消费升级引领战略性新兴产业高质量发展
——基于全球价值链攀升的视角

2021-11-11 08:57申俊喜徐晓凡
关键词:复杂度战略性新兴产业

申俊喜,徐晓凡

(南京师范大学 商学院,江苏 南京 210046)

长期以来,中国依靠低成本的要素禀赋优势和出口导向战略,积极融入发达国家主导的全球价值链(GVC)。然而,随着逆全球化思潮的兴起和中美贸易摩擦的常态化发展,加之新冠肺炎疫情的蔓延,全球产业链的安全性和稳定性受到了巨大冲击,依赖国外市场的“外需驱动”发展模式已经不适应中国产业结构优化和高端化发展,亟须实现“内需拉动”的转型升级。党的十九大报告指出,要充分发挥“消费对经济发展的基础性作用”;十九届五中全会进一步强调,以国内市场为基点全面促进消费,释放消费能量,要深入贯彻“促消费、稳消费”、推动产业迈向全球价值链高端的重大战略部署。近年来,中国人均GDP高速增长,2019年增长至70 892元,同时居民人均消费支出为21 559元,比上年增长8.6%,消费对经济增长的贡献率达到57.8%,已成为中国经济社会发展的关键动力。与此同时,中国居民恩格尔系数连续八年下降,居民生活水平不断提高的同时,追求更高品质的发展型和享受型消费,消费方式和消费结构呈现新的特征。可见,利用中国大国市场的独特优势发展基于内需的全球化经济[1],能够为产业结构优化和经济增长提供坚实基础和重要保障[2],是中国经济转型发展的新引擎和主要方向,依托国内消费需求推动全球价值链升级也成为政府和学术界关注的焦点。

2020年5月习近平总书记提出了“双循环”的新发展格局,即在满足国内需求的基础上,推动消费规模扩大和结构升级,利用国内市场的“规模效应”,广泛吸收全球先进要素,从而诱导创新经济和新兴产业的发展,形成以战略性新兴产业为主导的具有自主可控能力的国内产业链。国内价值链(NVC)的建立和完善助力形成国际竞争新优势,可以摆脱发达国家的技术压制和市场依赖,进而抢占和主导全球价值链的高端生产环节,以“链主”身份推动全球经济的发展[3]。同时,由于国内三大需求中以“投资”和“出口”两驾马车为主导带动经济增长的发展模式难以为继,因此,全面深化“消费”在国内大市场中的关键地位,优化资源配置和产业分工,促成NVC与GVC的良性互动,是构建双循环格局和实现全球价值链攀升的现实要求和必然选择。此外,面对国内制造业等传统产业长期处于GVC中低端的窘境,将发展重心转向高科技、高附加值产业势在必行。与其他产业相比,战略性新兴产业天然具有科技含量高和市场潜力大的特征,能够更有针对性地考察消费升级的引领带动作用,进而明确在战略性新兴产业下的消费升级对GVC攀升的影响方向,对我国优化内需结构、抢占新兴产业发展制高点、赢得全球产业链竞争中的主动权具有重要的理论和现实意义。

本文的边际贡献可能在于:一是以战略性新兴产业为研究对象,建立战略性新兴产业与国民经济行业分类、HS四位代码商品的对应体系,从而为定量分析和实证研究提供数据支撑;二是突破对本土市场效应的一般性讨论,深入考察内需驱动下消费升级对战略性新兴产业GVC攀升的影响机理,为探讨GVC攀升的实现路径提供新思路;三是采用实证分析方法检验消费升级与GVC攀升之间的直接影响效应、产业异质性影响以及技术创新的间接影响效应,从而丰富有关内需和GVC升级的研究和认识。

