热情·勇气·责任
——读王静的《激变时代的思考者:郭沫若与其诸子观》

2021-11-12 00:33:56
郭沫若学刊 2021年4期

张 勇

(中国社会科学院 郭沫若纪念馆,北京 100009)

王静的学术专著《激变时代的思考者:郭沫若与其诸子观》由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出版了,无论对著者本人,还是对郭沫若研究来讲,都是一件值得庆贺的事情。作为王静多年的同事、虚长她几岁的同行和一名郭沫若研究者读完其成果后,对于著者、著作以及所涉及的研究领域都略有些思考,特此书写此篇阅读感悟,以期方家批评。

很多从事郭沫若研究的学者,不仅对于《激变时代的思考者:郭沫若与其诸子观》中所阐释的学术命题接触不多,可能对于此书的著者王静更感陌生。

要想更深入地阐释此著作的学术影响力,还是应该先谈谈著者王静。王静是我的同事,她和我差不多同时在2013 年前后到郭沫若纪念馆工作,只不过她是应届毕业生入职,而我则是从高校调入工作。对于已经工作了十多年的我来说,初次见到王静时便感觉到她超出其年龄的稳重与踏实,不论待人接物,还是处理工作的态度与方法,都令人感觉到舒心、安心和放心。郭沫若纪念馆的正式职员只有十几人,虽然她在文物室工作,负责管理郭沫若纪念馆的馆藏文物,而我则在研究室,可也是每天都能“抬头不见低头见”,因此彼此非常熟悉。由于历史方面的原因,郭沫若纪念馆很多历史物品、文献资料都有待系统全面核查清点,恰好中国社会科学院开展全院可移动文物普查与古籍清核工作,王静与文物室同事承担起了这项任务。虽然条件艰苦,但是她依然在规定时间内完成了这样一项看似简单,实则千头万绪的工作。如果没有极大的耐性以及对郭沫若研究事业的热忱,是不可能完成这么一项枯燥的工作,更何况对于一个当代的年轻人呢!但是王静却做到了,而且还做得这么好,她为今后郭沫若研究工作奠定了坚实的基础。不仅如此,我想王静定也借助难得的机会,亲临体验式的触摸到郭沫若所使用的学术资料,她对郭沫若的感觉是最直观的,如王静这样每天都可以近距离接触郭沫若的文物藏品和文献资料,在国内恐怕几乎没有其他人能做到了,因此她对郭沫若研究决然是出自于最具现场感的学术思索。

如果说工作性质使王静具有了研究郭沫若便利条件的话,那么她对于工作投入的热情则是开展研究的基础和前提。2016 年,我馆与埃及苏伊士运河大学商议共同筹建郭沫若海外研究中心事宜,具体负责此事的工作落在了王静头上,她前前后后共三次远赴埃及伊斯梅利亚处理中心事务。其实远赴埃及并不是一件轻松的事情,一是行程太远,全程需要20 多个小时,还要有时差上的调整,来回的疲倦程度便可想而知;二是当时埃及国内政治局势比较紧张,赴埃及出访还是有一定风险的。但王静却没有任何怨言,依然用最大的热情投入到具体的工作之中,使第一个郭沫若海外研究中心顺利筹建完成,开创了郭沫若研究的新领域,因此她在具体实践工作中也必然萌发了对郭沫若研究的自觉性。

王静是北京师范大学历史学院世界史专业的硕士研究生,她来郭沫若纪念馆工作之前所有的学术储备与科研领域与郭沫若研究没有太多的关联,也可以说是从零起点开始了郭沫若的研究之路。按照一般的逻辑我们都会认为,她从事郭沫若研究需要漫长的学术积淀,但从另外一方面来讲,王静又很容易摆脱固有郭沫若研究的普遍路径,从新的视角来开辟郭沫若研究的新领域,也就是在这种情形下,她可能才选择了郭沫若诸子研究这一学术难题作为学术研究的突破口。

该书稿在出版之前,我有幸先睹为快,阅读完后颇为震惊,一个不是学术会议的常客和“学术圈”之中的年轻人,何以完成如此厚重的成果呢?不过仔细想想便在情理之中,正是以上的人格品质与学术素质,使王静具备了完成《激变时代的思考者:郭沫若与其诸子观》一书的心理积淀和知识储备。

