内容提要 习近平总书记的“5·31”讲话,为当下中国的国际传播实践指明了方向,提出了亟待解决的问题与难题。这不啻国际传播理论研究的课题指南,具有重大的现实意义和紧迫性。
2021年5月31日,习近平总书记在中共中央政治局第三十次集体学习时强调指出:讲好中国故事,传播好中国声音,展示真实、立体、全面的中国,是加强我国国际传播能力建设的重要任务。围绕这一重要任务,他进而指出目前我国国际传播能力建设的“主攻”方向,为当下国际传播理论研究确定了新的命题。
习近平总书记在讲话中指出,要加快构建中国话语和中国叙事体系,为开展国际传播工作提供学理支撑。
党的十八大以来,中国在国际社会的瞩目下日益走近世界舞台的中央,形成了与时俱进的全球化思维格局。基于这一思维格局,中央在内政外交方面不断推出新举措,立足地区和全球战略的新思想、新理念也相继提出,包括“亚洲新安全观”“新型大国关系”“人类命运共同体”“一带一路”等等。这些新思想、新理念不仅是中国改革开放40多年来的一种自我超越,也挑战了长期以来占据国际社会主体地位的西方思想体系和发展模式。这客观上要求中国的对外传播主体进行创新探索,建立一套与之相适应的话语体系和叙事体系,并进行深入阐释和广泛传播。这同时也是习近平总书记强调的“打造融通中外的新概念、新范畴、新表述,更加充分、更加鲜明地展现中国故事及其背后的思想力量和精神力量”的题中之义。
应当充分肯定的是,按照中央关于《2009-2020年我国重点媒体国际传播能力建设总体规划》的部署,中国媒体在国际传播能力建设方面不断加大推进力度,海外采编网络和传播平台迅速拓展,营销能力明显改善,在讲好中国故事、传播好中国声音方面取得了一定成效。但是长期以来,由于历史、现实的双重原因,在国际舆论场上,西方话语始终居于主导地位,“西强我弱”的局面没有得到彻底改变。此外,与西方国家相比,我国媒体在传播观念、传播技巧、话语体系等方面存在着一定短板,难以摆脱“有理说不出”“说了传不开”的窘境,这与我国的综合国力及国际地位不匹配。
米歇尔·福柯在《话语的秩序》一文中写道,话语是人们斗争的手段和目的。虽然福柯是从批判角度谈论话语的,但从中我们仍然可以获得启示:话语既是一种赋权(包括自我赋权),也是达成目的的手段。前者属于战略层面的问题,后者属于战术层面的问题。对于一个国家来说,战略擘画固然重要,但是战术问题同样不容忽略;因为它既涉及具体行动中的协同、配合、保障、落地等问题,又与时机因素以及目标的准确性、行动的有效性密切相关。其中任何一个环节出现纰漏,都会对战略决策造成直接影响。对外话语同样如此。从战术运用角度看,话语(权)的使用绝非简单生硬的示强退敌过程,而是一种专业化、规范化的工作机制以及从起点到终端链条完整的运行系统。
鉴于此,我们要将中国话语体系及叙事体系构建作为一项重要任务对待,像习近平总书记强调的那样,加强对中国共产党的宣传阐释;围绕中国精神、中国价值、中国力量,从政治、经济、文化、社会、生态文明等多个视角进行深入研究;努力塑造可信、可爱、可敬的中国形象。在研究过程中,我们可以充分利用中国经验这一丰富的语料库,从人类共性、共情的角度展现中国作为世界大国的责任与担当。在世界发展新态势和多样性的发展格局中求取最大公约数,打造基于共同价值观的话语优势,为中国的国际传播实践提供充分的理论支撑。
习近平总书记在讲话中特别指出,要高举人类命运共同体大旗,依托我国发展的生动实践,立足五千多年中华文明,全面阐述我国的发展观、文明观、安全观、人权观、生态观、国际秩序观和全球治理观。其中,人类命运共同体是核心,是关键,是其他观念产生的基础。
众所周知,2013年以来,习近平总书记在多个国际场合和国际会议上提出应在世界上努力构建“人类命运共同体”的倡议。构建“人类命运共同体”的意义在于:
几百年来,世界各国在全球化浪潮的推动下不断突破疆界,寻求合作,日渐形成“你中有我,我中有你”的人类社会发展格局。然而21世纪初金融危机带来的世界经济增速放缓,使全球化面临着前所未有的质疑与考验。有些人将全球问题归结于全球化,认为它是世界发展受阻的根源。于是,“贸易保护主义”“政治孤立主义”“逆全球化”现象不断抬头,人类社会发展前景堪忧。
