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峦之巅湖泊之畔

张永朋

格聂神山

2020年11月，四川甘孜州理塘县一位帅气的藏族小伙儿意外走红，圈粉无数，甚至掀起了全国人民在网络上争抢的欢乐场面，这小伙儿便是丁真。在《丁真的世界》宣传视频里，丁真介绍他的家就在格聂雪山的脚下：“在我们村庄，每天推开门就能看见格聂雪山。大部分时间，我就和弟弟一起放牛……”其实在丁真意外走红的前三天，我刚好从稻城亚丁出来途经理塘县，临时改道走了一小段格聂南线去看格聂神山和格聂之眼，还在丁真家的村子住了一晚。也不知道一路碰到的放牛小哥里有没有丁真。

格聶神山与最后一段土路。

夕阳下的格聂主峰与格聂之眼

然日卡村

只容一辆车通行的盘山路

格聂南线上的公路大片

热门的318川藏线经过理塘到巴塘然后入藏，这段路经过格聂以北，但几乎完美避开这处秘境，也没法一睹格聂神山的真容。真正进入秘境还得走格聂南线，同样也是理塘至巴塘，这是一条普通人不容易穿越的路线，路也只是在近年修好了一部分。穿越格聂南线大概需要两天时间，前半段路还算好走，后面的路就颇难走了，普遍的建议是越野车或者类似普拉多一类硬派SUV方可通行，普通SUV甚至小轿车一般是不推荐的。也因为路不好走，这里还是“秘境”。但据说这一路风景独到，沿途雪山、草原、原始森林、湖泊、温泉、寺庙、藏乡风情构成了一个景色迷人的自然保护区。我就是冲着这段美好的描述突发其想去看看这还未经开发的原生态。当然如果现在你要去，可能还多一个理由：丁真家的小村庄就在这条线上。

因为我是一个人驱车，开的只是普通二驱SUV，没敢走全程，只打算走一半到格聂之眼便返回。我是在理塘县城吃完午饭加满油出发的，走国道318西方向，出城没多久拐进左手边的005乡道，那便是格聂南线的起点。这条线路目前还没法导航，把手机地图放到最大都找不着一点路的蛛丝马迹，没多久连手机信号都没了，只能沿着大概方向走，但未知也是自驾游乐趣的一部分。所幸岔路不多，一路也都有修路施工人员可以问路。实际上这一路有相当一部分已经铺设了水泥路，只是断断续续的，走一段好路又走一段泥路，遇上施工路段堵上一会儿，但整体还是挺好走的。

夕阳下的格聂之眼

秋季的川西彩林

进入乡道没多久，翻过铁匠山垭口便进入格聂神山的范围，从垭口开始便可以看见远处一片巍峨绵延的山脉横亘在前方。秋高气爽的季节甘孜州几乎天天大晴天，格聂群峰一览无余，让人无比激动。11月初大雪未至，远远望去仅有最西侧的格聂主峰有明显积雪，其他山峰还是光秃秃的，少了点雪山的神圣感，不过整段山势棱角分明，锯齿般的尖峰如獠牙一般，气势逼人。格聂是个大概念，格聂神山除了指那座海拔6204米的主峰外，还有海拔5807米的肖扎神山和海拔5780米的克麦隆神山，还有数不清没有名字的雪峰，都可以被称为格聂神山。神山是藏传佛教里的概念，藏传佛教里有24座神山，格聂排在第13位，但其实其地位在藏族同胞心目中要远高于此。每逢藏历马年到此转山朝圣的藏民络绎不绝，有同样盛况的另一座神山叫冈仁波齐。

航拍朝阳下的格聂之眼与神山。

这一路前半段的景观多是以光秃秃的石头山为主，散落着些高原海子。再深入植被丛林渐多，不少山坡上有成群的牦牛。有相当一部分的路段是迎着神山开的，让开车也变成一种享受，公路的蜿蜒延伸感与神山的搭配非常适合拍公路片。可惜下午逆光，加上天空没有一点云，过于明晃晃，不太好创作。经过喇嘛亚乡之后有几公里几乎是单行上行盘山路，如果遇车颇会有些麻烦。还好这里本来就是非常冷门的地方，加上11月是淡季，一路上也没见到几辆车。再往上抵达拉则垭口几乎能直面格聂神山了。