一、 文献综述与研究假设

1. 文献综述

就全球价值链(GVC)攀升的实现路径而言,国内外相关研究主要基于供给与需求两方面对影响GVC攀升的因素进行探讨。“供给侧”层面,研究多侧重于从生产视角考察如何通过要素禀赋、技术进步等传统方式改善GVC地位。Forbes 等指出,加大研发投入可以提高技术创新能力和生产水平,从而提高产品附加值,实现GVC升级[4];Wang 等、余东华等同样强调了技术创新尤其是自主创新是突破低端锁定的关键[5-6]。此外,合理配置先进生产要素、优化政策环境、实现高层次人才与高质量技术水平相匹配等,也是推动价值链重构和升级的有效路径[7]。“需求侧”层面,学术界则重点围绕内需以及国内外市场的比较研究。波特的“竞争优势理论”、Krugman的“本土市场效应”理论等,均论证了国内需求的内生作用机制[8]。随着中国传统比较优势的逐渐丧失,依托本土市场、以内需引领产业转型升级并向价值链高端攀升成为必要。熊勇清等指出“内需拉动”是改变战略性新兴产业GVC分工地位的主要方向[9];任保全等发现相较于出口而言,本土市场需求对提高战略性新兴产业生产率和核心竞争力、推动其迈向产业链高端的驱动作用更为显著[10];凌永辉等则顺应国家“双循环”政策所趋,提出要构建内需主导型全球价值链,实现内需与外需、NVC与GVC的协调发展[11]。

对中国而言,居民消费正在向发展型与享受型消费转变,作为“三驾马车”之一的消费对产业迈向中高端的驱动作用日益凸显,因此从内需和本土市场进一步聚焦到消费升级如何引领GVC攀升显得尤为重要。戴翔等发现,发展中国家的本土市场规模扩大主要表现为消费需求上升,以吸引高端生产[1];谢小平等主张依靠消费升级可以推动本土新兴产业的培育和发展,形成全球竞争新优势[12]。此外,杨天宇等立足于制造业和服务业,强调产业迈向中高端实际上是消费升级作用的结果,且中等收入以上阶层的驱动作用更为显著,其研究逻辑对于战略性新兴产业同样适用[13]。简言之,要依托国内市场,充分发挥居民消费升级的巨大潜力,从而推动新兴产业发展,提高国内企业参与国际分工的能力,实现向GVC的高附加值环节攀升。

综上所述,学者们对GVC攀升的影响因素和路径对策进行了多方面研究,“需求侧”对GVC的驱动作用也得到较为一致的看法,但鲜有文献从中国特有的超大规模市场进一步聚焦到国内消费升级对GVC攀升的引领带动作用。此外,以战略性新兴产业为研究对象并采用定量分析和实证分析相结合的文献更为少见。因此,在产业结构转型升级和“双循环”发展格局的战略背景下,本文从需求侧视角出发,采用细分行业的战略性新兴产业数据,考察我国消费结构升级的产业链攀升效应,为实现战略性新兴产业GVC攀升、摆脱低端锁定困境提供重要的政策启示。

2. 理论分析与研究假设

(1)国内消费升级与战略性新兴产业全球价值链攀升

波特的“竞争优势理论”指出,需求是一国国际竞争优势的决定性因素之一,是主导全球价值链分工体系的关键立足点。以国内消费为特征的内需正在成为中国重塑竞争新优势、推动产业高端化发展的主要动力[14]。一方面,生产企业的布局倾向于贴近最终消费市场,国内需求扩大和消费升级引致的规模经济效益,形成新的竞争优势[15],对价值链上游环节的吸引力增强,更多高端生产环节转移到国内,推动全球资源、要素的优化配置,从而改变价值链分工的区位布局,国际分工地位得以改善。另一方面,依托国内市场和消费驱动经济增长,有利于构建和完善具有品牌、销售等高端竞争力的NVC体系,具有市场势力和领导地位的本土企业与外国企业展开竞争,才有可能在GVC分工体系中获得高端升级能力,甚至占据主导地位[16]。此外,消费升级是新兴产业发展的根本动力,居民消费结构变化意味着对商品和服务的需求产生变化,为了满足居民的消费需求,企业必须对商品和服务进行优化,从而促进新兴产业的崛起和发展,实现产业结构转型升级[17]。简言之,市场需求推动消费结构升级,从而形成新的消费热点,加快推进新兴产业发展,形成新的竞争优势,在构建和主导国内价值链的基础上,实现国内与国际市场的深度融合,以国内消费需求带动全球经济发展,在国际竞争和全球价值链分工中占据优势和主导地位。基于此,本文提出如下假设:

