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上

津子围 李景阳

【背景】

新中国成立前夕，中共中央诚邀并护送香港三百多位民主人士北上解放区“民主建政、协商建国”“肝胆相照、荣辱与共”，实现大团结大联合，取得民族独立和人民解放。按有关党史资料表述，香港新政协运动具有重大的历史地位：香港新政协运动促进了人民民主统一战线的巩固和壮大；香港新政协运动孕育了多党合作和政治协商制度的雏形；香港新政协运动奠定了中国人民政治协商会议召开的基础；香港新政协运动坚定了民主党派和无党派人士的道路选择。

话剧《北上》以1948年9月至1949年2月护送香港民主人士成功北上这一历史事件为背景，以香港、海上、沈阳三地为基本场景，以我敌双方“护送”与“反护送”的明暗斗争为主线，以三位主人公爱恨情仇交织演进为副线，通过小人物串联起大事件，突出展现中共基层党员及著名民主人士在北上历程中的初心与使命，讴歌中国共产党统一战线政策，充分体现革命战士及仁人志士的献身精神与家国情怀。

【人物简介】

（一）主要人物

祝华生（原名陈铁生）：29岁，湖南人；身份：北上护送任务行动组长。性格：信念坚定，铁血青年，执行力强，不畏艰难，勇于牺牲；缺点是一根筋，思想执拗。经历：贫苦人家出身、新四军营长、参加过抗战，后留在周恩来身边工作；父亲在广东“四一五”清党事变中被杀害，与李济深有家仇。

陶兰：26岁，陶家鑫的亲妹妹、祝华生的恋人；身份：香港仁和医院护士，受何香凝委托照顾李济深。有文化，心地善良，感情丰富，反对战争，追求和平，企望过普通百姓的平静生活。作为医护人员参加过抗战，为救治生命垂危的陈铁生输血，两人有过生死约定。陈铁生归队后两人失去联系。

陶家鑫（老学究）：32岁，公开身份是香港民盟总部秘书，实际上是国民党保密局上海站特工，以隐蔽身份刺探香港民主人士与共产党接触的情报，重点密控李济深，直至受命暗杀李济深。忠诚于国民党，讲究传统“忠孝”，儒雅周全，心思缜密。受过良好教育，曾是热血青年，参加过抗战。救过李济深，与李关系特殊。

李老板：41岁，中共香港分局北上护送五人领导小组主要负责人，受中央指派直接领导护送香港民主人士北上工作。

（二）重要人物

李济深：64岁，字任潮，广西梧州人。著名的民主革命家、爱国主义者、抗日将领，1948年1月国民党革命委员会在香港成立，李济深当选主席。一生忠贞爱国、光明磊落、意志坚定，经历坎坷、克己宽人、生活简朴。

沈钧儒：74岁，字秉甫、号衡山，浙江嘉兴人。救国会“七君子”领头人，被誉为“民主人士左派的旗帜”“爱国知识分子的光辉榜样”。

马叙伦：64岁，字夷初、号石翁，浙江杭县(今杭州)人。著名的教育家、坚强的民主战士、忠诚的爱国主义者，民进主要缔造人和首位中央主席。博学多才，坚持真理，思想进步。

郭沫若：57岁，字鼎堂、号尚武，四川乐山人。杰出的文学家和戏剧家，马克思主义的历史学家和古文字学家。学识渊博、才华卓具、革命热情高昂，是抗战文化的组织领导者、争取和平民主运动的斗士。

茅盾：53岁，原名沈德鸿、笔名茅盾等，字雁冰，浙江嘉兴人。著名作家、文学评论家、文化活动家以及社会活动家，新文化运动的先驱者，中国革命文艺的奠基人。

许广平：51岁，笔名景宋，广东番禺人，士大夫家庭，鲁迅第二任妻子。在周恩来领导下参加了五四运动。曾任天津爱国同志会会刊《醒世周刊》主编。1945年12月，与马叙伦等共同发起成立中国民主促进会，任常务理事。1947年，担任上海妇女联谊会主席。