群峰中的格聂之眼

翻下垭口是一片开阔的小山谷，山谷里有个平平无奇的小村庄，面朝肖扎神山，村口有处野温泉哗啦哗啦地不断喷涌着，蒸汽弥漫成片。事实上山谷里还有好几处野温泉，只是人感。加上时值黄昏，夕照已经把神山和周边的草甸映衬得一片金黄，特别绚烂迷人。我顶着瑟瑟寒风走到围栏里的一汪小水洼旁，那便是格聂之眼，面积并不大。这个季节水量不如夏季充足，不然还可以完美倒映出神山。周边其实还有几个类似的小水洼，但唯有这处形状近乎一个完美的圆形。当然人的视角看还是有点局限的，我迫不及待升起无人机航拍。空中的视觉可以清晰看到这个圆形水洼外围草甸中层泥沼加上最里面一汪水池，倒映着蓝蓝的天空，还真的仿佛一只巨大的瞳孔，如大地之灵眸，凝视这片高原净土，而位于神山脚下的这点地理特性也赋予了其独有的神圣感。夕照下枯黄的草甸染成了金橙色，大地之眼与神山同框，加上山峦丰富的光影层次，这画面感独特、动人又震撼。

日出阳光照在格聂主峰上。

村里的白塔

夕阳余晖

然日卡村的一夜

我待到太阳几乎下山才离开，返回刚经过的然日卡村住。进入005乡道以后一路仅仅经过两个村落，没有什么旅游配套设施可言，不见餐馆也没有小商店，水都买不到一瓶。网上攻略提到的格聂小木屋大概因为淡季都关门了。我仅仅在路过然日卡村时留意到一处藏民家挂有民宿的小牌子。一位藏族小伙子带我进去看了看房，院子里有一排有四五间房，房间比较简陋但还算干净，不能洗澡还可以忍受，就是厕所设在后院的黑暗深处。但也没其他选择，我让小伙子给我做碗面条，只能将就一晚了。唯一的收获是在这里碰到一位同样将就一晚的上海驴友，交谈中他给我分享了一处拍摄贡嘎雪山非常冷门而且观景绝佳的地方——三恩措，跟我接下来的行程不谋而合。

然日卡村海拔大概有3900米，深秋夜里气温降到-10℃，冬春季估计更艰苦。我和衣而睡盖了三床被子还是一宿没睡好。也许在丁真的正面影响带动下这里会有所改善，村口的温泉就可以开发成温泉旅馆了。虽然条件设施比较滞后艰苦，也许路修好了，其他也就水到渠成了。

航拍三恩措與贡嘎雪山群。

自驾路上的川西秋色。

我一夜辗转，索性天未亮又驱车去格聂之眼拍神山的日出。虽然前一天走过这段土路，但摸黑走上山要更加惊心，车灯照射下某段路居然是向悬崖一侧倾斜的，虽知通过肯定问题不大，但心理上还是紧张。到山顶时天蒙蒙亮，深蓝的天空使格聂主峰更显冷峻，雪顶特别白。日出时顺光，看着神山群峰一点点从淡红、粉红慢慢变成橙色、金黄，天也慢慢从青色变蓝，十分美妙。又在这拍了两个小时，此行的格聂之旅也算是小小的完满了。

其实不光是在越野圈，格聂地区在户外徒步圈里也非常有名。我仅仅是“浅尝辄止”半途而返，远远没能完全体验这处秘境之地。但一路所见之风光，以及所体验的原生态依旧觉得不虚此行，收获良多。待下次准备充分，约上两个老司机再来穿越整条格聂南线吧。下一站要去拍贡嘎雪山。

三恩措

蜀山之王贡嘎雪山一直都是摄影圈里颇受追捧的风光摄影对象，围绕贡嘎雪山有着许许多多不同角度的拍摄机位。我做攻略研究所知以下地点机位都是特别受喜欢的：鱼子西（曲莫贡）、子梅垭口、雅哈垭口、黑石城、冷噶措、康定机场、斯丁措等。因为时间有限，都去完有点不现实。我心心念念最想去的是冷噶措，一个距离贡嘎雪山很近能拍到雪山倒影的高海拔海子，去一趟特别折腾受罪。这是个在地图上都找不到的海子，但是在格聂偶然获知还有一个叫三恩措的小湖，与冷噶措就隔了几个山头，同样能拍雪山倒影，而且视觉更开阔能看到更多雪山。最重要的是，冷噶措去的人较多，说不准还会碰到几个摄影团，三恩措几乎没什么人去，以至于在网络上基本上找不到详尽的攻略，于是我又一次临时改变了行程。