风格即人,《激变时代的思考者:郭沫若与其诸子观》也正如著者王静一样,展现了踏实的学风、学术的自觉和探索的勇气。

首先,《激变时代的思考者:郭沫若与其诸子观》补充了郭沫若研究的薄弱环节,垫高了郭沫若史学研究的水准。从选题的角度来看,该书是关于郭沫若对先秦诸子研究之研究的一部论著。著作在阐释郭沫若生平思想形成、转变、成熟过程的基础上,对郭沫若学术理论及方法进行了归纳总结,进而详细分析了郭沫若之所以进行先秦诸子研究的动机与情境,特别是对于以儒家、墨家、道家、法家等为代表性的诸子思想观以及主要代表作分析的基础上,梳理了郭沫若对此方面的研究路径以及重要学术观点。综上可知,这是一部有关郭沫若史学研究方面的专著。

目前郭沫若研究所存在的症结就是研究所涉猎学科门类众多,郭沫若在文学、史学、古文字学、考古学等多方面取得了傲人的成就,不仅如此,他的各方面成就其实是相通的,也即是文学创作中借助历史的题材,而史学研究中又融汇文学的思维,而现有的学科划分使我们的研究呈现出精细化、割裂化的特点,也就不可避免的人为主观性的便将郭沫若研究划分为文学研究、史学研究、古文字研究和考古研究等几大模块,即便是做了这样的学科划分,各个模块之间研究力量的投入也是不均衡的,目前在郭沫若研究中重文学轻史学的现象较为明显。

笔者自2013 年起便担任《郭沫若研究年鉴》的编撰工作,在统计和筛选郭沫若年度研究成果时,深切感到近十年来郭沫若的研究虽然取得了些进展,较之20 世纪90 年代的低迷状态相比,有所深入,但是研究格局基本未有变化,也就是以文学研究支撑起郭沫若研究的大局,以史学研究作为补充,以古文字研究作为点缀,特别是每年面对相对较少的郭沫若史学研究的成果时,感到哪一篇都难以割舍。近些年来出版的郭沫若研究专著也是如此,它们基本都是文学研究方面的,如藤田梨那的《郭沫若的异域体验与创作》、刘奎的《诗人革命家:抗战时期的郭沫若》、孟文博的《掘开历史的地表:郭沫若前期文艺论著版本校勘之发现与研究》等都为针对郭沫若文学创作、文艺思想等方面的研究与探索,而文学之外的专著少之又少。四川郭沫若研究中心于2012 年编辑出版过13 卷本的《郭沫若研究文献汇要》,其中按照卷次编排第6、7、8 三卷为文学卷,第9、10 两卷为历史卷,但从实际内容来看第4、5 卷的思想文化卷中的内容也绝大多数是文学研究的成果汇集,这也清晰地表明,文学研究在郭沫若研究中所占据的比重之大。从郭沫若研究学科分布的角度来看,专著《激变时代的思考者:郭沫若与其诸子观》的出版为薄弱的郭沫若史学研究增砖添瓦,它所涉及到的课题也正是目前研究领域中较少触及的空白地带,因此本书的出版将会推动郭沫若史学研究的步伐。

其次,《激变时代的思考者:郭沫若与其诸子观》提出了郭沫若研究的新课题,拓展了郭沫若研究的新领域。中国传统文化精神博大,流派众多,各个学派之间又各不相同。能够掌握诸子百家中的几派观点就实属不易,难能可为,而郭沫若不仅熟识儒家、墨家、道家、法家等重要诸子学派的观点和思想,而且进行了深入剖析,提出了自己独到的见解和主张,特别是“郭沫若对孔子、墨子、韩非、秦始皇等人的评价,都与众不同,因此遭了不少非难”,因此诸子研究成为郭沫若史学研究的难点。早在1919 年郭沫若登上“五四”文坛之初,郭沫若对诸子百家的思想观念产生了浓厚的兴趣,接续发表了《我国思想史上之澎湃城》等相关文章,直到新中国成立后郭沫若对《兰亭集序》的讨论中,还依然渗透着对老庄思想和道家思想的思考。郭沫若诸子研究的载体也较多,有书信、小说、论文、旧体诗等多种形式。起步早,跨度长,载体多是郭沫若诸子研究的重要特征。

