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国发
风一吹,大海就有了明显的动感。
阳光,洒下一串金色的流苏。
被一万顷波涛迅疾地翻阅:海平面上,鳞片似的,起了一层层深重的皱纹。
一波三折。扑向礁石的风浪,在它铁青的脸上,镌刻了
岁月的沧桑。
风带走了一切,包括滩涂上的贝螺,卵石,以及搁浅于细沙之上
鲸的白骨。远处升起的帆樯,
会及时告诉你大致的风向。
一声急呼:淋漓而充沛的元气,
风的旋舞,在海鸥的翅上,愤青般的,掠过几分癫狂,几分粗野,
飘飘然,风不只是低语,
风的浩荡,不翼而飞:长长的海平线,骤然之间,便发生了剧烈的
倾斜与摇晃。
贝的空壳里,抱着一勺海水。
滴水藏海,而咸涩的盐粒,速溶于一滴滴它所深藏的
冷的泪。
心中柔软的梦,被一一掏空。滚滚的风浪,将它孤注一掷,
于寂寞的沙滩上,
搁浅或凛然地陷落,薄片的一种坚硬。
潮落,潮退。
空的贝,贝的空,空空的贝,纵有一种难以言说的渴,仍能枯守
残留的几缕余晖。
宁为玉碎,也决不随波逐流。
明月,从海水里纵身一跃。
忽又撒下了
一张金色的大网:一尾尾戏水的鱼儿,在闪落的碎片中,
坠入,浪子的光亮。
星子闪烁,在混沌的夜色里,
洞穿:无尽的黑暗。
一盏盏守夜的渔火,忽隐忽现,没人能忽略,它如豆的光芒。
此时,我感觉到了,
一片寂静中大海的心跳,与水的微凉。
一阵阵晚潮,
因风而起,又被风吹散……
海水,一再地退却与背弃。只剩下:大把大把的风沙。
离海岸不远,
正午的阳光,拧干了它的水分,
沙滩,已被边缘化。
它柔软的肢体上,布满了一道道细密的纹理。
风与浪的冲刷:
面色渐渐发白,适合不速之客晒日光浴,
赶海的人,像性感的白鲸一样,
跳进海水之前,一般习惯于用沙在身上擦一擦。
带进海水中的沙,
再感受一回:浪花的拍打,而另一些沙,则活在人们的脚印中,
或者,于松软的沙滩上安家。除了风声,它们几乎不说什么。
海水和沙,各有各的活法。
不要总是软弱。
我说的是悲催的海水,一滴过于咸涩的泪,
它的内心一定隐忍着,冰冷的寂寞。
而岛不一样,岛是海的骨骼。
左边是狂风,右边是骇浪,一次次咬牙切齿的折磨:
纵然创痕加身,铭刻在骨质上的是千疮百孔,
却决不奢望,谁来温柔地抚摸,
孤零零的岛:站在无垠的海中,深沉,庄严,肃穆,
于风浪中生,于逆境中活。
千年等一回:血,从一脉脉玉骨里慢慢地渗出。
它是大海的精灵。
红的珊瑚,珊瑚的红。
一束束冰谷中的火焰,在深海的幽深中,修炼灵魂的纯净。
拂尘抑或净心,
倒映于莹润阳光的生命和树,照亮了水下四千米那一片蔚蓝的寂静。
“火的冰!”
无情中的有情:一种清脆硬朗的声音,轻轻地碰撞,
一种灵性、神圣、美丽与坚韧,
一颗潮湿的心,于丰盈的沉默中,生成
一片深红的澄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