H1国内消费升级有利于战略性新兴产业实现全球价值链攀升。

(2)技术创新的中介作用机制

从“需求决定论”出发,需求引致创新,消费升级诱发和拉动技术创新和进步[18],以此推动产业结构变迁和战略性新兴产业向高端化和高附加值方向发展。首先,消费升级是人民生活水平提高和可支配收入增加的体现,消费者进而追求更高品质的商品和服务。需求端的变化促使供给端的生产企业有针对性地开展技术研发和创新活动,加大对高技术人才的引进和培养,其技术创新能力得以进一步提高[19]。其次,消费升级助力技术创新势力的形成,企业生产成本降低、生产效率提升,不断推出新商品、新技术以适应更高层次的消费需求,并形成差异化竞争优势,产业结构得到不断优化,由此进一步推动生产分工深化和产品附加值提高[20]。此外,基于内生增长理论,依靠技术创新的突破和核心技术的掌握,是推动产业结构优化、摆脱经济附属命运的关键环节。对中国而言,拥有较强消费能力的中等收入阶层不断壮大,消费升级态势不断增强,从而引领技术创新和进步,推动新兴产业的高端化发展,实现向GVC高端攀升。综上所述,在探讨消费升级引领战略性新兴产业全球价值链攀升的作用机理时,不能忽视技术创新的重要驱动作用。基于此,本文提出如下假设:

H2技术创新在消费升级与战略性新兴产业全球价值链攀升间具有中介作用。

二、 研究设计

1. 基准模型设定

根据上述分析,本文重点考察消费升级引领中国战略性新兴产业全球价值链攀升的具体效应,从而设定的基准回归模型如下

lnGVCit=α+βCit+γZit+λi+ηt+μit

(1)

式中,i表示战略性新兴产业各细分行业,t表示年份,α、β和γ表示相应变量的估计系数,GVCit表示全球价值链地位,Cit表示消费升级,Zit表示控制变量,λi和ηt分别表示个体固定效应和时间固定效应,μit表示误差项。

2. 变量选择

(1)被解释变量:战略性新兴产业全球价值链地位(GVC)

目前,全球价值链地位的测算方法主要包括全球价值链位置指数、上游度和下游度指数、出口复杂度指数等。其中,位置指数、上游度和下游度指数等均受世界投入产出表的行业分类和数据年份限制,无法测度近几年细分行业的全球价值链地位,而出口复杂度指数可以快速有效地定位行业、国家及区域的出口商品技术含量和国际竞争力,从而确定中国战略性新兴产业各行业在全球价值链中的地位。出口复杂度指数最早由Hausman 等提出,但该方法存在高估出口复杂度的统计假象[21],因此借鉴Xu等[22]、陈晓华等[23]的方法,采用中国省级层面的出口额和人均GDP数据替换Hausman等方法中国家层面的数据,测算细分行业的出口复杂度指数,进而反映中国战略性新兴产业的全球价值链地位。

具体的测算方法主要分为两步,第一步是计算HS四位码商品的出口复杂度指数

(2)

式中,t表示年份,k表示四位码商品,j表示省市,PRODYkt表示t年份k商品的出口复杂度,xjkt表示t年份j省市的k商品出口额,Xjt表示t年份j省市的出口总额,Yjt表示t年份j省市的人均GDP。

第二步是计算行业层面的出口复杂度指数

(3)

式中,i表示行业,k∈i表示k商品属于i行业,xkt表示t年份k商品的出口总额,GVCit表示t年份i行业的出口复杂度,以此表征i行业的全球价值链位置,其权重为k商品出口额在i行业出口额中的比重。可以看出,出口复杂度指数越大,说明出口商品的技术含量越高,越处于全球价值链的上游位置。

