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际穿越》的叙事艺术探析

2021-11-12 22:23
戏剧之家 2021年25期
关键词:库珀墨菲诺兰

左 琳

(三峡大学 外国语学院,湖北 宜昌 443002)

英国导演克里斯托弗·诺兰的《星际穿越》讲述了一个穿越时空、拯救人类未来的动人故事,其恢弘的叙事气势,可以说超越了诺兰以往的科幻题材影片。然而显而易见的是,《星际穿越》并不是一部寻常意义上的硬科幻作品,而是寄托了诺兰太多的爱和思想。诺兰游刃有余地将人类最细腻的爱与情感融入到波澜壮阔的星际探索之中,其宏大的叙事视角、充满遐思的隐喻、对人性的反思,带给观者以强烈的精神共鸣和独特的审美体验。

一、平凡线性叙事下的不凡张力

非线性、碎片化叙事带来的“烧脑”,可以说是诺兰作品的典型特征。如《盗梦空间》《记忆碎片》等,甚至需要观者反复回看、反复解构才能完全了解故事脉络走向。而在《星际穿越》中,观者会发现,在充斥着黑洞、维度、重力、奇点等物理名词的科幻外壳下,这部影片却出奇的易懂。诺兰不依靠非线性叙事的炫技,转而运用看似普通的线性叙事方式,却仍然讲出了一个“脑洞大开”、充满哲学思考的故事,这也恰为诺兰在叙事上的高明独到之处。

《星际穿越》的主体叙事仍然遵循着“开端、发展、高潮、结局”的戏剧结构模式:地球上沙暴肆虐、资源短缺,生存环境恶劣,已不适宜人类居住——“幽灵”和神秘代码频繁出现,主人公库珀和女儿墨菲发现了NASA 的计划——离开女儿墨菲,库珀一行人在寻找人类新家园的星空征程中穿越未知与极限——穿越时空传回的讯息拯救了人类、存续了爱与家园。看起来,叙事的线索主要以单一的线性时间来延伸,但正如诺兰自己所说,《星际穿越》的结构很传统,但叙事元素新鲜、前卫且有挑战性。诺兰也正是用他娴熟的叙事技巧极大增加了故事叙述的张力。

诺兰充分调动空间作为叙事元素的力量。在《星际穿越》中,空间分成两类,即异域空间和地球空间。穿行在宇宙中的库珀,生活在地球上的女儿墨菲,在不同的空间承担着不同的叙事任务,不同的叙事线索共同推进着主体叙事进程。在影片高潮处,诺兰更是运用快节奏交叉剪辑的方式,来展开库珀和墨菲各自的紧张历程,以及穿越空间的连接。如,在异星球一端库珀被曼恩博士暗算、生命危在旦夕——女宇航员艾米莉亚及时救援化险为夷;在地球这一端墨菲和哥哥激烈冲突烧掉庄稼逼迫其转移求生——发现库珀留下的手表指针在传递密码讯息重新燃起希望。快节奏的空间切换叙事将不同空间紧密相连、峰回路转的相似命运渲染得淋漓尽致。

诺兰充分调动时间作为叙事元素的力量。如同在《盗梦空间》中现实世界5分钟在梦中成为1小时,《星际穿越》中的异星球因离黑洞较近、受重力影响,1 小时等于地球上7 年。诺兰的这个设定,将时间变成非限定的因素,可以让叙事进程的某个点在横断面上延长,这极大地拓展了故事的叙述空间。库珀坠入五维空间之后,时间甚至匪夷所思地变成了实体,各个时间轴的墨菲与库珀在书房里的情节并行重现,这种五维空间里时间概念的特殊性,导致了故事线性时间的扭曲和跳跃,一个个前置的悬念被瞬间打开,也掀起了故事叙述的高潮。

二、宏大叙事视角中的细微隐喻

纵观《星际穿越》全片,一些多处出现的场景或事物,都被赋予了浓厚的隐喻意味。这些场景或事物的隐现,既是一种线索,更是诺兰在宏大叙事视角中嵌入、传递人物情感的精妙笔触。

(一)空间的隐喻

在影片中,主人公历经的生存空间主要有三种,其泾渭分明、天差地别的空间景象充满着强烈隐喻,呼应着叙事线索。开篇出现的遮天蔽日的沙尘暴、了无生气的田野、昏暗沉闷的色调,勾勒出已不适合人类生存的恶劣的地球环境,带给观者以强烈的濒死、灭绝的气息。生存,还是死亡?这一隐喻命题为主人公的命运抉择设下伏笔。随着叙事线索的推进,主人公一行进入浩瀚无际的星空,地球的轮廓在汪洋一般的黑暗中渐行渐远,无比巨大的虫洞、色彩艳丽的星云,像是随时吞噬一切,又仿佛孕育着不可思议的奇迹,这也无不喻示着,主人公向死而生的漫漫前路、动人心魄的命运轨迹。当故事的尾声,库珀获救醒来,身处的土星空间站满溢着和暖的阳光,人们幸福地生活着、劳作着,库珀的旧居也成为纪念场馆,一派度尽劫波、欣欣向荣的美好景象。在喻示着人们获得重生的同时,也同时提出了一个悬念,人类是否会复制过往,新星会否成为下一个地球。库珀再次踏上星际旅程,留给观者以无尽的遐想。

