付潜芬
(湖北省花鼓戏艺术研究院 湖北 潜江 433100)
荆州花鼓戏《红荷》是湖北省花鼓戏艺术研究院创作排练的大型红色题材现代戏。荆州花鼓戏《红荷》不走寻常红剧的老套路,坚持故事为王的创作理念,将亲情、爱情、友情和家庭伦理、美丑善恶等杂糅在一起,讴歌党、讴歌人民、讴歌英雄。生动的剧情既扣人心弦,又令现场的党员干部感动落泪。《红荷》向新中国红色革命历史致敬,具有很强的现实意义。该剧自首演以来,在湖北、湖南、北京、上海等地巡演,广受好评。
《红荷》的故事发生在湘鄂西边区,当时红军主力被迫西征,共产党领导下的赤卫队、游击队与国民党的铲共队、还乡团在潜江熊口一带展开拉锯战,夏荷花被丁耀武抓捕,白送给妓院,以此羞辱红军团长肖方才。师弟丁小武要救夏荷花逃出火坑,为了拯救红军后代,夏荷花嫁入丁家,借屋躲雨,借窝孵蛋,于是上演了一出感天动地,可歌可泣的历史悲剧。
《红荷》以生命呵护生命的不朽主题,表达了人类最无私而伟大的情感——母爱。同时,红军后代革命火种的存续象征黑暗恐怖中的希望,寓意革命与反革命、新生与旧势力的严峻对垒,以此弘扬不怕艰难困苦,坚韧不拔,勇往直前的革命精神,揭示了在中国共产党的领导下,依靠人民群众的中国革命战争终将取得胜利的真理。
《红荷》剧如其名。荷花美丽、纯洁、忠贞,又很柔弱、娇羞。在任何恶劣的环境中,红荷任凭风吹浪打、雷霆闪电,巍然屹立、傲然绽放,是花中之神。花鼓戏《红荷》中夏荷花的独立性格恰如红荷。“一湖莲叶一湖风,日映荷花别样红,荷叶枯了护莲藕,莲花谢了结莲蓬。”她生命不息,精神永恒,永远保护着红色生命,延续红色血脉,传递着殷实的种子,使祖国山河一片红,芙蓉国里尽朝晖。
《红荷》中的夏荷花生活在20 世纪初,剧中的故事发生在1935 年。笔者对那个时代的人物环境一无所知,这部剧中的人物也不像《洪湖赤卫队》的韩英、《红岩》的江姐那样有影视资料可以参考,唯一可以研究的就是剧本。对笔者来说,文学剧本是一座丰富的矿藏,笔者只能一遍又一遍地认真阅读,苦心挖掘,寻找所需要的“宝藏”,比如社会背景、历史渊源、党派斗争、人物矛盾以及人物思想斗争的转换、思想与行动的轨迹,慢慢地映在自己的脑海之中,逐步形成形象思维,从而理解剧本,掌握人物思想特点,通过在舞台上的行动,一遍一遍地反复琢磨。慢慢地,笔者融入夏荷花之中,这个人物就有了灵魂,并在舞台上慢慢鲜活起来。
为了塑造好夏荷花这一人物形象,笔者参观了著名的红色老区洪湖瞿家湾、监利的周老咀、潜江的熊口、孙桥、拖船埠,这些地方属于湘鄂西革命根据地,也是《红荷》故事的灵感来源地。那里的宅院、街道都留下了当年红军的足迹,那里所陈列的兵器、战旗以及生活用品,那里所展览的英雄照片、文献资料都可以把笔者带到那个战斗的岁月,体验斗争的生活,并从中感受战争的残酷与血腥。
夏荷花虽不是一名光荣的红军战士,但她是一名红军的家属,是红军团长肖方才的妻子。她深爱着丈夫肖方才,丈夫上前线,闹革命,她以丈夫为荣。她亲眼目睹了国民党还乡团丁耀武一伙是如何欺压凌侮老百姓的,对他们恨之入骨。丈夫出征,为劳苦大众而战斗,她留在了家乡,唯一能做的,就是坚贞不屈,保护好腹中的胎儿,这是肖方才的血脉,这是革命的后代,她苦苦地等候,期盼革命胜利,盼望自己的丈夫早日平安归来。这就是一个红军家属最纯朴的理念和唯一的精神支柱。
掌握了思想的进程,就好拿捏表演的分寸。夏荷花与丁小武二人内心都有人性的挣扎,更有理性的克制,既有姐弟的情谊,更有战友的深情。荷花感激小武冒着生命危险,救母子摆脱困境,但对小武母亲盼孙心切又感到万分愧疚。双方心里都有底线,亲密是演给别人看的,实际行动绝对不能跨越雷池一步,两人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一个共同的目标:保护红军后代,使其安然无恙。
荆州花鼓戏作为地方戏曲剧种,是江汉平原广大人民劳动生活的产物,是楚文化的重要表现形式之一。荆州花鼓戏是湖北三大地方戏之一,极具生活气息,源远流长、博大精深。地方戏剧源自民间,必须扎根民间。《红荷》发挥荆州花鼓戏音乐的特点,充分展现剧种音乐唱腔的魅力与特质。剧中各环节着力刻画独具特色的水乡气息,更让戏迷们仿佛置身于江汉平原的风景中,如唱词“一湖莲叶一湖风,满湖莲花满湖红……”就极具感染力。
