谭戊梁 何春耕
湖南大学新闻与传播学院
作为大众媒介的一种重要形式,相对于报刊、广播、电视等,电影以其蕴含意境的画面与声音表意,具有区别于其他媒介的独特性与趣味性。
同时,电影作为一门艺术表现形式,源于生活而又高于生活。现实生活中的真实事件经过一系列的加工处理后,形成电影蓝本,并通过电影语言表现出来,这种对现实生活的改编往往更能吸引受众。电影与现实之间的联系与距离,如若控制得当便会营造出强烈的感官体验,以其“烟火气”的现实生活故事和浪漫迷幻的细节与效果处理,“陌生化”的影像艺术效果使得影片真实、饱满、新奇,能有效地抓取受众注意力,使传播更为有效。而且,受众往往会不定程度地产生共情,对电影中的文化符号和情感诉求产生认同感。
不可否认的是,当下,电影在人们的文化生活中占据着越来越重要的位置。电影市场影院、银幕数逆势增长,年度观影人次达5.48 亿。美国传播学者尼尔·波兹曼在《娱乐至死》一书中对电视节目娱乐化对受众精神世界的麻木作用反思一定程度上也适应于当下的电影界。在这个“娱乐至死”的时代,电影的娱乐性吸引并形成了大批量固定的观影群体,这无疑使得电影在当下作为传播媒介在跨文化传播范式中的作用愈发凸显。李安的电影中,无论是《卧虎藏龙》的中国式侠骨柔情,还是《少年派的奇幻漂流》中的对宗教信仰的探讨,无一不具有多元文化的价值属性。
一直以来,电影都是文化输出的重要手段之一,其自身的文化属性使得电影不可避免的在构建与传播文化价值体系与文化结构的过程中扮演着举足轻重的角色。这一点在当下的跨文化传播研究中值得注意。
作为台湾的“外省第二代”,李安几乎从小就处于跨文化的夹缝中。彼时的台湾,中原文化和日本文化相互激荡,为了融入新的环境,需要不断在二者之间寻找平衡。且李安出生于一个传统保守的士大夫家庭,父亲是中学校长。如中国传统的父权社会大多数家庭一样,“父亲”很多时候更具符号象征意义,代表着立法规范和主流价值。中国传统文化的影响根深蒂固使得李安的电影始终都没有摆脱东方思维与文化的印记。而在伊利诺伊大学读书的两年时间,跨越大洋的东西方之间的文化鸿沟,在不断的文化认知与身份认同中产生的对文化的怀疑与恐慌,两种截然不同的文化之间的交错和冲撞,迫使他不断的解构、融合并且重建自我认知的文化结构。多元文化的交织下、冲突与融合深刻的体现在在李安的电影中,造就了其电影的跨文化特质。
正如他早期的“父亲三部曲”,从《推手》中道行高深的太极拳宗师,到《喜宴》中退休的军界将军,再到《饮食男女》中厨艺高超的中国菜大师,台湾演员郎雄所饰演的“父亲”都有着来自中国传统父权社会的印记。这个“父亲”沉默寡言,恪守传统,无怨无悔为孩子付出,与孩子缺乏必要的交流,习惯用自己的父亲思维衡量孩子。这是典型的“中国式”父亲,是中国传统父权社会的一次集中展示,也是李安电影中传统中华文化的印记。同时,《喜宴》、《推手》讲述的都是美国文化和中国文化两种不同文化背景下产生的不同的思维方式所导致的矛盾冲突。可见,无论是横向还是纵向,李安电影中的跨文化传播都印记深刻。
值得注意的是,李安电影经常采用东方电影表现手法,但取材不仅限于东方社会,西方文化在李安电影中也占有很大比例。同时,几乎李安的所有电影采用的都是好莱坞制片模式。不仅如此,即使根据中国传统的武侠小说改编的《卧虎藏龙》以及根据张爱玲小说改编的充满民国韵味的《色·戒》所启用的编剧也包括了詹姆斯·沙姆斯这样一位美国人。《少年派》这部影片更是具有非常明显的跨文化元素:导演李安是美籍华人,编剧大卫·麦基是美国人,而影片的故事背景则主要是少年派的故乡——印度。可以说,《少年派》这部电影本身就是多种文化碰撞结合的产物。可以说,李安到目前为止所执导的电影长片,即使早期由台湾方面投资拍摄的影片,也都具备跨文化传播的属性。
正如跨文化传播学奠基人爱德华·霍尔在《超越文化》(Beyond Culture)一书的引言部分所指出的:当今世界面临着两类危机。第一种是可见的,即人口与环境的危机。第二种不容易察觉,但是同样严重的危机便是人类与其延伸物、制度、观念之间的危机,以及居住在这个地球的众多个体与群体之间的关系。
无疑,当下的我们正处于一个空前的全球化时代,“全球化”已成为人类社会最重要的文化语境。不同文化之间的交流碰撞、冲突融合使得跨文化传播需求不断增长并使得频繁的跨文化传播成为现代社会文化交流的一个表征。此种语境下,如何处理跨文化传播中的文化冲突问题,突破文化壁垒是当下的一个时代议题。
按照单波教授的观点,传播学的核心问题是“我们”与“他们”如何交流、以及这种交流如何跨越性别、国籍、种族、民族、语言和文化的鸿沟的问题,在此基础上,跨文化传播只不过“集中呈现了种族与文化背景下作为个体或群体的“我们”与“他们”如何交流的问题。不难看出,跨文化传播不仅要面对人类传播过程中一些固有问题,还要解决因语言、文化心理、宗教信仰、风俗习惯等问题而无形中增大的传播鸿沟。
基于不同文化之间的传播鸿沟与跨文化壁垒的存在,以电影为媒介跨文化传播的一个可行性手段便是妥协。如中国文化中的“中庸之道”一般,在本土文化与异域文化之间寻找一个平衡交叉点,对文化的冲突与碰撞进行适当的妥协。
《卧虎藏龙》就是这一思路的成功范本。这部 2000 年上映的华语片不仅获得了第 73 届奥斯卡金像奖最佳外语片,是至今唯一获得奥斯卡最佳外语片的华语影片,上映后引发了一系列文化效应,是以电影为媒介跨文化传播的标本。它颠覆了人们心目中传统武打片的印象,融合了大量西方的创作方式与创作理念,在东方传统武侠精神与西方浪漫主义意境中巧妙融合,寻找到一个足以支撑东西方两种不同文化语境的立足点。
爱德华·霍尔认为,超越文化的核心在于“无意识”,即在交流之前没有任何预设的文化偏见。跨文化传播的过程中,既有碰撞,又有融合,但更重要的是超越,即通过不同文化元素的排列组合,构建起一个全新的文化意象与文化空间,看似荒谬复杂,但却会使得不同文化群体在心理上达成共鸣,形成自我认同。值得注意的是,这不仅仅是一个简单的重组过程,更多的是一个情感与文化升华的过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