指标测算中所涉及的战略性新兴产业各类商品的出口数据和省级层面的人均GDP数据来源于国研网和国家统计局。根据《战略性新兴产业分类(2018)》,由于数字文化创意产业和相关服务业的数据收集困难,只对战略性新兴产业的前七个产业(1)七个产业中,高端装备制造业包括医药制造,通用设备,专用设备,汽车制造,铁路、船舶、航空航天制造,电气机械制造,计算机、通信制造,仪器仪表制造;节能环保产业包括化学原料和制品,非金属矿物制品,通用设备,专用设备,汽车制造,铁路、船舶、航空航天制造,电气机械制造,计算机、通信制造,仪器仪表制造,水的生产和供应;新一代信息技术产业包括通用设备,专用设备,电气机械制造,水的生产和供应;生物产业包括化学原料和制品,医药制造,专用设备;新能源产业包括有色金属冶炼,通用设备,专用设备,电气机械制造,电力、热力生产和供应,水的生产和供应;新材料产业包括化学原料和制品,橡胶制品,塑料制品,非金属矿物制品,有色金属冶炼;新能源汽车产业包括电气机械制造,汽车制造。以上行业均为简称。需要说明的是,HS四位代码与行业二位代码对应匹配之后,七大产业之间会存在部分行业重合现象。进行研究,首先建立战略性新兴产业与《国民经济行业分类》的对应关系,选取15个细分行业作为战略性新兴产业的依托部门,再将行业分类与HS 2007四位代码商品进行精准匹配,筛选出属于15个细分行业的共577大类商品,以此计算2007—2019年战略性新兴产业各细分行业的出口复杂度,从而确定战略性新兴产业所处的全球价值链位置,结果见表1和图1。战略性新兴产业的15个细分行业包括化学原料和化学制品制造业(H1),医药制造业(H2),橡胶制品业(H3),塑料制品业(H4),非金属矿物制品业(H5),有色金属冶炼和压延工业(H6),通用设备制造业(H7),专用设备制造业(H8),汽车制造业(H9),铁路、船舶、航空航天和其他运输设备制造业(H10),电气机械和器材制造业(H11),计算机、通信和其他电子设备制造业(H12),仪器仪表制造业(H13),电力、热力生产和供应业(H14),水的生产和供应业(H15)。

从表1的测算结果可以看出,2007—2019年中国战略性新兴产业各细分行业的出口复杂度总体均呈现上升态势,表明在产业政策导向的积极推动下,各行业所处的GVC位置不断提升。其中,2007年出口复杂度的均值为24 859.44,2019年出口复杂度的均值为46 655.09,增长幅度为87.68%,说明随着中国经济增长,战略性新兴产业的GVC地位得到大幅度提升。图1绘制了2007—2019年各行业的出口复杂度均值及变化幅度,其中计算机、通信和其他电子设备制造业(H12),仪器仪表制造业(H13),铁路、船舶、航空航天和其他运输设备制造业(H10)的出口复杂度均值排名前三,且高于40 000,表明这三大行业在政策引导下实现了有效升级。此外,较多行业的变化幅度超过了100%,电力、热力生产和供应业(H14)的变化幅度最大,由2007年的12 197.09上升到2019年的46 054.31,增长了277.58%,说明该行业的GVC地位提升较快。相比之下,水的生产和供应业(H15)的出口复杂度变化幅度最小,从2007年至2019年仅上涨2.16%,向GVC上游位置攀升较慢,呈现“低端锁定”现象。由此可见,出口复杂度不断提升是目前中国战略性新兴产业发展的常态,作为引领经济社会高质量发展的重点产业,政府应该大力提升战略性新兴产业的技术含量和商品质量以推进产业结构转型升级,从而实现全球价值链攀升。

表1 2007—2019年战略性新兴产业细分行业出口复杂度(部分年份)

图1 2007—2019年战略性新兴产业细分行业出口复杂度均值及变化幅度

(2)核心解释变量:消费升级(C)

