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佳悦
(西南大学 文学院,重庆 400715)
左翼戏剧是整个左翼文化运动的重要组成部分,虽然持续时间不长,但对于我国现代戏剧的发展和成熟有着重要的影响。本文以1931 年上海联合剧社旅京公演为例,通过整理相关史料,梳理总结了剧社在公演过程中的具体情况及问题,一定程度上有助于读者整体把握左翼戏剧运动初期生态及困境。
1930 年3 月,上海剧团联合会由艺术剧社、南国社、摩登社、大夏剧社、戏剧协社、光明剧社、辛酉剧社7 团体发起组成。1930 年8 月,联合会改名为“中国左翼剧团联盟”,即为中国左翼戏剧家联盟(1931 年1 月改名)的前身。1931 年剧社的旅京(南京)公演为研究左翼戏剧运动初期生态提供了一些视角。(这次旅京公演使用的社名是上海联合剧社,笔者推测采用这个名字是为了淡化左翼色彩,便于演出。)
任何事物的发展都不是一蹴而就的,左翼戏剧的发展也经历了一个循序渐进的过程。马彦祥在《我们的戏剧运动》中记录了其发展早期的大致情形:“戏剧在中国,得以脱离逆境,左翼戏剧家联盟成立之前,由于白色恐怖加剧,艺术剧社、南国社被查封,参加左翼剧团联盟的一些剧团内部产生分歧,辛酉剧社解散,戏剧运动受挫。开始活动,还是近两年来的事……在开始运动时所关涉的一般概念尚待考察和研究。”此时的左翼戏剧还处于起步阶段,左翼戏剧工作者们对于戏剧未来的发展还较为迷茫,在人员的组成与思想观念上仍然处于一种驳杂的状态,但左翼戏剧探索就此开始。
1930 年下半年,在中国剧坛沉寂之时,袁学易在一则剧讯中表示,“上海各剧团的一部分戏剧工作者,将为一九三一的戏剧之更新突进,而快来首都作最初的开展了。”这表明,此时的剧社已经萌生了赴京公演的想法。
然而,在公演前,对于这次公演,左翼工作者们并没有一个统一的明确目标,他们主要凭借对戏剧的热情聚在一起。其中,一部分人对此表现出一定的不安,袁学易在写给景星的信中提到,“需要你再多多给我以力……我们还有最严重的在前程的未来的巨艰。”但他转而又进一步坚定了自己的信念,“坚决而猛壮的,我在接待一切苦难。”另一部分人则对此次公演报以极高的期望,力图为国内戏剧注入新的活力。帅将在《为观众的“满意而归”》中写道,“我们这次到南京来,不用说是想在这久寂的戏剧界里打一下吗啡针。”因此,总体上来看,尽管左翼戏剧运动在发展之初还存在很多不确定与担忧,但仍呈现出积极向上的活跃趋势。
尽管在左翼戏剧运动发展初期,集体中还未形成明确的立场及目标,但是左翼工作者们都怀着极高的热情与斗志。
当时的上海戏剧界氛围沉闷,出版界宁愿高价刊印一些无聊的章回小说,却不愿以最低廉的稿费印刷剧本。这真实反映出戏剧市场的萎靡以及戏剧与民众之间存在着的壁垒。在这样的社会文化环境下,一部分左翼戏剧工作者产生了创作以及向民众推广左翼戏剧作品的想法,“谨防脱离民众”成为了很大一部分左翼戏剧工作者的首要宗旨。郭敏学在《对戏剧运动的怀疑》中说,“我们是要自编或者选择‘接近民众’的剧本……那样,我们戏剧的种子,才可以撒布到一般民众。从戏剧本身慢慢提高他们的程度,发展他们的鉴赏力……”
上海联合剧社公演时间为1931 年1 月20 日至25 日(后改为23 到25 日),参演剧目共九个,有《女店主》《酒后》等。
左翼工作者们在公演中的努力与尝试一部分体现在对戏剧装置艺术的革新当中。以洪深为代表的左翼戏剧工作者坚持对舞台布景的关注,并公开发声,认为“艺术是向前猛进的,时时在变换的,不断地努力,不断地创造,文学如此,戏剧也如此,紧跟着戏剧不能脱离的舞台装置又何尝不是如此呢?”左翼戏剧工作者在舞台设置方面力求与时俱进,一定程度上推动了中国话剧表演艺术在理论和实践方面的进步。
1930 年前后,国内政治局势瞬息万变。在此背景下,左翼戏剧工作者们进一步关注工人阶级群体的作用及力量。
左翼戏剧运动在初期覆盖了学生、普通群众和工人群体。相较于其他群体,工人群体显然拥有更加强烈的革命意愿与力量。工人在左翼戏剧中所扮演的角色主要包含了两种:“一是在剧本的创作上,剧作家以工人为艺术原型与隐含观众,进行剧本创作,二是成为戏剧舞台的重要构成。”
20 世纪30 年代,中国戏剧进入无产阶级戏剧创作阶段。这一时期,工人群体规模不断扩大,左翼戏剧吸纳并修正了“五四运动”以来的文艺思想,译介了大量外国文学作品及理论,逐步实现对自身的充实与调整。其中,在剧作方面,工人阶级开始作为典型艺术形象参与到故事创作当中。
