焦博
(北京大学外国语学院日语系,北京 100009)
文学史上的运动和思潮是和其社会背景和历史沿革有着密切的关系的。大正时期在明治维新之后进一步发展,资本主义中所呈现出的矛盾也更加尖锐。而文学作为思想层面的事物,也是在这种政治经济背景下产生的。在论述在日本大正(1912-1926)年间出现的文学运动之前,首先来简单梳理一下之前出现的文学史脉络。
日本的近代文学是明治维新的政治改革带动下兴起的。这场自上而下的维新运动确立了脱亚入欧、王政复古等纲领。一系列文明开化政策对社会造成了很大的影响。首先,学习欧洲成为了全社会的风潮。当时的文学作品中有这样的描写:
“如今还是野蛮的陋习吗?这些未开化的家伙骂人家吃肉,不敬拜神佛,说这是不洁,尽说这些不明事理的蠢话。”
从中可以窥知这个社会向西方转轨的倾向。在这种风潮的带动下,翻译小说和政治小说开始问世,或许今天无法从文学欣赏的角度来评价这些小说,但是对于开启民智,学习西方还是起到了很大的作用。1882年《新体诗抄》问世,形成了和传统诗歌如和歌、汉诗的对立。而坪内逍遥《小说神髓》的发表,在小说层面上形成了对传统江户时期强调善恶报应的文学的反抗。这本质上是教人怎样写小说的作品强调描写要将“人情”,即人的情感精神世界,而世态风俗次之。这在也就进一步推进了带有近代性质的现实主义小说的兴起。尽管作者本人在此基础上发表的《当代书生气质》事实上没有其理论丰满,但是,1887年由二叶亭四迷发表的《浮云》,反映了当时的社会现状,具有鲜明的批判精神,因而取得了很高的评价。
而在西方式文学发展的同时,为了反对鹿鸣馆式的全盘西化,强调国粹,西化新古典主义也登上历史舞台。以尾崎红叶、幸田露伴等采为核心,采取古典文体创作,从而出现了《风流佛》《两个比丘尼的忏悔》《圆圆的露珠》《一刹那》等作品。这些作品描写的时代并非近代,而是在古代,其内容也和现实社会经济没有太大的关系。其创作中心研友社的社规中更是明确指出:不承接政治建议书和涉及政务的公文。而这一点也反映了日本纯文学中的纯粹性。其并非文以载道,而是为了文学而文学。这种潜在的观念和认识深刻地影响着近代文学发展和创作。
1890年,森鸥外以其留学经历为蓝本创作的《舞姬》开启了浪漫主义。主要代表有北村透谷、上田敏等。其主要受西方的人文、自由主义影响,讴歌人的自由,强调人的解放,将恋爱作为人生第一要义。这种思想对于突破当时势力仍然很强大的封建礼教起到了推进的作用。
明治末年,受到法国左拉的实验小说理论影响,自然主义兴起。不同于浪漫主义的是,自然主义认为小说不需要对现实进行个人的批判和评价,“自然就是自然,不存在美和丑”,而小说家的作用就是将现实真实呈现出来。其代表作品除了前期的模仿作品《流行歌》、《地狱之花》之外,还有代表性的1906年的《破戒》以及1907年的《棉被》。前者涉及到了残存的部落民问题,在一定程度上触及到了当时的社会现实。但是《棉被》中展现的是对自身心理的剖析和赤裸的描写。这种写作风格开创了“私小说”创作的先河。而也使得自然主义的描写范围和视角愈加狭窄。从外部的真实,自然主义开始一步步追求内部,即心理的真实。
文学不能停留在描写表明,更应该描写内心的疾苦。而这种心理的真实是以承认“人本”为基本条件的。并且由于自然主义片面地追求露骨描写,强调无理想无目的,在一定程度上继承了上述中文学的纯粹性。而这种对现实消极的态度最终使其认为对社会现状是“无解决”。而这在一定程度上从侧面反映了当时时代的压抑和思想上的控制。事实上,对于自然主义的批判不光是来自文坛,在明治42年(1908年)的《国民新闻》上,德富苏峰就抨击自然主义为:“将社会自根底颠覆之思想”。并且当时这样抨击的评论不在少数。而原因显然是自然主义所描写的东西动摇着国家提倡的忠君爱国等思想的根基。