(二)诗歌的隐喻

英国诗人托马斯的诗作《Do Not Go Gentle into That Good Night》,作于其父亲病危期间,整首诗充斥着“不要安然地臣服于黑夜,激情不能被消沉的暮色淹没,咆哮吧,怒斥光的消逝”,诺兰别有深意地将这一段诗歌嵌入《星际穿越》恢宏的情景时空,布兰德教授和曼恩博士都曾分别引用吟诵。“良夜”和“光的消逝”在这里都隐喻着死亡,如同片中行将就木的地球及苟延残喘的人类。面对茫茫宇宙执着太空探险的布兰德教授,阐释的是咆哮不屈地为人类生存而拼搏的豪情与悲壮,面对异星球无尽孤独和绝望的曼恩博士,发出的则是不甘命运堙没于黑暗的悲鸣。随着叙事线索的推进,这段被反复吟诵的诗歌,被赋予强烈的象征意义,促使情节与人物相互支撑,也成为人物命运抉择的形象注脚。

(三)墨菲定律的隐喻

库珀的女儿名为墨菲,这不由得令人联想到著名的墨菲定律。当墨菲因此受到同学嘲笑,嗔怪父亲为何要给她取这样一个名字的时候,尽管这一定律的本来含义是“若某件事情有变坏的可能,不管这种可能性多小,它总会发生”,但库珀回答墨菲时却是这样积极的阐释——若我们执着地坚持某件事,不管多么困难,最终一定会达成。而在整个故事中,也正是由于太空探险者们前赴后继,排除万难超越一切,对家园的爱、对亲人的情感穿越时空,让不可能变为可能,最终拯救了人类。这也折射出诺兰的人生观和哲学观,诺兰本人对人类的未来是充满希望的,因此《星际穿越》即便是映射着对末日灾难、未知未来的思考,但影片的主基调也仍然是充满无畏、探索、大爱的豪情。

三、坚硬科幻外壳下的人性情感

以拯救人类为使命,踏上到外太空寻找新的生存空间的不归路。拥有着这样史诗般宏大主题的《星际穿越》,在深谙人性幽微复杂的诺兰手中,令人沉迷的科幻元素仿佛只是一层包裹故事的外壳,其内核仍然是在探寻最本质的人性情感。

(一)流浪与回家的心灵徘徊

从某种意义上说,《星际穿越》中逃离地球开展星际探险、寻找新的家园,就是一个家的离与归的纠结和矛盾,始终关系着人物的成长与磨难。当离开地球,在时空之中流浪的库珀,通过存档视频,眼看着亲人生老病死,一切不可避免地发生,然后消失在时间的尘埃中,而自己却完全无能为力,当库珀在五维空间中拼命想把“留下”的信号传递给当年的墨菲时,诺兰真切地传达出人性在流浪与回家之间双向徘徊的焦虑感。而当库珀最终与女儿墨菲重逢,自己还是当年旧模样,女儿却已年逾百岁、儿孙满堂,归来后的感觉似曾相识,但在本质上却早已物是人非。库珀继续踏上寻找队友艾米莉亚的路,其身体的离开与回归,本质上其实是内在精神的升华、对过去自我的重新认知。

(二)人性的复杂与多元

《星际穿越》讲述科幻故事,却揭示了真正的人性。其中的人物角色,并没有绝对的好人与绝对的坏人之分,无一不展现了人性中的复杂性与立体性。弗洛伊德指出,“本我”处于心灵最低层,是一种动物性的本能冲动。最上一层的“超我”,约同于平常人所说的“良心”,代表着社会道德对人的规范作用。中间一层的“自我”,则根据现实原则调节“本我”与“超我”的矛盾、决定自己行为的意识。曼恩博士是太空探索的先驱者,受人敬仰,被后人作为无畏、大爱、自我牺牲的代表,展现出“超我”的一面。但真正到了生死关头,曼恩终究敌不过无尽孤寂及生存的本能,“本我”促使他杀害同伴争取那“50%回家的概率”,在他将库珀推下悬崖后,他的大段内心对白,实则是“自我”在根据现实原则决定自己行为时所表现出的纠结与挣扎。布兰德教授明明知道A 计划无法实现,他把女儿送到外太空,是出于让女儿离开即将毁灭的地球的“本我”,还是不计代价以拯救人类的“超我”,恐怕也难以真正评定。即便是主角光环的库珀,起初接受任务去进行星际穿越,也只是选择自己心底想做的航天工作、为亲人谋求生机,并非抱着要拯救人类的大爱。诺兰就是这样不动声色地在《星际穿越》中消解了人性中的绝对对立,为观者描摹出了最真实也最丰满的人性。正因如此,在影片的高潮处,库珀选择将飞赴希望星球的生机留给女宇航员艾米莉亚,而自己在坍塌的虫洞边缘坠入黑暗,这种“超我”的升华,才显得尤为令人动容。

四、结语

在《星际穿越》中,诺兰运用娴熟的视听语言和精妙的叙事技巧,带领观者在坚硬的科幻元素外壳下,探寻深邃、柔软的情感之心,以独特的艺术特色演绎了一场人类审视自我、超越自我的梦幻史诗,并带给观者对于人类生存意义的重新审视和思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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