消费升级主要体现为消费结构升级,一般遵循“生存—发展—享受”的演变路径。消费者追求更高品质的商品和服务,从而导致消费支出的结构发生变化,逐渐向高层次消费转变。衡量消费升级的方法包括人均居民可支配收入、恩格尔系数、发展和享受型消费占比等,考虑到将国家统计局消费分类标准中的某几类直接归为高层次消费不够严谨,本文借鉴黄隽等[24]的方法,采用扩展线性支出系统(ELES)模型测算八大类消费支出的需求收入弹性,根据计算结果确定高层次消费的类别,并将其消费支出占比作为消费升级的衡量指标。ELES模型指出居民的各类消费支出由收入和价格决定,基本表达式为

cit=pitqit=αi+βiyt+εi

(4)

式中,cit表示t年份i商品的消费支出,pit和qit分别表示t年份i商品的价格和实际需求,yt表示t年份人均可支配收入,αi和βi表示待估参数,εi表示随机扰动项。

商品的需求收入弹性公式为

(5)

式中,EMit表示t年份i商品的需求收入弹性,当EMit>1时,该商品为高层次商品,进而将高层次商品消费支出在居民消费总支出中所占比重作为消费升级的衡量指标,具体公式为

(6)

式中,∑Hit表示高层次商品的消费支出之和,∑cit表示居民八大类消费支出总和。表2是2007—2019年居民八大类消费的需求收入弹性值。由表2可知:八大类消费支出中,居住、医疗保健、交通通信和教育文化娱乐四类的EMit>1,本文则以这四类消费支出在居民总支出中所占份额来衡量消费升级。图2是2007—2019年居民高层次消费支出占比变化情况。由图2可知:近年来,中国高层次消费支出所占份额呈现上升趋势,从2007年的43.77%增长到2019年的57.20%,说明我国居民消费水平不断提高,消费升级态势日趋明显。

图2 2007—2019年居民高层次消费支出占比变化情况

表2 2007—2019年居民八大类消费的需求收入弹性

(3)控制变量

行业规模(S)。规模大小反映产业发展水平,规模效益和竞争效应能够降低企业生产成本,进而增强出口优势。借鉴肖利平等[25]的方法,采用平均资产即企业总资产与企业总数的比值并取对数来衡量。

资本密集度(F)。固定资产投入是推动产业发展、提高生产效率的重要物质基础,从而实现技术创新和产业结构优化,降低低端锁定风险。借鉴王欠欠等[26]的做法,选取人均资本量即固定资产总值与从业人员年平均人数的比值来衡量。

政府支持(G)。政府的资金支持为战略性新兴产业的技术研发和产业结构优化提供支撑。借鉴陈子韬等[27]的做法,选取研发活动经费中的政府资金占比来衡量。

外商直接投资(FDI)。外资进入为本土企业提供资金、技术支持和先进生产、管理经验,有利于国内新兴产业发展升级,增强国际竞争优势。由于对外直接投资行业层面数据获取难度较大,借鉴刘磊等[28]的做法,采用外资及港澳台企业资产总值与所属行业总资产的比值来衡量。

3. 数据说明

考虑到统计口径和数据可得性等问题,本文将实证研究的时间维度定为2007—2019年。将《战略性新兴产业分类》《国民经济行业分类》和HS 2007四位代码商品进行对照和匹配,最后筛选出归属于战略性新兴产业的15个行业作为研究样本。全球价值链数据来源于国研网对外贸易数据库和国家统计局;消费升级指标数据来源于《中国统计年鉴》;各控制变量数据来源于《中国统计年鉴》《中国工业企业科技活动年鉴》以及《中国科技统计年鉴》。需要说明的是,借鉴多数研究的做法,控制变量的统计口径为规模以上工业企业。此外,为了消除价格因素的影响,采用GDP平减指数、居民消费价格指数、固定资产投资价格指数对消费支出、资产总值等指标进行平减,相关价格指数均来源于《中国统计年鉴》。根据2007—2019年15个细分行业共195个观察值,对各个变量的均值、标准差、最小值、中位数、最大值进行描述性统计,结果见表3。由表3可知:各主要变量不存在异常值,可以进一步开展实证研究。

表3 各变量的描述性统计

三、 实证结果与分析

1. 全样本基准回归

在单位根检验确认样本数据平稳的基础上,Hausman检验和F检验结果显示选择固定效应模型进行回归最为合适,结果见表4。其中,第(1)列仅包含核心解释变量C,第(2)~(5)列则逐项加入控制变量。

