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 王意迦
草原犹如大地的“绿毯”,覆盖着许多不能生长森林和农作物的广大环境严酷地区,是草地畜牧业发展的重要基石,也是我国面积最大的陆生生态系统。上世纪80年代以来,由于草原不合理利用和自然因素等叠加影响,草原逐渐退化,草原鼠害随之猖獗,一系列生态、民生问题日益突出。保护草原生态环境,面对鼠害这一头号劲敌,四川是如何绘制作战版图,打响“草原保卫战”的关键一役?
四川作为长江、黄河上游最大的绿色生态屏障和主要水源涵养地,肩负着维护国家生态安全,推动长江、黄河流域经济带高质量发展的重任。四川也是草原资源大省,天然草地集中分布在甘孜、阿坝、凉山三个民族自治州。川西北草原海拔高、地势较平坦,湿地星罗棋布,是四川重要的草原畜牧业基地,属全国五大牧区之一,也是国家“两屏三带”生态安全格局中青藏高原生态屏障和黄土高原—川滇生态屏障的重要组成部分。然而,受过度攫取、全球气候变暖的深刻影响,湿地干涸、土壤裸露、草原沙化……为草原鼠害的猖獗泛滥提供了温床,鼠害的频繁重发又进一步加剧草原退化,形成大面积几乎裸露的鼠荒地(黑土滩)和沙化草地。
据统计,2007年—2016年,四川省草原鼠害年均发生面积约4370万亩,严重危害面积约2690万亩,所有纯牧区县均有发生,甘孜、阿坝等川西北北部高寒草甸区最为集中和严重。
四川省草原害鼠种类多,分布广。其中主要危害是高原鼠兔、高原鼢鼠,分布面积占比达80%以上,对草原的破坏最为严重。草原鼠类啃食牧草、叶片和草根、打洞造丘、破坏植被以致土地退化、沙化,高密度聚集区可能成为鼠疫、包虫病等的传播源,若不及时治理将严重影响农牧民生产生活、草牧业持续健康发展和草原生态安全。
“鼠类是生态链的重要一环,当老鼠数量超过环境容纳量,才成为‘害’。不是一发生鼠害就必须防治,只有种群密度超过草原生态和畜牧业生产所能承受的允许水平时,开展防治才是有效和经济的。”全国知名草原鼠害防治专家、四川省林业科学研究院副院长周俗研究员说。
周俗副院长曾先后在原四川省草原工作总站、四川省草原科学研究院从事了30多年的鼠害防治研究和技术推广工作,据他介绍,上世纪五六十年代,四川草原主推化学药品灭鼠,虽然效果立竿见影,但灭鼠的同时也产生了误伤其天敌及周边动物、污染环境等副作用。伴随农业部组织实施全国草原“无鼠害示范区”建设项目,四川选择在雅江、道孚县等8个鼠害较轻的区域,用3年多时间建设了800多万亩草原无鼠害示范区,重点从生物多样性保护、生态系统修复的角度进行鼠害防控,减少化学药品使用,推广应用对环境更友好的生物制剂,组装生物、物理以及生态控制等防治方法与技术措施,成效显著。四川草原鼠害防治理念逐渐从“见鼠就是害”斩尽杀绝灭鼠到“有鼠无害”控鼠,防治手段从单一的化学灭鼠到标本兼治的综合防控转变。
由于全省鼠荒地面积不断扩大,为探索鼠荒地治理的有效方法,2007年,四川整合资金24万元,在甘孜州色达县色柯镇幸福村开展了400亩草原鼠荒地示范点建设。主要采用生物制剂防治鼠害+扫残巩固、安装鹰架招引天敌持续控制、圆盘重耙划破草皮清除杂物、施农家肥、人工撒播垂穗披碱草+老芒麦+燕麦、禁牧、灌溉等综合防控技术措施,与幸福村签订了禁牧5年的管护合同。2年后,鼠荒地治理示范效果明显,为四川鼠荒地治理提供了绿色防治成功模式。
如今,基于草地生态系统平衡和生物种间“相生相克”原理,四川草原治鼠综合运用以“生物防治+物理防治+生态控制”为主的多种方法控鼠,形成了一套“标本兼治”科学、绿色、可持续治理方法。
逐渐减少或替代化学农药的使用,是草地危害防控的发展趋势。选用高效、低毒、低残留的化学杀鼠剂是有效控制草原害鼠集中爆发的“治标”手段之一。针对草原鼠害高发区应急防治,四川曾采用氯敌鼠钠盐、杀鼠迷等化学药剂,杀灭鼠害效果达82%-89%,但副作用大,不宜大面积使用。草原技术推广部门联合院企和地方行业专家自主研创了绿色环保的草粉颗粒代粮饵料和新型植物源鼠类不育剂-雷公藤甲素,走出无公害防治技术的重要一步。1990年起,四川先后在石渠、德格、色达和若尔盖等县开展C型肉毒素、D型肉毒素试验示范,以及2006年以来使用雷公藤甲素不育剂等新型杀鼠剂,积累了丰富的实践经验,其中从青海引进的C型肉毒素、D型肉毒素杀鼠剂成为四川省草原鼠害防治主推药剂,并一直沿用至今。
