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邓乾维 戴馨瑀
日本四面环海地理位置特殊,其文学艺术和文化精神也与其他国家有很大的不同,具有自身独特的民族文化精神。公元12世纪,日本各个领域都深受禅宗文化的渗透式影响,尤其是在艺术领域更是出现了全面的思想潮流;直到14世纪,日本文化已经完全融合了禅宗文化并形成了一种新的文化,无论是日本民众的日常生活习惯还是审美情趣爱好都发生了深刻地改变。
在禅宗文化潜移默化的熏陶下,日本民族精神文化的内核已经逐渐转变为禅宗文化精神。禅宗美学注重对自然和生命的探讨和思考,这就使得日本民众形成了一种崇尚风雅和扬哀美的思想。从日本的影视作品和文学作品中都充分体现了寄情于自然之物以表达对人物命运的悲悯和伤怀,并通过人物命运不停地探索着心灵的纯净寻求寂静和永恒。因此,日本的艺术作品的感情基调也多以孤独、扬哀、寂寥、虚无为主,处处透露着禅宗美学的思想。日本电影作为日本艺术的一种表达形式也深受禅宗文化的影响,黑泽明作为日本著名的电影导演,其作品无论是《罗生门》还是《七武士》无不若隐若显的透露出禅宗美学的内涵和意境。
禅宗美学的思想内涵大多为虚无和孤独,体现得更多为一种扬哀之美。禅宗文化传入日本之后对于日本民族的性格塑造和艺术冲动起到了极大的激发作用,同时日本艺术作品在融入禅宗思想后其内涵也得到了一定程度的升华。黑泽明导演早期的电影作品已经是声名鹊起,在日本乃至国际电影舞台都大放异彩,其实从黑泽明早期的电影作品中不难看出其中禅宗美学日本化的特征。黑泽明的电影作品中的音乐表演元素较多,通过运用自然音乐的优雅之美与舞蹈的力量之美相互融合传达日本民族传统文化的精神意境,并将这种民族精神搬上大银幕借助电影作品进行演绎和推广,最终推向整个世界的舞台。
从禅宗美学的思想入手,黑泽明电影作品的留白之美与禅宗文化的虚无之境不谋而合。黑泽明导演的一生经历百转千回、命途多舛,从日本封建社会走向了资本主义社会,这一段社会体制的过渡经历也对黑泽明导演后期的电影作品的内核产生了一定的改变和影响。通过对战争的感悟和外来文化的吸收,他在电影作品创作中的表达思想也更加趋于宿命色彩和轮回观念,不仅传承了日本传统文化美学中的扬哀之美,同时也意会到了禅宗文化美学中的虚无之意,在虚与实中相互转换和体会,在穷极的虚无中凝视无常世界的实相。纵观黑泽明导演各个时期的电影作品,每部作品都没有直接谈论禅宗美学,但观众总能在细枝末节中潜移默化地感受到电影作品中的禅意,这也是黑泽明导演的电影作品的高明之处。黑泽明的一生经历了战争、核爆、地震,每一件事都事关生命和死亡,因此在他的电影作品中对于生与死的思考则更加明显。
日本电影文化起步较晚,在发展的过程当中,日本一边汲取国外先进的电影思想和文化经验,一边又在开拓具有自己本土传统民族特色的表达方式,而禅宗文化传入日本之后日本又将禅宗美学融入艺术文化作品之中。因此,现如今的日本电影作品在运用技术和语言表达上不仅兼具西方和本土的独特审美风格,同时又具有禅宗美学的表达结构。这也就意味着禅宗美学已然在日本电影表达上占据了十分重要的地位。日本作为一个岛国,其文化的产生皆出自于四季变换之中,因此日本的农耕文明发展较为完善,而这种文明也成为了日本民族文化中十分重要的组成部分。黑泽明导演的电影作品也多借助自然意象来体现禅宗美学的自然之美,通过大自然中花草树木、虫鱼鸟兽传达禅宗文化的禅味。