从表4的估计结果来看,无论在何种情况下,消费升级(C)的系数均显著为正,并在10%统计水平上显著,表明居民消费结构升级对于引领中国战略性新兴产业全球价值链攀升具有显著的促进作用,验证了H1的成立。消费升级带来的规模经济效益吸引更多的上游生产环节转移到国内,有利于改变价值链分工的区位布局;同时,消费需求的变化促使供给层面研究开发新商品、深化资源配置和产品分工、提高生产效率、降低生产成本,以形成差异化竞争优势,从而推动产业结构不断优化升级,助力新兴产业崛起和发展,实现向全球价值链高端攀升的目标。

表4 消费升级对全球价值链地位的基准回归结果

从控制变量的回归结果可以看出,资本密集度(F)、政府支持(G)的系数均显著为正,一定程度上说明为中国战略性新兴产业发展提供资金、技术等支持,有利于提高企业的生产和研发水平,从而推动产品附加值和技术含量的提升,进而优化产业出口结构,改善产业在国际分工中的地位,推动其迈向全球价值链上游位置。同时,外商直接投资(FDI)对战略性新兴产业全球价值链提升的影响显著为正,表明外资企业通过合作、竞争、示范等路径为国内产业发展提供资金和技术支持,在提供先进生产经验和坚实物质基础的同时,也增加了本土企业竞争压力,激励其不断提高自身的技术水平和创新能力[29],突破长期处于价值链下游和边缘地位的困境。最后,值得注意的是,行业规模(S)的估计系数均为负且不显著,说明单纯的企业规模扩张和数量增加可能会导致盲目投资、重复建设等问题,难以实现战略性新兴产业全球价值链提升,对高端新兴产业来说,更为关键的是提高产品的技术含量和出口附加值,从而优化对外贸易结构、避免高端产业低端锁定的风险[30]。

2. 产业异质性检验

由于本文涉及战略性新兴产业的七大产业,不同产业的消费结构存在较大差异,因此将战略性新兴产业的15个细分行业对应到7大产业,分别作为样本带入到模型中,检验消费升级对不同产业全球价值链地位提升的差异性影响,结果见表5所示。由表5的回归结果可以看出:消费升级对7大类产业的全球价值链攀升均具有积极驱动作用,但在不同产业间存在一定程度的差异。其中,居民消费升级对生物产业和新能源产业向全球价值链高端攀升的驱动效应较大,影响系数分别为9.237 1、8.179 5,这主要是因为随着经济发展、居民收入水平和享受型消费支出的日益提高,生物医药产业和新能源产业的市场需求和消费规模快速增长,从国家到政府均大力推进生物和新能源向高端化方向发展,使得生物医药和新能源科技得以迅猛发展,产业化进程不断加快,成为塑造国家竞争新优势的最大亮点,从而不断向全球价值链高端攀升。而消费升级对新一代信息技术产业全球价值链攀升的驱动作用并不显著,这可能是因为新一代信息技术产业作为先导性技术产业,虽然起步较早,但仍主要局限于传统的国际代工和加工制造环节,其面临着关键核心技术缺乏、市场需求不足、低端产能过剩等问题,难以满足现阶段的高端生产和市场消费需求[31],从而陷入低端化发展的困境,难以加快向全球价值链高端攀升的步伐。

表5 产业异质性回归结果

3. 稳健性检验

(1)内生性检验

考虑到消费升级对中国战略性新兴产业全球价值链攀升的影响中可能存在的内生性问题:一是遗漏解释变量,固定效应模型可以很好地解决该问题;二是消费升级与全球价值链提升之间可能存在互为因果关系。为了排除内生性问题的影响,首先,采用核心解释变量的滞后一期作为工具变量进行两阶段最小二乘(2SLS)估计,结果见表6第(1)列所示。其次,借鉴盛斌等[30]的做法,选取各省份消费升级水平的平均值作为中国总体消费升级指标的工具变量,2SLS估计结果如表6第(2)列所示。最后,借鉴戴翔等[7]的做法,依次将核心解释变量和控制变量作为内生变量,进行动态面板系统GMM估计,结果见表6第(3)~(7)列。