自然主义所追求的是人的追求,是反对自上而下的统治体系的。在这一点上,其实自然主义是浪漫主义的进一步发展。而其赤裸的描写,特别是对性爱的描写则是给在此之后的唯美派打下了基础。唯美,顾名思义就是以艺术美为最高的准则。《昴星》杂志的创立标志着这个派别的诞生。在唯美派的作品里充斥着超越道德的享乐、唯美主义。这是在浪漫主义理想破灭。自然主义走上个人内心剖析这种狭窄道路之后的必然趋势,远离社会,只为文学。
综上所述,在大正之前的明治时期文学有着以下的特点:首先,小说创作开始逐渐学习西方,以很迅速地引进最新的文艺理论和创作手法,使得小说和明治维新一道在很短的时间内实现了向近代欧化的转型;其次,在学习西方的同时,日本文学也开始出现自身的特色。例如自然主义中偏向内心、私小说的出现等。而引人注意的,是在文学中出现的一种连贯性。例如在浪漫主义中对个人自由的赞美,在自然主义中对人最本真的心理进行完全没有保留的描写,从根本上说是对束缚人们思想和行为的礼教的反动。
同西方浪漫和自然主义关系不同,在日本,由于文艺理论的外来性和国内资本主义发展的滞后性,使得新的文学理论脱离了原本的产生发展条件,从而成为了发展近代新思想的动力;第三,在学习西方的过程中出现了很多派别,其以同人杂志为中心,形成了自己的圈子与自我的创作风格和特点;第四,文学团体强调自身和政治无关。其作品创作也在追求文学上的建树而不是求社会上的影响;第五,社会政治风气多少影响到文学。虽然标榜勿谈国事,但是在明治时期,以家国为基础的半封建主义社会要想完全脱离开是不现实的。
特别是这种从上至下的变革,统治者需要从国家机器和思想意识形态方面对社会进行控制。而近代文学中所呈现出的对个人情感的关怀正是对这种举国思想统一的反抗。但是,国家还是掌握着大量的资源,文学上的反抗毕竟是有限的。再加上文学不参与政治的传统,“时代的闭塞”也就成为了一种必然。在文学作品中,经常会看到没有出路,不知道怎样走的知识分子,例如夏目漱石的《心》《从此以后》,可以说是对当时社会环境的一个写照。这种知识分子的身影从《浮云》开始就一直没有离开读者的视线。
当然,这里并不是批判不接近社会和现实的作品就不是优秀的。事实上,无论是浪漫主义还是自然主义,其中对人本身,个体情感的强调本身就是一种对现实的反抗。这种对人自身的描写是近代以来对人尊重的体现,同时也反映了小说的近代性。
在借鉴外国的文艺思想和理论以及实践的同时,日本国情是促成其形成本国特色的必要因素。也就是说,近代文学理念的在应用和实践的过程中对打破旧有制度和观念有着推动的作用,但是近代的国家机器对于真正的民主、自由等理念是不欢迎的,因此在文学和现实之间常会看到龃龉和冲突。这是日本文学自身特质,也是社会政治影响所致。大体上,明治时期的文学受到国家西化变动的影响,而也因此受到国家机器的压制。
在文学与现实之间的冲突和矛盾中日本进入了大正时期。大正时代是一个向上发展的时代。通过参加第一次世界大战,刺激了日本经济发展,称之为“战争经济”。同时海运也开始超过欧美,迎来了黄金时期;伴随着战争,轻工业和重工业都有很明显的进步,特别是重工业开始实现出口。同时也是一个矛盾冲突的时代,虽然资本家获利很大,但同时产生的劳资关系却由于收入差异的巨大而逐渐尖锐。
