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杰广
我看见河涌被时间翻新、美容
清水里一层层剥开词语的内核
几棵水杉、美人蕉和榕树
站在岸边挽留一段隐秘的流水
三忠庙前,浪花在叩首
民间信仰,顺流逆流
水伸长手,变成桂丹路的逗号
这时候流水往往令人神迷
泛舟,从仙湖出发
前一步去了民国的下游
后一步还在晚清的上游
大仙岗的脚尖
对着大果的脚后跟,恍如隔世
良登那些漂浮的缫丝声
和剑花包裹的魂灵
从云层穿出来一件羽绒服
西城从涟漪幽深处
泛起银河的羽毛
从浅处来,到历史的深邃里去
水道,在掌纹上弯弯绕绕
在秋天宽广的容器里
捞出晚清的暴雨红色预警
就像浊水里
打救出一个溺水的词
一条河流,多像时间的针线
不断穿梭岁月回声
串起康园和地方志
缝合成半部湿漉漉的近代史
白发苍苍的长锋羊毫
一支勒碑的凿子
打捞晚清的竹篙
有庐山的禅意
西湖泛舟的灵动
也有北漂的迟送涩进与迅起急收
站在端砚上的笔,签过名
题过诗,抄过经
写过奏折,起草《大同书》
画过押......
我想,如果这支笔
没有遇见南海先生
就不会挥洒出气势开张
浑穆大气的阳刚之美
这支披头散发的笔
也不会躺在博物馆里
安享晚年……
再大的江湖
也需要一个渡口搬运
悲喜
大洲沙和横江墟之间
一个码头
终于熬成了传奇
不要在旧街打听老字号了
用麻石铺陈的耐心
已经伸入俊云溪的幽深处
横江桥头的涛声
浮想联翩的苍凉
当地名老去,月累日积的变化
横渡成流水的想法
我在乎的一些事物,比如客船
比如岸边吮吸北江的
疍家,大多数已随风远去
俊云溪堡的脚趾缝
过客匆匆忙忙
一朵浪花
寻找着丹灶的前世余音
史书上,横江渡
撒满了盐和月光
像抚摸一块马口铁
抚摸我锈蚀的中年
在横江。有太多坚硬
隐藏在冰冷的潋滟里
一卷卷双光料,有一张张笑脸
一堆冷轧板,发出沉默的呼喊
电解质在迟缓中顿悟
它是我在尘世的真身
铁皮房。蹲着一堆边角料
它们像陈旧的黄昏,等待唤醒
经过冲压,铁剩下空洞和困钝
终于可以安顿一段潦草的岁月
暮春时节。横江圩,窸窸窣窣
一枚纽扣跌落在月光搁浅的地方
湿地,北江刚出生的婴儿
总是眨着水灵水灵的眼睛
春风里的刻度
在测量未经世间浸泡的事物
大湾新村以它的尺度
丈量古村。涟漪与挣扎
天色渐暗,我们的肉身路过尘世
万物像水草,更像是一把尺
无数只手,在大藤水岸公园洗牌
已经,没有什么能打搅你的内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