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 宋鸿雁
腊月二十三是小年,小年的天晴得净净的,天蓝得莹莹的。头门外男娃子女娃子们正在追逐玩耍,欢快的童谣飘进孙玉花的耳朵:“二十三糖瓜粘,二十四扫房日,二十五磨豆腐,二十六燣瘦肉,二十七宰公鸡,二十八把面发,二十九蒸馒头,三十晚上熬一宿,初一大早去拜年。”一年咋这么快呢?清明前后才给娃他爸过完三周年,在坟前栽了柏树,刻了碑子,不觉已到年尾巴了。
孙玉花家在陕西的渭北旱塬上,这里素有“秦陇咽喉,陕甘通衢”之称,名曰永寿。永寿——多么有美好寓意的名字啊!可惜永寿境内沟壑纵横,干旱少雨,农民靠天吃饭,反倒成了贫困县。张家村在县城的西北方向,距县城大概20公里,村民去县城,需翻一座小沟和一座大沟才能到达县城。以前交通不便,土地贫瘠,乡党们的日子过得很是焦苦。
张家村不大,有105户人家,500多村民。孙玉花家住在村里第三排最西头,进村不用问,只看哪户人家房子最破旧,准是她家。自掌柜的患病去世后,家里的钱也花光了。大儿子大强腿脚有点残疾,没考上大学,打工也没人要,整天窝在家里唉声叹气;二儿子二壮该考高中了,每天忙着看书学习。家里家外就靠孙玉花一个人支撑着,孙玉花也不知道自己能撑多久。
太阳已偏西,正斜照在偏厦的灶台上。孙玉花揉着面,打算做些“灶爷饦”。她干枯灰白的头发,随意在脑后束着,随着揉面的动作,头发不时会从两鬓角掉落下来,她就抬起右手往耳后一别,沾了面粉的头发,越发白的沧桑了。她的皮肤黑黄干燥,嘴唇也干裂出无数小细皮。一张瘦削的脸上,两只无神的眼睛疲惫地深陷着,眼尾被一条条鱼尾纹包围着。黑色棉衣磨旧了,侧缝处露出了泛黄的丝棉,臃肿的黑色棉裤让她更加笨拙。幸亏油裙和袖套是小碎花的,才没让她淹没在黑衣的海洋里。她努力踮起脚尖,把全身的重量,灌注在双臂上,使劲儿地揉着面团。
案板的左上角摆着一只大瓷碗,里面盛了半碗红糖。孙玉花想着做成“糖饦”,甜一甜灶王爷的嘴,好“上天言好事,下界降吉祥。”最近几年,家里太不顺当了。玉花将面揉成一粗条,用刀切成鸡蛋大小的面块,然后把面块放在左手掌心,用右拳一挤一压,面块就变成了面窝窝。她快速地舀一勺红糖放进去,像包包子一样将周边的口捏起来,再用擀杖擀成手掌大小的圆饼。做好三个圆饼,玉花赶紧用麦草秆烧火,麻利地给锅底抹油,顺势将圆饼摊进锅里。红糖和面一经火烤,就散发出甜丝丝的麦面香。
“妈,你做啥好吃的?”二壮在隔壁屋子看书,闻着香味儿跑过来。
“妈做糖饦饦馍呢,晚上祭灶王爷呀!”孙玉花和二壮说着话,麻溜地给饼翻了个身。
“妈,我来烧火。”二壮蹲在灶门前,往灶门洞里放麦草杆。
烤的过程中,孙玉花又擀好三个饼。前一批的饼烤好出锅,放到蒲篮里,又烤第二批。
二壮站起身,凑近蒲篮吸着鼻子:“闻着香得很!我能先吃一个不?”
