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萧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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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于我国礼乐制度,据历史可考记载,为《论语·为政》所提。子曰:“殷因于夏礼,所损益,可知也。周因于殷礼,所损益,可知也。”但究其礼制,最早则可溯至公元前2000—3000年的龙山文化。国之礼仪制度是夏与尚延续史前礼仪传统,而至有周一代方成体系。
然,《礼记·乐记》记述:“昔者,舜作五弦之琴以歌南风;夔始制乐以赏诸侯……”《史记·五帝本纪》中便提及到尧舜时期乐教萌芽;《伊训》中载夏朝“巫风盛行”;《礼记·郊特性》中则撰有“殷人尚声”类似词汇,在其他相关也皆有所记载。可见乐教早已深入人心,在当时的时代中占据了一定的显赫地位,并将殷周视为音乐汇集时代。
礼与乐虽早已呈现于中国早期社会,但真正将其合并成为具体体系制度的,却是奠基于西周时代。若是站在祭祀的角度上去考虑“乐”,则可看出它与原始社会的信仰有着一定的渊源关系。在古代的祭祀中,乐被当作重要仪式用乐,除了祭祀祖先表达对先王的敬拜,也是强调宗亲血缘的政治手段之一。
周公所作之乐虽增加了其繁琐的流程制度,但在一定程度上也逐渐雅化,更符合阶级的等级制度。周公所制礼乐已与殷任崇尚鬼神、遇事占卜、时常行法事有所不同。周公一方面是将其政治化,对传统巫觋之事做了升华;另一方面也是尽可能地拓展了礼乐制的功能性,让礼乐制与社会、等级、道德、思想等方面相融。此种政教功能甚至能够超越政治手段,从而实现维护社会等级制的目的。《吕氏春秋·古乐》有载:“昔葛天氏之乐,三人操牛尾投足以歌八阙。”据此可以看出乐已从祭祀转向政教作用。礼是乐的外显,在复杂的礼仪制度中,乐与礼相辅相成,乐便成为了其内在的精神支持。从美学角度来看,礼仪故而有其机械性,乐却能在此时充当礼仪中的活跃因素,使之更为和谐、富有一定审美意义。
史书曰:乐由中出,礼自外作。乐由中出,故静;礼自外作,故文。大乐必易,大礼必简。乐至则无怨,礼至则不争。……随着社会的发展,人们逐渐开始认识到“乐”的本质作用,重视强调它的自由性,不再提倡它成为“礼”的附庸,于是春秋末期礼乐制度逐渐崩溃。孔子想要“正乐”,故而提出“兴于诗,立于礼,成于乐”,试图挽救礼崩乐坏。
秦的大一统时期,对国内诸多事务制定了统一的制度,但于音乐方面却并未有更多典章文物存留于世。不过值得一提的是,科学家在秦始皇陵考古时期发现了刻有“乐府”字样的错金银纽钟一枚,由此可见乐府已于秦时建立并兴盛于汉代。
汉武帝时期的乐府是极为兴盛的时期,协律都尉李延年更是对乐府作出了极为重要的贡献。史书载:“至今上即为,作十九章,令侍中李延年次序其声,拜为协律都尉。通一经之士不能独知其辞,皆集坐《五经》家,相与共讲习读之,乃能通知其意,多尔雅之文。”