米骚动发展为日本全国性质是事件,而战后的经济危机,特别是关东大地震给日本社会造成了沉重的打击,导致了农产品价格下跌,失业剧增,各种工人工会团体的成立,为争取自身权利而反抗现行制度。1920年,以贫穷农民为主体的日本农民组合成立;1922年,受到马列主义,特别是俄罗斯革命的影响,日本共产党成立。而大正时期,民主自由的思想进一步传播,各种思想随着报业的兴起而加速传播,群众运动也由此展开。
经历了明治时代的洗礼,日本近代文学从模仿逐步找到了适合自我的模式,并且开始对前一个时代的模式进行修正。大正时期文艺的特质如果概括来说的话,可以看出是对明治时期的一种反叛。随着资本主义的发展,劳资双方的矛盾逐渐尖锐,社会主义文学比以往有了较大的发展,代表劳动人民的杂志《改造》《解放》相继创刊,1924年,《文艺战线》创刊,无产阶级文学团体走上历史舞台,其特别强调了文学的阶级性和斗争性;文学自身逐步走出小团体、同人的范畴,大众文学开始登上历史舞台,例如立川文库的登场,被认为是大众文学开端的中里介山的《大菩萨峠》,从大正四年开始规模逐渐扩大的报纸发行也是促成大众文学发展的重要因素;虽然在时间上有先后顺序,但是却并非有继承关系,持有理想,在作品中推崇技巧,吸取中国、日本、西洋精华,特征完全不同于自然主义的白桦派与新思潮派的登场等,而以白桦派、社会主义文学作家为主的知识分子们或是坚守自身的信念,或是积极投身到社会实践当中,在《从此以后》《浮云》等小说中看到的知识分子形象得以片面地改观。这都表明明治作为一个时代的结束和另一个新的时代的开始。
相对于明治时期,大正时期的文学更加开放,更加面向读者。作家也比前一个时期敢于突破,寻找适合本国发展的创作轨迹。
综合上述,大正时代是一个比明治更为开放的时代。与其说文学史对上一个时代的反动,不如说文学在继明治时代之后进一步地介入社会,影响着人们的生活。教育、出版的发展使一般人更有机会接触文艺和文学。这是近代化的结果,更是城市的福音。可以说,近代化给文学,特别是以城市生活的知识分子为背景的文学提供了思想和现实环境的素材。这是时代进步的体现,也可以从中看到文学在大众中的普及发展。但是在偏远的农村,在封建生产方式还有大量残余的地区,近代化并没有带来多少效果。例如饱受天灾和封建生产制度束缚的岩手县等。
虽然近代化的脚步在大正时期加快,文学也比原先有所突破,真正开始了日本特色的发展,文学作品中出现的事物和描写对象也在“近代化”。例如电车、电报、报纸、选举等。在很大程度上改变了人们生活的器具也在改变着人们对于客观世界的认识。但是这并不能说近代化改变了所有的现实。农村就是在近代化中一个被忽视的角落。
这并不是说之前的作品没有农村的题材。相反,以农村为背景的小说等还是很丰富的。例如《破戒》《乡村教师》《南小泉村》《土》《野菊之墓》等。其中可以看到大正和明治时期作家眼中的农村、农民形象。例如在《南小泉村》中,有这样的描写:
再也没有像农民那样悲惨的人了,尤其是奥州贫苦的农民更是如此。他们身披褴褛,吃着粗粮,一个劲儿地生孩子,就好像是那墙上的泥土以后,过着肮脏邋遢,漆黑无光的生活,又好似那地上的爬虫,在垃圾中度过一生。他们的身子虽然直立走路,但大多数人的心都在地上爬着。
《南小泉村》的作者真山青果可以看做是自然主义的作家,但是即使如此,在自作品中也隐藏不住对农民生活的厌恶和鄙夷。这或许要就是当时农村实际状态的一个正式的写照。长冢节的《土》也同样描述了农民悲惨的生活。虽然在大正时期民主运动、社会主义运动不断展开,但是得到重视的首先是城市的工人阶级,因此在文学运动之中,农民问题只不过是一个附属品。
