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晓雪
(西藏大学 艺术学院,西藏 拉萨 850000)
藏戏是广大藏族群众喜闻乐见的戏剧种类,是藏民族一种唱、诵、舞相结合的生活化的表演形式,它历史悠久、唱腔优美、舞蹈独特、服饰古朴、剧情丰富,更有着丰富多彩的面具,在国内乃至世界艺术舞台上占据着举足轻重的地位。
京剧,又称平剧、京戏,它集“唱、念、做、打”于一体,通过程式化的表演手段、叙述故事、刻画人物。
藏戏面具种类繁多,色彩丰富,形象传神。按其塑造形象来分,大致可分为人物面具、动物面具以及最具代表性的温巴面具三大类。
人物面具按不同的人物形象制造,多用布、牛皮、山羊皮制成。有国王面具、王后面具、仙翁面具、魔女面具等。
动物面具有狗、狮子、猴、马、牦牛、鹿等等,多为立体型面具,用布料或皮革软塑,也有较少的用泥巴硬塑,以写实为主,质朴非常。苯教时期,苯教徒有杀牲畜供奉神灵的“祭红”活动,他们将牛羊宰杀作为祭祀供品,而后将动物的皮毛披在头上举行仪式,这种祭祀仪式逐渐演变为戴假面而舞的原始歌舞。
温巴面具是藏戏中最具代表性的面具,分为白面具和蓝面具两种。白面具由整块山羊皮制成,头发、胡子全由山羊毛来代替,脸中面具呈乳黄色。而蓝面具的出现原因,据艺人们说,是由于渔夫或猎人整日在湖边或山上劳作,脸自然会被太阳晒黑、被湖水映蓝。
京剧脸谱是一种以人脸为艺术载体的图形艺术,其色画方法基本上分为揉脸、勾脸、抹脸三类。在三种色画方法当中,都存在一种左右图形不对称的画法,即破脸——一种以贬义为主的脸谱。
中国古代讲求对称的美学原则,反映的是古代人们以“和”为美的思想观念。中国人的日常生活无时无刻不体现着“和”的思想,如古代人们所穿汉服上那条自上而下的中缝线,使整件衣服呈现出左右对称的形态;又如屋舍庙宇等建筑的对称与中正,尤以北方四合院和南方六合堂最具有代表性,这些都体现着“和”的文化,一旦这种对称被破坏,人们便会认为不和谐、无美感、不吉利。京剧脸谱采用这种深入人心的思想观念向观众清楚明白地说明破脸之下人物角色的立场与情感基调。
白色:藏戏中象征纯洁、善良;京剧中象征奸诈、多疑、狂傲。
黄色:藏戏中象征吉祥、功德;京剧中象征骁勇剽悍、凶暴残忍。
蓝色:藏戏中象征正义、勇敢;京剧中象征刚强、豪爽。
绿色:藏戏中象征智慧、柔顺;京剧中象征莽撞、暴躁。
红色:藏戏中象征权力、威严;京剧中象征耿直、忠义、有血性。
黑色:藏戏中象征凶恶、残暴;京剧中象征正直无私、刚正不阿
1.以歌舞演绎故事
王国维在定义“戏曲”时说戏曲是以歌舞演故事。藏戏与京剧作为戏剧艺术,都是以一种综合性的表演形式来叙述故事、刻画人物、表达情感。
宋代是中国传统舞蹈发展过程中的转折点。当时国家内忧外患,政治和经济上的畸形发展使宫廷乐舞走向衰落,民间百戏却繁荣发展。加之统治者重文轻武的思想使文学进一步发展,人们通过文学作品反映社会现实、表达内心期许,于是文学作品中的故事便成了舞蹈作品的剧本,舞蹈与文学的碰撞促使舞蹈艺术从抒情舞逐渐融入叙事的成分,这也正是汉族戏剧的初始形态。
在与宋代平行时空的中国西藏,吐蕃王朝自9 世纪灭亡后,经历了长达两个世纪的动荡不安,直到萨迦王朝建立后,西藏政治和宗教的情况才又明朗起来,彼时佛教再兴,逐渐出现了不同教派的寺院。与此同时,民间有许多演故事、猜谜语、“喇嘛玛尼”以及“玛尼卓东”等习俗,佛教徒为了向更多的民众宣扬佛法,采取这些形式讲述佛经中的一些故事或佛菩萨修行的过程,在传播的过程当中,也逐渐出现了一些新编的反映民间生活的剧目。
2.以妆容传达性格
《舞蹈形态学》中提到,“中人思想多从自身做起,从内在修养到外在行为,向外发展……西人则是由外在的要求,渐次达到自身的道德修养……中人对美的欣赏偏重人为之美,尤其对人体的观念更偏重于人为的服饰与内在品德的修养。”中华文化传统中所谓“得意忘形”的人体审美观,体现在舞蹈艺术,则是某种程度上对服饰、道具的追求,于是有了京剧的脸谱。中国古代女子通常会将胭脂水粉涂抹于脸上用来修饰自己的妆容,女子们根据不同的场合采用不同的妆容,有的精致勾画、有的略略装点,正所谓“淡妆浓抹总相宜”。生活在京城里的小姐贵妇们最常逛的可能就是街上的胭脂铺子。京剧借鉴这一生活常态,将其运用在京剧艺术当中,并将其夸张化、抽象化及艺术化,从而传达剧中人物内心深处那种“难以与君说”的情感意味。
反观藏戏面具,其源头之一便是宗教,当虔诚的教徒们戴上面具,开始用肢体动作讲述他们所信奉的佛的过往以及佛经中的故事,演员们相信,自戴上面具的那一刻开始,他们便不再是自己,而是自己到他人的跳转,人格到神格的跳转。
