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光劫匪》的童话现实主义叙事风格

2021-11-13 05:05:57吾布力咯斯木买买提
电影文学 2021年20期
关键词:晓雪劫匪娜娜

吾布力咯斯木·买买提

(新疆大学中国语言文学学院,新疆 乌鲁木齐 830054)

《阳光劫匪》是由北京劳雷影业有限公司、华谊兄弟电影有限公司等出品的喜剧犯罪片,由李玉执导,马丽、宋佳、张海宇、谢锐韬等主演。影片改编自日本“治愈系”作家伊坂幸太郎的同名小说,讲述了寻宠事务所的阳光帮助晓雪寻找老虎“女儿”娜娜的故事,于2021年5月1日在中国上映。影片以“奇怪的动物会被保护,奇怪的人却会被排斥”引出了经营着一家寻宠事务所的阳光、汪远和一手三人组。他们热爱动物,并接受委托帮忙寻找丢失的宠物。在他们的事务所里,饲养着各式各样的动物。有一天,委托人晓雪请阳光帮助她寻找丢失的“女儿”——一只名叫娜娜的五岁的老虎。盗走它的人是本市的首富兼首善刘神奇。面对强大富有的敌人,一行人开始了一场令人捧腹又惊心动魄的欢乐“劫虎”之旅。

作为一部由日本作家的小说改编而来的影片,《阳光劫匪》在叙事手法、影像风格以及人物设计上都带有浓厚的日式气息。影片的主要色调由充满怀旧和温馨氛围、酷似粉笔画的布景构成,人物亦遵循着原著中兼具漫画感和“脱线”感的形象进行设定,因此,影片就如片头打出的字幕一般,是一部治愈风格的童话。同时,影片还掺杂了各种社会的阴暗面因素,譬如刘神奇的双重身份、晓雪与林地道的关系等,这又为影片加上了一层现实主义的色彩。最终,影片呈现出一种独具特色的童话现实主义的叙事风格。

一、童话外壳下的反童话

作为一种几乎与人类创造的语言同龄的文学体裁,童话发轫于民间的口头传说,又随着社会文化、历史的变迁共同发展。如今,童话已经超越了这一词汇最初的所指,将意义外延至更为广阔的层面。童话不再是一种单纯的讲给儿童、依据儿童的心理特点和接受方式所创造的故事。成人童话、黑童话等各种与童话相关的概念接连涌现。这与媒介的极大丰富、受众的需求相关,也同内嵌于社会中的情感结构的变动相关。相较于受众是低幼儿童的童话,成人童话的剧情更加复杂、人物形象更加立体。它在原有童话的叙事框架中加入了诸多现实层面的因素,并保留了童话的固有特点,譬如人物形象鲜明、弘扬真善美等价值观、剧情平实易懂、情节设计充满趣味等。同时,成人童话还具有抚慰观者内心的功能,它通过营造出一种想象中的乌托邦,勾勒人物对于理想世界的追求,以此来实现对于现实中种种压迫的批判。“这就是民间故事和童话故事依然具有强大魅力的原因所在:冲破童话王国中的魔法符咒, 就意味着冲破压迫者与各种机器在现实生活中对我们施展的魔法控制”。《阳光劫匪》便是一出典型的成人童话。

《阳光劫匪》的剧情十分简单。当过动物饲养员的晓雪与被她视作女儿的老虎娜娜相依为命。有一天,娜娜突然失踪了。这令晓雪焦急万分。情急之下,她请求经营着寻宠事务所的阳光等人帮助她。四人历经一系列奇遇,最终成功找到了娜娜。影片叙事的目的非常明确:通过意外使晓雪和娜娜的关系陷入破碎、缺憾的状态,再经由人物的行动使两者之间的关系重回圆满。而娜娜老虎的身份使得整部影片进入了一种奇幻的处境。作为一种凶猛的动物和百兽之王,在现实中,老虎往往被敬而远之。老虎是残暴、凶狠、危险、嗜血的,这种观念几乎已经成为人们的一种潜意识。但影片中的娜娜则与这种印象截然相反。它的确是一只老虎,却非常通人性。它与晓雪的羁绊以及其温顺纯良的性格令观众印象深刻。于是,一种错位性质的二元对立便形成了。本应属于人类的性格和情感被移植到老虎娜娜身上,而反派刘神奇则杀伐果断、表面善良实则邪恶。这种设定象征性地讽刺了现实生活当中的种种怪象,最典型的便是人的异化。当人出于某种目的割舍自身的善良,开始走上恶的道路时,他便走向了人性的反面。将老虎娜娜与刘神奇相比较,很显然,人们更愿意亲近的是娜娜。