生物防治、物理防治、生态控制等是保护人畜及环境健康安全,促进生态系统良性循环的“治本”之法。生物天敌防治中目前应用最多的是经济实用、环境零污染的招鹰控鼠技术,而传统物理灭鼠法之“弓箭法”,目前仍然是针对地下害鼠开展持续控制的有效举措,大面积应用灭效达90%以上。2005年以来,四川大力推广生物农药、招鹰控鼠和弓箭灭鼠等生物防治技术,草原鼠害生物防治比例达80%以上。
20世纪80年代,四川完成川西北草原鼠害调查。从90年代开始,逐步建立预测预报站点,开展草原鼠害监测预警、趋势分析,指导开展防治工作。自2005年起,全省采用固定监测与路线调查相结合的方法,运用“3S”技术,每年开展草原生物灾害监测,划分全省草原主要害鼠宜生区,分析预测发生趋势,变被动灭鼠为主动预防,克服防治工作的盲目性、节约防治成本,有效保护了草原生态环境。
自2001年国家设立草原鼠害防治专项资金以来,四川加大草原鼠害防治力度,每年防治面积达500万—1000万亩。通过多年来的持续治理,治理区域内害鼠危害程度降低,害鼠种群没有大的扩散,植被盖度明显提高,牧区群众满意。各级贯彻安全、经济、有效的生态治理理念,采取环境友好型防治措施与植被修复等综合生态治理技术,逐步建立了草原鼠害防控长效机制。
近十年来,四川草原害鼠总体上发生平稳,在实施防治的区域内,害鼠种群数量得到有效控制。然而一项调查显示:每年能防治的面积仅占应防治面积的10%—15%,而2019年全省草原鼠害防控面积仅占草原鼠害当年发生面积的5%,为近10余年的最低防治水平,平均85%以上的草地危害未得到及时治理,难以实现控制鼠害的目标。目前,全省每年需要防控的草原鼠害面积约为4100万亩,其中70%以上的草原鼠害集中分布在黄河流域上游。
对草原鼠害的危害性认识不足、防治资金投入少、监测预警能力不足、科技支撑能力建设滞后、环境友好型技术研发投入及推广应用力度不够等原因造成四川草原鼠害治理瓶颈。“尽管在局部重点防治区域危害防控效果好,取得了显著成效,但是草原鼠害危害趋势仍然没有得到根本性扭转,局部区域还很严重,危害后的鼠荒地大片植被未得到及时修复,防治力度跟不上老鼠的繁殖速度。”周俗这样评估当前草原鼠害防治工作的总体现状。
如今,四川草原鼠害治理,除了资金缺乏以外,传统技术创新、新技术研发、长效机制建立等也需要进一步加强。周俗建议说,应设立专项资金,加强区域内外专家的联系和合作,并组织成立技术创新团队,大力开展草原鼠害成灾机制研究,创新基于低空遥感和信息技术的草原鼠害智能监测技术体系与推广应用,建立基于生态经济阈值的鼠害防控指标研究;研制绿色、安全、环境友好的新型生物农药、新型气体灭鼠技术、新型投饵设备等,积极开展药剂筛选、防治新技术示范和新型防治机械的引进工作,集成创建综合防控技术体系;探索建立以专业化防治为主、群防群治相结合的长效防控机制;创设技术创新基地,探索建立集技术研发、成果转化、推广应用于一体的草原鼠害防控科技支撑体系。
“治理草原鼠害,最根本的还是要改造老鼠的孳生环境。”周俗说,调查发现,因行动受限,担心被天敌发现,草原以地面营生为主的老鼠一般不会进入植被覆盖率高的区域。但由于人类过度放牧、开垦、乱采挖药材等不合理利用行为,草原形成星星点点的退化斑块,为老鼠入侵、繁殖创造了活动条件。
因此,草原鼠害治理要标本兼治,最根本是要进行生态控制,采取植被恢复措施,大力围封种草,修复治理生态环境,增强草原生态系统的自然调控能力,使草原害鼠密度长期控制在生态—经济阙值允许水平以下,做到有鼠无害,实现草原生态平衡。专家建议,将草原鼠害治理和生态修复治理、地方发展进行统筹规划、协调推进,加强鼠害治理知识宣传力度,加大相关项目资金配套投入,增强对相关科研项目和科技支撑体系建设的支持,推动形成专业化统防、群防群治、联防联控的常态化机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