唯有爱可以停驻（组诗）

曾鹏程

水力学

王家坝开闸。一阵疾风。我站在

临窗位置在白纸上勾勒出了一些线条

它伺机已久，像许多银针，像钟表

没有漩涡，还是那面雕花的玻璃

水气将光芒掘成碎屑折射到一支

溃败的队伍，移动缓慢，像负重的骆驼

一个人扎进水底，一只鱼跃出水面

在寻求活路的幽径上构成一种微妙的平衡

把自己扔进淮河洪流，奇异力量牵引

的结构空间，长久漫游，时间终是分割

出了一个小口，豁然开朗，多像

醒来，身心处在全新的桃花源，就是开始

这使我们接近于掌控

梦里的自我意识，以及掌控在场的情节

扁担

如果可以，我想用它的两头挑起

两个地方，一头白发苍苍

一头蒹葭茫茫，不存在真实的自我

奈何。它只有一枝桑木

不再结果。西药替代它的功效

降低血脂

但这只飞鸟

又回来了。黑色翅膀底下，暴雨来临

增强的气压，它恰当地收缩，像

此刻瞭望的火焰

十渡

拒马河切割太行山脉

形成的河谷一共十个渡口

故而得名

到了这里

仿佛每个人都有十种抵达

对岸的选择

与空无一人的寺庙相比

不用把自己掏空，这样的躯体

可以重复制造，还有出路

在人间，没人泄露我的秘密

而它是邪恶的，第十一个渡口在哪

我顺着河道去寻它

唯有爱可以停驻

八月。我坐在沙发读卡尔维诺

当我读到：只有存在的东西才会

消失。我看了一眼在厨房忙活

的母亲，她穿的真丝裙洇湿了部分

我想起有一年清晨，她带着我

到芝麻地除草，我在田野里抓蚱蜢

转头看她一眼：穿着艳丽的确良衬衫

戴着一顶旧草帽的她，直到现在

我依旧认为那是她最美的时候

但在儿子眼里：现在的她才是最美

他甜美地大声喊：奶奶！此刻，汇合

视线时透出一种如此纯净、温暖的

力度，给予我深深的感动又生出短暂

忧伤，我走了过去，抱了抱他们

闪光灯

无名的光一闪而逝，它的盛开

没有驱走黑暗，但记录下光明的模样

深刻的，一动不动

像一幅绘画，一旦挂起来

有人驻足观赏，它又不太像它了

像冰雪融化变成水

我在想这片光存在的意义

它直接进入梦境，还是深入了历史

但我察觉有一个人还在

在它闪光的刹那，他都会

从我的双眼走出，像送他远行一样

听着童谣流出眼泪

酒店

在旅途

身体最大的罪过莫过于活在洁净之中

一粒灰尘被穿透窗户的阳光

照出原形，它，代表自由主义，撞击

孤独的自闭症

我看见：门把手、开关、地毯、毛巾

床单、马桶、浴缸、遥控器……甚至音乐

都是肮脏的，无数耳朵隐在尘世

像一个被遗弃、百般折磨的无名囚徒

我看见：一粒灰尘疯狂地站在你的

位置模仿你——无规则地跳动。但最终

止于日落，同时进入夜的同位素

银杏

谈及秋天，我习惯性地

想到桂花，想到金黄的稻香

想到落叶埋在泥水下，想到很多

经过我家门前的人早已

走远，连躺在地里干枯的一株

稗草都不如

凋零中，只有满树银杏

比一条河流更接近于纯粹

如同天空，将一种颜色萃取出的

纯度做到如此极致，一场雪

给到温暖的人群热气腾腾的生活

风穿过他们幸福的谈话

倾听着他们对美好世界的向往

饱含热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