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网红研究的热点关切与反思

方艳 胡婷婷 袁誉慧

【摘要】新闻传播学研究离不开对社会热点的关注，这是学科特点，亦是优势。网红现象是近几年新闻传播学领域研究的一个热点。通过文献计量工具CiteSpace（引文空间）分析网红研究成果，对网红研究的基本特征、研究力量、研究议题等进行可视化分析，识别网红研究的知识聚类与研究网络，整体上把握其研究动态和发展趋势。研究发现，网红研究体现一定的持续性，研究的关键词演变体现阶段性特征，研究热点和议题转移呈多领域、多学科视角。但研究者之间合作不够，理论和实务研究未能很好对接;研究议题的聚合度不高。网红级热点的研究，应超越热点现象本身，应对层出不穷的热点转换，让热点研究具有某种维度的延续性，实现热点议题的发展与升级，为学科知识体系建构服务。

【关键词】网红研究;知识图谱;CiteSpace;学科知识体系

不断拓展新领域、关注新热点是新闻传播学者的研究特色，也是新闻传播学科的魅力和生命力体现。近年来，基于“网红”而产生的相关议题引起了学术界的广泛关注和讨论，成为学术研究的热点之一。本研究基于文献计量学中的关键词聚类、共词分析等方法，利用CiteSpace（引文空间）提供的科学知识图谱的可视化技术将网红研究成果进行梳理，描绘其研究图景，并进一步反思热点类研究对于推进学科建设的可能及可为。

知识图谱不仅为探究网红的学术研究提供客观分析的全景式研究数据，还明晰其动态的学术发展轨迹，展示研究趋势。通过文献检索得知，2015年开始，学界对网红的研究较为集中。本文以2015年为文献检索起点，梳理2015年以来新闻传播学领域内网红研究的文献资料。基于热点研究对于学科知识体系建构的意义思考，本文主要从研究主体和研究客体两个方面进行网红研究的研究，重点探析期刊论文核心作者及合作关系，研究呈现出的热点议题变迁等。

一、数据来源与研究方法

（一）数据来源

文献数据方面，研究者在中国知网CNKI数据库中以“网红”为篇名关键词检索新闻传播学学科中的所有文献，时间跨度为2015—2020年。为保证文献的代表性和准确性，研究者进行了二次手工筛选，将发布会、新闻报道、图书推荐以及作者缺失等无关文献予以剔除，将有效文献按“ReWorks”导出用于后续的分析，具体包括“标题、关键词、摘要”等数据，最终共得到有效文献546篇，以此作为梳理网红研究的文献对象。

（二）研究方法

文献研究方面，基于文献计量学的合作网络分析和共词分析方法，着重采用以下思路对国内网红研究热点进行分析：利用CiteSpace对研究样本进行共词分析，从宏观层面了解网红研究的发展历程以及各网红研究的知识基础;另外，对文献作者、发文机构的合作关系分析，呈现学术界对网红研究的网络关系;最后对上述数据分析结果进行归纳和总结，形成研究结论，并结合我国实际，对当下我国网红研究与传播实践进行归纳、梳理和反思。

二、研究结果与图谱分析

（一）发文量年度时间线分布

“网络红人”（Influencer）是指在现实或者网络生活中因为某个事件或者某个行为而被网民关注从而走红的人或长期持续输出专业知识而走红的人。“网红”并非近两年兴起的，这一概念自20世纪90年代互联网兴盛之初就开始萌芽，至今已有20多年的历史。但纵观网红研究的历史，网红研究文献数量在2015年后的近6年较多。2015年后，伴随着移动互联网成为主流趋势，“网红”成为一个特定的研究领域，网红研究领域的文献量开始迅猛增长。发展到2017年，中国学界对网红的相关研究文献近150篇。但近两年增速有所放缓，说明该领域的研究已经进入了稳定期。对“网红”议题的研究具有一定的持续性，这对学科知识体系的丰富、拓展乃至建构具有一定的积极作用。

如图1所示，网红的相关研究领域发文量的发展趋势与我国传媒实践的发展趋势在时间上是吻合的。这表明，学术界的研究热度与现实的网红现象呈现正向关系。传媒业历经激变，学界越发重视对实践积累起来的智慧和经验进行系统整理，学术界跟进关注，这體现了学者的问题意识和学术敏感。

（二）发文作者及合作网络分析

本研究利用CiteSpace对样本文献发文作者进行可视化分析，生成研究学者的共现图谱（见图2）。

图中共有148个节点，网络密度为0。可以发现，网红研究者群体数量较小，研究者网络基本呈现出零散分布的结构。在发文数量方面，发文3篇及以上的作者共2人，分别是学者马相彬和曹斯。根据普赖斯提出的核心作者确定方法，核心作者最低发文量应为发文最多作者论文数量平方根的0.749倍。研究者根据普赖斯定律进行统计，该领域的核心作者总共18位。在合作网络方面，从事网红研究的学者群并未形成研究团队。大部分学者是独立发文，不存在或仅存在较弱的合作关系，多以独自研究为主。值得注意的是，研究机构之间的合作交流普遍较少，交叉学科间的合作也相对较少。此种状况下，学者之间的相互合作、资源共享、知识流动以及学术共同体的打造方面，不能实现应有的效果，对学科知识体系的丰富乃至建构难以有效发力。

