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行

禹德志

禹德志

1

在梦想所及的地方

我们日夜兼程地奔赴

也许是最后一个人

赶到了天明

我已带上

足够的酒和泪

要一路奔走 一路畅饮 一路挥洒

我义无反顾地出现

真的是一个奇迹吗

唯愿万苦的风沙

不停吹动我的白发

吹动我的心

并将我带到世界的窗前

这一生 力求做个

恩义都能两全的人

没有了家 也没有牵绊

离开了故土之上的一切依傍

多像一缕

没有灵魂的风

飘飘荡荡

带着自己的疼痛上路

没有人知道

我已经一无所有

我还在为谁奔走

我还在为谁而活

而远方的时间啊

已再也唤不回

死心塌地的穿行

我在地上

鸟儿在天上

都是用生命飞翔的孩子

可是我为什么活得

还没有鸟儿自由

出发前

我的眼睛已经昏蒙

是谁 到底是谁

把好端端的日子

葬送给昨天

一路向东

一路向西

一路向南

最后又一路向北

我不知道四面八方的家

究竟在哪里

还有那生我的人

和我生的人

还有和我一起血脉相通的人

这个时候

你们究竟在哪里

为什么听不到你们的一点声音

2

我是谁

我还是谁

我不像谁了

谁也不会最后像我

我只是一段流水吗

要在流浪中找到我苦难的源头

看远处

还有那么多人

一直在看我

他们有的在笑 有的在饮酒

没有谁能怜动一下我的影子

看着满眼的春天

还有春天的天空中

已飞满了风筝

那些风筝可是我天上地上的陪伴

他们在满眼飘摇着

春天的思念

我多么希望在那个春天离别

也能在下一个春天回来

不想远离

但是必须远离

我已习惯走山走水哟

但是我真的害怕走来走去

最后也没有走出天地的包围

于是，从出发那时起

我就想到回来

也想到生和死的宿命

我要疯狂地再走一趟世界

也好在我临死之时看到那慈悲的莲花

3

这一路

真的走得挺累

也真的走得挺饿挺冷

但是我不再害怕

我的力量还在

我的雄心还在

而我的热血和骨头

都在告诉我一定要走下去

为了这些最后的所愿

我风餐露宿隐名埋姓

为了这个最后的遗求

我翻山越海从不低头

在很冷很冷的人间

在很深很深的人间

就这样孤独地走着

那些迷人的灯火

不再迷惑我的双眼

我在大苦

我在大悲

我在大疼痛

我在大幸福

我在大快乐吗

我的身，已不是我的身

我的命，已不是我的命

而我的心，还是我的心

我的面容啊，永远还是我的面容

我在疯狂中一路绝尘

我在冥望中

已经看清远方的路

我从大地上来 要到天上去

4

这一路上

迷人的风雪和风景太多

流连着我的脚步

我的远方啊

至今还在远方

我不能再放下这良辰吉日

从此失去最后的追索

我不再缥缈

也不再虚空

此时的我就是此时的我

不愿再失去

这一次重新还愿的天机

我是自己的

也是世界的

我是世界的

更是自己的

我的家永远在天地之间

从昨天到今天

我一直在走一条

只有自己才能走下去的

一条神奇的路

也是一条坎坷得不能再坎坷的路

我的心啊

仍然怀揣着

天意的缘分和流水的深情

深知这一路上

将要得到很多金子般的东西

5

我一直

在告诉世界

同时也在告诉自己

就这样潇潇洒洒地拼着命走一遭

今生来世也就足够

在世界的眼中

我就是一个

已经被遗忘的人

我已经被遗忘得太久太久了

连世界都听不到我的呼吸

我到底是谁

我到底属于谁

我到底为了谁

在这行走的风中啊

我的天灵盖已渐渐打开

我要在这样

大开大合的开示中

再次燃烧自己 澄明自己

再次展现一个虔诚生命的

真正的大美和超拔

为了这些

我已拼尽全力

为了这些

我已失去了一切

为了这些我依然在风中歌唱

我只知道

这样走下去 走下去

只有这样走下去

才能看到命中的云山

才能看到那升天的香火

再也没有

什么样的力量

能动摇我的真心

和我的铭志了

我不会害怕每一次天黑

我的心，我的眼睛

