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葛扬 尹紫翔
2020年5月14日,在中共中央政治局常委会会议上,习近平总书记首次提出了“要深化供给侧结构性改革,充分发挥我国超大规模市场优势和内需潜力,构建国内国际双循环相互促进的新发展格局”。同年8月24日,在经济社会领域专家座谈会上,习近平总书记又明确指出了“双循环”的主次结构:“要加快构建以国内大循环为主体、国内国际双循环相互促进的新的发展格局。”同年10月29日,构建“双循环”新发展格局被纳入《中共中央关于制定国民经济和社会发展第十四个五年规划和二〇三五年远景目标建议》中,“双循环”成为我国未来经济建设的主要方向。“双循环”新发展战略的提出,是党中央根据我国经济发展的内外条件所作出的最新战略部署,是对我国经济发展路径作出的重大调整,将会深刻影响我国经济的增长和世界经济政治的发展格局。
从2011年开始,中国经济的增速出现了明显下滑,进入减速换挡的“新常态”。“新常态”的形成,一方面是受国际环境日益复杂化的影响,另一方面则是“出口导向型”战略负面效应的逐渐显现。2008年国际金融危机后,西方发达国家的经济普遍陷入低迷状态,国际消费市场大幅萎缩,导致国际经济大循环的动力减弱。由于经济状态低迷,西方国家民粹主义兴起,贸易保护倾向加剧,“逆全球化”的趋势日益显著。2018年美国为了转嫁国内经济发展的危机,对中国发起“贸易战”和“科技战”,影响了中国企业正常参与国际分工的过程。中国参与国际经济循环的渠道不畅通,经济增速明显下滑。但是外部因素不是影响中国社会经济增长的主要原因,“出口导向型”战略对中国经济循环的负面影响日益显现,才是中国经济增速下滑的根本原因。“出口导向型”战略割裂了生产与分配、交换、消费的联系,将企业锁定在制造环节。代工企业只是发挥了劳动力和土地资源廉价的比较优势,从事较为简单的制造流程,不利于新知识和新技术的形成和积累。代工企业议价能力较弱,代工的收益始终被跨国公司压制在成本的边缘,造成资源的浪费。由于代工企业的生产与国内的交换和消费也是割裂的,代工企业无法感知国内消费需求的变化。当国际需求衰退时,就会形成一方面代工企业产能过剩,无法顺利实现社会再生产过程,另一方面国内需求无法得到满足,需要从国际上大量进口商品。实际上,这些负面效应一直存在,只是在中国经济发展到当下阶段,已经成为制约经济增长的关键因素。
经过改革开放40多年的发展,中国无论是生产供给能力,还是需求消费能力,都已经得到了巨大的提升。从生产方面来看,中国已经是世界第一制造业大国,拥有全世界最完整的产业链体系。截至2018年,中国的工业增加值已经超过30万亿元,比新中国成立初期增长了971倍,占全球制造业份额的1/4强。中国拥有联合国产业分类中的全部工业门类,在世界500多种主要工业产品中,中国有220多种产品的产量居世界第一。从消费方面来看,中国的GDP总量将要突破100万亿元,人均GDP已经超过1万美元,国内已经形成了一个由14亿人口、4亿多中等收入群体构成的超大规模消费市场。2019年中国社会消费品零售总额超过41.2万亿元,稳居世界第二。随着中国经济继续保持平稳较快增长,人均收入继续向高收入水平靠近,国内市场的规模将继续扩大。无论是从供给方面来看,还是从需求方面来看,重塑经济循环过程,将以外向循环为主的经济体系转向以内向循环为主的条件已经具备。
我国转变内外经济循环的主次地位的变化,不仅是中国经济自身发展的必然要求,也是为适应国际经济形势发生深刻变化的外部环境所作出的主动战略调整。在目前的国际经济循环中,中国企业的发展受跨国公司约束,在产业链中发挥的功能是被锁定的。如果中国企业在现有产业链中的功能提升,将直接与跨国公司产生竞争关系,这显然是跨国公司所不能接受的。要想提升企业的功能,实现产业结构的转型升级,中国只有转换经济循环路径,依靠国内经济大循环。当然,建立以国内大循环为主的经济体系,并不是要割裂国内与国外的经济联系,而是在充分利用国际资源的基础上,构建以我为主的产业链体系,保证供应链安全,推动社会再生产过程的顺利实现,增强我国经济发展的持续性和稳定性,进而带动世界经济的复苏和增长。
构建“双循环”新发展格局不仅是改革开放以来我国经济发展的必然要求,而且是中国特色社会主义发展的根本目标,还是中国特色社会主义制度和政治经济学的伟大实践。“双循环”新发展格局与马克思的社会再生产理论相一致。马克思认为,社会再生产在形式上表现为生产、分配、交换、消费四个环节周而复始的循环,在本质上则是两大部类产品不断实现价值补偿和实物替换的过程。通过理顺社会再生产四个环节间的相互关系,遵循两大部类交换的一般规律,结合我国国内外经济循环中的实践,我们就可以为构建“双循环”新发展格局找到实现路径。