由表6第(1)~(2)列的2SLS检验可以看出:工具变量的系数均通过了1%的显著性检验,且第一阶段F值大于10,K-P LM检验、C-D F检验、K-P F检验均显示拒绝原假设,说明不存在弱工具变量和识别不足问题,工具变量和内生变量之间也存在相关性。由表6第(3)~(7)列的系统GMM检验可以看出:Hansen检验说明不存在过度识别, AR(2)检验说明不存在二阶自相关,Wald检验说明解释变量系数联合显著。对比基准回归结果,各变量的回归系数符号和显著性没有实质性变化,说明即使存在内生性问题也不会影响实证结果,进一步证实了本文的研究结论,即消费升级对战略性新兴产业实现全球价值链攀升具有显著的促进作用。

表6 内生性检验结果

(2)更换衡量指标

消费升级是本文关注的核心解释变量。由于测算方法不同得到的估计结果可能存在差异,为增强研究结果的稳健性,借鉴陈冲等[17]研究中更换消费升级指标的测算方法,将消费支出分为初、中、高三个层次并赋予不同的权重,同时考虑到城乡消费结构的差异性,再根据城乡人口比重进行赋值,从而将消费升级指标表示为

(7)

式中,n表示城镇或农村,Jnt、Int、Snt分别表示t年初、中、高三个层次的消费支出,Pnt和cnt分别表示t年城镇或农村的人口和消费支出,Pt表示t年总人口。本文分别采取固定效应模型和系统GMM方法进行估计,回归结果如表7第(1)~(2)列所示。与前文分析结果相比较,核心解释变量C的系数符号和显著性并没有实质性的变化,表明了研究结论的稳健性。

(3)剔除2008年国际金融危机的影响

考虑到2008年国际金融危机给世界经济带来的巨大负向影响,本文剔除具有异常性的2009年和2010年相关数据进行稳健性检验,并分别采取固定效应模型和系统GMM方法进行估计,回归结果如表7第(3)~(4)列所示。结果显示,核心解释变量的系数符号和显著性同样没有发生实质性的变化,进一步验证了上述研究结论具有较强的稳健性。

表7 更换衡量指标和剔除金融危机冲击的稳健性检验

4. 进一步研究:中介作用机制检验

上述研究表明消费升级显著促进中国战略性新兴产业全球价值链地位提升,接下来将进一步考察消费升级引领战略性新兴产业全球价值链攀升的技术创新效应。研究引入技术创新投入作为中介变量,在基准回归模型式(1)基础上,加入如下两步中介效应模型

lnRDit=δ0+δ1Cit+δjZit+λi+ηt+μit

(8)

lnGVCit=θ0+θ1Cit+θ2lnRDit+θjZit+λi+ηt+μit

(9)

式中,RDit表示中介变量技术创新,选取发明专利授权数并取其对数来衡量。首先,对方程(1)进行基准回归,检验消费升级对战略性新兴产业全球价值链攀升的影响;其次,通过方程(8)检验消费升级对中介变量lnRDit的影响;最后,在基准回归方程的基础上纳入中介变量,对方程(9)进行回归,如果θ1和θ2均显著为正,且θ1<β,则说明技术创新的中介效应存在。此外,根据温忠麟等[32]研究,中介效应的作用程度由中介效应在总效应中的占比即δ1θ2/β来衡量,具体的中介效应检验结果如表8所示。