（三）网红相关研究的热点转移分析

1.研究热点的关键词时序图谱

CiteSpace软件提供的关键词共现时序图谱可以展现各个时期研究领域的变化趋势，揭示该领域研究热点的演变轨迹及不同热点之间的内在联系。图3以可视化方式展现了网红相关研究的关键词演变及其在不同时期的不同侧重点。

（1）2015年：基于网红主体与媒介环境的研究。该阶段涌现出许多高频的关键词，例如“网民”“媒体融合”“自媒体”“融媒体”“主流媒体”“网红经济”等。可以看到，学术界对于网红的研究主要集中在对网红主体和网红传播的媒介环境的关注，探究网红是什么，何以能出现;对网红经济从一开始就给予了关注。同时，学者们以网红现象为抓手，从理论层面对传统媒体的出路、新旧媒体的融合、新媒体环境下受众行为与需求特征等问题进行探讨，反思媒体的影响和媒体自身的发展。

（2）2016—2018年：以网红经济和用户研究为重点。这一阶段的热门关键词有“知识付费”“微博营销”“社交媒体”“短视频”“媒介素养”“价值观”等。可见，这一阶段的研究重点之一是网红经济，涉及多平台、多领域;另一方面，则是以网红传播的接收主体——用户为重点，对其心理、媒介素养等方面进行研究。

（3）2019年—2020年：议题泛化下的拓展研究。这一时期的热门关键词有“知识网红”“网红城市”“网红景点”“网红美食”以及“国际传播”等。这一时期的突出特点是网红议题泛化，冠以“网红”的不仅仅是人，还有一系列事物。网红在某种程度上曾一度是“芙蓉姐姐”“凤姐”“犀利哥”等的代名词，继而成为“变现高手”，后来延伸到多种事物，比如“网红桥”“网红景点”“网红县长”等，这一过程也恰是“网红”本身不断去污名化的过程。学者的研究范围也进一步跟进拓展，研究热点和议题转移体现多领域、多学科视角。

2.研究热点的关键词共现图谱

关键词（Keyword）是文献核心内容的浓缩与提炼，在文献中高频度出现的关键词能反映该领域的研究热点。因此，研究者利用CiteSpace的关键词可视化分析功能，绘制出网红研究的关键词共现知识图谱，以把握该领域的主要研究热点（见图4）。由图4可知，“新媒体”“网红经济”“媒介融合”等词汇居于图谱的核心地位，十分突出，一定程度上代表了研究者的研究焦点。

如图4所示，网红、网红经济和自媒体出现频次最高，成为图谱中最为核心的3个节点。同时，短视频、新媒体、网络红人、网络直播、直播平台和Papi酱的频次也较高。排除“网红”一词作为研究对象限定性的词，对关键词进行聚类，同时结合图谱中其他主要关键词统计结果，研究者发现在诸多议题中，尤以“网红经济”受关注度最高，是该领域最为核心的研究主题。

网红发展至今已经不再局限于网红这个概念或者文化现象本身，网红的运营开始在资本推动下走向产业化发展的道路，网红经济应运而生。以2016年网红经济爆发元年为起点，学界同样展开了对网红经济的研究，较有代表性的为王卫兵（2016）[1]对网红经济的生成逻辑、伦理反思及规范引导进行研究;王晶（2017）[2]进行“从网红到网红经济：自媒体传播新探索”的研究;朱春阳、曾培伦（2019）[3]进行圈层下的“新网红经济”：演化路径、价值逻辑与运行风险的相关研究;胡泳、徐辉（2020）[4]对网红社交资产如何改变商业模式进行探究。研究者对网红经济的研究议题进行了相关梳理，几乎所有学者都提到了网红经济的发展离不开互联网技术的进步以及“互联网+”的战略普及，同时也格外强调了资本在其中推波助澜的作用。而对于网红经济的规范，政府出台了系列政策，特别是关于直播方面的规范，学者的研究和政策的出台有待进一步相互促进、借力。学术场域的研究进一步体现问题意识，力求问题转化。

另外，网红的走红离不开作为用户的网民的支持和追捧，所以学者也对网络用户主体（网民）进行了研究。在网络环境中，网红的某些特质与网民的审美、审丑、偷窥等受众心理相契合，比如满足受众的好奇心与窥私心理，符合受众的从众心理与投射心理。