面对如此高难度的研究课题,王静并没有绕行而过,而是如她整理馆藏文物资料一样,先将郭沫若在不同时期,不同论作中,对不同诸子研究的观点放置在不同的收纳箱中,在“归档”的基础上按照时间和类别的标准进行并完成“定名定级”工作。为实现这一的学术规划和设想,王静对于郭沫若诸子研究史料进行了细致的扒梳,并进行了分门别类的整理和归纳,这也是该著作最鲜明的特色。在资料汇集中,王静注重从历史现场出发,她所寻找的重要材料都是“第一手”的,如《中国古代社会研究》是联合书店1930 年的版本、《十批判书》是群益出版社1945 年的版本、《青铜时代》是群益出版社1946 年版本,这样就最大限度的保证了郭沫若学术观点的历史真实性。

郭沫若诸子研究和批判多是单独成篇的,如《庄子的批判》《荀子的批判》《墨家节葬不非殉》等皆是如此,我们对此的研究也基本按照郭沫若思路延续下来,多单一诸子的考辩,少诸子间相互比较的阐释。王静在其著作中,就试图改变这一研究模式,在资料梳理的基础上,尝试进行比较式的研究方法,如在《墨家和道家思想研究》中,王静论及了郭沫若对墨家与道家研究观点的异同之处。她发现,郭沫若对于墨家和道家态度不同的原因之一,在于他将二者与儒家进行了对比。郭沫若认为,庄子之后的道家与儒、墨对立,在本质上道和儒比较接近。道家强调个人自由,与儒家发展个性的主张不冲突,但墨家是要抹杀个性的。墨家的尊天明鬼,尚贤尚同,与道家的思想本不相容。王静进而总结,郭沫若“认为庄子的道家‘在尊重个人的自由……’这些方面接近与儒家并且超过了儒家;‘在蔑视文化的价值……’这些方面接近墨家并且超过了墨家。”通过这种比较研究,我们对于郭沫若诸子观的认识更加清晰准确。当然,如上的比较研究并不是本著作的重点,这也是略显遗憾和不足所在,如果此种观点与论述所占的比重更大些,本著作的学术内涵将会更加丰富厚重。

再次,《激变时代的思考者:郭沫若与其诸子观》的出版昭示着郭沫若研究的未来是大有可期的。王静作为郭沫若研究的新人,除了我们所提及到了学术研究的热情、学术探索勇气之外,更难能可贵的是她所展现出对于郭沫若研究的责任担当,而这点尤为重要。郭沫若研究想要取得全面深入的发展,绝对不仅仅只靠单个人的努力,也不是只需几篇文章就能解决的问题,就目前现状来看它需要百家争鸣的热闹场景,也需要学者持续性的参与和关注,更迫切需要青年人才的不断涌现。每年在统计郭沫若研究成果时,一个最直观的感受便是,每年都有学术新人的出现,但是每年又都有熟悉的作者从郭沫若研究领域转换门庭,跳跃到别的课题研究之中。

相对于鲁迅研究而言,郭沫若特别缺乏一批专注于此的稳定学术团队。不可否认的是,目前鲁迅研究已经成为了很多学者的学术研究的自觉,而大多数郭沫若研究者更多只是兴趣使然,当发现了新的命题后,就会很快转移研究的视线,此问题的瓶颈归根结底主要在于郭沫若研究后继人才匮乏。在目前高校之中,以郭沫若为研究方向的学位点招生根本没有。纵观新中国研究生制度发展的历史,也只有黄侯兴先生在北京广播学院招收了一届郭沫若研究方向的研究生。而鲁迅研究就情况不同了,在国内就有很多高校成立了“鲁迅研究中心”,专门开展鲁迅研究,也有些高校借助鲁迅研究知名学者的“名人效应”,聚拢和培养了一大批鲁迅研究方向的研究生。因此,如何吸引不同领域的更多学者自觉参与到郭沫若研究的学术讨论、理性思考之中才是目前工作的当务之急。在这种情势之下,王静自觉进入到郭沫若研究领域能够踏实的梳理郭沫若诸子研究的脉络就显得难能可贵,也显示出了青年学者承担起郭沫若研究的时代责任。

我不敢断言《激变时代的思考者:郭沫若与其诸子观》的学术突破和学术创新究竟达到了怎样的高度,也不能罔测王静的学术探索之途能够达到怎样的水准,但是我敢说,这本著作的确是著者日积月累自觉思索的学术结晶,也是老老实实做学问的研究范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