我的双手，我的双脚

这一切都是天给的命定啊

6

这一切足够

要在天空下走一回

这一切足够我

在活着的时候

去赴死地赶一回风流

我知道

我的悔恨是入地的

更知道我的醒悟是通天的

我一次又一次地告诉自己

今生来世都不会再走一次歧途

浩瀚的星空啊

仿佛是无数双注视的眼睛

一直看着大地上行走的人们

从不说话 也不表态

只愿看着无数人慢慢地老去

他们时常被星空照亮

也时常被星空淹没

我这样一个走进风雪的人

从黎明出发 从黑暗出发

从心出发 从生到死

都会向永远的世界奉献忠诚

我在拼命地

逃离尘世的掠夺和喧嚣

我在拼命地想要超越

超越一切可能超越的可能

以及人类生命的高度

7

属于我的春天

还有属于我的温暖

一定是最短

也是最匆忙的

曾和自己说过

难道真的会这么容易地

再走过一次人生最后的路吗

然后就会再一次抵达

大海的深度和大山的顶峰吗

无法忘记

也不能忘记啊

在茫茫的黑夜

常常将我的心痛和寂寞靠在一起

抚慰自己今生双重的孤单

在世界面前

我不会再掩饰我的囧态

我是内心有光明的人

必须把世界的冷漠照亮

因为

因为我的路啊

一直很遥远

而最美好的日子

也正在这遥远之中

一路上

一直在问

我是谁 世界是谁

爱是什么 恨是什么

有幸是什么 不幸是什么

所以一路上啊 常常大笑

我笑天下还会有我这样一个人

在这颠簸的人间

8

那些不忍记得的日子

那些曾经美好的日子

那些迷迷糊糊就过去的日子

已经化作一场梦 一缕炊烟

而此刻 我只有

只有不停追逐内心的宁静

才能获得最后的安生

我已经倾尽所有

向这个世界

献上最后的礼物了

我要为那些远方而再次眺望

要为那些存在而再次存在

我知道那些大海和高山

最后都是我流动和矗立的碑文

所以我一路上

不惧艰辛 踏平千难万险

所以我一路上哟

一定要乘风而去 驾云而归

我知道

这一切都是苍天所赐的荣耀

我知道这一生

只是一场大戏的开始

9

应该有一场

天光出现的大时辰了

还有那样的山 那样的院

那样的殿 那样的佛陀和菩萨

这一切，在我的心中常驻

是这一切的护佑

让我走过一程一程的苦难

让我活到如此明媚的今天

我已听到了

伟大佛陀和菩萨教诲的声音

是他们那慈悲的目光和正觉

教会了我如何放下人生的重负

看透人生所有

而今

我一路走来

仍然带着一颗

菩提般的心和无量的光

我已经看到

这个世界无限可爱的眼神

我还爱这个世界吗

我还想这个世界吗

我还怕这个世界吗

我还难舍这个世界吗

我死了之后还要带走这个世界吗

也许

这就是一场开始

也是一次遗忘和结束

那些雪花啊，终究会像消失的我一样

一点一点地被世界的尘土所掩埋

10

安息吧

所有的天空和大地

我已经归来

但也许还要远行

在众生的怀抱

这个世界的甜蜜和苦难

让我们一次次成熟

一次次地鼓起生命的勇气

我要告诉所有人

我是天上的云 地上的海

我是田里的种子 风中的火

我要点燃这个冷酷的世界

直到他和我都燃烧成最温暖的那一天

我走过了这么多岁月

而今我要歇一歇了

歇一歇之后

也许又要走上另一条路

一旦有一天

我真的不在了

那么我想

一切也都不复存在

一切也都还在

也许那个时候

我的记忆里

会填满灰烬

那时，我也许不会

再向世界呼喊什么

我要沉默下去

沉默得像时间一样

我知道

又一个新的梦

已经开始

那时候我真的渴望托生成一只小鸟

并且长有一双会飞的翅膀

11

看吧

我已经站在了

将要告别世界的门口

我不会再说

曾经历尽人间的苦难与沧桑

我要在路上招手

我要在风中唱歌

我要在风尘中

让人们彻底忘掉我的脸

我只要记住自己这平凡又不平凡的一生

站在这条

告别的路口上

我的生命和肉体是高大的

也是渺小的

真的渴望变成一捧有灵魂的灰烬

从此不愿再提起

从前的日子从前的人

还有那些难以忘怀的事

我要彻底忘掉自己

