正掀起前所未有的反帝浪潮。在新的革命形势下，苏州党的工作急需加强领导。1925 年8 月，张闻天同中共党员侯绍裘一起到苏州乐益女中任教。早在这年5月，苏州已建立中共支部。9月，苏州支部改建为中共苏州独立支部，直属中共江浙区委领导。支部成员以乐益的师生为主，完全处于秘密状态。

此时的张闻天已是一位小有名气的新文学作家。他住在乐益女中，不少本校的师生、外校的青年，慕名前来请教。他亲切地接待大家，在随意谈笑之间不知不觉传播着新的思想。在国文课上，他专门选讲世界著名短篇小说的白话译本，法国都德的《最后一课》、日本芥川龙之介的《鼻子》……一篇篇独具艺术魅力的世界名著被带到了学生们面前。在他的引导下，象牙塔里正值年少的学生开始对人生、社会进行有益的思索，他明确直白地指点大家：“我们要关心人类，要救受难的人类，要做世界上真正的人，不要老在自己的小痛苦上浪费精力。”

张闻天还同恽代英、萧楚女、侯绍裘等人到苏州一些学校进行演讲，宣传新文化、新思想。当时负责联系、接待工作的江苏省立第一师范学生会负责人匡亚明曾回忆，张闻天的精彩演讲从自己的经历讲起，谈留学美国的感想、文学创作的体会，自然地讲到反帝、反军阀的斗争，说者侃侃而谈，听者心悦诚服。

张闻天在苏州独立支部短短两个月，党的外围组织逐步建立，一些积极分子被吸收到党的组织中，苏州的革命氛围日渐浓厚。沉沉黑夜下，江苏大地上留下了一个播火者的年轻身影和散发的熠熠星光。

慨然担当 矢志不渝

今天，当人们走进无锡博物院，可以看到馆内珍藏着一件长20.3厘米、宽15厘米的历史照片，照片上一位满头乌发、浓眉大眼的青年，身着黑衣、背手镇定地立于阶前。他目视前方、面容清朗，仿佛是一位不谙世事的少年，一切似乎岁月静好、波澜不惊，没有什么异样。然而照片上三行浓墨遒劲的毛笔字迹，却划破了画面的宁静。字是这样写的：“是大逆不道者，是不识时务者，是处万层束缚之下偏要挣扎者。”观者不解、惊叹，却不知这张照片的背后隐藏着一个青年励志奋斗的感人故事。

照片的主人公是著名革命先烈、无锡工人运动领袖秦起。1925年，秦起加入中国共产党，不久即拍摄此照，照片上的毛笔字由他亲手所书，表达了一个身处重重剥削压迫的年轻人誓与旧制度斗争的坚强意志与决心。此时的他，年仅18岁。

秦起，原名秦锡昌，1907年1月出生在无锡城区一个贫民家庭。因家境贫困，14 岁便到无锡茂新面粉二厂当学徒。生活的重压、苦难的磨砺，培养了他言语不多却正义果敢的性格，激发了他对工人的深切同情和对腐朽社会制度的仇恨。

五四运动后，新思想、新文化运动在江苏迅速传播。秦起省吃俭用，用生活费购买了《新青年》等许多进步书刊阅读。一次偶然的机会，他在崇安寺的书摊上买到一本《共产党宣言》，书中精辟的论述，为年少的秦起打开了一个崭新世界。他明白了穷人受苦的原因，懂得了只有团结起来斗争，冲破旧社会的统治，无产者才能改变命运。就此，他改名秦起，寓意奋起为真理而斗争。1925 年冬，在党组织的教育和培养下，秦起加入了中国共产党。

秦起入党后，党组织安排他负责工人运动。为了唤起工友，他和同事在茂新面粉厂创办工人夜校，自编教材，宣传革命道理。他用生动的比喻和浅显的方法，教育和启发工人群众。如把“工人”两字上下连在一起，写出“天”字，告诉大家：“工人团结在一起，力量大如天。”

1926年4月，茂新面粉厂工人沈根泉因连续加班，劳累过度晕倒，身体被卷进机器，当场身亡。资方代理到车间后，只询问机器是否损坏，对工人的惨死却漠不关心。第二天，秦起就带着几名工友与资方交涉。资方非但不答应抚恤，还公然宣称：“谁今天领头闹事就开除谁！”秦起毫无惧色，带领工人们义正辞严地提出：“厂方若不支付抚恤金和丧葬费，工人决心罢工到底！”此时，闻讯赶来的工人越聚越多，资本家迫于压力，最终拿出抚恤费120元大洋，并答应改善机器安全设备。

此次斗争胜利，使工人们深切体会到了“团结就是力量”。秦起趁热打铁，发起成立了茂新第二面粉厂工会，这是无锡历史上第一个基层工会组织，苦难的工人们终于在黑暗中看到了曙光。

随着工人阶级斗争觉悟的日益提高，江苏各地工人罢工次数猛增。据有关史料的不完全记载，1926年，全省各地工人罢工70 多次，其中规模最大的就是震惊江南的无锡丝厂两万工人大罢工。罢工由年仅19岁的秦起直接领导，以工人的最终胜利宣告结束。

每年的江南5月正是新茧上市的季节，丝厂女工每天需辛苦工作14个小时，却工资微薄，过着挨打受骂的艰辛生活。德兴丝厂为在旺季多雇劳力，阻止女工跳厂，答应工人提高工资。但5月20日女工们领薪时，资方却一口否认。女工们无比愤怒，纷纷举行罢工，提出了“缩短工时，增加工资”的要求。可资方却拒不接受，反而勾结军警弹压，拘捕了13 名工人代表。在中共无锡独立支部的领导下，秦起号召各丝厂的工人们团结起来，支持德兴丝厂女工罢工，并制定了大罢工的策略和部署。5 月23 日，无锡全城19 家丝厂共2 万多名女工先后走上街头游行，他们手执标语牌，沿途散发传单，诉说女工遭受的苦难，呼吁各界支援。在秦起的发动和领导下，全城各行各业都来支援，斗争连续坚持了9 天。各丝厂资方眼看旺季生产受到影响，损失太大，被迫接受了增加工资、减少工时等要求，罢工最终取得了胜利。

1927年1月，无锡总工会秘密成立，秦起任总工会第一任委员长。无锡的国民党右派和大地主、大资产阶级视总工会如洪水猛兽，称“总工会为共产党操纵一切之大本营”。他们狼狈为奸，密谋策划，欲将总工会置于死地。“四一二”反革命政变后，无锡的国民党右派在1927 年4 月14 日深夜武装袭击总工会，秦起虽率众抵抗，但终因寡不敌众，不幸被捕。在审讯中，敌人在他面前抛下一大堆刑具，秦起毫无惧色地说：“你们不要为难别人，总工会的事情都由我来负责。把工友们统统放回去！”敌人无计可施，遂将秦起秘密枪杀并沉尸于河中。

秦起年轻的生命永远定格在了20 岁，他终以壮烈的行动实现了自己的诺言：“我们青年要做一个革命的英雄，要为革命事业奋斗到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