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 刘 捷
我总是失眠,去了医院,专家说我患了焦虑症,得吃药,吃了抗焦虑的药之后,症状反到加重了。
停了药。我认为自己缺一个好床,一个能安然入睡的好床,可换了几个牌子的床我还是睡不着。
或许是我与好床的缘分还未到吧,于是我四处寻找一个能让我安然入睡的好床。
有天我趴在窗台上胡乱张望,看到河边有一个卖菜的老太婆。
老太婆头发全白了,细细密密缠在头上,像戴了一顶白帽子。她天天在一棵柳树下卖菜,这株柳树,实在懂事,长长的柳枝垂了下来,给老太婆撑起了一把凉伞。
酷热的夏天,连蝉儿都躲了起来。路上没有一个行人,老太婆双脚一伸,就地一躺,双手枕在头上,柳树下美美地睡着了。
我羡慕地盯着她,她的睡眠真好呀!这个时候小城里的大多数人都沉睡在午休里,眼前的老太婆也不例外,她正抓紧时间享受自己的午睡时间。
看了一会儿,我感觉眼睛有点累,准备上床去尝试午睡。这时,我看见一根绳子从柳树上掉了下来,仔细一看,那根绳子是绿颜色的,还不停地扭动。
天呐!我捂紧了自己的嘴巴,这是一条青蛇!这条蛇约有1米长,浑身青绿细软,它有些恼怒,可能为自己不小心摔倒而生气,蛇气呼呼地吐着信子,张着嘴巴,狠狠地咬了老太婆一口。
沉睡的老太婆没有被蛇咬醒,她依然酣睡如初,倒是我,惊出一身的冷汗。我推开房门,朝河边跑去。
等我跑到时,蛇早已经不知去向。我摇醒深睡的老太婆,问她,腿疼吗?要不要去医院?
老太婆睡眼惺忪地问:为啥去医院?
我急忙说:刚才,我看到一条蛇,从树上掉下来,落在你的脚边,然后,这条蛇咬了你一口。
老太婆笑了笑说:咋可能呢,蛇咬了我?我咋一点都没有感觉到?再说了,我的瞌睡大,天大的事情都不影响我的睡觉。
我站在老太婆的菜摊徘徊不定,盯着她睡觉的那块水泥“床”,床上放着一个枕头,可能是捡来的破沙发垫子,床单是一块大红色塑料布,我突然有点困,想躺在这个床上。
我吞吞吐吐地对老太婆说,我总是失眠,不如咱俩换一下睡觉的地方,你到我家来午睡,我在你的菜摊上午睡,看看我换个地方能不能睡得着?
老太婆嘟囔着说,咋这么多人睡不着呢。我家里每晚都有蹭睡的人,他们白天上班,晚上到我家里来打地铺,也真是奇怪,这些在家睡不着的人一躺上我铺的草床,很快就香喷喷地睡着了,你要是不嫌弃,晚上到我家里来睡吧,保证不失眠。
我有些犹豫,问,万一遇见熟人不好吧?老太婆笑着说,没事,他们都带着自己的面具,你不用担心会被人认出来。
我去了,蹭睡的还有两女一男,戴着五彩的面具,大家都沉默不语,各怀心事地瞅着老太婆在地上铺干草。这些草大多是金黄色的麦秸,散发着淡淡的清香。
草床铺好后大家就轻松地躺在麦草上,期待久违的睡眠。很快三个人进入了梦乡,那个精瘦的男人还打起了香甜的呼噜。
我躺在属于自己的草床上,半信半疑地闭上了眼睛之后,我的耳畔响起了歌声,歌声很古怪,像山泉缓缓地流动,间或有小鸟在鸣叫。我的大脑渐渐被这些流动的山泉清涤干净,那些平时里纠缠我的杂念不见了,一阵阵困意袭上心头,慢慢地,我睡着了。
天亮之后,我从美梦中醒来,感觉自己格外精神。那几个人早已各自归去,晚上他们又带来了自己的朋友来蹭睡,老太婆又临时增加了几个床位,这些人饱睡之后又投身于红尘之中。
慕名而来蹭睡的人越来越多,老太婆没功夫卖菜了,她干脆收起了床位费,还用床位费攒下的钱,在县城买了两套单元房,她白天在县城打麻将,黄昏后就坐专车回到草屋销售睡眠。
我的睡眠改善之后,就很少去老太婆的草屋了。我听说收了费用的草床渐渐听不到鸟叫和山泉的流动了,好多人躺在麦草上辗转反侧难以入睡。这些饱受失眠折磨的人们纷纷咒骂老太婆,有脾气暴躁的人甚至点火烧了这些麦草。
麦子收割快要结束的时候,我到山间扯了一些麦草回来,晒干后准备给自己铺床。我已经离不开这些麦草了,只有躺在纯净的麦草上,我才能安然入睡。
当我背着一捆麦草下山时,被一个头发染成金黄的疯婆子拦住,她凶狠地抢走了我的麦草。
我定睛一看,原来是老太婆。她的衣衫不整,脸脏得不成样子。
老太婆伸出手,紧紧抓住一把麦草,大声对麦草说:草儿,你咋不灵光了嘞,我不指望你给我挣大钱,你还我瞌睡吧!
说完,她将头枕在麦草上,双眼呆呆地盯着头顶上的蓝天。旁边一个看热闹的山民说,这个老太婆真是造孽呀,把自己的瞌睡卖给别人,现在她白天晚上都合不上眼,以前她可是俺们村有名的瞌睡大王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