乐府至秦开始,由汉武帝时期兴盛,虽有一百多年的昌盛,但于汉代而言已是礼重于乐的时代。其表现有二:一是董仲舒的礼乐观在政治的基础上融入了学术观,对传统礼乐观进行了升华;二是汉代的统治者重视《礼记》《周礼》《仪礼》,并对其进行研究。但汉哀帝对乐府的裁剪致使它由盛转衰,并使乐府的职能变得繁杂而又缺乏意义,更多地来讲,似乎是对曾经乐府职能的一种保留与缅怀,实际意义却已不足论述。
时至魏晋南北朝,更是战事频发的年代,时代的音乐审美风向,也逐渐向玄学与寻求自然之法中转变。如嵇康的“俯仰自得,游心太玄”;如“越名教而任自然”;亦如《声无哀乐论》中的著名音乐思想。但魏晋,对于礼乐制度而言却是十分重要的一段时期。南朝第三代帝王萧衍取代南齐称帝,定都于建康(今南京市),国号“梁”。受家庭浓厚的学术氛围影响,萧衍本人十分重视文人的发展,并自觉站在士人的角度上考虑国家大事。这些出于对文人的支持和对文人作品的赏识,便迅速推动了诗歌的创作,并为新制礼乐奠定了重要的基础。
梁武帝,萧衍,出身兰陵萧氏。南齐时以门荫入仕。齐明帝时担任雍州刺史,参与抵御北魏入侵。萧衍才思敏捷,博古通今,为“竟陵八友”之一。生于南兰陵萧氏的梁武帝,自小受家里与博学能文的时代环境熏陶,饱读诗书,喜爱文人作品,《梁书》上称其为“汉相国何之后也”。
我国史上出现最早的诗歌总集,便是《诗经》。自此,音乐与文学仿佛已是无法脱离的关系。而至魏晋南北朝时期,经历过前朝礼崩乐坏,乐府由圣转衰之后,音乐在魏晋得到了重新审视。或是出于对南梁开国的考量,梁武帝除了因受礼乐文化的熏陶,自身对礼乐制颇为敬爱之外,另一方面也是慎重于国家政权的把握,借以前人礼乐来稳定国家等级制度。但是从侧面可以看出,礼乐制即便在“崩坏”之后,也依旧能显示出它自身的重要性。
萧衍未登基之前,尤爱文人诗作,颇爱与各文人一起聚会、郊游。他年仅二十便任王俭东阁祭酒,次年为竟陵王西阁祭酒(东阁与西阁祭酒,据现代释义为汉代郡府属吏。地位较尊,部领具体职掌)。可见萧衍本身才能十分出众,才能在一个满是文人的社会中脱颖而出,担任高职。次年,竟陵王开西邸,天下才子云集于此,萧衍与各大文人名士集结于此,成为历史上著名的“西邸郊游”:《梁书》,记:竟陵王子良开西邸,招文学,高祖与沈约、谢朓、王融、萧琛、范云、任昉、陆倕等并游焉,号曰八友。萧子良开西邸,招文人学士,萧衍作为他的西阁祭酒自是有着相当的才能,更是将这些与文人的学习交流经历,当作人生中十分重要的事。年龄约二十一岁的萧衍,已随竟陵王萧子良入了知名文人的圈子。除此之外,应当还有部分知名学士也与萧衍有着一定程度的交往。据历史记载,齐代仅存二十余年,“竟陵八友”与大多数西邸文人学士大多生于宋,长于齐。在此基础上,文人之气更是有着很深的造诣。在此文人圈子内,萧衍得到了成长,他赏析、学习各种风格的文人作品,跟随参与各项文人活动,这都对他个人的文学素养以及后续诗歌作品的创作,奠定了深厚的基础和积极的推动作用。
继位后,武帝一直深爱文学,常常能够站在文人的立场上考虑国策。齐梁时代的文人喜好聚集在一起“隶事”(即故事相隶属,引用典故),梁武帝尤甚。他喜爱此类活动,更是以文人身份主持,这既彰显了他博爱学士,也在一定程度上刺激了当时文学作品的发展。梁武帝亲身走入文人圈子,不仅能迅速提升自己的文学素养,集百家之长,更是能对梁代的文风导向起到了一定的引导性作用。