跟随向导徒步在海拔4600 米的垭口。

山谷中的上赤吉西村

我在格聂拍完日出后一口气驱车6个小时返回康定的新都桥镇。因为要在中午时间避开一段修路封路的路段，中途都不敢多停留休息，仅靠干粮和红牛维系。傍晚还去了一趟曲莫贡眺望贡嘎日落，也是够拼的。这两天是睡没睡好吃没吃好，到达新都桥终于可以找个舒服的酒店休息一晚补补元气。第二天中午再驱车2小时前往沙德镇的上赤吉西村，那是去往三恩措必经的村落。跟四川的很多地方一样，这是个被群山环绕藏在山谷里的小藏村。进村的路修得不错，就是有点窄，一路还得经过两道卡口登记来访。

也许是怀揣着猎奇探索的心态，这处人迹罕至的小村落让我有种说不出的舒适感和清静美。想必山谷间气温要更低些，外面尚未见雪，这里路两旁和山头上已经有不少积雪，不过阳光之下体感温度却非常舒服。漫山遍野的黄叶似乎比外面还要更灿烂一些。村子大都是新修的藏式汉式结合的民居，自成一格。路两旁是堆积整齐的木柴和栅栏，远处阡陌田间牛羊优哉游哉。

无人机航拍贡嘎、三恩措与垭口。

导航来到提前联系好的民宿，迎接我的是一位大姐和她的父亲，当天只有我一位客人。我看了看房间，也是比较简陋，不过比格聂的要好一些。大姐的父亲就是即将要带我去三恩措的向导，五十来岁的样子，高大黝黑，一脸憨厚。出发前我向大叔了解路况和时间，大叔用一口我大致能听懂一半的汉语介绍到：从村里出发需要坐1小时摩托车到一处垭口，然后徒步大概半小时就到三恩措了。听起来还算简单，不过结合之前的上海驴友的提醒，我知道这是相当受罪的过程。一般人多是包摩托车往返，自己则是徒步。但即将去的地方海拔超过4000米，我刚去完稻城亚丁，深知高海拔负重徒步的困难，于是提出加钱让大叔背包陪同。毕竟我要带两台相机，还有无人机、三脚架和其他杂七杂八的东西，就是平时都不可能长时间背出去的。另外一个考虑是有人带路要安全得多，不至于摔一跤都没人知道。事后我觉得这是相当明智的选择，费用也是非常实惠。

全是乱石的垭口。

一路颠簸

我整理好装备行装，下午三点半随大叔从民宿出发。自从很多城市禁摩托车之后，我已经不太记得上次坐摩托车是多少年前的事了。但我记忆里绝对没有坐摩托车走过这样崎岖的山路，也算是一段颇为奇特的经历和体验。出了村子往北一路都是又窄又坑坑洼洼的土路加碎石路，就是一边走一边心里会忐忑地说一句：我的天啊。沿途穿过丛林，越过小溪，碾过草地，往后则是遍布乱石、积雪渐多的不毛山地。路越走越窄，海拔越爬越高，车也越来越难开，那一路的颠簸感觉快要把我震出内伤了，摩托车都颠得熄过两次火。不过这条路大叔应该走过很多次，早已驾轻就熟了。经过一处平缓的荒地看到有其他摩托车停着，大叔说那是载客人去冷噶措的，他们停在这里等候客人下山返程。

我问大叔冷噶措和三恩措哪个好，大叔更推荐三恩措，因为可以看到更多雪山。我问为什么去的人少，大叔也说不出所以然，反正客人想去哪就哪。我猜大概是因为冷噶措“成名已久”，在自驾和户外旅游圈子原先有另一条去往冷噶措的线路，但后来封路了在修，然后才突然多出这条由上赤吉西村出发的线路。但很多人不知道，这条线上还有这么一个三恩措。其实整体的折腾程度和艰辛程度应该是差不多的。

三恩措完美倒影着夕照下的贡嘎雪山群。

开过最后两公里又陡又崎岖的石头路，大叔把车停到半坡处，指了指前方不远处的一个凹形垭口说：“翻过那里就可以看到三恩措。”此地四周都是遍布乱石的荒山，但当我踩着碎石爬到垭口时，瞬间被眼前的景观所震撼到了：贡嘎我们终于见面了！前方是一字排开的贡嘎群峰，而且离得非常近。要知道上文我省略没介绍前一天我还去了一趟曲莫贡，那里虽然也是毫无遮挡一览无余看到贡嘎群峰，但那是离得很远的。用摄影师的语言来打个比方，在曲莫贡你得用70-200的镜头，而且还是长焦一端才能拍到画面充实的雪山，而在这里你可以用16-35的广角镜头才能把所有雪山装进画面，所以这种震撼是扑面而来的，让人怎能不激动呢。