（三）其他人物

蔡廷锴、谭平山、朱蕴山、邓初民、梅龚彬、沙千里、周海婴

李主席（李富春，东北人民政府副主席）、林伯渠等

护送人员小章、小田

服务员、战士等

【幕启。大屏幕影像，雄浑的背景音乐。

【解说加字幕：1948年解放战争进入战略决战阶段，4月30日，中共中央正式对外发布“五一口号”，同日，毛泽东主席致信在香港的民主人士，提出“各民主党派、各人民团体及社会贤达，迅速召开政治协商会议，成立民主联合政府”的主张，吹响了“协商建国”的集结号。5月5日，李济深、沈钧儒等12人代表八个民主党派和无党派民主人士在香港联合发出“五五通电”，积极响应“五一口号”。中共中央决定，组织护送在港的民主人士北上解放区，参加筹建新政协。9月，冯玉祥将军从美国启程参加即将召开的新政协会议，不幸在黑海意外遇难，消息传到香港，引起香港民主人士的强烈反响。

第一幕

第一场

地点：香港 华润公司

时间：1948年9月10日

主厅：会客式会议室。

外厅：接待室。（柜台，衣架上

挂了帽子和一些雨伞，休息椅。）

背景：远处是码头和海湾，船舶。

起伏的地势。天空阴霾。

【会议室灯启。

民主人士甲

难道你怕了吗？

民主人士乙

我怕？我怕什么？

民主人士甲

原来你最积极，吵吵嚷嚷要北上，现在又说不想走了？这不是打退堂鼓？

民主人士乙

我只是暂时不想走，不想走不等于怕。

民主人士甲

我看就是怕，冯玉祥将军遇难了，你怕北上不安全。

民主人士乙

不做无谓的牺牲有错吗？审慎对待纷乱的局势有错吗？慎重和怕是不同的概念……

民主人士甲

要我看，你就是一个胆小鬼！

民主人士乙

请注意你的用词，“胆小鬼”有辱人格！

民主人士甲

你就是胆小鬼！

民主人士乙

你才是胆小鬼！而且是冒失的胆小鬼！

民主人士甲

闭嘴吧你！当着李老板和华生先生的面，我不想跟你爆粗口罢了！

【会议室灯灭，外厅灯启。中共香港分局负责人李老板和祝华生在门厅迎接客人。

【工作人员小章在门口喊：“沈钧儒、马叙伦先生到！”

【随即，沈钧儒、马叙伦在民盟总部秘书陶家鑫的陪同下进入外厅。沈钧儒的目光在华生身上停留一下。

李老板

沈老大驾光临，陋室蓬荜生辉呀！

沈钧儒

李先生客气了，早就想来拜访了！

李老板

这位是祝华生同志，华润公司经理助理。

【华生敬了一个军礼，觉得有些别扭，模仿商人礼仪作了个揖。

沈钧儒

祝先生，我们好像见过，当年你是不是随周公在重庆工作？

【华生点了点头，礼貌地同沈钧儒握手。

马叙伦

我们也打过交道呀，当年下关惨案，我躺在医院里，你陪周公来看我，那个时候，我的样子很窘迫吧。

【华生握着马叙伦的手。

华 生

没有窘迫，您是顶天立地、铁骨铮铮的硬汉！

沈钧儒

对了，这位（指陶家鑫）是民盟总部秘书陶家鑫先生，你们见过。

陶家鑫

我和李先生、祝先生熟悉。

李老板

沈老，请！

沈钧儒

李先生请！

【李老板请沈钧儒、马叙伦进会议室，沈钧儒回头瞅了瞅陶家鑫。

沈钧儒

家鑫啊，你在客厅等一下任公！

【李老板等人进会议室。小章又在门口喊：“何香凝先生到！”