为了反抗以城市为中心背景的文学,在大正十三年左右,以吉江乔松、中村星湖、加藤武雄和犬田卯为中心结成了标榜农民文学的“农民文学会”。但是成员只有二十人左右,而最后真正在文学上取得成就的更是寥寥无几。这说明农民文学无论是从人数还是影响上来看,都没有社会主义文学和等其他流派的规模大。这也说明农村作为近代化的牺牲品在一定程度上也是失声而沉默的。这种沉默表现在农民作家的缺乏和农民视角作品的缺乏。这使得农村成为城市的他者,而非受到忽视。
因此,本文中即将展开论述的对农民、农村生态的关怀并非来自农民自身。农村自身处于弱势,当然需要社会其他势力的支持,但是这也出现了其他非农村出身的知识分子在接触这个问题的时候能否真的因地制宜,而不是实践乌托邦。
无论是新村运动还是农业的改良运动,从关怀主体来看,这充其量是一种来自他者的关怀。而可以对自己的思想进行实践的前提是其身份并不是农民。而可以实践自身理想的前提是有经济的基础和来源。这是解决农村问题中最根本的矛盾,而这也就构成了从外部支援农村的人们的两个最基本的特点:其一,有个人需要贯彻的思想主张理念。这种主张理念有可能来自这个时代的民主政治、自由风潮,也有可能和个人经历有关。但是推动个人实践大背景的必然是整个社会走向更加民主开化。其二,有实力将自我的理念付诸实践,这说明其所在的社会阶级和农民很可能是对立的。而促成其帮助农民改善生活的动力很有可能来自其对自身地位的惭愧和反省。
他们是通过实践来证实自我的信仰的,因此其个人文学创作不能等同于农民文学。并且,或许我们在今天可以对其实践行为和理念进行批评,但是在分析时不能忘记当时的时代和背景。作家自身的认识有着时代局限。
本文所选取的事例是宫泽贤治和在白桦派中对农村进行实践的武者小路实笃等人。他们在农村组织新型的生活生产方式,力图改变不公正的社会现实,希望至少在自己的土地上可以使农民有着不一样的生活。
首先先来看一下白桦派作家在农村问题上的实践。这里选取武者小路实笃作为主要的说明对象。其在1918年和志同道合的人在宫崎县的日向进行“新村”运动,并且一干就是七年之久。在对指导其实践的思想进行说明之前,首先需要认识一下其所属的白桦派。
白桦派创立标志为1910年《白桦》杂志的创立。当时参加的同人有武者路实笃、志贺直哉、有岛五郎等人。这些人的出身都比较统一,都是学习院毕业的。在明治时期虽然政府有政令取消了华族制度,普通的人也可以进入学习院学习,但是这也需要家中的社会地位和钱财势力。而学习院本身就是给贵族开设的教育机构。这样,从出身上其就拥有了得天独厚的优势,不必为钱财而写作,有资本去实践自我的主张。
在白桦派的发刊词上写着:“白桦是依靠我们自己微弱的力量所开辟的一块小小的园地。我们想做这里种植我们彼此同意的任何东西,希望这样来尽可能地利用好这块园地。但是。连我们自己也不知道我们今后要在这块园地里种植什么,怎样来利用这块园地。我们怀着比读者更大的好奇心,希望能看到白桦的未来。所以现在还不能够公开地声言要充分利用好我们的这块园地。这样,就只好请大家通过今后的白桦来看其成果。不过,如果要说我们心里的话,那还是有着相当大的自负的。我们心里的想法是:看十年之后吧,但这是我们内心的秘密。”
