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刺杀小说家》:双重世界与影游融合

2021-11-14 18:03赵世城
电影文学 2021年14期
关键词:小说家现实小说

赵世城

(山东艺术学院传媒学院,山东 济南 250000)

电影《刺杀小说家》具有中国式风格的视觉奇观和脑洞大开的双重世界交织叙事:一是现实世界。李沐怀疑空文的小说中对赤发鬼的描写,影响着他的身体状况,于是派屠灵找到关宁,以帮关宁寻回被拐卖多年的女儿小橘子为由,使其刺杀小说家空文,于是关宁为了早日寻得女儿接下了刺杀小说家的任务。二是小说世界。情节简单,少年空文被赤发鬼追杀,其姐姐磐若为救空文死于黑甲刀下,于是少年空文奋起反击,前往皇城刺杀赤发鬼。

电影的结构,是电影中有小说的套层结构,影片中的现实世界更符合现实逻辑,在视觉奇观的呈现上让位于天马行空的小说世界,并且现实世界的故事不但使叙事更加饱满,而且提供了共情,抓住观众的感情需求,使之更为契合春节档期。而小说世界是影片中文字的视觉呈现,有着游戏逻辑和游戏化叙事的特点。

一、双重世界:套层结构和叙事策略

(一)套层结构:对现实世界的自反性思考

《刺杀小说家》是电影中有小说式的套层结构,电影中的现实世界和小说世界有着很强的关联性,两个世界中都能够找到相互对应的人物角色,例如:小说家空文对应少年空文、关宁对应红铜色铠甲战士、李沐对应赤发鬼等,因而小说世界的呈现是对现实世界的自反性思考。自反性是套层结构所彰显的一大特性,“在不同套层的含混中剖析被述个体的精神世界。这种自反性体现出一种类似独白的作用,达到了对自我精神世界更加细致的披露和对个体意识和性格的自我剖析和批判”。在小说世界中,生性残暴、滥杀无辜的赤鬼王和凡人之躯、一心弑神的少年空文以及被赤鬼王蒙蔽为其做事的红铜色铠甲战士的文字影像化的展示,构成了内部结构。而在现实世界中,为了一己私欲做尽坏事的李沐、为寻得女儿杀人的关宁以及郁郁不得志的空文,构成了外部结构。

小说世界中,赤鬼王魁梧高大,一副邪神的形象,为了一己私利杀害朋友,用“法术”控制人们引发战争,而现实世界中的李沐,利用人的私欲,诱惑人们投资,为了独吞公司资产杀害好友,并且全息投影下放大的李沐之手与巨大的赤发鬼雕塑如出一辙。影片正是借助小说世界对现实世界进行了自反性的思考,是对现实生活中像李沐这样为一己私利侵害他人利益的批判与反思。同时,小说世界中的空文虽然说凡人之躯,但有胆识去弑神,这是小说家空文对自我的理想化、抚慰化的书写,也是一种自反性的思考,现实世界的空文,遭人非议、郁郁不得志,但他却胸怀小说家的远大梦想。而小说世界的红铜色铠甲战士,被铠甲遮蔽了双眼,像赤发鬼的提线木偶一般,这与现实世界中的关宁,寻女心切,被李沐利用刺杀小说家空文的遭遇相互照应,是对现实世界的境遇和行为的自反性思考,关宁寻女心切被李沐利用,就像小说中被铠甲遮蔽双眼的战士一样,不但会伤及他人而且会伤害自己的女儿。因此后来关宁完成了由刺杀小说家到保护小说家的转变。

(二)叙事策略:强化叙事和共情传播

影片中的现实世界与小说世界显著不同,现实世界有着可以指认的空间——重庆,而小说世界完全是虚拟的皇城,由特效制作,而小说家也操着重庆的方言,强化了现实世界的真实感。因为两个世界的主角不同,形成了完全不同的风格,小说世界剧情和人物极其简单易懂,是简单的讨伐大魔王的故事;而现实世界却充满了悬疑和神秘之色,在叙事中现实、梦境、回忆相互交织,使观众不由得疑惑。而李沐在发布会激情澎湃的演讲和空文脸戴面具诡异的小说直播用交叉蒙太奇交叉剪辑,以及在空文看完关宁日记本之后的创作,让观众好奇小说与现实世界的联系。因此可以说影片中的现实世界的故事有着悬疑的色彩,而小说的虚拟世界为现实世界的谜团提供一定的线索和解答。

