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减”政策下,教培员工的蜕变

2021-11-15 19:11小北
华声 2021年10期
关键词:教培裁员线下

小北

待了一段时间后,我越来越觉得,我所处的这个岗位很边缘,能学到的东西有限。

在进入教育培训行业之初,丛鱼和曲音不曾料到,一年之间,这个行业会经历如此的跌宕起伏。“双减政策”(《关于进一步减轻义务教育阶段学生作业负担和校外培训负担的意见》)出台前后,教培机构面临前所未有的冲击,要么转型,要么瘦身。网课老师、课程开发部员工、运营成员或早或晚地面临裁员或团队缩减的命运。

我们采访了这个行业里被迫“主动”离职和打算离职的两位员工,他们讲述了各自的亲历见闻以及反思与蜕变。

把课程当消费品来设计

丛鱼:27岁,课程开发岗位,深圳

说起来也很有趣,过去一年里我经历了两次裁员,都是教培行业。

我上上家公司是做AI课程的公司。疫情之后开始裁员,只剩几个维护课程的人。那是2020年11月的事情。

2020年12月,我到了上一家公司,到今年8月14日,又被裁退。整个过程像过山车一样。

这是一家以外教为主的线上教培企业,我在课程开发部,算是比较核心的部门,我们组最开始有80多人。“双减”政策7月底落地,到8月初,部门就陆续裁了20多人,而后每个星期都有人离开。

从8月初开始,公司陆续有警察出现,我们感到氛围有些紧张。虽然公司没出现直接的、公开爆发的争吵,但大家从蛛丝马迹里感受到了各种不寻常:

我们以前是从公司正门坐客梯进入公司。8月开始,正门电梯被关闭,我们只能从小门绕道后面的货梯上楼,而每层楼的门口都有保安坐着,他们会检查确认为公司员工,才允许进入。

有传言说公司的CEO跑到英国去了,部门领导为了让我们安心,特地告诉我们,CEO没跑,还在深圳(公司高层也不允许他跑掉)。但为了避免冲突升级,也让他别来公司。部门领导告诉我们:有一次CEO来公司开会,半路上就被人给堵了。他目前处于较危险的状态,轻易不敢出门。

8月13日,公司高层开会。会议结束后,部门领导跟我们说了公司目前所处的状态、可能会怎么对待员工,也分析了我们可以做出的几个选择。公司要求我们签离职协议,签了之后可以拿到目前还没有发放的这一个半月的月薪,并承诺会给我们半个月的补偿。

8月14日,我和同事到公司时,已经知道当天会有裁员消息出来,所以大家就没有做事,互相闲聊,等待部门领导叫过去。约谈之后,就去人事部门排队办理离职手续。

在等待时,我们听到办公室外面有人吵了起来。我去看时,争吵的人已经被团团围住,不便挤进去,也不确定是因为什么,但场面非常混乱。我们后来猜测,争吵不外乎几种:内部团队自己吵架(不满意公司辞退方式)、购课家长要求退费不成,以及一些线下合作商要求解决方案。

当天是公司一次大规模、突发性的裁员,几乎所有团队都只剩下维持基本运作的人,我们团队甚至只剩下了五六个人。外教老师虽然没有被裁,但因他们是按课时收费,也已经不再安排上课了。

在我离职当天,警察来了三次,争吵在公司不断发生。当我办完离职手续之后,我马上收拾东西离开了,根本不敢多待,唯恐发生什么意外。

回想起来,进入该行业半年之后,我就发现了一个秘密:当我们在设计一个课程产品时,我们其实是把它当作消费品来设计,以用户的买单情况来衡量这个产品的好坏,落脚点不是它本身输出的教育价值。我们关注的是阅读率、转化率,关注经济效益,却不关注,它是不是真的帮到了应该帮助的人。

这样的方式让我觉得很没意思,现在刚好有个契机让我能停下来。

虽然没裁员,但我已在骑驴找马

曲音:23岁,运营岗,深圳

我在一家同时做线上和线下教培的头部公司。

7月双减政策发布后,网校团队就开始大幅裁员,只剩下了维持基本运转的人员。而我所在的线下团队,至今还没有开始裁员。但我觉得,总有一天,达摩克利斯之剑会落下来。

政策刚下达的时候,我并没有多大的压力。在我看来,我所在的这家公司家大业大,我所在的整个事业部也很用心地做教育,用户反馈也很好。何况,只要高考的指挥棒作用不变,学校培优难以实现,教培怎么可能会死?就算死,哪儿轮得到我们?

不过,在经过了2到3轮审查后,我发现,我所在的部门什么都做不了。这时,我的心态才开始崩塌。

我所在的线下运营岗,简单来说,就是把本地的人群,通过线上方式聚拢到流量池(企业微信、微信群)内,在流量池内营销短期和低价课程(如7天期末冲刺等)。家长购买后,学生到线下上课。

在这种工作方式下,我们其实并不会受到政策的直接影响。最初的审查也基本是审查学校资质、老师资质,对我们来说几乎没有影响,但后来审查越来越严,最新的一次审查,开始审查“培训广告”。

按政策要求,“要加强校外培训广告管理”,主流媒体、新媒体、公共场所、居民区的各类广告牌和网络平台都不能刊登和播放校外培训的广告,对夸大培训效果、制造焦虑的要依法依规严肃查处。

实际上,在这个行业里想要做私域流量、促进购买,广告是避不开的一环。而广告要吸引人購买,也必然需要更好地展现优势和可能给学生带来的裨益,这也是我们最主要做的事:给家长们展现我们的优势。但这些行为涉不涉及“夸大”“焦虑”,其实是很难判断的。在风声正紧的情况下,不碰才是稳妥的。

所以,我们现在什么也做不了。用户群还是在运营,但不再涉及新课,也不再涉及新的运营活动,只做家长的答疑或退款。公众号会定期发布内容,但只发布不痛不痒、不触红线的内容,所有的运营动作,都深谙一个“稳”字。

其实,我们很多同事现在已经在骑驴找马,寻找新的工作了。大家都知道这种状态不可能持久。而在经历了之前那波心态炸裂之后,慢慢地我的心情也逐渐平静下来。

待了一段时间后,我越来越觉得,我所处的这个岗位很边缘,能学到的东西有限。

论玩法,我们比不过线上,他们能直接触达全国用户。论对家长的影响力,我们比不过老师。所以,我所在的岗位变得特别鸡肋。而且我也逐渐发现,运营的天花板是比较容易触达的,现在靠运营已经挣不了多少钱了,我想去做一些更有挑战性、能挣更多钱的工作,比如销售。

摘编自“界面新闻”2021年9月1日 文中人物均为化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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