这篇发刊词如果仔细读的话会发现其没有多少实际的内容。但是从中可以得到一些信息。其一,在其创立之初,白桦派就只是个基地,并不代表某种写作手法和个别的表现形式。事实上,在今后的文学创作中会发现,白桦派代表作家的风格各有各的特点。并不能一概而论。这种自由和张扬是从根本上区别于明治时代的。其二,在发刊词中提到“希望种植彼此同意的任何东西”,就是说虽然在创作手法上不拘一格,但是在思想上还是有着一定的相似性的。这种相似性可以在武者小路下面的论述中找到:
(1)唯发挥个性才有自我存在的价值;
(2)从事无法发挥个性的工作乃是自我侮辱;
(3)蔑视一切不发挥个性的人;
(4)所喜好者皆发挥个性的人;
这纲领性的论述一定程度上说明的其创作风格各异的原因。而这同时也表明白桦派作家追求个人解放,崇尚个性的特点。而引申至对农民的关怀与实践,与其说是对社会的贡献,不如说是个人道德的觉醒和反思。这种反思是根基于其社会地位和社会环境的。虽然在明治末年由于大逆事件等社会政治空气十分肃杀,《白桦》也刊登出这样的宣言:
对我们来说,爱他人也好,关心他人也好,对他人的命运无可奈何,所以对他人的事情表示冷淡,乃是一种恩惠。我们不愿意他人干涉我们自己的事,所以他人对我们冷淡也是一种恩惠。
从白桦派成员后来的表现来看,这应该并不是最原本的想法,而是那个时代闭塞的一个侧影。而根据前述,大正时代经济、民主思想传播都有了很大的进步,在社会大背景的驱使下,白桦派也开始受到最新的民主主义等各种进步思想影响。其主张人道主义,崇尚理想和道德,和之前的自然主义与唯美主义形成了尖锐的对立。而其对个性的推崇也可以其对自身整体才华的自信与个人中心主义。
因此,在赞赏其对个人理想信念实践的同时,也应该看到其本质来源于个人思想中对基督教、托尔斯泰主义等进步思想的接受和对自身出身二者之间的矛盾情绪。并且也应该认识到,这些崇尚人文主义等进步思想的知识分子实际上是代表了上层阶级的思想状况。从这一个方面也可以看出其对农村和农民的生活是没有亲身感受,而是从他者的角度来进行实践的。
武者小路早年醉心于托尔斯泰。这段经历在其小说《某男子》中有非常充分的体现。并且在接触托尔斯泰思想的同时,其逐渐意识到自己的出身和社会制度之间存在着很大的矛盾和不公,从而开始进行自我的否定。托尔斯泰批判俄罗斯旧有的农奴制度,并且对地主和农民之间的对立有着深刻的揭露。并且希望有开明的地主可以通过和平与宗教、仁慈的方式改变这种现状。
虽然后来武者小路摆脱了对托尔斯泰盲目的崇拜,开始了自我思想的构建于行动的探寻时,以上观点还是深刻地影响到了其行动。尤其是对自我的否定。这里的否定不单纯是对自身,同时也是对社会和制度本身的否定。这种否定体现在对战争、工业文明和现行制度上。
习近平总书记指出:“我们要坚持道路自信、理论自信、制度自信,最根本的还有一个文化自信。”实现中华民族伟大复兴,乃是自鸦片战争之后170多年以来,亿万中华儿女最大的中国梦。文化是一个国家、一个民族的灵魂,无论哪一个国家、哪一个民族,如果不珍惜自己的文化,就会丧失自己的灵魂,再无生命力可言。文化兴则国运兴,文化强则民族强,没有高度的文化自信,就没有中华民族的伟大复兴。只有坚持从延续民族文化血脉中开拓前进,我们才能做好今天的事业,才能实现伟大的中国梦。
例如在对乃木将军的态度上,其更尊崇人的价值,而否定战争带来的荣誉。这一点和同属白桦派的志贺直哉相通。而对于工业文明,其采取怀疑的态度,像托尔斯泰一样赞美劳动和悠闲的田园生活。不过需要再次强调的是,这里对农村的看法是作者在其地位与拥有丰富社会资源的基础上得出的,并不是农村原本的面貌。总之,托尔斯泰对于农村和农民的思想和主张对武者小路起到了很深刻的影响。