其次，对网红现象的研究，学者们尤其侧重于对网红所带来的正负社会影响的考察。在所绘制的关键词共现图谱中，网红社会影响的主题之下包括了正能量、意见领袖、主流媒体、价值观高频关键词。如《网红的孵化与再造——MCN模式下的“用户生产内容”》（周蕾，2020）[5]研究表明，网红是商业力量（某些机构）和平台力量（媒体）“合谋”，“以网红为代表的用户被再组织化，互联网内容生态呈现商业议程化，消费主义对大众文化的渗透进一步加深”。学者戴玮（2019）[6]认为，借助互联网技术可以阻止负能量网红的出现，塑造弘扬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的新时代“中国好网红”的媒介形象。学者杨江华、鄢佩（2015）[7]认为，网络走红的社会影响，经历了从文化社会领域到经济领域的过渡演变，并伴随互联网经济的兴起而衍生出网红经济的商业模式。蓬勃发展的网红现象与粉丝文化相伴而生，见证了微观个体命运的戏剧性变化，又体现为一股强大的经济社会力量。杨兴东（2020）[8]则对“丁真式网红”带来流量与社会价值双赢的效果进行了研究，这对网红传播实践具有指导意义。

三、结语

本文勾勒了2015年以来网红研究领域的知识图谱及研究热点变化，具体包括网红研究的发文量年度分布、发文作者及合作者网络、发文机构共现图谱、研究热点的关键词时序图谱及共现图谱。总的来说，中国的网红研究者多元化而又相对分散，经历了挖掘其文化价值到经济价值进而探究价值引领的研究过程，从在媒介环境中审视网红现象，到网红现象的议题集中化研究，比如网红经济，再到网红概念和网红议题的泛化。“网红”一词频现于各领域，网红现象成为备受瞩目的热点议题，学者从宏观和微观层面给予了相应关注，丰富了新闻传播学科知识体系的资源。

对热点的关注，体现了学者的学术敏感。网红现象体现了多元化主体、多元化力量对网络社会的共同建构，代表了现实社会中的多种话语力量和话语诉求。正如有学者所言，网红现象还为理解中国网络社会的形成机理与发展变迁提供了鲜活样本（杨江华、鄢佩，2015）[9]。目前，学界针对网红现象的研究成果已经较为丰富，但是大多数仍然聚焦于网红的传播效果研究，以子议题网红经济的研究为最。对于网红在文化以及社会中所造成的长期结构性转变的问题，仍处于研究的盲点。正如丹麦学者施蒂格·夏瓦所说，“我们不能再仅从媒介和社会分离的视角去思考媒介中介化过程的研究范式。”网络成为社會和文化实践的一个结构性条件，网红存在于整体社会之中，如何探索网红传播实践与社会政治、经济、文化等各方面的互建互构模式，如何与理性认知达成勾连，从而构建健康有序的传播生态体系，这是值得关注的一个重要议题。

网红研究以及对网红研究的研究对于“网红”级热点议题的研究有着借鉴意义。社会转型和新技术促生了丰富的新议题，热点现象频出，“网红”级热点议题成为学者的研究对象。从学科知识体系建构的视角思考，一方面，热点现象或者议题滋生于社会现实语境中，与政治、经济、文化多领域相关联，研究离不开多视野、多学科、多角度的思考，学科视野的扩散性体现新闻传播学科的包容性，但作为学科本身来说，其专业性和本体地位需要不断建构，研究视野扩散之后的学科本体回归，是学科的生命力和独特魅力保持和彰显之必须。另一方面，热点研究从现象或问题入手，可能成为一个具有延续性的研究方向，也可能因热点转移而冷却，相关的研究成果是学术资源，特别是对持续时间不长的热点进行的研究，如何有效地将其纳入专业知识库，成为学科知识体系的一部分，学术场域应该建构一个研究者和学术共同体为主体的由问题、现象到知识体系、资源库的研究演化路径，在层出不穷的“网红”级热点议题的研究中完成学者的使命和担当。

[本文为2019年国家社科基金后期资助项目“互联网时代的社会诚信建构”立项（编号：19FXWB027）阶段性成果;湖北第二师范学院“新型冠状病毒防治”专项重点项目“新型冠状病毒疫情防控中的舆情传播与治理研究”（20XGZX04）阶段性成果]

参考文献：

[1]王卫兵.网红经济的生成逻辑、伦理反思及规范引导[J].求实，2016（8）：43-49.

[2]王晶.从网红到网红经济：自媒体传播新探索[J].出版广角，2017（5）：49-50.

[3]朱春阳，曾培伦.圈层下的“新网红经济”：演化路径、价值逻辑与运行风险[J].编辑之友，2019（12）：5-10.

[4]胡泳，徐辉.网红社交资产如何改变商业模式[J].新闻界，2020（8）：48-56.

[5]周蕾.网红的孵化与再造：MCN模式下的“用户生产内容”[D].安徽大学硕士学位论文，2020.

[6]戴玮.新时代“中国好网红”的媒介形象塑造之道[J].新闻爱好者，2019（12）：39-42.

[7]杨江华，鄢佩.集体行为视野下的网络走红现象探析[J].中州学刊，2015（10）：172-176.

[8]杨兴东.“丁真式网红”带来流量与社会价值双赢[N].中国新闻出版广电报，2020-12-10.

[9]杨江华，鄢佩.集体行为视野下的网络走红现象探析[J].中州学刊，2015（10）：172-176.

（方艳为湖北第二师范学院信息传播伦理研究所所长，副教授;胡婷婷为华中科技大学新闻与信息传播学院硕士生;袁誉慧为湖北第二师范学院信息传播伦理研究所研究员）

编校：董方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