变成天上最不亮的一颗星星

面对世界

谁能说自己已经失败

面对世界

谁能说自己已经胜利

我这一生只有永恒的微笑和满足

12

如今的人们啊

你们真的像我一样

已经离开和躲开

世界的苦难和围追堵截了吗

我已经是天堂的人

我就要跟着天堂走了

不管天堂在哪里

我都会在那里

不管我在哪里 天堂也会在那里

我们此生

真的生死相依

不离不弃 浑然相守了

哪怕这一次人生的时光

还是那么短暂

我不知道 谁的骨头

能坚硬过顽石

能明亮过曾经伟大的心和时间

13

我们都是

跟着时间走的人

都是属于时间的人

我已经一无所有

我已经应有尽有

我渴望在此生和来生中

得到莫大的安慰和解脱

我是一个遇生想死

遇死还想生的人

我多愿意四季的风

将我吹得很远很远

哪怕那个地方

充满了来世的荒凉

不再害怕

从此天有多黑

路有多么不平

我的心中装满

万古不灭的明灯

我要顺流而下

我要逆流而上

我要乘势而为

我要借梦而行

为自己的离去再次加冕

我从此

不会再莽撞和无知

这也许

就是一场

最后的送行了

让风吹起来

快让太阳亮起来

14

那时 我一定会

逢山游山 遇海过海

有酒喝光 有花就献的

我已经彻底脱离了

人类苦难的命运

我已经再也没有

那些无穷无尽的纠缠

我是明亮的 也是温暖的

我将不停地在火焰和云朵中穿行

那是最后的喜悦

也是最后的伤怀

我将在一场大火之中

得到教化和拯救

也将在一场告别的瞬间

得到赐福与还福

我曾经是大地的儿子

如今仍然行走在大地之上

安息在大地之上

我忘不了大地对我的恩情

不能再走下去了

我这一生已经走得够多

那么就让我最后长眠一次吧

把这一生欠缺的好梦都补上

这就是一个

最完美的终结

这就是一个

最完美的开始

我的一切都将再次成谜

15

早已说过 这一生

我是不需要墓碑和墓志铭的

我要把我的骨灰撒进大海

我的一生

真是太喜欢海了

我喜欢大海的蓝色

也喜欢大海的涛声

更喜欢大海那动荡不平的怀抱

我的生命

从来都是水做的吧

我的眼泪和笑容

还有我喝的无数的酒

都是用水做成的

我无法在世界上

远离那样苦涩的大海

远离那些招魂的海风

从此一个人抱守天下

我喜欢风的吹拂

我喜欢浪的奔涌

我喜欢沙的金光

我喜欢海鸟的飞翔

我的一切都是大海给的

所以啊

我就要把我的一切

都献给大海 交给大海

从此让那大海再带着我漂泊四方

哪怕再次走到世界的尽头

因为大海的心胸

能容下我所有的苦和爱啊

所以我就要把自己交出去

让它带着我

去战胜一切命运

让它带着我

去看遍世界上无限的风景

然后再睡在它爱抚的枕畔

16

然后 让所有的人

都知道我的归宿

都知道我最后的消息

我在想 那时候

我还活着吗

我真的还活着吗

我在想 也许那个时候

我还活着

还在以另外一种方式活着

不是说 人死了之后

他的灵魂还会回来

他还会回家

但是

我已经魂归大海

我已经是大海的人了

我今生来世

最渴望变成大海

然后 与这个相亲相爱

又水火不容的世界

进行告别

17

再见了

我已决定

这样的一生

我不会再回来

也不想再回来

我这一生

已活得百般苦难万千坎坷

这一路上我真的累了

累了之后就想大睡一场

睡他个沉沉长夜万念俱灰

从此

不用再有谁

也不愿意再有谁提起

我那很容易忘掉的名字

温习我那沧桑又快乐的人生

18

天地日月

请允许我写下

这么长的心声吧

从此

我的生命因为我的远走

而将变得更加纯粹并有无上荣光

而眼下的这个冬天

已没有了多少雪花

我在一天天地盼望

盼望一场大雪

掩埋一些世上的尘土

我终将是我

我要像记忆一样在天空重现和巡游

就是为了那些曾经来过的昨天

和曾经离开的今天

还有满含幸福和喜泪的明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