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 遥
那天,一位作者和我吵架,怪我不尊重他。我确实不够尊重他。原因是参加一次匿名评审,刚拿到作品,他便打来电话喋喋不休地推荐自己的作品,我诧异于他消息的灵通,更反感他这种不尊重文学的举动,便对他说:“咱们都是搞文学的,应该尊重文学。”说完便挂断了他的电话。他说我趋炎附势,忘了这么多年是怎样从基层走上来的,有了些起色便得意忘形。
我赶忙反省,这么些年从基层到了省城,确实很多人帮过我的忙,我不敢忘记任何一位,但我一次次“出走”,恰恰是不会趋炎附势,不受别人待见,最终是文学拯救了我。
人生最大的两次低谷,一次是大学毕业不久,父母亲双双得了重病,母亲因病去世。我在乡村当小学教师,不用说社会关系,遇到事情连寻个有见识的人拿主意也寻不到。我不愿在这狭小的四堵墙内度过一生,便在教书之余拿起笔写作。那是我能想到的唯一改变人生的办法,因为它的成本特别低,只需要笔和纸,然后是邮票。
第二次低谷是从县里借调到市里某单位,以为是好事,没想到借调三年半,关系还调不进去。那时几乎每天加班,平均一星期得熬一次通宵。而每年年头岁尾,单位总要进一些人,他们无一例外地有个好父母,或者有个得意的亲戚。在那段日子里,我咬着牙创作,不管多忙,睡得多晚,只要不熬通宵,早上五点半就会起床写作两小时。有时闹钟响了,实在困得不行,便责骂自己,什么也没有还想偷懒。而文学没有亏待我,写出的作品一篇篇发表出来,那时我是山西文学院的签约作家,我们那届实力很强,其中就有后来大名鼎鼎的刘慈欣,我被评成了优秀签约作家。
回想人生走过的路,文学最为可靠,最不欺人。
来到城市,时刻不忘文学,几乎没有一天不读书和写作。但人就是这样卑贱,生活好了,各种反应就迟钝了,生活中能让我感觉幸福的东西越来越少。但拿起一部好作品,比如《战争与和平》,或者写出一篇得意的小说,虽然离经典还很遥远,但久违的幸福忽然就涌上来了。这时,感觉即使什么也没有,也是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