而构建“人类命运共同体”是以应对人类社会面临的普遍性问题与挑战为宗旨的价值理念。它超越种族、文化、国家与意识形态界限,着眼于国际社会和平、发展、合作大局,符合《联合国宪章》所规定的成员国维护世界和平与安全的原则。因此可以说,构建“人类命运共同体”既是一种理念、目标与愿景,也是一种价值观——人类社会共同的价值观。在当今世界面临深刻的变革与调整,各种挑战、风险日益增多的情况下,这一价值观意义尤显重大。
从历史上看,西方国家的价值体系(包括话语体系)是在西方文明中心论的基础上构建而成,具有某种结构性或框架性的特征。它具体表现为一种二元对立的思维模式:非此即彼,非黑即白。这种二元对立的思维模式也投射到国际关系和国际话语中来,“非我族类其心必异”的意识形态偏见和话语编码即源于此。
构建“人类命运共同体”倡议,关注的是人类社会的共同利益和共同诉求。作为一种价值观,它具有科学的方法论支撑,倡导求同存异,共谋发展,反对孤立、静止地看问题,突破了非此即彼、二元互斥的思维模式,为思考人类发展问题提供了全新视角。
作为一种价值理念或思维框架,构建“人类命运共同体”的成效不仅在中国“一带一路”倡议、区域命运共同体建设的实践中得以体现,在此次新冠肺炎疫情中也得到了充分验证——它有助于我们放下历史包袱与分歧,携手面对疫情大考和人类未来,形成人类卫生健康共同体。在新冠肺炎疫情中,中国正是秉持“人类命运共同体”的理念展开对外合作与交流,这也使得构建“人类命运共同体”的理念通过中国的切实努力与行动,在世界范围内得以传播。
由此可见,构建“人类命运共同体”正是中国国际传播理论建设的突破口与立足点。我们应当进一步深化这一共同价值观的认识与研究,在此基础上对中国主张、中国智慧、中国方案作出科学阐释,对我国的发展观、文明观、安全观、人权观、生态观、国际秩序观和全球治理观作出全面解读,并且将“人类命运共同体”的理念更好地融入中国实践中,真正做到知行合一。
国际传播是一种跨地域、跨语言、跨文化传播,受众的广泛性与多样性决定了传播过程的复杂性。这种复杂性具体表现在:
首先,语言不同。世界各国的语言分布情况差别很大,既有一个国家使用一种语言的情况,也有一个国家使用多种语言、多个国家使用一种语言的情况。据不完全统计,世界上有6700多种语言,使用人口超过100万的有140多种。
其次,宗教信仰与文化习俗不同。一个国家的宗教信仰与文化习俗是在漫长的历史发展过程中形成的,具有“质”的规定性。世界上既有一个国家信仰一种宗教的情形,也有一个国家信仰多种宗教、多个国家信仰一种宗教的情形。仅东南亚地区就有信仰佛教的国家、信仰伊斯兰教的国家,有的国家还存在多种宗教并存的情况。
因为国际传播的复杂性,当一国面向宗教信仰、文化习俗不同的国家传播信息时,就难免出现因知识盲区而触犯禁忌,进而引发误解、偏见甚至敌意的问题。因此,为了实现习近平总书记在讲话中提出的“推动我国同各国人文交流和民心相通”的目标,就必须深入研究跨文化传播的特征与规律,研究语言转换和文化对接的特殊要求。
在国际传播中,语言转换(翻译)是基础,也是传播对象国受众能够产生认同感与亲近感的重要前提。如果说,语言转换尚属浅层次转换的话,文化对接就是一种深层次的转换,它具体包括两个方面的对接:与国际通行的认知、规范体系对接;与对象国的社会文化习俗对接。前一个对接涉及与国际接轨的问题,后一个对接涉及传播的针对性问题。
对于这些有助于深化人文交流和民心相通的理论、理念,我们应当进行深入开掘与充分阐释,形成普遍性的认知,并在传播实践中得以体现。
此外,在“5·31”讲话中,习近平总书记特别关注人文交流和民心相通的“多种途径”问题,指出“要更好发挥高层次专家作用,利用重要国际会议论坛、外国主流媒体等平台和渠道发声。”这是对我国国际传播工作在新的媒体生态下、面对新的国际舆论环境进一步形成“合力”的具体要求,具有很强的现实针对性。
如前所述,2009年我国重点媒体开始启动国际传播能力建设,影响力明显提升。但是从美国总统奥巴马执政后期起,尤其是特朗普执政以来,伴随着美国在贸易、科技、外交上的攻击,中国重点媒体的海外业务拓展也被极大限制——从反制中国媒体的“政治宣传”,到迫使媒体注册为“外国代理人”,再到列入“外交使团”、限制驻美中国记者的人员上限……