武帝每集纹饰策经史事,时范云、沈约之徒皆引短推长,帝乃悦,加其赏赉。曾策锦被事,咸言已罄,帝试呼问峻,峻时贫悴冗散,忽请纸笔,疏十余事,坐客皆惊,帝不觉失色。自是恶之,不复引见。……有趣的是,梁武帝虽惜才,却也沾染了文人那略带些傲慢的性子,从一定程度上能够反映出魏晋是个洒脱并注重个人情感抒发的时代。不可否认的是,梁武帝偏爱文人才学,并在朝堂之上大力招纳贤人,与文人士人关系极为融洽,这更加激励了梁代的文人风尚,激发了广大民众对文章诗作的兴趣。因此,梁武帝的时代对诗歌起到了极为重要的推动作用。
梁武帝对乐的才华丝毫不逊于专业的乐师,因此梁代才能迅速将礼乐制重搬历史舞台。诗歌的兴起在魏晋时期,部分佳作是为了符合朝廷的礼仪制度而定,而另一部分则是为了歌舞享乐。清商乐,承袭了汉魏的相和诸曲,并吸收各地方的民间小曲而成,故而清商乐在梁武帝时期得到了大量创作。有些是改编过去的曲调新制而成,有些则是对旧曲中的词、舞进行改编,甚至于大量吸收其他旋律进行汇总创制而成。如《上云乐》《江南弄》《古今乐录》《梁雅歌》《莫愁乐》《三洲歌》等,且大多由梁武帝参与创作,可见其对礼乐的浓厚兴趣,并带领国家进行文学诗乐创作的导向。《古今乐录》曰:“梁天监十一年冬,武帝改西曲,制《江南上云乐》十四曲,《江南弄》七曲:一曰《江南弄》,二曰《龙笛曲》,三曰《采莲曲》,四曰《凤笛曲》……。”其中《江南弄》词尤美:“众花杂色色满上林,舒芳耀绿垂轻阴。连手躞蹀舞春心。舞春心,临岁腴。中人望,独踟蹰。”时至今日,我们虽已无法欣赏此曲的旋律,但从词中却能感受到江南景色的美好,与以武帝为代表的魏晋文人心中浪漫情怀。此外,据乐府诗集记载,《古今乐录》曰:“《上云乐》七曲,梁武帝制,以代西曲。一曰《凤台曲》,二曰《桐柏曲》……”
在礼的方面,齐作为梁的铺垫,自是十分注重礼学的,梁继其后,故而也是十分注重礼制,并参与过朝廷的礼仪活动:齐,永明二年,太子步兵校尉伏曼容就上表建议制定新礼,为此提议,关于礼仪重新制定的各项事宜就从未中断过。但由于国内各种原因,虽有进程却并未将此完成。故而梁武帝继位后,又将此提上日程。在梁武帝对礼乐重建的过程中,并未对先人的“礼乐制”有着其他新的定义,他依旧敬重并严格遵循此制度。自古以来,对“礼乐”的定义一直停留于“乐是礼的附庸”这样的说法之中,不仅如此,用乐等级的严格性也非一般政治功能所能比。因此,梁武帝也并非例外,他投入大批人力物力资源去重新修订礼乐制度,包括对乐器、乐曲、诗作等一系列的改良工作。
梁武帝新礼乐制的成就,还体现在以下几个方面。一是郊庙歌辞。萧衍建国后,治国之策中尚有许多需要礼乐制度完成的仪式,因而改编、创新了许多歌诗作品。如《皇雅三首》《涤雅》《牷雅》《諴雅三首》《献雅》《禋雅二首》《梁南郊登歌二首》《梁北郊登歌二首》等,均为好友沈约之作。此类作品皆为庙堂郊禋之乐,其礼仪制度可堪西周。如《隋书·乐志》曰:“……何佟之、周舍议:按《周礼》,王出入奏《王夏》,大祭祀与朝会同用。而汉制,皇帝在庙奏《永至》,朝会奏别《皇夏》。二乐有异,于礼为乖。乃除《永至》,还用《皇夏》。