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雨仍在咆哮

2021-11-12 12:56
海燕 2021年9期
关键词:迈特木屐台风

文 马 兴

记一次台风

父亲的船回来了

村里另一支般队未回来

台风已刮了四天,大浪滔天

雷雨仍在咆哮

几个伙伴的父亲仍无音讯

他们的母亲已哭成泪娘

门口挂起草席也遮不住天昏地暗的嚎恸

被扔掉的衣服、木屐、油灯在棘丛哭泣

左邻右居,台风刮起的骇人哭浪

铺天盖地,掀翻了整个村子

沉船的恐怖情景刻进我刚刚记事的脑海

四天后

田野上有六七个歪歪沉沉的身影

我们远远就看出是船队的人回来了

大人小孩纷纷坐地而起,拍屁股欢呼

救火似地奔向哭丧的人家

拍打丧席:不哭了!不哭了!船回来了

他们被刮到百里外的渔港

在没有手机的年代

船队的安康连着渔村的悲喜

时有意外

他们死而回生,亲自扯下招魂的幡纸

丧事的鞭炮顷刻点燃为生的波浪

兄弟们轮喝了几天,直到月亮升起来

又重整命运之船,驶向下一次台风

母亲吹灭了油灯,吹不熄月亮

母亲吹灭了油灯

想用睡眠击退父亲的潮汐

但母亲吹不熄天上的月亮

白银似的月光如潮水

总会从窗口和门坎儿灌进来

让母亲的睡眠更摇晃

只有雷州半岛十二级台风

才能替母亲吹熄圆圆的月亮

才能让父亲的木屐在她的梦乡

噼啪作响

父亲的木屐是他回港的船

只要它们摆放在床头

父亲都会在家里了

月亮牵起再大的潮水

母亲都不为父亲的船担心

只是木屐捕不到鱼

潮水也不总是涌动母亲的梦

自从父亲的船搁浅在岸上

他们不再关乎月亮和台风

甚至人间的灶台和清欢

屋顶已高过喇叭了

它是村庄最高高在上的声音

不论被挂在树上还是在屋檐下

一开口,人们都驻足停歇

以便把耳朵竖起来

每当它唱起东方红太阳升

日头就翻过树尾爬上山坡

村庄的晨早,和我年少时光的脸庞

像太阳花在它的声音中升起来。

而到傍晚,它会送来父亲的天气

“雷州半岛东部、西部海面

北部湾北部海面

刮起东北风三到四级、阵风七级。”

有时又叫喊,今天刮东风

明天刮西风,最后就是东风压倒西风

刮来刮去,有点晕

父亲的渔船总得在风浪中逆行出海

才能捕获生活的鱼

那时,有一只挂在我家的苦楝树上

高过我家的茅屋

也只因为它高过我家的屋顶

我曾和伙伴们打赌

以后一定要把房子盖得高过它

他们,没一个相信

而我有决心跟着父亲

不管东风西风,硬要在风浪里垒起一砖一瓦

昨天,孩提时代的伙伴聊起这事儿

他们说我赢了。因为不单是我家

整个迈特村的楼房都已高过喇叭

只悲伤

父亲的身骨被那夹风带雨的天气摧跨了

从未看到我家的房子高过喇叭

大海上的父亲

父亲的船高过大海

而低于他的双脚

父亲把风霜雷雨,寒流热浪

统统踩在脚下

驾船颠簸在大海的四季

捕捞一家子的食吃和用度

父亲的汗水咸过大海

那是甜了我们生活的糖

他振臂划船,低头拉网

硬朗的腰板一次次弯下来

小船装满了他的艰辛

父亲的爱深过大海

而浅于他的眼眸

一刮风,母亲的病就刮上他的心头

滚落的泪,每一次

都使大海加重了翻腾

我是一首乡土诗

我是迈特村田野上的一粒种子

生长在岁月的阳光和风雨中

我时常噙含风霜弯向土地

也仰望星空

长成现在的样子

迈特村的土地收获了稻谷和闪电

我手中一直擎着迈特村的灯盏

故乡的花朵

春天踩着轻盈的脚步

悄悄走在我故乡的路上

路边小花把她的脚步泄露了

报春花、蒲公英,鹅黄、嫩绿

五色缤纷的七姊妹花也漫山遍野

它们是春姑娘快乐的脚印

这时,沉默寡言的老牛也与她哞哞相认

小燕子即把高压线站成五线谱

与风儿鸣响春天的合唱

她把春风倒美酒一样倒在大地上

门前屋后苦楝树紫色的小花醉了蜜蜂

从学校到村委会榕树和樟树交头接耳

拱出村庄最长的一条绿荫路

老榕树不开花,它们什么时候都不开花

但小画眉、白头翁叽叽喳喳地鸣叫

是它密密匝匝的花朵,阳光穿过这些花朵

也能抚摸得到大海的波涛

和小学校琅琅的读书声

故乡的田野种植番薯、水稻,不栽花

在我看来,辛勤耕耘的兄弟姐妹

就是村庄最美的花朵,像蜜蜂是春天的染匠

一起染绿了故乡

一步高过一步的春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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