在大正三年到到大正七年左右,是白桦派在问题上活跃的时期,也是武者小路开始走自身道路,着眼于社会现实的时期。在1918年,其开始了新村运动。他和众多抱有同样理想的人共同劳动、生活,并且在此期间保持了旺盛的创作力,许多作品如《友情》等都是这期间诞生的。在小说《土地》中,其提出:
大家要做什么,就是要建立一个新社会,这个社会没有金钱,能劳动者都需要工作一定的时间,不愁衣食住行,尽享天年,而且能够自由、发挥个性。
不难发现,这些理念很像英法的空想社会主义。这种想法是建立在其之前吸收的托尔斯泰的思想和日本当时农村贫弱的现状上的。但是,武者小路并没有对社会主义、国家权力等有深刻和科学的认识,而是感性地实践着自己的主张。在《新乡村的劳动》中,其这样写道:
村子虽小,但燃烧着永不熄灭的人类之爱于正义之火。这火应该升华人心,给予人们希望于未来。我们要不断地加油助燃,让火焰更加旺盛辉煌,并燃成燎原之火。这自尊自敬的熊熊烈火也将会在世界各国燃起。那时,我们衷心赞美这火,声援这火。虽然我们的火力还很微弱,但是,你看,它蕴藏着不息的强大的生命力。
从中很容易读出精神论的观点。其想法是美好的,实践是真诚的,但是理想确实空洞而不切实际的。这和白桦派出身贵族有一定的关系。他们在接触新思想,新主张的同时否定自身,而盲目地向往不同于现实的“理想”生活。这一点上,可以说其比自然主义要幼稚天真。但是,不能完全否定其积极因素。毕竟这是由上层知识分子自发进行的活动,在武者小路开始新村活动之后,引来文坛的一些质疑。其中有岛武郎指出其活动必然失败,而事实也证明了这一定。在坚守了七年之后,其默然地离开了新村。但是有岛同时提出实践本身虽然失败,但是其意义深远,对未来的发展有很大的启示。事实上,这种对受忽视的农村的关注本身就可产生社会影响。高层知识分子主动接触社会,进行实践活动,可以促进思想的传播。新村运动到今天还仍然有继承者。
新村活动反映了知识分子在大正时期接触新思想文化,同时否定自身,进而对整个社会体制提出质疑的姿态。这种质疑的精神使得大正时期的文学呈现出多彩的图景。
除了当时在文学主流中的作家对农民的关心和实践之外,在当时处于十分边缘的作家也利用自身的条件进行了实践。宫泽贤治就是这样一位作家。宫泽贤治这位作家比较特别,其在生前没有收到多少重视。虽然其几次到东京,但是由于个人并没有进入东京以《赤鸟》为中心的儿童文学杂志圈,因此其作品也没有收到出版社的特别对待。但是在其死后,宫泽贤治的生活和文学作品得到了广泛的研究和学习。其临终之前写的“不输给风雨”的诗歌早已成为日本家喻户晓的名篇。而中篇童话《银河铁道之夜》也被多次搬上银屏。
宫泽贤治在1896年生于岩手县的一个比较富裕的商人家庭。受到父亲的影响,从小就开始受到佛教的熏陶。虽然后来在宗派问题上和父亲产生争执,但是其小时候的耳濡目染乃起到了十分关键的作用。在中学一次生病住院期间,宫泽贤治读到了《汉和对抄妙法莲华经》,这本身决定了其一生的宗教信仰以及人生走向。法华经中提出的救人、救世的观点深深地影响着他。同时,童年对于童话故事的喜爱和青年时期与童话《赤鸟》和石川啄木作品的邂逅使其逐渐走上了文学的道路。