表8 消费升级对全球价值链地位的中介效应模型检验

表8的第(1)~(2)列是方程(1)的回归结果,消费升级显著促进了全球价值链地位提升。第(3)~(4)列是方程(8)的回归结果,可以看出,消费升级(C)的估计系数显著为正,意味着消费升级确实可以促使供给端提升技术水平,从而调整、优化商品和服务以满足新的消费需求。第(5)~(6)列是方程(9)的回归结果,与基准回归结果相比,在加入技术创新这一中介变量后,消费升级(C)的估计系数和显著性明显下降,并且技术创新(lnRD)的系数显著为正,表明了技术创新中介效应的存在,同时中介效应在总效应中占比达到22.46%,从而说明技术创新是消费升级引领战略性新兴产业全球价值链攀升的重要渠道,验证了H2的成立。需求端的消费升级助力供给端生产环节的研发创新,从而有利于提高生产效率、优化商品质量,并提升创新水平以推动新商品、新技术的出现,进一步增强企业的核心竞争力和出口复杂度,为产业发展和价值链攀升提供强劲动力。

四、 结论与启示

在“双循环”发展格局的战略背景下,依托和利用国内超大规模市场优势,立足消费需求升级态势加速推进中国产业转型和创新型经济发展,从而迈向价值链上游和高端环节。本文以2007—2019年中国战略性新兴产业15个细分行业为样本,基于出口复杂度指数测度了战略性新兴产业的全球价值链位置,并实证检验了消费升级对战略性新兴产业全球价值链地位的影响以及技术创新的中介作用机制,得出四点结论。第一,2007—2019年,中国战略性新兴产业各行业的出口复杂度均呈现上升趋势,在产业政策的有效指引和经济增长的积极推动下,迈向全球价值链高端取得显著成效。第二,消费升级对提升战略性新兴产业全球价值链地位具有明显的促进作用,但由于七大产业发展水平的差异性,消费升级对全球价值链的驱动作用存在产业异质性。国内消费升级推动供给端研发新产品、培育新兴产业,从而吸引全球高级生产要素和高附加值生产环节流入,重塑国际竞争新优势,突破价值链低端锁定。第三,在消费升级引领战略性新兴产业全球价值链攀升的过程中,技术创新发挥着重要的中介效应。消费需求动态升级促使企业不断提高技术创新能力、改进生产环节和商品品质,以适应新的消费需求,从而有效促进生产分工深化和出口复杂度提高,推动全球价值链升级。第四,行业规模、资本密集度、政府支持、外商直接投资等因素,对以出口复杂度指数为表征的战略性新兴产业全球价值链攀升也存在着不同程度的影响。

基于以上研究,本文为进一步引领战略性新兴产业全球价值链攀升提出几点政策建议。第一,基于内需与外需相互促进的新发展格局,充分发挥中国巨大消费市场的独特优势,把握消费升级释放的巨大能量,形成具有市场势力的国内价值链体系,超越国际代工者的角色,主导全球价值链分工体系的关键环节。因此,要鼓励消费、刺激消费以挖掘新的消费热点和消费需求,加大新兴产业投资规模,助推战略性新兴产业转变发展方式,同时不断提高居民生活水平、缩小居民收入差距,提升居民消费信心,持续推动高层次消费的增长。第二,针对战略性新兴产业不同行业类型和发展特点,制定差异化的产业政策。由于不同产业的发展阶段和规模、居民的消费需求和偏好等均存在显著差异,有针对性地实施差异化产业发展政策,合理利用和分配资金、人才、技术等资源,能够最大限度地发挥需求端的倒逼和溢出效应,切实提升供给端的生产创新能力,进而有效推动新兴产业的高端化发展和价值链攀升。第三,强化技术创新尤其是自主创新对全球价值链攀升的积极推动作用,加大对技术创新的研发投入,攻克关键核心技术难关,从而降低对国外先进技术的依赖,摆脱发达国家的技术压制,避免陷入“低端锁定”的困境;利用技术创新对消费升级的增强作用以及消费升级规模效应对技术创新的引致功能,提升出口技术复杂度,发展本国的新兴高端产业,走出低端价值链。第四,优化和完善新兴产业发展的市场和制度环境,并提高外资引进质量,发挥外商投资的溢出效应。政府要制定有针对性的多层次的政策措施来引导战略性新兴产业的消费需求变化,并重视对高水平人才的引进和培养,激发创新活力,为延长和稳定战略性新兴产业主导的产业链提供广阔市场空间,更好地依托国内消费升级推动国内国际双循环格局,提升中国在全球价值链分工体系中的地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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