“馋猴猴!等妈晚上给灶爷献完再吃!”孙玉花轻轻拍了下二壮的背,“快去看书。”
烙完饦饦馍,熬好包谷糁,孙玉花取出新买的祭灶贴纸,又用面粉刷了些浆糊,叫来两个儿子,一起祭灶。大强跛着脚揭去旧的贴纸,二壮利索地刷上浆糊,大强又左右端详着贴上新的贴纸。玉花摆上新烙的饦饦馍,又摆了些苹果、梨和枣,点上三炷香,娘三个一起跪下给灶王爷磕头,保佑来年风调雨顺、吃喝不愁。
接下来的几天,一家人扫房子,擦玻璃,清洗床单被套,为过年做着准备。但受限于经济条件,孙玉花一家大年三十晚上也没能吃上饺子,只是多炒了两个简单的素菜就着馍对付着过了一个年。
正月初二,孙玉花准备回娘家看望哥嫂。哥嫂家离得不远,就在张家村南边的孙家村。一大早,孙玉花提着一箱奶、一盒点心向哥嫂家走去。天灰蒙蒙的,村子中轴线的村道上,三五成群贪玩的孩子们,玩着摔炮、小鞭炮、钻天猴,猛不丁一声炸响,倒吓人一跳。天清冷清冷的,孙玉花没戴手套的手,冻得冰凉。她抿了抿被冷风吹得干裂的嘴唇,轻轻呼出一口热气,热气被风一吹,又拂到了她的脸上,有种不易察觉的温润。
快走到哥嫂家门口时,孙玉花倒有些胆怯了。想想家中瘸腿没有工作的大儿子,马上面临中考的二儿子,孙玉花没有了退路。她深吸了一口气,空气中残存的鞭炮燃烧后的气味,竟呛得她大声地咳嗽起来。
听到门外的咳嗽声,嫂子闻声走了出来。当看到孙玉花手中提的东西时,脸笑成了一朵花。
“嫂子过年好!”玉花赶忙问候。
“是玉花呀!我当是谁呢?快进来。”嫂子伸手接过牛奶和点心。
“玉花来啦!我想着这么早,肯定是妹子。”哥笑着揭门帘。
“哥,妹子来给你们拜年了!”玉花真诚地祝福着哥嫂。
“咋没带两个外甥娃来?”哥还朝孙玉花身后看了看。
“大强腿脚不方便,在屋歇着。二壮看书呢,娃今年中考呀。”孙玉花边说边往炕沿上坐。
“把孩(鞋)脱了,上炕坐,炕上暖和。”嫂子把牛奶和点心放在墙角。
玉花脱了鞋,上炕,把腿脚暖在被窝里。
“大龙、小凤,克里马擦(赶紧)起来,你姑来咧!”嫂子大声喊叫着儿女,也坐上炕来。
“来,吃糖,吃瓜子。”哥给孙玉花手里抓了一大把吃的。
孙玉花只留了一块糖,其余都又放进盘盘里。她慢慢剥开糖纸,将糖块放进嘴里,抿着。糖是水果糖,甜丝丝中带点酸溜溜的味儿,就像五六月的麦黄杏。
正想着,大龙、小凤挑开门帘进来咧。小凤扑到炕上,抱着孙玉花:“姑来咧!”
“姑,过年好!”大龙咧嘴笑着,露出一口白牙。
“过年了,姑过来转转。看看咱家的大龙和小凤。”孙玉花一只手摸着小凤的辫子,一只手掏着口袋。“大龙上大学了,沉稳多咧。小凤还是个猴女子,没长大。”
“两个猴一冬窝在屋里,把人木乱(烦)死了。”嫂子伸手在小凤屁股上拍了一把。
“来,过年咧,姑给你俩的压岁钱。”说着话,玉花将两张百元钞票分别递给大龙和小凤。
“你这两年本身就不宽展(宽裕),给啥钱呢?留着自己花。”哥伸手挡孙玉花。
“快拿着!姑给娃的压岁钱能不要?”孙玉花把两张百元钞票硬塞给侄子侄女。
“谢谢姑!”大龙、小凤高兴地跑出去耍。
孙玉花和哥嫂三人坐在炕上看大年三十晚上的春晚节目重播。在一个小品节目后,玉花见哥嫂心情都好,就开了腔:“哥、嫂子,本来大过年的,不该张这个口,可实在手头有些紧。娃他爸看病,把家里的钱全花光了,也没把命留下。”玉花抬手抹了抹眼角溢出的泪,低声说:“大强腿脚不灵便,出去打工,人家嫌残疾不要。二壮今年中考,年过完开学就得几千块钱。看哥嫂手头有多的没?先给我周转点,后面我有了,再还给哥嫂。”
哥抽了一张纸巾,递给玉花,玉花又用纸巾擦了擦眼睛。嫂子低着头,只顾嗑瓜子,没吭声。哥看了一眼嫂子,又用胳膊肘捣了嫂子一下,嫂子还是没搭腔。哥“咳、咳”清了清嗓子,又看了嫂子一眼,生气地说:“咱妹跟你商量事呢,你也不开腔,那我就做主了。玉花,你也知道,大龙正上大学,小凤上高中,都需要花钱。哥嫂多的没有,也就能给你倒腾个5000块钱,你先应应急。”
哥拿脚在被窝里轻轻踢了踢嫂子,暗示去拿钱。嫂子一看没办法了,将手里嗑的瓜子皮往烟灰缸里一放,下炕,开柜门,捧出钱匣匣,从里面取出一个厚信封,交给玉花。“妹子,这是5000块钱,你先拿着用,本来是给小凤准备的学费。”
“那小凤开学咋办?”玉花听嫂子说的话,反倒不敢伸手接钱了。
“你先拿上,哥嫂咋都比你好过一些。”哥把钱塞进玉花手里。
“那谢谢哥嫂!等我后面有了,一定尽快还回来。大强、二壮还等着我回屋做饭呢,我就回呀。”玉花将钱装在贴身的衣裳口袋里,起身下炕。
玉花揭门帘出门,门帘刚落下,就听到嫂子的声音:“你成天装大方,看小凤上学时你拿啥交学费?”
