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Panny
清晨五点半,燕郊最早醒来的年轻人,已经准备抢坐开往北京的公交车。
像发条算好了时间,他们紧张地穿衣、洗漱,掐分算秒地出门。在公交站点,年轻的小两口、中年大叔、精英白领排队翘首等着车来。熙熙攘攘的人群里,还有带着小马扎给孩子排队的老人。
燕郊属于河北廊坊,到北京天安门直线距离30公里,与通州之间隔着一条潮白河。一河之隔,这里的房价却要比通州低好几倍。低成本居住环境,吸引着一批批北京上班族前来置业。
就像是潮汐涨落,他们白天涌向北京,晚上退回燕郊,奔波在两座城市之间。这样的“双城生活”里,有他们的“北漂”梦,也意味着无法慢下来。每天的通勤路,就是他们绕不开的“麻烦”。
李梅今年35岁,她每个工作日都穿梭在燕郊和北京之间,已经整整十年。
她和丈夫都是东北人,十年前在燕郊购置了婚房,并将户口落在了燕郊。那时候,燕郊还没有那么多“北漂”,他们有一辆北京牌照代步车,通勤时间一个小时左右。
十年里她生了两个孩子,父母帮着带,小日子过得也很温馨。也就是这十年,越来越多北京上班族来到燕郊。如今,燕郊常住人口已经突破60万人,十年间增长了约92%。
李梅的上班路越来越堵了,起床时间也越来越早了。疫情暴发后,进京政策收紧,进京检查站经常堵得像“春运”。
2021年年初,河北发布通知,要求河北环京地区通勤人员,凭环京地区居住证明、在京工作证明、14日内核酸检测阴性证明才能通勤。检查的步骤增多,导致拥堵加剧,往常半小时就能通过的检查站,变成了要等一到两个小时。上班族们调整上班时间,有的凌晨四点出发,有的甚至凌晨两三点就出发。
经历了“大拥堵”,李梅和丈夫决定买一辆摩托车。在丈夫考完摩托车驾驶证后,两人每天骑摩托车上下班。
“开车至少堵1个小时,骑摩托半个小时就能过去。”像李梅夫妇一样的“摩托车一族”不在少数,路上他们经常和一撮撮的“摩托车军团”同行。夫妻二人戴着头盔虽然没法聊天,但沿途风景让他们心情舒畅。
他们一路骑到金台路地铁站,李梅坐上6号线,丈夫继续骑车去单位。
“每天6点起床,7点前出门,8点半左右到金台路。我坐地铁到站后再骑行10分钟到单位,刚好打上卡。”她算了一笔账,50公里的单程路,需要2个多小时,每个月大约有80个小时花在路上。
下班后,两人原路返回,到家一般晚上8点多。只要丈夫在,通勤路上从不用李梅操心,但若丈夫加班或出差,她就要改变交通工具,通勤时间就被拉长,一种选择是骑车去地铁站,卡着点到西直门坐大巴车,到家八九点;另一种选择是坐公交车回家,那就需要排长长的队,到家差不多十点左右。
她也曾想在北京租房,但算下来成本太高,再想到孩子已经上小学,即使在北京读完中小学,还要回河北高考,他们就放弃了。
夫妻二人就这样相互陪伴,通勤路走了十年。每天回到家,陪孩子写会儿作业、玩会儿游戏是他们最开心的时刻。李梅也期待,等未来机会成熟,在北京买房安家。
“想为孩子拼一个更好的未来!”她说。
北京的冬天转眼就快来了,李梅期待疫情不要反复。“冬天太冷,我们还要开车进京,希望检查站不要那么堵,也期待通往燕郊的22号地铁线尽快开通。”
像李梅一样的“北漂”不在少数,他们来自全国各地,向往着早日融入北京。
同样是50公里,宇安的通勤路,相对没有那么堵。
1993年出生于安徽的宇安,已经在上海工作两年有余,是一个名副其实的“沪漂”。
和大多数年轻人一样,前两年宇安一直在上海租房。他前前后后搬了四五次家,这给了他很不好的居住体验。“舍友换来换去,享受不到物业服务,遇上二房东还被坑。”糟心的日子让他没有安全感,他想换种方式生活,于是决定买房。
在上海,外地人购房除缴足社保外,还要以家庭为单位购房。即使满足硬性要求,上海的房价也让年轻人望而却步,于是很多人选择在周边城市置业。比如,长三角都市圈里,工作在上海、置业在苏州的“双城通勤族”已经越来越多。
宇安承担不起高房价,单身的他更没有购房资格,思虑再三,他也打算从周边城市入手买房。去年,去往苏州吴江区出差时,他看到了碧桂园的楼盘信息,到上海虹桥商务区50分钟的通勤路让他心动。“我当时去售楼处样板间看了一眼就觉得很喜欢,大客厅、明卫,关键是收纳空间很好,而且周边配套也挺完善,要啥有啥。”