在影片的现实世界中有着动作和软科幻元素,却很少呈现视觉奇观。屠灵、关宁与反派的打斗场面和关宁追逐人贩子的戏都符合现实逻辑,没有过于夸张的呈现,这与小说虚拟时空中大规模的战斗场景和追逐戏大相径庭,现实世界的动作场面与小说虚拟时空的战斗场面形成了强烈的对比。而影片中软科幻的设定,也让位于小说世界,对奇观的呈现十分克制。例如:屠灵背叛李沐,被反派电晕的片段中,反派吐槽道:“你是不是科幻电影看多了!”因此影片所呈现的现实世界中存在着有特异功能的人,但是此类人的特异功能,远远没有奇幻电影那么夸张,反派“电人”是借助机器发电,自身仅仅是抗电性强,关宁也是有扔石头比较准的设定而已,并没有大面积跃出现实逻辑。而小说世界则有大量的超现实元素,因此对现实世界的刻画强化了小说的虚拟世界,观众一边在有着现实生活经验中的世界疑惑着种种谜团和担忧着刺杀的行动,一边在虚拟世界享受着视觉奇观。

而小说世界,空文姐姐被杀以及小橘子父母的下落不明,由于文中对空文姐姐和小橘子的刻画十分粗浅,观众难以产生共情,无法调动观众的感情。而有了现实世界的并置,产生了特殊叙事效果。关宁的女儿被拐卖,关宁苦苦寻找了六年无果,依然不放弃,再加之对过往幸福生活的回忆片段、演员精湛的演绎以及与小说世界小橘子对父亲讲述的互文,使观众感受到了普世性的亲情之爱。而空文是全职小说家,仅靠微薄的稿费和母亲的积蓄生活,是小区大妈们口中的啃老族,他对现实生活迷茫,但却对小说充满了信念,小说是其生存的动力,他像关宁寻找女儿那样,坚持写了六年的小说。对一部分年轻观众来讲,也切身从空文身上看到了自己的影子,对生活和现实的迷茫,但是又对所爱之物饱含热情。“共情传播的第一个层面是情感层面,情绪感染是指个体面对他人情感状态和处境时,会自发产生与他人相同的情绪体验。”因此影片中的现实世界,有着提供共情之能,调动和感染着观众的情感,使观众期待看到关宁寻回女儿的欣喜和空文完成“弑神”,倘若影片没有现实世界片段的“辅佐”,一味展现小说世界的视觉奇观的话,难以引起观众情感共鸣,更难以在春节档的沃土中生存。

二、“影游融合”:游戏逻辑、游戏奇观和游戏视角

电影中的小说世界的呈现模式,是典型的“影游融合”叙事模式,小说家路空文在影片中是小说的作者,也是游戏的玩家,他操控着主角空文,而在影片的结尾段落,关宁接笔续写,使得关宁直接以铜红色铠甲战士的身份参与到与赤发鬼的战斗中。并且此种“影游融合”的叙事模式,表现为人物设计、场景设计的游戏奇观化与“游戏线性故事”设置,它不但可以满足受众视觉奇观性想象的需求,而且可以使受众体验到“过关斩将”的游戏快感。其一,电影所呈现的小说世界的故事,情节是典型的游戏化线性叙事,主人公的行动有明确的目标性。少年空文前往皇城击杀赤发鬼,赤发鬼就像是游戏中的boss,成功击杀boss游戏结束,电影也随之结束,而途中的“黑甲老人”、红铜铠甲战士、被蛊惑的村民给观众带来了过五关斩六将的游戏快感,同时也为主角提供了击杀赤发鬼所必备的经验与道具等,这完全符合游戏逻辑,一开始一个一无所有的“菜鸟”,需要打怪升级和像黑甲一样的神兵利器,以及类似小橘子这样的角色是攻克关卡的必备条件。影片中小说世界所讲述的故事主题是弑神,是一个反权威的叙事主题,这与现实世界中路空文的生活境遇有某种互文关系,同时反权威也是各种游戏的惯常主题。比如:在国内曾大火的单机游戏《仙剑奇侠传Ⅰ》,其角色的目标也是击杀统治着南诏国并拥有着半神之力的拜月。虽然影片中小说世界是简单的线性故事,但是因另一条线索现实世界的存在,使之呈现为两条线相互交织、齐头并进、互相影响。也正因电影这一独特媒介,给观众带来了独特的叙事模式。