哥压低嗓门:“你小声点!小心咱妹子听见。”然后哥紧跟着出门,将玉花送到头门外,顺手提了一箱露露和饼干给玉花当回礼。
玉花仰着头,将眼里刚流出的泪硬逼回去,快步往家赶。
国家扶贫的号角吹响后,县政府各部门包抓各贫困村,唐梅所在的县卫计局,包抓张家村。唐梅作为县卫生和计划生育局的领头羊,深感责任重大。春节假期的最后一天,县政府召开扶贫工作会议。县上的大会开完后,唐梅又召集了局党委会议。经过征求意见,上报县政府,组织上派一名副局长作为驻村干部、村第一书记,具体蹲点包抓。
节后第一天,唐梅就带着局班子成员来到张家村。“欢迎!欢迎!欢迎咱卫计局的领导和同志们。”在村委会门前,村长和村委会成员忙不迭地握手欢迎唐梅一行。唐梅皮肤白皙,头发黑亮,嘴唇红润,渭北原上的冷风好像对她没有多少影响。略施粉黛后的她,越发地惹人注目了。她身穿驼色羊绒大衣,搭配黑白格纹羊绒围巾,利索又温暖;大衣下摆露出黑色铅笔裤,一双小巧精致的短靴,知性又干练。
“村长,这个女局长穿得很洋火(时髦),肯定不懂农村的情况,也不知她能帮咱把贫困村的帽子摘了不?”会计小声嘀咕着。
“悄声!这是该你评论的?操咱该操的心。”村长轻声呵斥着会计。
进会议室坐定后,唐梅给大家介绍了驻村干部的情况: “村长,我身旁坐的这位男同志是我局的王副局长,年轻有为,经研究派驻咱村蹲点包抓扶贫工作。以后村里有啥想法,可通过王副局长给我们转达。咱局里有啥帮扶措施,也会通过王副局长传达到村里。”
“好!那我代表村民谢谢县委县政府对我们的关心!也谢谢卫计局的领导和同志们!你看刚一收假,你们就来咧,和村里对接扶贫工作。我先给领导和同志们介绍一下咱村的基本情况:咱村现有贫困户24户,具体致贫原因有以下几种……”村长大体介绍了一下张家村贫困的主要原因,还有贫困户的总体情况,好让唐梅和工作组的同志对工作任务有所了解。
针对张家村贫困户数量和类型,县卫计局初步制定了帮扶计划和措施:铺设便民产业桥;建设光伏发电产业;发展种殖业,鼓励农户种殖果树;进行村卫生室标准化建设;开展农村大病救助等。局班子成员联户帮扶重点贫困户,唐梅帮扶的贫困户是孙玉花家。
开完会,唐梅跟着村长等人往孙玉花家走去。村长和会计在前面带路,唐梅和王副局长在后面不远处跟着。到了村里第三排最西头,一院土坯围墙,一扇很旧的黑色头门前,村长拍着门环大声叫门:“玉花,孙玉花,快开门!扶贫工作组的同志们来啦!”
