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媒体时代新闻萌化的利弊与基本路径探析

□ 王铭 陈功

内容提要 在新媒体技术广泛应用的背景下，新闻叙事方式不断变化，新闻语言出现了萌化的态势。然而，仅仅将其看作是技术变迁导致的新闻叙事方式变迁未免过于偏颇，新闻语言萌化态势是由技术变迁和网民、萌文化、新闻趣味性等多种因素共同建构的。新闻萌化在软新闻、硬新闻两种不同语境下的利弊是不同的，因而要使新闻萌化更贴近群众，提高媒体传播力就需要遵从以下三条路径：辨清新闻语境、遵守新闻规律，拒绝幼稚化倾向、提高萌化水平，政府以“制度＋法规”规制新闻。

尼尔·波兹曼在《娱乐至死》一书中认为：和语言一样、每一种媒介都为思考、表达思想和抒发情感的方式提供了新的定位，从而创造出独特的话语符号。他从媒介变迁的角度切入对媒介叙事方式的思考，认为相比于印刷文字强调言之有物、注重读者对于文字的深入理解和思考，电视媒介则传播的是没有语境的信息，它利用图像符号来叙事、改变了“信息—行动比”，因而它是摒弃理性的，同时印刷时代“新闻”所努力构建的严肃、理性、客观的公众话语也被颠覆了。

进入新媒体时代后，这种颠覆更加彻底。网络的互动性赋予了每个人发声权，“人人都是自媒体”使得每个人都可以在网上发声，因而日常化、碎片化、娱乐化的话语成为网络中最常见的叙事方式，在这一背景下，网络中部分新闻的叙事方式也一改严肃、威严的面貌，出现了萌化的态势，本文也将着重研究网络中新闻萌化的现象。

然而，若是仅仅将新闻萌化看作是技术变迁带来的媒体叙事方式变革就未免显得过于片面，有“技术决定论”之嫌，新闻叙事方式的演替其实是由技术变迁、网民性质、萌文化、新闻趣味性要求等多种因素建构的，对于其利弊的分析也要结合具体的语境，以此才能探究出中国语境下新闻萌化的基本遵循。

一、源起:网民、萌文化和新闻趣味性的共同构建

新闻萌化是指新闻语言萌化，是指新闻叙事语言从严肃、威严转向轻松、有趣，软萌化，近些年来常见于网络新闻，例如新华社在2021年8月27日发布的《拜登一席话，G7盟友心凉凉》的新闻，再如在郑州洪水中湖北日报在网络平台发布以“热干面为胡辣汤加油”为标题的新闻报道等等。主流媒体在不断地以萌化了的叙事方式接近观众、触达读者。

（一）网络化个人主义下的网民建构

互联网场域中，网民是最重要、最普遍的参与者，根据中国互联网络信息中心（CNNIC）2021年8月27日发布的第48次《中国互联网络发展状况统计报告》（以下简称《报告》）显示，截至2021年6月，我国网民规模达10.11亿，互联网普及率达71.6%。网民规模的扩大和社交网络的普及也支持着巴里·威尔曼（Barry Wellman）提出的“网络化个人主义”（Networked Individualism）的兴起。在这一理论视域下，每个人都是自己多元社会网络的中心，同时又是他人社会网络的一环。社会交往不再是基于群体的交往，而是个体与个体之间的网络化联系。在这一背景下网民可以自发选择与其“趣缘”相同的个体进行交流并形成以个体为中心的网络空间，这使得原本线下被分隔的对“萌”感兴趣的个体得以相互链接起来，这部分群体的影响力也逐步增强，最终辐射到新闻语言之中，形成了新闻萌化的现象。