由此看来,在国际涉华舆论日益复杂化的当下,渠道或途径已成为决定性的因素;社交媒体的广泛使用又为传播主体的多元化创造了技术条件。在此情形下,对外传播不再是主流媒体一家的事情,而成为多元主体共同的事情——不仅需要国家外交、政府外宣、主流媒体的努力,也需要参与其间的各个部分,包括智库、专家学者、走出去的企业、自媒体平台使用者的共同努力。
中国对外传播主体多元化客观上就提出了一个任务:除了大众传媒外,还要综合使用各种传播平台;在传统媒体因各种原因影响受限的情况下,更要积极开掘和着力发挥人际交往的功能与作用。这就需要我们在前一阶段重点进行主流媒体国际传播能力建设的基础上,从战略传播角度出发进行多元主体的国际传播能力共建,形成顶层设计之下各部分的协同联动。如何实现有效的战略传播,是我们面临的新课题。
习近平总书记在讲话中指出,要全面提升国际传播效能,建强适应新时代国际传播需要的专门人才队伍。如何提升国际传播效能?习近平总书记进一步指出:要采用贴近不同区域、不同国家、不同群体受众的精准传播方式,推进中国故事和中国声音的全球化表达、区域化表达、分众化表达,增强国际传播的亲和力和实效性。要广交朋友、团结和争取大多数,不断扩大知华友华的国际舆论朋友圈。要讲究舆论斗争的策略和艺术,提升重大问题对外发声能力。
习近平总书记关于全面提升传播效能的要求,涉及受众的精准定位、分众化表达、区别性对待等重要问题。其中的“区别性对待”,既包括“广交朋友、团结和争取大多数”的战略思维,也包括与舆论斗争相关的策略性问题。
“广交朋友、团结和争取大多数”,是中国总体性的外交战略。长期以来,中国秉持“人类命运共同体”的主张,与世界各国广交朋友,形成“你中有我,我中有你”的紧密联系,进一步扩大了国际朋友圈。然而从现实的角度看,朋友圈不是一成不变的,如何在稳定现有朋友圈的基础上扩大其范围,使来自这部分受众的支持力度不断增强;如何通过说服与沟通改变受众的态度,使之发生预期的改变,总之,如何发现其中的规律并掌握规律,这些都需要我们认真研究、探讨。
我们同时注意到,美国前总统特朗普上台以来,特别是在新冠肺炎疫情中,特朗普及其幕僚们将矛头直指中国,攻击中方“隐瞒疫情信息”“导致世界范围内的大规模死亡”等等,看似“言之凿凿”,却漏洞百出,全无实据。这就提示我们,表面上看起来的“舆论”,其实已经有了“战”的味道。
舆论战是一种战略布局,是出于对目标国家实施精准打击的需要而进行的话语建构。美国的舆论战历史悠久,技术娴熟,经验老到,具有很强的蛊惑性与杀伤力,并且能够对国际舆论产生巨大影响。相形之下,中国的舆论反击则更多是见招拆招,疲于应对,虽然取得了局部成效,整体上却处于被动。
鉴于此,中国的研究者们应当对新的国际关系格局以及美国等西方国家对华战略的未来走向进行研究,深入了解美国国家安全战略之下的传播战略,了解“舆论战”的策略、方法、技巧,为中国的“舆论斗争”提供有力的理论支撑。
除了理论支撑,“专门人才队伍”的建设也是一项重要任务。我国于2009年在五所高校创设的国际新闻硕士专业项目,在英语新闻采编、国际新闻采编和多媒体采编等方面加大了培养力度,一定程度上缓解了国际传播能力建设人才短缺的问题。但是综观我国国际传播领域的现状不难发现,这个领域中最突出问题还不是或不仅仅是专业技术水平等战术层面的问题,而是从事国际新闻报道的人员及其管理者的价值观、大局观、问题意识和职业敏感等战略层面的问题。在新的国际舆论环境下,如何将战略层面的要求融合进国际传播人才培养的计划方案中,使其具有合理的知识结构和必备的专业能力——在复杂的国际事务中敏锐捕捉、正确判断、综合把握、深入分析问题的能力,既需要整体上的筹谋擘画,也需要一系列体制机制的保障。这方面的研究设计迫在眉睫。
综上所述,习近平总书记的“5·31”讲话,为当下中国的国际传播实践指明了方向,提出了亟待解决的问题与难题。这不啻国际传播理论研究的课题指南,具有重大的现实意义和紧迫性。对于从事国际传播教学与研究的高校教师而言,当责无旁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