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忆之场”概念对电影再现历史的思考
——以贵阳三线工厂及其社群文化为例

2021-11-17 01:34宋青和
记者观察 2021年23期
关键词:诺拉皮埃尔痕迹

文 宋青和

本文首先将要阐明的是法国史学巨擘皮埃尔·诺拉所提出的一个重要的历史学概念——“记忆之场”。其次,本文将贵阳三线工厂及其社群文化作为研究论述的具体对象,结合贵阳三线建设的历史背景及特点,讨论“记忆之场”概念如何能够为那些以呈现三线记忆为目标的电影创作带来新的思路。本文以期通过对再现三线记忆的研究,增加民族、地区对其历史的认同感与归属感,为贵阳三线历史及其同类型历史文化遗产的电影创作提供新的解决方案。

“记忆之场”是由法国历史学家、法兰西学院院士皮埃尔·诺拉在1984到1992年间所提出的一个历史与记忆的概念。借由此概念,皮埃尔·诺拉推动了一项庞大的历史学研究:通过研究承载记忆的场所,探寻残存的集体记忆,从而寻得国家、民族、群体的认同感与归属感。“记忆之场”概念及其研究一经问世,不仅在全世界的历史学界引起了广泛反响,并且在文化艺术领域,尤其对再现历史电影类型的创作产生了深远的影响。首先我们应该厘清“记忆之场”概念的含义,并且阐述为何这个概念对电影再现历史具有启发性和原创性的意义。

“记忆之场”

“场”,其有地点、场所及现场等意。应当注意的是,如同中文里场地或气场两个词中场字的不同含义,在此,场字既可以指有形的空间地点,也可以指无形的情境。而“记忆之场”指的是那些承载了某个集体历史记忆的事物,借由这些事物,我们可以探寻该集体的语言文化、生活方式、工艺实践及情感表达。值得注意的是,那些可以传达历史记忆事物既可以是具体和有形的,例如历史的亲历者、博物馆、档案馆或纪念碑;也可以是无形的,例如节日、方言或传统。就本文所论述的对象举例而言,贵阳某座三线工厂的场址、流水线、职工宿舍可以作为有形的唤起三线历史记忆的事物。同样,某位三线职工、厂话(三线社群所形成的特殊方言)或者是“三线精神”,也可以作为无形的“记忆之场”。正如皮埃尔·诺拉写道:从最物质、最具体的物体,再到最抽象的智力构建都能够成为‘记忆之场’。

“记忆之场”概念的原创性,不仅仅在于其关注了考古学所不曾研究的集体记忆,并且在于让我们可以从有形和无形、具象和抽象等截然不同的角度去呈现历史记忆,这无疑极大地拓宽了我们恢复三线记忆的能力。

在皮埃尔·诺拉早年的著述中,我们不仅发现了其思想的连续性,而且也洞见了我们想要恢复三线记忆的原因及重要意义。早在1978年,皮埃尔·诺拉在百科全书《新历史》中对“集体记忆”这一词条的撰写中就指出,“历史是在集体记忆的压力下写成的,它通过赋予一段未被经历的过去以价值,从而对曾经的逝去和未来的焦虑进行补偿。”在此,结合我们的论述对象,我们对诺拉的这句论述可以理解为:对三线记忆的追溯是三线建设的见证者与传承人所自觉要求的历史书写,通过赋予这段后人没有经历过的事件以价值,从而消除我们对这段记忆缺失而引发的焦虑,从而寻得国家、民族、地区、群体间的认同感与归属感。

有形的历史记忆

“记忆之场”的概念自问世后,不仅给予了许多以再现历史为目标的电影创作以新的思路,而且也影响着我们面对历史的态度,因为拍摄电影的方式同样也构成了电影的意义。面对一个时间上延续了三个国家五年计划;地理上,涵盖了全国二十多个省、市一百多个陆续迁入贵州的企业。我们是应该用虚构、戏说的方式再现这段历史,还是应该用镜头在现实中去发现、纪念历史?这应该是一个不言而喻的问题。