此外,工人阶级在当时也成为戏剧舞台的重要组成部分。比如,上海木匠阿华和麻皮为复旦剧社、辛酉剧社等剧社做舞台布景工作;大批工人演员参加戏剧公演,这从另一个方面促进了左翼戏剧在阶级方面的探索。
左翼戏剧在内容和形式上扬弃了旧的戏剧技巧和观念,用戏剧记录无产阶级处境,见证历史,宣扬阶级意识,这在中国的戏剧运动中是较为特别和少见的。
关于公演的效果,在当时,有报纸进行了大篇幅报道:“上海联合剧社……带来一些南京缺乏的东西……上海联合剧社从上海带来的澎湃生气,足以刷清南京戏剧界的暮气。”这足以证实,此次公演的确影响了南京戏剧界,在社会上也产生了激烈的反响。
除此之外,普通民众对其也有所肯定。因观剧而与袁学易相识的观众浪天君表示,“他们是费了一番努力而且同时又得到了相当的成功。”有青年学生进行评论,“考试在即,功课未温习也要再次买票观看……它将在我的观剧史上,占一不灭位置。”这些言论足以说明此次公演的影响力之大,也侧面反映了这一时期左翼戏剧运动取得了一定进展。
此次公演在获得戏剧界及社会一定认可的同时,也暴露出其发展初期存在的一些问题与困境。
1.大众化程度不够
大众化程度还不够是左翼戏剧在公演后表现出的核心问题。一方面,左翼戏剧运动发起者们认为,必须牢牢掌握意识形态的领导权,用启蒙者的身份带领群众发声。”于是,他们努力通过演剧的方式向民众灌输阶级斗争观念,从而导致某些题材和内容脱离广大群众。
另一方面,由于公演剧目照搬国外,语言欧化,本土化程度不高,造成了一些文化上的水土不服。有评论指出,“……他们的剧本是由译者用极难懂的中文翻译过来,再由演员用极难听腔调和极肉麻姿态表演出来,再配之以非驴非马的布景、灯光和服装。可怜我们的民众,费了极高的代价,而所看到的仅仅是这些。”并有剧评人诘问,“田汉先生嘴里喊着‘为民众创造新语言’而实际躲在象牙塔里,我们的态度是要‘从象牙塔跑到十字街头’来的。”诸如此类对本次公演的评价,虽有丑化抹黑之疑,但也切中左翼戏剧的弊端。
2.内容驳杂,稍显混沌
此次公演还反映出左翼戏剧运动在发展初期内容上的混沌与人员分工不明确的问题。袁牧之在给妻子的信中提到“学易和彦祥来京后就知道原定公演日期有很多不能上演的困难,他们恐怕这事给后方知道了会扰乱,丧失了原有的勇气,于是严守着秘密,把我们骗上了前线了。”由此可见,虽然左翼戏剧工作者对演剧抱有极大的热忱,但同时,其内部组织是混沌的,责任分工并不清晰,公演准备也不充分。
左翼戏剧是特定历史时期戏剧发展的过渡带,它连接着“五四”与抗战戏剧,是中国话剧走向成熟的中间阶段。左翼戏剧在其萌芽时期表现出幼稚、驳杂的初始形态,但左翼戏剧工作者们有着极高的热情,他们创造了大量反映民众生活和阶级斗争的作品。上海联合剧社公演的相关史料表明,这些戏剧作品在一定程度上警醒了大众,显示了与时俱进的革命性。但其也有不可避免的困境,即左翼戏剧在初期的大众化程度还不够,这导致其在知识分子中的反响较大,而普通群众基础稍显不足。但在后续的运动发展中,左翼戏剧注重现实生活,敏锐地把握住了时代的创作思路,在一定程度上克服了自身的困境和不足,推动了戏剧创作,对中国现代戏剧影响深远。
注释:
[1]马彦祥.我们的戏剧运动[N].中央日报,1931-01-02(01).
[2]袁学易.剧讯[N].中央日报,1932-01-15(03).
[3]袁学易.星的光耀[N].中央日报,1931-01-04(03).
[4]帅将.为观众的“满意而归”[N].中央日报,1931-01-03(03).
[5]郭敏学.对戏剧运动的怀疑[N].中央日报,1931-01-03(03).
[6]蒋汝堂.关于舞台装置[N].中央日报,1931-01-03(03).
[7]宋亭樾.论中国左翼戏剧中的工人存在[D].东北师范大学,2018.
[8]袁牧之.舞台工人介绍[N].中央日报,1931-01-04(03).
[9]陈穆.献给上海联合剧社的人[N].中央日报,1931-01-18(03).
[10]浪天君.在联合剧社公演当中[N].中央日报,1931-01-09(03).
[11]水拉邦.联合剧社给予我的[N].中央日报,1931-01-04(03).
[12]中共北京市委党史研究室.北方左翼文化运动资料汇编[M].北京:北京出版社,1991.
[13]郭敏学.对戏剧运动的怀疑[N].中央日报,1931-01-31(03).
[14]袁牧之.给后方的情报[N].中央日报,1932-02-06(0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