“四功唱为首”,《红荷》的音乐唱腔出自荆州花鼓戏作曲家杨礼福之手,荷花的唱腔在剧中占有很重要的分量。在唱腔设计上,杨老师从荆州花鼓戏传统风格出发,体现时代背景,展现人物此时此刻的思想活动,既强调地方特色,又与时代音乐审美相结合。
荷花一人在剧中有七段比较重要的唱腔,在这方面,杨礼福老师和李春华、胡新中老师给予了笔者很大的帮助。杨老师强调如何用唱腔来刻画人物性格,同时,要突出荆州花鼓戏的地方特色。李春华老师引导笔者发声,在传统的韵味上出新,使之逐步适应年轻观众的审美需求。唱腔不仅要好听,更重要的是利用唱腔来抒发人物的内在情感,把观众引入剧中,使之产生强烈的情感共鸣。胡新中老师辅导笔者,使表演向角色贴近。
笔者的唱腔前部分以高腔圻水为基调,以喧叙和咏叹的手法抒发内心的情感,后部分打锣腔和悲腔相结合,体现传统的韵味,正板如泣如诉,清板细若游丝,垛板如珍珠落盘,放腔似豪情万丈,唱出对敌人的痛恨,对亲人的思念,对儿子的疼爱不舍,对胜利的期盼和信心。在导演黄鸣现的精心辅导下,笔者在人物表演上摸索出了一定的规律,那就是在任何特定环境下的表演都不能脱离人物的性格,不能游离于人物思想之外,要让思想决定行动。
在《红荷》的第四场,丁耀武怀疑荷花“借窝孵蛋”,丁妈妈虔诚祈祷母子平安。当着丁家母子的面,丁耀武与荷花你一言我一语唇枪舌战,危机四伏。魔鬼丁连施毒计紧逼,夏荷花冷静沉着临危不惧。魔鬼丁直接道出荷花腹内的胎儿不是丁家的血脉,并提出请名医诊脉。夏荷花不慌不忙,以攻为守,慷慨陈词,主动出击,提出请老中医直接开药方,打掉胎儿,从而彻底粉碎了丁耀武的阴谋诡计。这场戏荷花的道白必须环环紧扣,铿锵有力,冷静沉着,据理力争,才能打掉敌人的嚣张气焰。
第五场的重头戏在佛堂。夏荷花和丁小武真拜堂假成亲的计谋暂时瞒过了慈祥的丁妈妈。丁妈妈一心想早日抱孙,延续丁家老三房的香火,对荷花百般呵护。丁妈妈越善良,夏荷花的心理负担就越重,她总觉得不该这样欺骗利用一个老人家,一日不说明真相,一天就如鲠在喉,如芒扎心。因此,她鼓起勇气向丁妈妈坦白真相。为了不再连累丁家,荷花也下定了决心,“即便是身临魔爪碾成粉,终不忘丁家母子收留情。”
这场戏导演别出心裁,让丁妈妈一直面对佛堂,背对观众,三个人的心理交流和思想演变全靠或激越或缓慢的木鱼声反映出来。当丁妈妈听到荷花说出的真相,木鱼声急促不断,声声扣人心弦。荷花深表歉意地说:“小武,我走了!”全场观众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小武说:“师姐,我陪你。”木鱼声戛然而止。丁妈妈缓缓地说:“阿弥陀佛,小武,你们回房歇息去吧!”此时此刻,任何慷慨陈词的道白,连篇的唱腔都会显得多余而无力。一句普通的承诺,里面包含着多少刀光剑影,多少人的牺牲?有戏则长,无戏则短,此时此刻,荷花和小武还能说什么呢?只见荷花的下巴在发抖,她泣不成声,他们二人向母亲深深地鞠上一躬,台上台下,潸然泪下。
第六场,夏荷花在丁家母子的关照下,艰难地产下了红军的后代。魔鬼丁起杀心斩草除根,胡大堂送书信暗中指引,夏荷花舍骨肉送子逃奔。母子生离死别,感天地泣鬼神。小武前脚送走婴儿,魔鬼丁后脚赶到丁家,不见小武和婴儿,他带领团丁一路追杀,临行前还下令将夏荷花关进还乡团。夏荷花没有眼泪,没有悲伤,只要孩子安全脱险,自己就做好了牺牲的心理准备。只见她不慌不忙,深情地对丁妈妈说:“伯母!下辈子我做您的儿媳妇!”说完扑通跪地叩首。这一句话寓意深刻,它代表了这不同姓氏的一家人的革命情谊,代表了广大人民群众为了一个共同的革命目标,走到一起来。观众含泪起立,长时间鼓掌。
《红荷》震撼上演,让笔者受益匪浅,戏曲中的任何角色,都处在某一个特定环境中,任何一个角色和其他的剧中人物都处在不同的矛盾之中。只有充分掌握时代背景、特定环境、人物矛盾,并从人物的思想个性出发,所产生的一切舞台行动才能更好地塑造人物。戏曲演员首先要打动自己,再打动观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