完美雪山倒影

从垭口往下看不远处有个很小的海子，那便是三恩措。下去的路也全是乱石，还有点陡，这种路得有登山杖辅助才更安全和省體力。根据事后我用无人机飞回垭口测算，垂直落差约300米左右，水平距离有1公里，但因为崎岖你得Z字形小心翼翼地走，所以实际上就更远了，在高海拔山区这不是一段小距离了。不过迎着如此美景，走走停停拍拍照片、视频，其实也并不觉得困难。不过可以预料下山有多愉快，上山就有多痛苦，这是后话。约莫20分钟便下到遍布枯草伴着积雪的湖边，海拔大概有4300多米。在垭口时贡嘎雪山被挡了一部分，来到湖边开阔之处终得见其全貌。今天是难得的好天气，海拔7556米的蜀山之王，如此之巍峨，形态如此之美，周边还有一系列海拔超过6000米的山峰拱卫。三恩措位于山坳背阴处，此时一点风都没有，如镜面一般完美倒映出这一排雪山，何其之壮阔，震撼感直抵心底，果真无限风光在险峰。相比起网上看过的冷噶措的画面，这边确实能看到更多的雪山，而且拍摄的前景也要更丰富些。

遍布枯草伴着积雪的湖边。

接下来的两个小时我是痛苦并快乐地展开摄影创作。“痛苦”是因为这里是真的冷，早上出发前我还在新都桥镇上补充了各种保暖小物件：手套、头套、围脖、加厚保暖裤。随着临近傍晚寒意还是越来越浓，尤其是为了拍摄操作方便不得不经常取下手套，时间一长那个手指都冻得感觉不属于自己了，后悔没背上一壶热水。但美景当前这些痛苦是可以忍受的。尤其是日照金山那段短暂的黄金时刻，你可以想象一下，我最忙的时候一台相机架在三脚架上拍全景，一台相机挂脖子上手持拍摄雪山近景，半空还悬停着无人机等候，然后不断在三者间切换拍摄，忙得不亦乐乎。一直到日落西山蓝调时刻都只有我跟向导大叔包场独享胜景。

这是一个收获满满让人感动的下午，但回程的路却是我有史以来经历过最痛苦的。从垭口下来时或许不费多少力气，但爬回去却是无比艰难。本来冻了两个多小时已经非常疲惫，还要在海拔4000多米空气稀薄的条件下攀爬陡坡是极耗体力的。哪怕向导大叔帮我背了所有的行李，我还是几乎走一小段又不得不停下来大口大口喘气。另一方面，摸黑走这种崎岖的乱石山路是相当危险的，此时就会庆幸有人陪同带路。最终爬上垭口足足花了一个小时，累得让人怀疑人生。坐摩托车回去也是在一片漆黑中行进的，颇为惊险，还好大叔天天走已然驾轻就熟。虽说一路漫天繁星可以赞叹一番，但两个膝盖顶着-10℃的风吹了50分钟让人很难矫情。那冻入骨髓的滋味是一开始没能预料到的，算是惨痛教训，不过这级别的风景还是值得咬咬牙去一次。

结语

2020年因为众所周知的原因无法出国，我把视线投向国内的中西部，走过了西藏、青海、甘肃和四川。这次我也仅仅是走过了川藏线沿线的一小部分，但已经让我受到深深震撼且难忘，哪怕过程并不容易。

TIPS

格聂之眼

1. 从理塘县城开车到格聂之眼开车单程约2.5小时。路未修好前建议开SUV前往。如果要穿越整条格聂南线预计要2 天，最好是开硬派越野车。出发前一定要在理塘加满油。

2. 如果不是当天返回理塘县，可以住在格聂之眼前后村庄里的民宿，选择很少、条件简陋，只能路上询问，或者选择露营。一路海拔3000-4000米，注意高反。

3. 沿途没有任何餐馆或是小商店，最好自备干粮和水。

4. 移动、联通几乎全程没有信号，电信才有信号。

三恩措：

1. 当地民宿一般都能帮忙安排摩托车接送。户外经验不足的或是摄影设备负重的，可以考虑加钱让司机带路陪同兼背包。

2. 因为涉及4000米以上的高海拔徒步，建议配备登山杖，不仅爬坡省力，下坡还防滑防摔; 视个人情况可配备氧气瓶。务必准备充足的保暖衣物装备。

3. 上赤吉西村及附近村庄有不少民宿，日落后最好还是住村里，一般提供餐食。否则开车回新都桥需要2个小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