（二）青年亚文化视域下的萌文化建构

“萌”这个概念最早来源于日本，若对其进行文本分析的话，“萌”含“柔嫩”和“弱小”之意，因而日本ACG爱好者（Animation动画、Comic漫画、Game游戏的总称）把“萌”用来形容相貌柔嫩、弱小、可爱的女性，萌文化在他们之间快速传播、不断发展并逐渐形成了一种青少年亚文化—“萌文化”。萌文化是有抵抗意味的亚文化，它通过“萌萌哒”、轻松风格的符号抵抗主流化、严肃的话语体系。值得重视的是，英国伯明翰学派（指聚集在英国伯明翰大学当代文化研究中心周围从事文化研究工作的学者，如霍加特、霍尔、赫伯迪格等）把亚文化的“抵抗”视为一种寻求“认同”（Identity）。霍尔等人认为：流行音乐亚文化——歌曲、杂志、音乐会、节日活动、滑稽戏、电影等等——可以帮助青年人树立一种认同感。而萌文化则是通过具有鲜明“萌”风格的文本符号、表情包的传播来树立起认同感的，在《群际关系的社会心理学》一文中，泰费尔提出，社会认同的产生经历了三个基本的心理过程，即社会分类、社会比较和积极区分。部分网民通过“萌萌哒”风格的表情包和文字符号如：好吃到翘jiojio，宝儿、勇敢牛牛，不怕困难等进行所属群体的分类，和严肃的主流文化的比较与积极区分，建立起了对萌文化、自身和所属群体的认同。由此，萌文化—亚文化群体和亚文化形成并不断壮大，形成了新闻萌化的文化土壤。

（三）新闻语言的流变和趣味性的内在要求

新闻的趣味性是新闻在叙述事实的过程中在表现方式上体现出来的能够吸引受众的情趣和兴味，属于新闻价值的基本属性。现代社会，快节奏的生活方式使得人们的时间变得碎片化，而手机的贴身性使得人们的阅读习惯也变得碎片化。人们的注意力被各种碎片化的信息分割，只有突出其趣味性才能抓住受众，于是新闻本身的话语方式也产生了流变。从新闻语言的角度，张云玲在《新闻语言的趣味性》一文中提出，新闻语言突出趣味性需要满足以下三点要求：口语化的语言表达，可适量增加的新词新语，符合实际存在的想象空间。这可以为研究新闻语言萌化提供有益视角，新闻萌化恰恰是满足了以上三点的新闻传播实践，以前述题为“热干面为胡辣汤加油”的新闻报道为例，其标题就一改严肃化、官方化的表达方式，采用了口语化语言表达，使得文章看起来更加生动活泼。在文章中也大胆用“龙吸水”（吸水设备）等新词新语，使得新闻语言更加丰富。最后，以“胡辣汤”“热干面”喻指郑州、武汉，符合实际存在的想象空间。可以说，新闻萌化也正是契合了新媒体时代新闻语言的流变和其中趣味性的内在要求，因而越来越多地见于新闻实践当中。

二、新闻萌化在不同语境下的利弊比较

西方新闻界最早将新闻分为软新闻和硬新闻，软新闻是指轻松活泼、时效性不强的非事件性新闻。硬新闻是指题材严肃、时效性较强的事件性新闻。不同的新闻类型有不同的特点，针对其利弊比较也要具体分析。

（一）软新闻的新闻萌化

软新闻所具有的特点有意义普通浅近、形式活泼、时效性较弱等。娱乐性新闻和解释性报道都可以归入该范畴之中。软新闻由于形式活泼更容易被读者接受，是新闻媒体一种很好触达受众的方式，传播范围也相对较广。在新闻传播性和娱乐性关系的论述中，费斯克曾作出评价，“要促使国家新闻和世界新闻在大众中间流传，那么我们评价它的标准就必须包括娱乐性”，新闻萌化可以让新闻媒体的身段放低，更接地气，深入群众进行宣传，使得宣传更加深入人心。例如，新华社在海外社交媒体平台推出的《疫苗大战病毒》动画短视频就以幽默的语言、新颖的形式使得海外网友高呼“This is so cute”（这也太可爱了），收获了大批海外网友的点赞。在非事件性的软新闻中，新闻萌化可以使其形式更加活泼，更易于成为“爆款”。

