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篇小说写于去年暑假。
至今我仍眷恋“暑假”“游乐场”“动物园”等字眼,也对它们所代表的事物着迷,为此已写过名为《动物园》以及这篇《游乐场》的小说,未来还打算写一篇《暑假》。
去年春夏之交,孩子的幼儿园因疫情处于可上可不上的状态,恰好北京解禁,可以离京了。我便带着孩子,去姥姥家提前过暑假。
只有上过学、考过试的人才知其美好。
暑假开始后,一切如计划所愿。
当然更主要的是陪孩子。下午海水被晒热,她也睡醒了,就带她去蹚海。去过几次后,她便失去兴趣,年年暑假都干这些事情,也算半个海边长大的孩子,面对渤海,很难有长久的兴奋,以后得往南海走走了。
又带孩子去露天游乐场玩。那有点儿像北京的欢乐谷,买张门票,只要不累,能在里面玩一天,就是更低龄化,没有那么多惊险的电动设备,多的是滑草等亲近自然的项目。乐园的树林间,挂着几十张吊床,孩子自己玩的时候,我就躺在吊床上等她,连同看包。吊床晃来晃去,有时候真能把人晃着了。更多时候我是躺在上面养神,偶尔睁下眼扭头看看四周。想让吊床摇晃,只需躺在里面翻个身,它就会自己摆动起来。摇着摇着,摇出一种曾经强烈存在、后来烟消云散的感觉:大约我像女儿这么大或比她再大点儿的时候,那一度对生活的最高追求就是能在这种地方一直待下去。
這种记忆泛起,让我有种被电击的感觉:在逐渐成人的这三十多年里,不知不觉用太多别的东西覆盖了这种当初视为一生所求的愿望。
是我迷失了?还是成长了?当然,这两件事也会一起发生。而此刻童年梦想——或者说人生的第一个理想——再度浮现,哪怕是若有若无的那么一下,也给成年后浑浊的现实生活注入一股清流。特别是疫情的发生,逼着人不得不对生活进行淘洗。
躺在吊床上,直视那些伸向天空的树木,我有种愿望,就是把那种能从简单事物上获得快乐的能力找回来。与此同时,女儿每隔一会儿就跑过来问我:爸爸这个我能玩吗,爸爸那个我能玩吗……幼儿园的生活给她养成干什么事儿之前都要问一问,征得许可后才能去做的习惯。我跟她说,这里是游乐场,里面的所有东西,就是给人玩的,你都可以玩,不用问,你有这个权利。
女儿去玩了。我躺在吊床上琢磨“找回来”和“游戏权”这两件事儿,越想越像小说了。然后在一个炎热的午后,没什么事儿可做的时候,打开了电脑,颇像学生时代睡醒午觉爬起来在意识渐渐重回身体后,翻开作业本。
离暑假结束尚有一个月,小说写完,发给责编,有种交了暑假作业的感觉,而且是老师没留作业我主动找本习题册做完交了上去。
当学生、交差的感觉,在我四十岁的时候,依然还在。希望我的孩子,不要有这种惯性,能一直活在“游乐场”里。
孙睿,男,祖籍北京,北京电影学院导演系硕士毕业。2002年开始文学创作,先后出版长篇小说《草样年华》系列、《我是你儿子》《背光而生》等10部作品,多部被《当代·长篇小说选刊》选载。2018年开始中短篇小说创作,发表于国内各大刊物,被《小说选刊》《中篇小说选刊》《小说月报》《长江文艺·好小说》等刊物选载,入选各类中短篇小说年选集,获2019年《北京文学》优秀作品中篇小说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