在外打拼了几年,宇安一直期待有个地方稳定下来。和父母商议后,他得到了父母赞助,父母出了首付大头,加上自己的部分积蓄,他买下了一套两居室,并贷款入手了一辆电动汽车。
今年年初,他搬进了新家,加入了“双城大军”,也逼迫自己规律生活。
每天7点,他听到的第一个声音就是闹钟响。起床后,他会把前一天准备的早餐加热吃完,7点50出门。“我们小区的物业管理十分规范,而且是人车分流,完全不用担心车辆乱停乱放的问题,不像我原来租房的时候,车随便停,早上经常看到有人因车位的事吵架。”宇安说。50分钟的路程,他都是听歌打发时间,对他来说,即使一个人开车在路上也要懂得享受生活。
以往下班后,宇安常和同事朋友约饭,周末常相约小聚。现在,他被动地降低社交频率,下了班就回苏州。上海没有睡觉的地方,他的夜晚属于苏州。
有了自己的家,宇安也学会了精打细算。“电动汽车耗电3毛钱一公里,一天来回也就花30元,每个月总花费不到800元。虽然比坐地铁贵,但和租房的房租比,还是节省不少。”
在苏州,宇安没有一个朋友,每天回到家打开灯,空落落的房子里,只有两只猫咪“喵喵”地叫着跑来迎接他。
两只猫咪是他在上海租房时收养的流浪猫,一直陪伴着他。有时他出门后,突然想起窗户忘记关,就紧急联系小区管家,让他们帮忙查看猫咪有没有跑出去。如今,他和物业人员已经很熟悉,今年春节他无法带猫回家,又拜托物业人员帮忙照顾,物业人员也欣然同意。
“以前租房时,拜托舍友帮忙照顾,结果一团糟,也不好说什么。过年的时候,物业小姐姐帮忙照看,隔三岔五去给猫咪放食物和水,处理猫砂。”宇安说,这让他在陌生的城市里,感受到了一丝温暖。
宇安的朋友圈里,写满了给自己加油打气的励志短句。他说,身边的年轻朋友都很有目标感,他们都在朝着自己的理想默默努力。他期待,自己耐下心来,一步步螺旋式上升,即使慢也要一直向目标靠近。
有的人别无选择,在“双城生活”里奔波谋求更好的生活;也有人明明有选择,却主动迎接挑战。
每周五下班后,在没有其他安排的情况下,梦月就会开车从广东肇庆回到佛山的家,和丈夫、孩子、父母相聚。
每次回家,丈夫都会提前买好她喜欢吃的水果、蔬菜,做一顿丰盛的晚餐,熨帖着她奔波劳累的身心。
今年年初,梦月入职了新单位,凭借出色表现不久后就得到晋升,带领着团队负责业务开拓的相关工作。她非常喜欢这份工作,但唯一的缺点是离家远。80多公里的距离,如果开车,单程需要将近两个小时。
工作日她就住在单位宿舍,周五下班后再回家,她的“双城生活”以周为周期。入职后,同事们问她最多的就是“为什么要离家那么远?”“值得吗?”
对很多职场妈妈来说,大多数人会为了孩子,在事业上选择让步,梦月也是。在生大女儿时,她就自己一手将孩子带大。在去年职业上升期,她又怀上了二胎,经过艰难抉择,她选择回归家庭。
生完二胎后,她再次回归事业,并和家人表明自己的想法,也得到家人支持。
职场上,她敢拼敢干,享受实现自我价值的那份成就感。脱下职业装,回到家,她就变成妻子、妈妈、女儿。“双城生活”里,她的婚姻生活并没有“亮红灯”,夫妻二人的感情反而更好了。
“我和老公两个人属于相互支持的相处模式,我们所有的奋斗都是为了这个家。”很早之前,梦月和丈夫就在佛山购置了一套房子。
对梦月来说,每周最快乐的时光就是周末,可以把自己“女强人”的角色暂时放下,专心享受和孩子们的亲子时光。到了周日下午,梦月就要开车返回工作地。就在这样的忙碌里,事业和生活的天平,她处理得恰到好处。“我做什么事情丈夫都很支持,所以我可以自由地追梦。”在她眼里,家人的肯定和支持让她的“双城生活”满是甜蜜。
梦月享受职场,追求自我成长,将选择权掌握在自己手中,即使过“双城生活”,她也努力向着光亮温暖成长。
“双城生活”不是一个新鲜词。随着京津冀、长三角、粤港澳等都市圈的迅速发展融合,城市间人员流动壁垒不断被打破,北京和燕郊、上海和苏州、广州和佛山……上班族的“双城生活”每天都在上演。
他们用自己的方式追求生活,忍受着极端通勤的疲惫,在梦想中汲取坚持下去的力量。“双城生活”里,没有脆弱的年轻人,日复一日的坚持里,处处浸透着明亮的勇气。
(文中人物皆为化名)
摘自《中国新闻周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