1.藏戏面具与京剧脸谱表现形式上的不同
藏戏着面具,而京剧以颜料上妆,究其原因笔者认为有以下几点:
(1)藏戏艺人本身也是农民,他们在劳作之余进行艺术活动,不可能花费大量的时间精力去仔细勾画妆容,面具有脸谱最主要的功能,并且有脸谱所不具备的长久性、便利性等优势,其制作材料的可存放性也远强于勾画脸谱的颜料。
(2)藏民族环山靠水,有大片的牧区和矿产,面具的制作材料如动物的皮毛、布料、藏纸、金银等完全可以自给,而勾画脸谱的颜料所用材料类型复杂,制作工艺繁复,一般要将原料经过十多道工序才能制成,这是一个耗费人力物力的过程,西藏地广人稀,用这样的化妆方法显然不合适。
(3)藏族人民长久居住在高原,辽阔的环境孕育出的艺术必然是粗犷的、豪迈的艺术。而且藏戏是在广场上演出,虽然藏戏有一定的规范和程式,但表演过程颇为随意灵活,表现方式粗放。当面具斜移导致演员无法视物时,演员用手去调整面具位置也无不可。而京剧最初是给达官贵人表演的艺术,所以规范的动作、精准的唱腔都是评判一个戏班技艺好坏的标准。故精细的脸谱适合京剧但却不适合藏戏。
2.藏戏面具与京剧脸谱不同颜色内在含义上的不同
《美学原理》开篇说道:“人类社会生活中出现了美,并相应地产生了人对美的主观反映,即美感。随着美和美感的发展,出现了作为审美意识集中表达的艺术。”不同的人对美的感觉不一样,艺术所呈现出的具体方式也就不一样,所以,透过艺术,我们可以窥探到不同人的审美原则。
在西藏,山顶上白色的雪终年不化,草原上,随处可见白色的羊群,人们喝的奶是白色,酥油是白色,穿的衣服也是由白色的羊毛制成的氆氇,白色是维系广大藏族群众生命的颜色,所以白色始终是重要的存在,是吉祥的象征。与白色相对的黑色则被人们认为是邪恶的颜色。
在曾经政教合一的西藏文化里,国王是权力与地位的象征,红色代表着国王,所以红色在藏戏里,便象征着权力与地位。
宗教在西藏占据着举足轻重的地位,大昭寺前时刻都能看见自远方跋涉而来的朝圣者。佛的主色就是黄色,佛像衣装、宗教用品等等都是黄色。抛开宗教,人们生活的这片土地也是黄色,土地养育了一代又一代的藏族人民,于是黄色作为一种吉祥色、功德色存在于藏戏艺术当中。
蓝色更多是为了纪念唐东杰布大师,因其为民修桥而长期跋涉于西藏各地,受风吹日晒,所以脸色暗沉,黑中泛青,他是藏族人心中的勇士,于是蓝色便被赋予勇士之意。藏传佛教当中,也有一位通体呈蓝色的大威德金刚护法神,他有九面三十四臂,手中拿着刀枪剑戟等兵器,表示降魔护善、制服恶业,有勇猛、精进和坚固之含义。
绿色则来源于绿度母和文成公主,相传绿度母是由观世音菩萨的眼泪所化,所以绿度母是慈悲的神。绿度母可以消除众生烦恼、满足众生愿求,其佛像脚踩莲花的姿势预示着随时准备下莲花池去拯救处在苦难中的众生。文成公主被认为是绿度母的化身,藏地的文成公主像其服饰均以绿色为主,她从中土而来,为藏地人民带来了大量珍宝、经卷、诗书以及陶器、造纸等工艺,在她的影响下,藏族经济、文化迅速发展。不但如此,文成公主心存仁善,在藏期间时常给孤独者以慰藉,给贫穷者以富裕,给绝望者以希望,故文成公主也是智慧和慈悲的化身。而绿色也被赋予智慧和柔顺之意。
汉民族流传着许多传奇人物的故事,宋朝时期的包拯曾断奇案冤案无数,不畏权贵,替许多含冤莫白之人洗刷了冤屈,包拯成为人们心中正义的化身,所以在京剧中,黑色代表着正义和无私,而与之相对应的白色则被用来代表奸诈多疑之人。三国时期蜀汉名将关羽,勇冠三军,忠义双全,据说关羽面色赤红如枣,所以红色被拿来象征忠义与血性。笔者认为,在构建京剧脸谱艺术的过程中,是汉人传统的谱系化观念在起作用,人们往往习惯于将最具代表性的一个人的特点引申为一类人的特点,以小见大,以单一见多元。
因汉藏民族所处的自然环境不同,文化、历史也互不相同,导致人们的基本观念产生差异,于是在戏剧艺术上的表现方式上也有了巨大的差异,但正因为这些差异的存在所以构成了我国戏剧艺术的多样性。
但我们也要意识到,藏族和汉族共同生活在广袤的中华大地上,自古以来就有着密不可分的往来,也经历着同样的时代变迁,在大的文化和历史上仍有着共同的指引,这些原因使藏戏和京剧存在着共通之处。
所以,我们要秉持着文化认同的态度去对待异文化和风俗,体会不同风俗下各民族的审美意趣和情感表达,我们唯有保持着这种文化共同体意识,才能不断促进各文化之间的交流,中华民族才会是一个完整而丰富的大家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