社会再生产的四个环节是对立统一的有机整体。生产是社会再生产过程中的核心,决定了分配、交换和消费的内容和形式,是社会再生产过程的起点和决定性环节。分配是由生产决定的,分配关系不过是生产关系的反面。正如马克思所说,“分配结构完全决定于生产的结构。分配本身就是生产的产物”。交换作为联结生产与消费的中间环节,是社会再生产过程的重要转折点,对生产发挥着重要的制约作用。任何生产都必须从交换中获得生产资料和劳动力,生产出的产品必须经过交换才能实现价值补偿,交换是否顺利直接影响生产规模。生产过程的最终环节是消费,消费是生产的目的和动力。如果生产出的商品没有被消费,就不能成为现实的商品。消费的扩大是新的生产方式产生的必要条件。新的生产方式创造出的使用价值,必须得到社会的承认,再生产过程才能顺利实现,这就要求消费在数量、范围和方式上进行扩张。消费直接为生产创造条件。消费的过程就是劳动力的再生产过程,而消费水平将直接决定再生产出的劳动力素质,从而直接影响社会生产力的提高。四个环节相互联系、相互制约,共同构成了社会再生产的一般过程。
生产、分配、交换和消费是社会再生产过程的表现形式,而社会再生产过程的本质却是两大部类产品在价值形态和物质形态上的补偿过程。马克思将社会总产品从价值形态上划分为三个部分,即转移到产品中的不变资本的价值,补偿工人再生产需要的可变资本的价值,以及在生产过程中创造的新价值;从实物构成上分为两大部类,即生产资料部类和生活资料部类。社会再生产的过程,不仅是不断实现社会总产品价值再补偿的过程,更是不断实现社会总产品物质再替换的过程,这就对社会总产品的价值构成比例和实物组成结构提出了要求。社会总产品能否顺利通过市场交换实现价值补偿,主要取决于社会总产品在实物组成上是否与需要补偿和替换的实物相一致。因而社会再生产问题,本质上就是社会经济运行中的比例关系问题。现代社会的再生产不是简单再生产,而是扩大再生产,这就要求两大部类的生产比例在动态增长中实现平衡。具体来说,就是要求第一部类扩大再生产后的可变资本价值和剩余价值的总和,与第二部类扩大再生产后不变资本的价值相等。这种相等关系实际上反映了两大部类在扩大再生产过程中是相互制约的关系。任何不顾这种比例关系的剩余价值的积累,都无法顺利地转化为资本,无法实现扩大社会再生产过程。在考虑技术进步条件下,由于资本有机构成的提高,第一部类的扩大再生产速度可以快于第二部类,即生产资料优先增长的规律。生产资料的优先程度应该是有限的,生产资料扩大再生产必然要求提供更多的消费资料,消费资料的供给是生产资料增长的瓶颈。要正确处理两大部类的增长关系,在长期中保持生产资料优先增长,在短期内则应该允许消费资料和生产资料交替快速增长,从而实现两大部类生产的动态平衡。
当然,现代社会常常从人类社会生产活动的历史发展序列和社会分工的发展过程进行三次产业的划分,反映了社会生产的历史阶段和产业结构的演变规律。尽管三次产业划分与两大部类分类在分类依据、涵盖面以及计算口径上都存在差别,但是二者之间仍存在联系。以马克思主义政治经济学方法论的角度看,二者也存在联系。正如可以把物质产品的价值区分为c、v、m一样,非物质的产品即服务的价值也可以区分为c、v、m。同时,为全面反映现代社会生产结构,在研究两大部类生产的比例关系和社会生产的实现过程时,是可以而且应该根据服务产品的最终用途,把为生产提供的服务纳入第一部类,把为生活提供的服务纳入第二部类。这样,所有的物质生产和服务生产就构成社会总生产,社会全部物质产品和服务产品就构成社会总产出。这就为两大部类赋予了新的内涵,这一新的内涵为现代社会认识社会再生产运动提供了更开阔的视野。
中国长期处于以国际经济循环带动国内经济增长的发展模式中。随着国内经济的发展,这种割裂了生产与消费联系的循环模式带来的负面效应越来越明显。由于消费主要在欧美国家完成,国内企业的积累率偏高,两大部类的增速不匹配,造成了产业结构失衡。跨国公司生产的根本目的是加快资本积累,倾向于将工人的消费压缩在劳动力再生产的最低限度范围内。这种低水平的消费,单纯地消耗中国的劳动力资源,不具有可持续性。在国际循环体系中存在的这些问题,必须依靠建立国内经济大循环才能解决。
构建“双循环”新发展格局,必须在供给侧结构性改革基础上,依靠科技创新提高社会生产力水平,充分发挥国内大市场的需求上导作用,打通国内各区域和国内外商品和要素市场的交换渠道,加快收入分配改革步伐,实现国内供需结构的平衡。构建“双循环”发展格局是一个长期的过程,既需要企业转变发展思路,直面国内外市场的挑战,也需要政府加强制度环境建设,降低转换成本,为国内国际双循环创造条件。