……”如此可见,其雅制歌诗用辞仍以自然为上,语言古朴典雅,却也仍然继承了秦时的文辞“巨丽”感,将皇帝与天与神相关联,将宇宙之万物尽可能归入音乐之中。这样既符合了人与自然的和谐之态,又符合了人生而在社会之中所彰显的规章制度。二是三朝歌诗。《隋书·音乐志上》载:“旧三朝设乐有登歌,以其颂祖宗之功烈……。三朝,第一,奏《相和五引》;第二,众官入,奏《俊雅》;第三,皇帝入合,奏《皇雅》……”如史所载,《相和五引》为第一,可见其原型“相和歌”于梁之重要地位。“相和歌”初名为无伴奏的歌谣,即“徒歌”形式。后而发展为一人唱三人和的“但歌”形式。“但歌”其伴奏有笙、笛、节、瑟、琴、琵琶、筝七种,最后形成了一种大型歌舞套曲,结构包括艳、曲、解、趋、乱等。史中所提《俊雅》《皇雅》《介雅》等,皆为礼仪活动时所用之配乐礼仪制度,有着严格的规范意义。《隋书·音乐志上》还有所提三朝歌诗中每一步的进行,如设俳伎、设舞盘伎、设舞轮伎、设刺长追花幢伎等,皆是按照规矩的礼乐。有些音乐的表演形式,亦是继承了某些汉代的新兴音乐形式。如此可见,萧衍确实爱才惜才,在梁代各文人的共同努力下,将西周之礼乐制度重新兴盛。三是宗教音乐。正如史记中所记述的那样,历史上的梁武帝颇为信奉佛教,并认同“三教同源”的观点。但武帝始终认为儒与道教皆源于佛教,在一定程度上降低了道、儒的地位。他曾先后三次舍身同泰寺为寺奴,并对佛教文化有着很高的造诣。《梁书·本纪》:“兼笃信正法,尤长释典,制《涅槃》《大品》诸经义记,复述百卷。”武帝对佛教经典不仅熟记于心,还亲自组织编纂、整理、翻译各项经卷。他广建佛寺、塑造佛像、大举法会、议论佛法,梁代寺庙多达2846座,远超萧齐2015所。武帝曾创制了一种用童声演唱佛法的新形式,用于“无遮会”当中。据《俗语佛源》中解释:“兼收并蓄而无阻止”规模宏大,可达上万人聚集于一处。而武帝所创童声演唱法,是与一种伴奏乐器共同进行,童声的纯净与乐器的空灵伴奏相得益彰。按照武帝的喜好,应当是在此形式中加入了一些表演成分,有童声的纳入不仅可以扩大佛教僧徒的人数,还可以增添些新的活力。《隋书·音乐志上》所提:“帝既笃敬佛法,又制《善哉》《大乐》《大欢》《天道》《仙道》《神王》……等十篇,名为正乐,皆述佛法。”
梁代开国皇帝萧衍,在受齐国文人与历史制度的熏陶之下,于登基之后开始重新制定礼乐制度。传统礼乐,虽是经历过“崩坏”,但在历史上仍有重要地位,因此才能重现于梁武帝时期。武帝不仅精通乐律、喜爱文章、擅于用才,还在绘画、书法、经史等方面都有着十分卓著的研究,是我国历史上诗歌发展的重要推动者之一。
注释:
①高炜,中国考古学研究编委会.陶寺龙山文化木器的初步探究——兼论北方漆器问题[M].北京:文物出版社,1989.
②孙继南.中国音乐通史简编[M].济南:山东教育出版社,2012.
③④ 二十四史[A].史记卷二十四[C].北京:线装书局,2016.
⑤⑥⑧唐·姚思廉.梁书卷一武帝本纪[M].第一页.
⑦梁·萧子显.南齐书卷九礼志(上)[M].
⑨二十四史[A].南史卷四十九刘怀珍传附刘峻传[C].
⑩隋书卷十三音乐志(上)[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