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山下，我摘走一枚红枫

许文波

虞山下，我摘走一枚红枫

必然有人会问起出处

它和纷纷飘下的落叶

是一样的。深深

凹陷在时光里

凹陷在某一处静谧山谷

我一个人过来，从山的外面过来

倚晴园是渡口

也许需要一支桨，或一支长篙，

或一些细碎的银两

生生闯入虞山深处，我成了失语者

就像一个人的黑夜有如一截木頭

漂浮在大海

困顿入这个午后，我又一次交出了我自己

对于美，对于孤独的抵抗力

我随了漫野的动植物。别把我带走

我要带走一枚好看的枫叶转入冬季

虚掩

九月

紧贴住了秋天的小腹

时光虚掩

我凿开云朵，黏稠的蝉鸣和桂香

并化开绿的浓荫

把一杯水送到干燥的紧要处

天空

偷偷怀念早春时分凌乱的风筝

现在正无人值守

多年以前飞绝的雁阵，在我的胸腔里

时而组成一个“一”字

时而组成“人”字

剑门

那处剑痕，孤悬在悬崖之上

之前的数千年

已无人问津

之后同样的千年

可有寥寥知音听见，山石里暗暗喊出的

伤。只有用江南的月光，和雨水反复地洗

它才不至于在岁月里枯烂。

民间，有关刀剑的锋芒已经束之高阁

石壁与石壁依然决裂，

关不上，愈不合

它现在有着性格的两面

在深夜里互搏，在阳光下互相印证

从中间断开的那部分

大风来袭时喊出吴地的高音

老栗树下

冷。需要

怀春

怀烈酒，怀诗

为什么还怀上了年轮

一圈又一圈，用木质的锁

画地为牢

时间是寺路街上走过的快马

老栗树拴不住

要么是夕阳，或者是某个穿越而来的香客

抚着古琴

用秋天腌制过的眼神可以？

乌目山下少有盗匪，也少有骑士

说任何话都显得寡淡

是时间，只有时间

又静静地搬出寂寞

以年轮的速度，再一次在内心肿胀

梅花溪

你的发源我问不出所以然

漂在无数个白天黑夜

芬芳应该还来自那个村落

溪边的梅花不在了

溪边栽下梅花的人也不在了

爱梅花的人

爱梅花溪的人

换了一拨又一拨

后来

也不在了

梅花溪现在不叫梅花溪

她叫夹墙泾

再与梅花无关

两百多年了

墓志里却都是梅花

没有人要责怪谁

最明亮的是八十多年前的那夜

那是炮火

翁家庄付之一炬

仅留下了一扇木门

今天我凑近这扇木门

努力凑近夹墙泾

凑近从地底渗出的水声

漂在无数个白天和黑夜，芬芳依然是

这个村落，只因钱梅溪来过

即使梅花

和那条溪流都湮灭了

但总有人从史书上寻梅花溪而来

马狠子①

虞山，山间林密久无匪患

人民安居乐业

仅马狠子一枚

嗜血。常剿不灭

阴霾潮湿天更喜四处袭扰

今吾独自一人山下吃茶

不亦乐乎

忽有马狠子者到访

挥之。不去

努而击之

更有后来者连绵不绝

注①：马狠子为一种会吸血的小飞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