加快供给侧结构性改革,以科技创新驱动产业发展,优化产业链和供给链。构建新发展格局的关键是要优化供给体系,提高供给质量,使供给体系与需求结构在更高水平上实现平衡。要深入实施创新驱动发展战略,推动科技创新和产业创新。科技自主创新可以分为三个层次,分别是国家、市场和企业。国家层面要加强战略科学规划,加大基础科研投资,优化科研布局,注重原创性和前沿性,完善基础性技术供给体系。市场层次则是强调创新的协调互补,企业间错位创新,通过市场交易创新成果,提高资源的利用效率。企业层面的创新以补全供应链、解决“卡脖子”问题、发展核心技术为导向,利用国家的创新支持政策,加大科研投入,将发展的主动权掌握在自己手中。通过三个层次创新的相互配合,中国才能够实现产业结构转型升级的目标,建立以我为主的产业链体系,保障供给链的安全,掌握产业发展的主导权。
坚持发展实体经济,推动制造业与数字技术的深度融合,提高经济发展质量。发展实体经济必须要和数字经济相结合,发展数字经济必须要和实体经济相结合。数字技术的发展已经深刻地改变了传统的销售网络,推动了生产企业直面市场需求,提高了市场信息的传递效率,加快了企业的决策过程。要继续推动数字技术向生产制造过程中的渗透,实现车间数字化和工厂智能化,利用工业互联网、5G和人工智能优化生产流程,提高生产效率,降低资源消耗,推动传统制造业转型升级。要积极拓展数字技术的应用范围,鼓励数字技术与战略性新兴产业的融合,推动制造业结构的高级化。利用数字技术推动生产性服务业的发展,生产性服务业的数字化有助于连接分布在全国和全世界各地的众多区域性产业集群,有助于国内国际双循环格局的形成及其畅通。
充分发挥国内大市场的需求上导作用,推动供给体系的转型,实现供给与需求的良性互动。消费是社会再生产的终点,是扩大内需的重要环节。推动构建新发展格局,就要充分发挥中国超大规模市场优势,着力提升消费质量,加快消费升级,更好地发挥消费拉动经济的基础性作用。调整汽车和住房等重要耐用消费品的管理政策,放宽生活服务市场准入标准,优化居民的消费支出结构。落实带薪休假制度,刺激假日消费规模的扩大。完善保护消费者权益的政策法律法规,改善消费环境。要依靠国内经济大循环,带动国内供给体系转型升级,开拓国外高端消费市场。要利用国外高端消费市场,加速资本积累和技术升级,反过来提升国内的消费品质。将国内和国外两个市场相联系,形成国内国外双循环相互促进的发展格局。
优化收入分配结构,完善社会保障体系,为扩大内需、增强国内循环提供支撑。要持续提高国民收入分配中居民收入比重、劳动报酬在初次分配中的比重以及居民收入中财产性收入比重“三个比重”。要遏制基尼系数上升的趋势,推动收入分配制度改革,扩大中等收入群体。要加快再分配制度的建设,通过累进税、转移支付等手段,缩小贫富差距,提高低收入者的收入水平。要继续完善股票和债券市场的建设,健全保护投资者利益的法律法规,为城乡居民可持续的获得财产性收入创造条件。要努力完善社会保障制度,建立多层次的社会保障体系,为城乡居民提供可靠的医疗、失业和养老保障。
加快推进城市群建设,协调城乡区域发展,实现国内城乡经济循环新突破。城市提供了各种生产要素和商品积聚交换的空间,是区域经济循环的核心节点。推动城市群建设,一是要加强基础设施建设。通过加强基础设施建设,扩大城市群的辐射范围,促进交换的发生。二是要打破影响生产要素流动的制度障碍,要加快户籍制度改革,建立全国统一的养老、医疗和失业保险。三是要建立城市群统筹协调机制,加强城市群内各城市的分工合作,优化区域内的产业结构,提高城市群经济发展质量。在加强城市间横向经济联系的同时,不应忽视城乡间的垂直经济交流。要继续推动城乡区域协调发展,巩固国内经济循环的农业基础。加快实施乡村振兴战略,依靠工业反哺农业、城市带动农村的发展路径,稳步提高农产品价格,保证农业生产的收益,促进工农产品的平等交换,加快城乡要素的双向流动,释放乡村地区的经济增长潜力。
继续扩大对外开放,深度融入世界经济发展,更好实现世界范围内的经济循环。以国内大循环为主体绝不是搞闭关锁国、内卷化的经济循环,而是强调在世界范围实现经济循环,使国内市场和国际市场更好地联通。因此,我国必须深度融入国际分工体系,厚植传统优势,增强竞争优势,更好地利用国内国际两个市场、两种资源。这就需要我们继续完善市场准入机制,创造公平、开放、法治的市场竞争环境,吸上高质量的外资进入。要改善上进外资的结构,吸上生产性服务业投资,优化国内产业结构。要继续推进“一带一路”建设,推动我国技术和资本的出口,在满足沿线国家发展经济需要的同时,提高国内资金和技术的利用效率,为新产业新技术的发展开拓空间。要加快区域性、全球性贸易投资协定的签署,继续维护世界贸易的基本规则,为世界各国经济的复苏和发展创造稳定的外部环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