然而,我们应该通过怎样的“记忆之场”去呈现贵阳三线的历史?在众多的“记忆之场”里,对于诺拉而言,能呈现历史记忆的,“首先是历史残存的痕迹,因为在残存的痕迹之中蕴含着纪念意识”。诺拉所说的残存的痕迹,对于贵阳三线历史而言,可以是那些破损的厂房和流水线,也可以是如贵阳新添光学仪器厂中那些不再生产甚至无法识别功能的光学仪器,或是从上海迁入贵阳的三线人携带的具有上海风格的生活用品。总之,残存的痕迹具有这样的特点,它们是具体有形的事物,其次,它们都有着不完整、不经改造的特点。此外,这些痕迹之所以能够唤起历史记忆,不仅仅是因为它们是历史的产物,而且其中蕴含着观者自发纪念那段历史的意识。因为,在日新月异的城市化建设中,像是三线建设这样的历史留存,自然地携带着那个时代谜样的魅力,用诺拉的话说就是,尽管曾经三线历史遗忘了这些痕迹,但这些痕迹却召唤着那段历史。

无形的历史记忆

从三线遗址中重获三线建设的记忆固然是一个有效的方式,但是面对那些遭到严重损坏、重新改造,甚至已然消失的遗迹遗址,又如何用视听的方式对其进行 重现呢?而且这样的情况对于贵阳的三线工厂及社群文化而言不在少数,比如被改造为艺术与餐饮园区的贵阳晶体管厂,被改造成城市生活空间的贵阳轴承厂等。

当历史的记忆没有任何具体之物可以依存时,因此我们应该将镜头转向那些无形的“记忆之场”。如段娟在其论文《近20年来三线建设及其相关问题研究述评》中,总结了两个十年中三线问题的主要研究方向,主要包括:决策的评价、影响效应、三线企业的调整改造、与西部大开发的关系、人物、三线精。其中,以三线人物与三线精神为主体的调查研究就属于典型的对无形的“记忆之场”的探寻。这就是为什么在近年来的研究中加入了社会生活、微观个案研究、口述历史等,基于某个人而对三线建设展开研究角度和方法。同样,如果用电影对三线历史的经历者进行采访的话,对于诺拉而言,所呈现的人物和话语不仅是三线历史的告知者与代言人,而且人物就是三线建设的“记忆之场”,换句话说,三线人物就是他们所讲述历史本身。

此外,有必要加以说明的是对于人物采访的问题设计,不仅仅可以围绕三线建设的宏观层面展开,也可以对微观细节层面进行发掘。首先,这符合电影叙事的特点,电影是细节的艺术,是一连串具体、典型的事件组成的故事。例如,在对贵州新添光学仪器厂的上海援黔员工的采访里,其中有一段采访者用独特的厂话详细讲述了她因为上海与贵阳气候、饮食、等不同所导致的疾病。根据诺拉的观点,作为“记忆之场”的历史人物的叙述与家谱的作用不同,家谱的有用性在于表明家庭的历史谱系。而作为记忆之场的人物却是集体的历史,通过三线人物对于生活工作细节的描述,我们不仅可以生动地感受到那段历史与群体,并且可以由此了解到三线工厂及其社群的具体面貌。

皮埃尔·诺拉在八十年代推动的关于“记忆之场”的研究,为历史学以及其他的人文科学带来了革命性的影响,这样的影响同样也深深地改变了再现历史类电影的创作。“记忆之场”理论的原创性在于对历史的物质和非物质痕迹进行整体性的思考。借由对“记忆之场”的探寻,我们不仅扩大了呈现历史的能力,而且还可以唤起国家、民族、群体间的归属感与认同感。“记忆之场”的概念以及重要性虽然在欧美国家得到了一定程度的了解与认知,但是对于中国的学界而言仍然缺乏对该概念的充分认识。尤其是该概念中对于还原历史的非物质视角,能够广泛地启发对于再现中国历史的影像创作。本文浅述了该理论的含义,并以贵阳三线工厂及其社群文化为例,论证了该理论对呈现三线历史记忆的有用性,“记忆之场”理论从非物质的研究角度解决相关问题,并且能够起到让国家、民族、地区对这段历史产生归属感与认同感的作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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