草木之心（组诗）

黎 阳

一棵小白杨

作者简介

崔国发，中国作家协会会员。出版有《黎明的铜镜》《鲲鹏的逍遥游》《黑马或白蝶》《审美定性与精神镜像》《中国散文诗学散论》《诗苑徜徉录》《散文诗创作探微》等著作10余部。发表文学作品400多万字。获中国校园文学奖、芳草诗歌奖、中国第五届散文诗大奖、全国报纸副刊好作品报告文学奖、安徽文艺评论奖等50余项。

毛毛虫吞噬巴蜀文明的叶孔

光明覆盖草根命的归途

一捧黝黑的土壤，乡音弥漫

兴安岭的季风不会躲闪

两眼泪不干的芳华 北斗星

一过山海关 那一年的

那些泪水滴入苍茫的老龙头

宁古塔驿站上的雨雪，在蹒跚的流放

这些苦命的植物

扎根在记忆深处的初识之光

从这片光影的缝隙里

窥见粗粝的马蹄声和金戈碰撞

大片大片被放倒的森林

那只被鸟衔走的白杨籽

落在川西平原的坝子上

二王庙的涛声滋养着鸟鸣

一棵小白杨站在金沙岸边

站成另类的风景线

婆婆丁

在这棵蒲公英的背上，外婆

还是用力辨识着眼前的身影

味苦，且很难再叫出熟悉的名字

“三、小三、大三”

从这个数字里走出来的人

缓缓排在我的身后

少年、青年、中年的我

缓缓地点燃一根火柴

燃烧烟袋锅里干燥的烟草

她努力地用眼里模糊的记忆

复制那个淘气孩子的青春

“婆婆丁，婆婆丁

一个娃娃一个坑，填也填不平”

外甥，从来都是手腕上的肉

外婆也是，舅舅也是

舅姥爷也是 我也是

草 命

芬芳只有在人群中

才会汹涌如浪 迎面扑来

风是翅膀 是嗅觉中的桥梁

大地的胸膛，是芳菲的摇篮

也是枯萎的墓场

这延绵的清香，葱茏的岁月

也是星河里无尽的动荡

讷漠尔河的南岸上

我们把痛快摁在水里

把光阴洒在塔头上

嫣然的你摇摆在风光中

屹立在记忆的车轮上

青草是你的成长的影子

也是你的方向

寂静里开出的叶子

这时候有没有杯茶水，已不再重要

时间停止了风的走向，阳光

从沙发的后面照亮鬓角 沙漏里流出

一截截往事

带有你从胡杨林深处沾染的瓜香

我们把向日葵的盛开，当成幸福的花苑

那一路的颠簸， 和一条条黄河的鲤鱼成为几张照片

大表哥的哮喘没了，走了

姑父病倒了，走了

姑姑守在包头的屋子里

大哥的儿子还没有结婚

母亲走后，我只剩下父亲

再有就是你，还有我的女儿

内心的渴，无水可治

只有目光呆滞在这个还没有痴呆黄昏

早生华发

这个秋季即将来临

满园的花草准备离开

土壤中深深的根系绝望地抓住泥土

一根白色的头发出现在黑黝黝群里

有些突然 有些黯然

我们无法抵抗时光的侵蚀

挽留对于那些瞬间毫无用处

孤独出现在眼神里

我松开词汇

静坐在汗水淋漓的中午

看日落向西方

总有些要留下东西

比如热情

比如爱

比如我们在意的往事

我们肯定留不下一根白发

还有我们自己

挥手之间，一切为时已晚

他的手里 香烟盒都是空的

那些锡纸的细碎

或许是白纸上的字迹

雪一样的发丝

占领了不惑之年的山头

行程都是海河多余的光阴

他的心里 爱线索是空白的

那些风韵的留痕

反复揉搓的纸

皮肤下面的碳 还在燃烧

继续燃烧 不停燃烧成信仰的句子

燃烧那些挥手之间的笑

那些驻足之后的伤

此刻，他的眼中只有车票

还有明年春天回归的行囊

转瞬即逝的烟圈

所有的风，容纳在缭绕的香烟里

这种苗头从火机的气体里开始

一个平常的句子在开花

留在手指上都是证据

那些被熏黄的字

陆续排列在南开白堤路凌晨的星空

此刻 想念母亲

还有父亲 妻子以及最可爱的孩子

香烟盒里的家

没有什么比醒来更可怕

梦都飘走了

只有烟味还在

这些转瞬即逝的烟圈

圈住了我的目光

我看到黎明，也想到那缕阳光

只是床还在那里

我坐在沙发上

面对流失的光阴 默默不语

留下的一些烟灰，还有人心的温度

芳邻旧事

芳邻路上的一棵树

我的印象就是根深 叶子很多很大

尽管招牌外无法避免银子弹的摩擦

坐在树下聆听

临时主人的一杯普洱

他来到这里两年，两年以前

或者更早以前

他铭记的是茶马

古道的一个小街

所有的记忆都成为章节

断断续续地出现

在话语中

那一代人文字的馨香

到了这个岁数，我不再

想增加朋友

以内的尽量保留

以外的就挽留在栅栏之外

把酥油的化力放在杯子口

手臂上轻易地带上一串念珠

我念得不是佛

是我身边越来越少的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