自然美的顿悟。我国北宋著名诗人黄庭坚曾在一诗中写道:“凌云一笑见桃花”,这句诗与禅宗文学中的“拈花微笑”意境有异曲同工之妙,通过借助花这一自然之物来表达某一不可言说的顿悟之感。在《五灯会元》中也有从桃花中感悟得道的表述,由此可见,禅宗悟道常常与桃花联系在一起,借助桃花这一意象表达生命绚烂多姿。黑泽明导演的电影作品《梦》中也运用了桃花的意象。电影中,一个小男孩在追赶桃花仙子时看到了大片的桃花林被砍伐,就在小男孩为此感到悲痛和惋惜之时,一群桃花的魂魄化作人偶为小男孩演绎了一场桃花雨,以表示对男孩热爱桃花的感激之情。小男孩在桃花中翩翩起舞,尽情地享受桃花之美,但是桃花却忽隐忽现,在小男孩追赶之时却又只看到了一片光秃秃的桃树桩,而转眼间仿佛又看了满山灿烂的桃花林海,就在这似梦似幻、又实又虚的梦境之中,小男孩看着满目疮痍的桃林中仅仅只有一树桃花绽放不禁又悲从中来。桃花在绽放之时轰轰烈烈令人赏心悦目,而被砍伐之后却消失得无影无踪,让人怅然若失。桃花这一物象在禅宗看来只是外在载体,而生死无常才是精神内核,世间本来无一物,只是人心染尘,固然为繁华和凋零而大喜大悲,而禅的境界却是在追寻之间觉察世事变化万千,体会无常之象之后明了生既是死、死既是生,死亡是新生的轮回。
性即自然。在黑泽明导演的电影作品中“雨”这一元素出现得也十分频繁,这不仅与日本四面环海常年降雨的自然特征有关系,同时这也是黑泽明导演个人对于自身情感的一种宣泄。在黑泽明的影片中倾盆大雨、狂风肆虐的场景已经屡见不鲜了,这也与禅宗美学中的“风吹幡动即是心动”不谋而合。当风吹幡动时,一人认为是幡在动,一人则认为是风在动,而慧能法师则认为既不是幡动也不是风动而是心在动,即虽然以眼观外物,但外物如何皆是内心所定,人的内心是浮躁的,那外物这也是躁动不安的;反之人的内心是平静安详的,则外物皆安静,这就是一种禅宗的境界。因此,黑泽明的影片中常常借风雨飘摇隐喻人的内心动荡不安。例如,在影片《罗生门》中,影片从雨夜中开始推进剧情而又在雨夜中结束,全片始终处于一种压抑和痛苦的氛围之中久久不散,这躁动不安的雨滴在剧中人物的心中仿佛暗示着反复无常的人生命运。
其实,对于中国的禅宗文化而言,禅宗本身的内涵更注重的是一种修行,它是含蓄的、自我的、内敛的文化,即是“静虑”之意。这种禅宗内核地体现在日本导演小津安二郎和沟口健二的电影作品中体现得更为纯粹。禅宗文化讲究的是一种空灵和虚无至上的思想观念,而在两位导演的作品之中无不在有意无意中体现着其禅宗美学的空谷幽兰之意,其影片风格含蓄素雅,总是在结尾之处留有空白和遗憾,而在遗憾之中观众又能感受到独特的生命魅力。反观黑泽明导演的作品,则是一改前两位导演的电影风格,在影片中将禅宗美学中所表达的生命观发挥得热烈而张扬,将临济宗所宣扬的开阖大度体现得淋漓尽致,尤其是日本武士道中所表达的生死观。在影片《七武士》中,七个武士通过与山贼的浴血奋战,最终只有三个人活了下来,而武士的领导者只是说“赢的不是我们,而是农民。”这种大无畏的生死观念正是日本文化融合禅宗美学文化所渗透的武士道精神。他们为了农民的生命不惜放弃自己的生命,这种舍生取义的精神是武士道的信念在支撑着他们。除此之外,在影片《红胡子》《黑泽明的梦》中也充分体现了一种向死而生的责任感和使命感,是一种敢于赴死的武士道精神的最直观的诠释。
黑泽明作为日本电影代表性人物之一,他对于世界电影的贡献是十分巨大的,《罗生门》《七武士》《袅袅夕阳情》等影片至今被许多电影人誉为望尘莫及的经典之作。从禅宗美学的角度看黑泽明电影,能够更加深刻理解黑泽明电影的主题思想。他从诸多具有禅意的自然意象入手,使自然界的花草树木都成为情感的宣泄方式;他从宗教的角度出发将人性中的弱点和高尚通过画面展示出来,褒扬了人性的真与善,同时也痛斥了人类无休止的欲望和贪婪丑恶的人性。不仅如此,黑泽明电影也有很强的现代性,饱含着现代工业社会下对于人性的终极思考,从现代技术的灾难性出发,对人与自然、人与社会、人与人之间的关系进行剖析,呼吁人们重归自然之路,还原自然和人性的本真面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