（二）硬新闻的新闻萌化

相比于软新闻，硬新闻并不适合过度萌化。硬新闻所具有的特点是意义较为深刻、形式比较严肃、时效性较强、以事件为中心等等，关于犯罪、政治和灾难的严肃报道都可以归入这一范畴之内。硬新闻更加突出的是其真实性、严肃性、专业性和深度广度，在事件性新闻的报道中更有一种凸出人文关怀、凝聚社会共识、塑造社会整体价值观和社会强制规范的作用。在硬新闻的语境下，盲目的新闻萌化会削减新闻的严肃性，削减新闻报道的深度和广度。

三、新媒体语境下新闻萌化的基本路径

本文主要研究网络新闻中的新闻萌化现象，因而对于提高新闻萌化效果的路径分析也要结合新媒体背景，对于新闻萌化基本路径进行探析不仅可以为媒体更好发挥语言萌化的效果扫清障碍，提高传播效果，也可以预防和及时处理因为不当的语言萌化所带来的负面效应，因而具有极强的现实意义。

（一）辨清新闻语境，遵守新闻规律

新闻是否可以使用萌化的语言，关键要看新闻语境，若是软新闻这类非事件性、轻松活泼的新闻，新闻媒体当然可以利用新闻语言的萌化来降低身段、贴近受众。但若是以事件为导向的硬新闻则不适用于萌化的叙事语言，这是因为硬新闻如灾难和犯罪的新闻的报道更重要的是体现作者的人文关怀和记者的社会责任感。如果一味地萌化和追求流量就会导致严肃新闻的娱乐化，将灾难进行美学化，以调侃和玩味的姿态报道灾难意味着新闻报道缺乏共情和冷漠。因此，新闻工作人员在进行新闻报道时首先应该辨明语境，在遵守新闻规律的前提下，在树立起人文关怀和社会责任感后斟酌是否使用萌化的新闻叙事语言。

（二）拒绝幼稚化倾向，提高新闻萌化水平

在正确的语境内，新闻语言的萌化可以使媒体放下身段、贴近受众，但部分新闻媒体将新闻萌化简单化为幼稚化的语言风格，以为将新闻语言风格幼稚化就万事大吉，结果不仅未能产生预期的效果，反而因为其低智、幼稚而受到批评。例如，在报道长江二号洪水时，一篇以“报告，我是长江二号洪水”为题的新闻就受到了广泛的批评。在这篇报道中，作者将长江二号洪水比作一个脾气暴躁的小孩，报道中充斥着“三峡水库老不让我出去玩”等幼稚化的语言，不仅仅忽视了新闻工作者应有的对人民的人文关怀，也因为新闻的幼稚化、低智化让人不适。新闻语言萌化不能简单地视作语言的幼稚化，也并非网络流行词如“香菇蓝受”“宝儿”等辞藻的堆砌，而是合理的软化过于严肃的语言，贴近受众，拉近与读者之间的距离以更好地传播新闻。因而，新闻媒体在辨清语境的基础上也应该提高萌化水平，以达到更好的传播效果。

（三）发挥政府“他律”作用，以“制度+法规”规范新闻

可以从制度和法规入手来解决新闻媒体滥用萌化的问题。在制度问题上，应该完善从新闻从业人员培训考核到新闻分发监管再到失范后反应处理的制度，完善的制度不仅可以预防失范现象的出现，也可以使其影响降到最低。同时，面对日新月异的互联网环境，政府应该在洞察互联网最新业态的基础上及时立法。例如，国家对《互联网新闻信息服务管理规定》的更新，就很好地将旧版法规没有的新媒体、自媒体监管纳入法规之中。从制度和法规两个方面入手对新闻进行他律，有助于防止类似于将灾难事件过度萌化的失范现象出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