就听门里传来孙玉花的声音:“来咧,来咧。”门栓响落,两扇门从里拉开,一个瘦小的黑色身影迎了出来。
“玉花,这位是唐梅局长,联户帮扶你家的政府干部。”村长给玉花介绍着。
“孙大姐,你好!我是唐梅。”唐梅往前跨了一步,伸出了右手。
玉花把双手在油裙上擦了擦,激动地伸出了双手,连声说:“唐局长好!唐局长好!”一双粗糙黝黑的手紧紧地握住了唐梅细滑润白的纤手。
进门坐定,唐梅在详细了解了玉花家的实际情况后,心里大概有了谱。唐梅先利用人脉关系,打电话联系县上的一家医院,给大强找了一份看大门的工作。这工作强度不大,休息时间还可以在医院做做腿部理疗,对大强的腿有好处。临走,唐梅又把自己一个月的工资给玉花家留下了,让玉花买种子、肥料、小鸡娃,剩下的给二壮上学时当生活费。
安顿好孙玉花家里的事,唐梅和工作组又返回村委会,和村长、驻村扶贫干部商量便民桥和光伏发电的事。孙家村村道和县道连接处,有一小沟,宽约50米,深约30米,村里用土堆出一道梁,上面铺设水泥路面,方便村民出行。一下雨,雨水汇聚在沟里,不断淘空水泥路面下的土层,所以桥常毁常修。
回县政府后,唐梅争取到县上扶贫资金,首先就来修这座便民产业桥。她和驻村干部联系设计单位,施工单位,不到一周时间,施工单位开始入驻施工。光伏发电项目联系了专业的光伏板生产商和安装运营维护公司,给村里安装了光伏板,村里公用设施都用上了光伏发电。光伏发电干净卫生无污染,取之不竭,很受村民欢迎。
孙玉花听唐梅的话,买来40只小鸡娃,小心仔细地侍弄着,比照顾娃娃还精心。她在自家后院用木栅栏围了鸡舍,用一排下面是木条的木头箱子给鸡当房子。白天小鸡就在栅栏里吃草吃虫,晚上在木箱里睡觉。买来的肥料,给小麦和油菜施上了,春上雨水好,麦子和油菜长势喜人。
桃花开的时候,唐梅又来了,同时捎回大强第一个月的工资。大强给自己留了点吃饭的钱,将2000元给家里捎回来。这是自掌柜的去世后,家里第一回有人挣工资回来。孙玉花拉着唐梅的手,非要请唐梅吃饭:“娃他姨,今儿咱去乡上下馆子,感谢你给大强找了工作。”
唐梅婉拒了孙玉花的心意,想去看看麦子和油菜。孙玉花带唐梅到地里看麦子和油菜,麦子、油菜施上肥后,长得越发精神了。麦苗绿油油的,油菜叶片肥肥的,今年一定会有好收成。
孙玉花和唐梅在麦地里挑了些荠菜,打算中午包荠菜饺子。正巧是周末,二壮从学校回来了,也帮着剁馅包饺子。孙玉花和二壮包的月牙形饺子,唐梅包了元宝饺子。煮好饺子,调好醋汁,三人像一家人一样围着小桌吃起来。孙玉花不住地给唐梅夹饺子,唐梅也给孙玉花和二壮夹自己包的元宝饺子。
“娃他姨,你多吃点,家里没啥好菜,你就当尝鲜呢。”玉花有些难为情。
“这就好得很!我就爱吃这野菜。”说着夹了个饺子,轻轻咬掉一半,“你看,这荠菜多绿,麦面多白,城里人想吃还吃不到呢。”唐梅将另外半个饺子也喂进嘴里。又给玉花和二壮夹着元宝饺子。“你娘俩多吃点元宝饺子,以后就会有好运了。”
吃过午饭,孙玉花陪唐梅到后院看小鸡。小鸡渐渐长大了,在顽皮地你追我抢。一只小芦花鸡啄到一条小青虫,一只小乌鸡看见了,扑棱着翅膀跑过来,去抢小青虫。两只小鸡你啄我一下,我叼你一下。唐梅看得哈哈大笑:“这帮小家伙真有趣!跟小孩子一样。”
“可不是?我可是把它们当小娃娃养呢。”玉花抓了一把小米,嘴里唱着:“鸡……鸡,吃腊八,吃了腊八粑疙瘩!”虽然离腊八尚早,玉花喂鸡时,依然唱着乡间吉利的养鸡歌谣。
唐梅学着玉花的样,撒了一把小米,小鸡们纷纷聚拢来,啄食小米。“好好养,等开始下蛋了,我联系小超市来收土鸡蛋。”
“好!听说现在城里土鸡蛋抢手得很。等这些小鸡开始下蛋了,先给娃他姨送一篮。”孙玉花大气地许下诺言。
收麦子的时候,一座下带涵洞的便民桥就修好了。村长和村民一致请唐梅给桥起个名,唐梅推辞不过,便认真考虑起来。想到帮扶单位和贫困村心连心,联户帮扶人员和贫困户心连心,就将便民桥命名为连心桥。