在这种巧妙的措置和对比之下,一种对于真情实感的呼唤便跃然而出了。童话往往具备着朴素的价值观,它潜藏着人心最本真的渴望。在人际关系日益复杂、个体越发原子化的今天,观众对童话的需求不再是强大的敌人被打倒,正义的主角获得胜利,王子公主幸福生活的奇情式的故事。作为一个与现实泾渭分明的领域,童话电影有着它自我的运作逻辑,而这份逻辑根植于现实当中的缺憾。在阶级束缚、封建束缚广泛存在的年代,自由恋爱、邪不胜正曾是童话的主要主题。但如今,人与人之间的联系受到挑战,城市化改变了原有的社会结构,乡土式的紧密联系的熟人社会不复存在,人们更渴望一种赤诚、坦然的情感交流。当一只在现实社会不通人性的老虎在银幕上信任他人,待人温柔时,一种对于现实的指涉便悄然形成了:何以为人,人类之间的联系和情感又究竟是什么。

但这种童话式的批判和反思并非影片的最终目的。尽管影片不论是在布景上还是在情节中都充满了天马行空的童话色彩,但导演更想表达的显然是童话终结之后的故事。作为制造影片冲突的两个人物——晓雪和刘神奇在某些方面是极度相似的。故事的起源可以用简单的两个字概括:失去。刘神奇失去了自己的妹妹,从此陷入了痛苦和忧郁中,因此,他需要找到一种方法来弥补这种永恒的失去。为此,他尝试过药物、财富等方法。最终,在林地道添油加醋的讲述下,他认定老虎娜娜就是妹妹的转世,并试图通过娜娜达成他口中的永生来抚慰自己的内心。他拐走娜娜的举动造成了晓雪的失去。从这个层面来看,刘神奇和晓雪一样,都是失去了至爱的人。而这种动机意义上的相似更加反衬出两人在人性上的差异。在影片片头的旁白中曾经提到,晓雪是一个奇怪的女人,甚至比寻宠事务所的阳光等三人还要奇怪。那么奇怪的地方在哪里呢?在于她对老虎娜娜的感情。

如前文所述,在影片叙事安排的情感动机这一方面,晓雪与刘神奇有着极高的相似性。但除此之外,他们可谓是截然相反的。这一差异不仅在于已经提及的性格、善恶等内在的部分,更在于两人在社会阶级上的天差地别。影片将刘神奇的恶行和他的财富相联系,隐含着对于社会上通过不义之举和非法手段谋取资本的现象的批判。但这种设置不仅是为了迎合“富有、邪恶的反派”这一大众心中的典型认知,它同时服务于影片的题眼——“奇怪的动物会被保护,奇怪的人却会被排斥”。既然刘神奇和晓雪有着同样的情感动机,那么为何刘神奇被视作成功人士、被视作全市的门面人物,晓雪却被视作奇怪的存在呢?答案或许在于个人的表现之中。

对比刘神奇和晓雪,晓雪对娜娜的找寻是直接、明显的,而刘神奇对妹妹的思念却隐蔽、神秘。情感的外露使得晓雪被赋予了奇怪的评价。这在某种程度上暗示着社会对于真情实感的抵触和抗拒。此外,如果将刘神奇和晓雪视作两个端点的话,阳光便是介于他们中间的人物。无独有偶,阳光同样在童年时经历过失去至亲的痛楚。她的谎言使母亲永远地离开了她。因此,阳光能够理解和信任晓雪,也被刘神奇视作“唯一理解他的人”。在影片中,阳光也是一个奇怪的人,但她同样隐藏了自己的过往。这又构成了一种反讽。大方表露情感的晓雪不被所有人包括自己的男友林地道所理解。隐蔽自己情感的阳光同样被视作一个奇怪的人。那么是否只有成功学意义上的刘神奇才是大众眼中的正常人呢?

