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爱的口罩

2021-11-14 15:15大卫
星星·诗歌理论 2021年10期
关键词:口罩病毒疫情

突然发现,这两年离不开的两样东西,一是手机,二是口罩。甚至,后者比前者更甚,忘带手机出门,顶多不方便,你忘戴口罩试试,别说高铁,飞机了,公交你都坐不了。

诗人的毛病就是容易产生联想。比如现在,写这篇文章时,我突然发现月亮也是一个口罩,银白色的。昨日下午,走在北京街头,朝阳路破折号一般地延伸,走上天桥,发现夕阳红得不行,像一个镀金的口罩,你看,疫情当下,老天爷多注重自己的健康,两个口罩,一个是银色的月亮,一个是金色的太阳,一个银子做的;一个金子做的。

走在树林里,也会产生联想。比如,那个鸟巢,栖在树上,就像一只口罩,鸟儿围着鸟巢叽叽喳喳地飞来飞去,仿佛是它打出的喷嚏。我为自己这个比喻而开心,如果在夜晚,特别是有月光的晚上,走在任何一个树林里,你都有一种做裁缝的冲动,月光如纱布,所谓“虫声绿透新窗纱”说的就是这种感觉,虫鸣唧唧,像锃亮的小剪刀,可以把月光剪成一块一块的,折叠起来,中间放两块海绵一般的夜色,再折草茎为系带,那不就是口罩了吗?一个林子,是一个口罩生产车间,我在林子里走来走去,如同做口罩的工人,倘若有露珠滴下来,就摊薄了它,往口罩上一贴,啪,商标有了。

很想写一首口罩的诗,口罩的诗必须写在口罩上。自2019年底新冠病毒肆虐开始,口罩就成为了标配,可是,我基本没见诗人们写过关于口罩的诗,更没见诗人们在口罩上写诗。如果写,我必须动用天才的比喻,至少不能低于这个档次——

有时大海也会换一种玩法

它闭上眼睛,海鸥张开翅膀的时候

更像活泼泼的口罩,海鸥落在岛屿上

那是口罩套上了鼻梁

把口罩摊开,如果写诗,写什么呢?比如:面朝大海,疫情走开?又比如:戴自己的口罩,让病毒说去吧!

我不敢想象,如果下面这些句子写到口罩上,会是怎样的效果——

王师北定中原日,家祭无忘戴口罩。

人生自古谁无死,留点闲钱买口罩。

我辈岂是蓬蒿人,抢个口罩出门去。

人生得意须尽欢,莫使口罩空对月。

白日放歌须纵酒,口罩作伴好还乡。

谚语:林子大了,什么口罩都有……

萨特:他人就是口罩。

赫拉克利特:人不能两次戴同一个口罩。

亚里士多德:吾爱吾师,但吾更爱口罩。

这些,当然是开个玩笑,疫情当下,提高免疫力。但口罩进入我们的生活,甚至,会成为一种习惯却是可能的。我发现诗人在疫情时代,可以思考得更多,以前动不动就呼朋引类,啸聚豪饮……现在却可以躲进小楼成一统,管他心跳咚咚咚!在家里,读读书,发发呆,陪陪亲人,也是不错的选择,

刚开始,我是强烈反对口罩的,总感觉让我不自由。眼睛有眼镜,耳朵有耳塞,就剩个鼻子与嘴,可以好好呼吸,好好喘口气,没想到新冠病毒让五官中硕果仅存的这两个器官,又有了新的道具——对,口罩是个道具。因为它的日常化,我们的面部越来越让人看不清了,本来国人就不擅于表达感情,这样,在口罩的掩护下,我们内心多少情愫,又可以堂而皇之地撤了,看不到表情也好,所有的表达,都交给眼睛了,这下子眼睛不想当劳动模范,也得当了。眉目传情,眉来眼去,这两个成语,当会被提供更多的机会。

如果换一种说法,口罩是嘴的秘书,也未尝不可。因为戴了口罩,能不说的话,就不说了,这个秘书会把外面空气给你过滤一下,灰尘也是按级别来的,你的唾沫星子更是无用武之地,同样,别人想喷你也必须先把口罩摘下去。古人云,病从口入,祸从口出,越琢磨越有道理。口罩可以说是你的第一避难所,不管病毒还是说话,都能在第一道关口,给你一个安全的域值。

我曾经在朋友圈看到一个恶搞,蒙娜丽莎被戴上了口罩——这真是天才的创意,因为一个口罩遮挡了半个脸,蒙娜丽莎那永恒的微笑至少被打了五折,看起来怪怪的。一个口罩改变一幅世界名画,这是达·芬奇当初没有想到的。仿佛疫情严峻到了世界名画都得戴口罩的地步,其实,该戴口罩的,还有地球。这么多年,地球被我们过度开发,使用,又有谁想到地球也会感冒?就像我们只会一个劲地使用玫瑰,却没想到爱情也会伤风、发烧。

病毒一直与人类共存,按照进化论,病毒比人类更悠久,它们比我们更有资格说自己是地球的主人;人类相对于病毒,是一个迟到者,我们对万物唯有敬畏,才可以与自然和谐相处。哪怕有疫苗了,病毒也是按下葫芦起了瓢,疫苗永远比病毒少一款。口罩加疫苗,大概率会成为这几年的常态,甚至,口罩像粮食一样,成为生活必需品。相当长的一段时间里,我们与心爱的人亲吻时,得先把口罩摘下,甚至在隔空亲吻之外,越来越多人,会习惯于隔“罩”亲吻。

现在大家都喜欢一次性口罩,用完就扔,无它,方便也。这对口罩来说,是不公平的,它刚熟悉我们的口型,甚至有些口罩刚与上嘴唇熟悉,正要与下嘴唇认识,就被淘汰了。同一厂子,同一车间,同一批次的口罩,自从进入世间,命运就各不相同了,运气好的,是遇到樱桃小口的玉人儿,运气一般的,就是遇到我这种喘大气也喘小气的老头子,运气差的,当然就是遇有口臭而且还不爱刷牙的……

到我写这篇文章时,北京的城铁仍在钢轨上小跑,空气像涟漪一样晃荡,有咣当咣当的声音传来,让人感觉草木的摇动是专业而真实的,云朵在天上飘着,白得像刚刚醒来一样。此刻,大抵可以吟,可以啸,可以唱。那种美好是发自内心的,这无边的安详,仿佛全世界的口罩,来了一次集体下岗。

大卫,男。本名魏峰。1968年生于江苏睢宁,现居北京。中国作家协会会员。中国诗歌学会会长助理兼副秘书长。曾参加诗刊社第十四届青春詩会(1997年)。作品被翻译成英、法、日等文字。著有随笔集《二手苍茫》《爱情股市》《别解开第三颗纽扣》《魏晋风流》,诗集《荡漾》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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