从农学院毕业后,本应在家打理生意的他在1921年离家出走,到达东京,参加国柱会后,其导师劝他将佛教和文学结合起来,于是其开始了自称法华文学的创作。但是当时是宫泽贤治主要还是希望留在东京,有一天可以出人头地。但是由于心爱的妹妹病重,其不得不在告别了只停留了半年的东京。妹妹终于不治身亡。在《永诀之朝》中其深切地表达了对妹妹的思念,并且以此为动力,将妹妹个人的死升华为人类共同的悲哀,诗歌中转述妹妹的意念希望自己可以勇敢地活下去。并且在《农民艺术概论》中,其提出“诗人连苦痛也要享受”。可以说,如果佛教信仰使宫泽贤治倾向舍身饲虎、普度众生,那么妹妹的去世恰恰推动了其文学创作和实践活动。宫泽贤治认为:
“我们大家都是农民,生活繁忙而劳动繁重。我们希望有更加光明而活泼的道路。”
这里,宫泽贤治将自己也认为是农民。事实上,和白桦派的作家一样,在当地属于乡绅阶层的他对于出身抱有罪恶感。并且提出在集体得到幸福之前,个人幸福不可能;艺术不止属于专职的艺术家,每个农民都是艺术家。这给其在实践活动积极接近农民,为改善土壤等种植条件奔走提供了精神上的支撑。
宫泽贤治在大正十五年左右开始成立“罗须地人会”,开始了不依靠家中经济来源的自主生活,并同时为农家改良肥料,给临近的孩子们讲童话,可以说,在大正十五年到十六年这一年左右其生活十分充实而活跃。后来虽然因地方社会主义活动日益兴起,活动受到当局的盘查被迫解散,但是即使如此其也在东北贫瘠而多灾的土地间奔走,传授人们新式肥料、新式种植方法等。
但是,当地的农民并没有完全接受。宫泽贤治科学家的一面使得其开发出来的郁金香、番茄等和当地格格不入,以至于作家自己都抱怨地方农民太没有见识。然而即使社会活动和作家生涯受到很大的挫折和打击,在积劳成疾之后还是保持着相当乐观的精神,写下了“不输给风雨”的脍炙人口的名篇。
和白桦派相比,恐怕若不是今天,其作为也只是地方性质的“善举”,而不会被历史永远铭记。不同于武者小路,宫泽贤治没有走进东京的文学圈,也就没有所属的文学团体。其对于农村的活动也不像前者那样有开创性,相比之下更加平实。但是正因为这样其活动也就更加具有现实意义。和武者小路一样,对于农村、农民的实践并没有高深的理论基础,而是作家个人理想的外露。这种理想的实践在两者之间是相通的。只不过由于环境和作者自身知识构成不同而导致实践方法的差异。
宫泽贤治出身的地方离东京很远,很难得到最新的思想消息,再加上自幼对佛教经书的喜爱,就很容易解释为什么其在实践过程中没有出现武者小路那样的空想了。另一方面,理性的外露实际上是大正时代整体的特征。除了这里举出的二者之外,还有把农场无偿给佃农的有岛武郎,提倡民艺运动的柳宗悦等。这在一定程度上体现出了知识分子的社会责任感。这种责任感是伴随着资本主义进一步发展,民主运动和思想进一步传播而产生,与整个社会的风潮有关,并不仅仅停留于作家个人喜好和阅历。
总而言之,大正时期的社会比明治时期进一步发展,因此文学也向前进了一步。总体来说,文学产生了不同于明治时期特点的反动。而以白桦派为代表的越来越多的作家开始关注日本国内现实问题。在近代化过程中,被忽视、被他者话的农村在开始受到作家的关注,并且他们积极地投身到改造现状的实践活动中。虽然这也是他者的活动,但是这在很大程度上反映了知识分子对于自身乃至对于社会制度和自身责任,道德的反省。
注释
(1)日本的社会主义范围比较宽泛,民主主义,无政府主义等反对专制的思想都可以归为社会主义。
(2)其中翻译了英法诗歌14首,创作诗歌5首。在1882年发表,由外山正一、矢田部良吉、井上哲次郎协作编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