其二,游戏化的视觉奇观。在角色设计上的奇观,主要体现在黑甲和赤鬼王这两个角色上。首先黑甲可以附身于空文身上,是一个会说话有眼睛的铠甲,与空文有着一种奇妙的共生关系,并且在战斗时,黑甲可以化身为一个手持双刀的异性怪物,造型独特,而且身手敏捷、武功高强。而赤发鬼的形象,是一个典型的东方神魔形象,身形庞大,三眼四臂,塑造了一个具有东方元素的大boss。影片借助3D技术营造视觉奇观,赤发鬼深蓝色的臂膀,给人以这庞然大物近在咫尺之感,让观众连连赞叹视觉的冲击。另外,在与赤发鬼战斗之时,关宁更是直接拿起了冒蓝光的加特林与赤鬼王战斗,这一武器本身就是游戏中的产物,而在中国古代世界观的设定下拿起现代化的武器,在游戏中不但不会使人觉得有违和感,甚至是设计新奇所在。并且在现实世界线上,关宁接手续写小说才有了红铜铠甲战士手持加特林的剧情,这种直接呈现剧中现实人物干预小说世界的发展,或者说以玩家的身份参与游戏,这种互动性唤起了观众的游戏记忆,好像在观看别人玩游戏一般,彰显出了类似观看游戏直播之感。同时还有游戏化场景奇观的展现,让人最为印象深刻的是攻城的场景。成千上万的普通民众,戴着古怪的面具,手持武器冲锋陷阵,五彩缤纷的花车、红灯笼做的飞龙汽艇、巨大的赤发鬼雕像等,这些场景都具有游戏化的视觉风格,气势磅礴,形式感十足,并且具有中国古典的建筑特色,呈现出了具有东方元素、中国风格的场景奇观,这是对早已看腻西方场景特效的惊喜之处。

其三,采用了游戏拟态视角。“影游融合类电影构建出一种游戏拟态视角,并根据创作者的实际需要生成不同的视觉观看位置与游戏拟态程度”。影片中首次呈现小说世界时,就是空文被黑甲老人一伙追杀,空文不停地在丛林中穿梭,而导演选用了第一人称视角,在画面中观众只能看到空文的两张手,这使观众不禁想到了第一人称角色扮演类3D游戏,产生了奇妙的互文记忆。可以说第一人称游戏拟态视角的采用,风格鲜明地区别了现实世界与小说世界,并且在观众看来呈现更像是游戏世界。另外,有过游戏经验的观众,都了解在游戏世界中,切换游戏场景,都会有过场动画或者是过场插画,这类画面往往是游戏世界中即将要去的场景,呈现一个场景空间的游戏奇观。此电影也采用了这一视角,在空文决心要刺杀赤鬼王,到达皇城,望向皇城这一场景空间时,画面切换为展现皇城空间场景的镜头,奇幻的东方风格建筑视觉奇观尽收眼底,宛如进入了一个游戏场景,展示了游戏化的视觉奇观,同时又推动了剧情的发展。

《刺杀小说家》在高手如云的春节档和中国奇幻片走低的窘境之下,依然取得了不错的成绩,所依仗的是其脑洞大开的双重世界交织叙事和美轮美奂的视觉奇观的营造。在影片中讲述的现实世界和小说世界的平行交织,小说世界影响着现实世界,而给观众呈现的更像是电影中现实世界和游戏世界的交织。现实世界方面,强化了另一线索的叙事和奇观的呈现,使得这两重世界分界线更为明显,更多为观众提供了共情,取得感情共鸣。而影片所呈现的小说世界,采用了“影游融合”的叙事模式,游戏化的叙事模式给观众带来了游戏化的视觉奇观和影游世界的奇幻体验。想必《刺杀小说家》的出现定会为“影游融合”电影和奇幻电影的创作提供一些灵感和发展契机,但是近些年的电影市场告诉我们,仅靠视觉的奇观难以抓住观众,更需要在叙事层面有所增强和创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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