连心桥竣工通车那天,村里请来了锣鼓队、舞狮队,热热闹闹地举行了竣工通车典礼。村民们都涌到桥上来了,有车的也将车开来了。唐梅和村长在鞭炮声中剪了彩。在锣鼓声中,狮子红红火火地舞过了桥,紧跟着是车队。先是帮扶工作组的车,再是村长和村民的车。小汽车、面包车、拖拉机、三轮车、摩托车、自行车,都上桥了。“村村通”的大轿子车通过时,专门按了三声长笛,向扶贫工作组致敬。
这天孙玉花喂完鸡,向自家包谷地走去。正是秋高气爽的时节,包谷长得那么高,她掂起脚尖都够不着梢梢。包谷茎秆粗壮,叶片碧绿肥大,棵棵上面结着饱实的包谷。包谷缨子紫红紫红的,像红缨枪的穗子。包谷皮翠绿翠绿的,像翡翠玉。玉花轻轻剥开包谷棒子顶部的包谷皮,包谷粒已颗颗饱满,整整齐齐地排列着。年初孙玉花用唐梅给的钱,买了陕单609的包谷种子,杏花开时播下了种子。经过大半年的精耕细作,再加上雨水多,今年包谷大丰收。
又是一年新春到。唐梅早早地买好年货,又给孙玉花买了一件红大衣,一条黑裤子,大年初二就到孙玉花家来了。大红的对联贴上了门,红红的福字贴到窗户上,再放上一挂鞭炮,立刻有了年的味道。
唐梅取出新衣服,让孙玉花换上。
“娃他姨,这可不敢!我咋能让你给我买新衣裳呢?”孙玉花有点手足无措地推辞着。
“有啥不敢的?我今儿是回娘家来了,给自家姐买身新衣服,再正常不过咧。”唐梅边说边将红大衣给孙玉花套上,又让孙玉花换上了新裤子。
唐梅拉着孙玉花站在镜子前。镜中的孙玉龙穿着红红火火的大衣,黑色挺阔的裤子,衬的肤色都红润了不少。“妈,你穿上这身新衣服真好看!我和哥好几年都没见你穿新衣服了。”二壮拉着玉花的胳膊,满脸欣喜。大强也点着头,连说好看,并抬手抹了一下眼睛。
中午时分,孙玉花张罗着唐梅上桌,大家一起吃午饭。举杯时,孙玉花一定要让唐梅说两句。唐梅看着满桌丰盛的菜,有了精神头的大强,已经上高中的二壮,还有气色日渐好转的孙玉花,高兴地说:“我联户帮扶你家,你家就是我的娘家,我专门挑了正月初二回娘家的日子,来看娘家人。看到你们的日子越来越好,我心里真高兴!”
“来,娃他姨,吃点辣子炒土鸡蛋。这是你让我养的鸡下的蛋,每月小超市固定来收土鸡蛋,给的价位也合适,我也成了有工资的人咧。”孙玉花有些兴奋。
“梅姨,谢谢你给我联系了工作,让我能自食其力养活自己,也能给家里挣点钱。”大强给唐梅敬了一杯饮料。
“梅姨,等我考大学时,我也要学医,学成后回咱县上工作。”二壮也跟唐梅碰了一下杯。
“好!我等着你学成归来。”唐梅将杯中饮料喝干。
午饭后,孙玉花千恩万谢地送走唐梅,然后提上水果、水晶饼、纯牛奶、杏仁露“四样礼”赶着去给哥嫂拜年。冬日晌午,天蓝得透透的,太阳正红。太阳爷暖暖地照在孙玉花身上,红红的大衣裹着她,孙玉花竟有些出汗了。
孙玉花刚走到哥嫂家门外,门前的泡桐树上,一对喜鹊“喳喳喳”地叫得欢。嫂子听见喜鹊叫,开头门出来了。“呀!妹子来咧,快进屋坐。”嫂子顺手接过孙玉花手里的东西,把孙玉花往屋里让。当哥的听到声音也出来了。
“掌柜的,瞧咱妹子今儿穿得多喜庆!整个人都精神了。”嫂子摸着大衣面料夸赞着。
“就是。今儿穿得稀样很(好看)!”哥很少夸人,这么一说倒让孙玉花不好意思起来。
孙玉花跟哥嫂坐在炕上,拉着家常。哥嫂也知道孙玉花家在唐梅和村上的帮助下,生活好过多了。孙玉花从怀里掏出一个厚信封,交给嫂子:“哥、嫂子,这是6000元钱,还你们去年借给我的钱。”
“玉花,你还多了,你只借了5000元。”哥急忙声明。
“不多,另1000元就当利息和给侄娃子的压岁钱。”孙玉花豪气地说。
今年回娘家,孙玉花觉得才是真正地回娘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