在影片的结尾,刘神奇被警察抓捕入狱。这符合正义战胜邪恶的童话式的剧情走向。但母女重聚的晓雪和娜娜却乘坐热气球飞往了远方。这说明,起码在影片中的城市,她们仍然是不容于世的存在。这便是影片童话外壳下的反童话因素。因为,按照一般童话的结尾,晓雪、娜娜和阳光等人应该收获圆满的结局,但在影片中,她们却乘坐热气球前往一个未知的领域。这说明,在狂欢、戏剧性的局面过后,一切回复日常之际,真正的童话中的母女关系仍然无法在现实中找获它的存在空间,人们依然会出于本能的恐惧而抗拒老虎。那么,晓雪和娜娜便只能够远走他乡。童话的落脚点只能是另一个童话,当它映入现实之时,人们或许会从远处赞赏,但绝不会主动接近。

二、别具一格的女性关系

在《阳光劫匪》中,除却日系风格的城市布景、妙趣横生的“劫虎”之旅以及宏美壮阔的海岛风景之外,最吸引观众眼球的便是主角阳光和晓雪之间的友谊。在影片的海报中,马丽饰演的阳光和宋佳饰演的晓雪占据了画面的主要部分,老虎娜娜则瞪着天真单纯的双眼立于她们身后。这说明,《阳光劫匪》将以女性为主要角色来进行故事的展开。而在长久以来的商业电影叙事传统中,两个女性的话题和故事往往要围绕另一个男性展开。女性的友谊总是受到怀疑。不仅如此,女性之间的关系往往都要经历一个由恶化到重归于好的过程。这是出于男性凝视的观点。

在古希腊神话中,女性主要表现为三种形象:维纳斯、皮格马利翁塑造的雕像伽拉忒亚以及潘多拉。其中,维纳斯是集所有优点于一身的女神,投射了男性对于完美女性的想象;皮格马利翁塑造的雕像伽拉忒亚是理想中的温柔伴侣,会依据男性欲望的投射而改变自己,以迎合男性的需求;潘多拉则更为人们所熟知,正如潘多拉的魔盒打开后会带来厄运,她隐喻着诱惑与未知的危险。这三种形象无疑都是男性凝视的产物,“‘凝视’是携带着权力意志的一种观看方式”。女性之间的互不信任,归根结底是男性对于女性的不信任。当这种不信任出现在银幕之上时,它又形成了一种对现实的贬抑,一种意识形态层面上的再规训。它以电影这种具有强大文化影响力的媒介告知观众,女性之间是无法存在牢不可破、坚定的友谊的。

作为一名女性导演,李玉亲手打破了这种刻板印象。不仅如此,传统冒险电影中的男性主体地位也被女性取代了。一手和汪远是寻宠事务所的一员,但在寻找老虎娜娜这件事上,真正起到领导作用的人是女性阳光。这挑战了冒险电影中女性只是漂亮的花瓶的固有叙事方式。而对于“劫虎”一事造成妨碍的林地道则取代了“闯祸的女人”这一形象。此外,对于阳光和晓雪之间情谊的描述,李玉也更加侧重于强调相互信赖这一点。纵观全片,晓雪和阳光的关系受到了数次挑战。当晓雪的前男友策划了游艇劫案时,阳光便已看穿了一切。但她特意不对汪远和一手透露,保护了晓雪的尊严。她选择相信晓雪对于娜娜的感情。这种信任便是对于男性凝视的挑战。阳光对晓雪的帮助亦形成了对于自己的救赎:其后,作为回馈,当刘神奇威胁晓雪必须对娜娜和阳光进行二选一时,晓雪选择了牺牲自己。这种举动否定了女性之间必须钩心斗角的刻板印象。阳光对晓雪的帮助亦形成了对于自己的救赎,最终将自己从童年时因为说谎而失去母亲的梦魇中拯救出来。

作为一部由日本小说改编而来的影片,《阳光劫匪》可谓是充满了日式气息。影片主角人物的设定都有着夸张的日式叙事的色彩,同时,导演李玉又通过方言、城管等本土细节安排来冲淡这份舶来感。影片在实现治愈式的叙事的同时,也利用刘神奇的行动、晓雪和娜娜的归宿等安排来完成对于现实的指涉与批判。同时,《阳光劫匪》中女性关系在当今的电影市场上也是比较少见的。女性视角的影片一直是导演李玉创作的重要方面。在男性话语占据主流的今天,我们需要《阳光劫匪》中的女性话语所带来的平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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