【陶兰挽着何香凝的胳膊进来，同谭平山、蔡廷锴一边交流一边进门厅。陶兰看到了陶家鑫，两人目光交流。

【李老板和祝华生匆匆忙忙从会议室出来。

李老板

欢迎何老先生、蔡先生、谭公，恭迎有迟，还望见谅。

何香凝

李先生不必拘礼，大家都是朋友。

谭平山

就是就是，老友无忌。

蔡廷锴

任公先到了？

李老板

还没有。

何香凝

听说他早就出发了，不想，我却赶在他的前头，他可是起个大早赶个晚集呀（大家笑起来）。

李老板

先生们，有请！

【陶兰看到李老板身后的祝华生，她先是一愣，继而仔细打量着。祝华生也看到陶兰，他迟疑一下，转身跟随李老板进会议室。小章看了看名单，伸手将陶兰挡在门外。

【陶家鑫和陶兰坐在椅子上。

陶 兰

哥，你是民盟总部秘书，怎么没进去开会？

陶家鑫

我也觉得奇怪，以前“双周协商”我都参加，不知为什么，这次对参加人员有了限制。……何老先生的身体好些了吧。

陶 兰

好多了，过几天我就该回医院了。

陶家鑫

你早就惦记回医院了吧？

陶 兰

谁说的？

陶家鑫

你心里那点小九九我了如指掌，咱家可是知妹莫过兄啊！

陶 兰

（笑了笑，随后伸头向会议室张望。）

陶家鑫

看什么呢？

陶 兰

你不是对我了如指掌吗，说说看，我现在在想什么？

【会议室灯启。会议室内。

李老板

沈老，你和任公审过的民主人士北上名单已报中央同意，本来可以早一些安排行程，不想冯玉祥将军在黑海遇难，原来的计划也做调整了。

沈钧儒

大家都盼着冯将军从美国回来参加新政协会议，这个噩耗来得太突然，我们都十分痛心。

何香凝

表面看，香港一派繁华景象，实际是黑云压顶，国民党保密局特务、港英警察四处活动，冯将军在黑海遇难的消息传来，的确对大家的信心打击不小。

李老板

今天我们见面，就要具体商讨秘密护送事宜。

沈钧儒

大家早盼着这个会了，“双周协商”以来，各党派集思广益，有讨论、也有争论，可在和平协商建国这个问题上，基本达成了一致意见。可谓万事俱备，只欠东风。

蔡廷锴

这个过程就像煮开水，一开始大家热情高涨，很快水就开了，可冷静下来，不同想法也出来了，要不要参加新政协？参加一个什么样的新政协？是不是都去解放区？有人就提出，新政协应该包括国民党、青年党在内……

马叙伦

这方面中共早有明确的态度，反对国民党的“假和平”，要将革命进行到底，这些主张，各个民主党派是广泛支持和赞成的。

谭平山

真理不辩不明，大家的思想又一点点统一，水温再次升高……李先生，开水不能反复煮，要趁热打铁呀。

李老板

大家知道，中央原来打算护送民主人士走欧洲的空中通道，怎奈港英政府不配合，而走陆路穿越蒋管区又不大可能，只剩下海上一条通道了，还好，海上通道总算打通了。现在，我们华润公司租用的外籍货船就停在码头上。

沈钧儒

现在我们不能再坐而论道了，要立即采取行动。

蔡廷锴

是啊，周公说过，“五一口号”不是宣传口号，是行动口号。

何香凝

（看李老板） 任公怎么还没到？

李老板

（对祝华生）你去看看！（对沈钧儒等人）这次请大家来，正是转达毛主席和周副主席的意见，具体安排北上行程。

【一个闪电划过，接着霹雳雷声。

【会议室灯暗，外厅灯亮。

【祝华生从会议室出来，站在会议室门口的小章用询问的目光看着祝华生。

华 生

我出来迎接那个人。

小 章

哪个人？……是李济深将军吧？

华 生

知道了还问。

陶 兰

（走到华生身边，试探着问华生）是你吗？铁生！

华 生

（愣一下，忙说） 对不起，小姐您认错人了，我叫祝华生。

陶 兰

七年了，你音信皆无，生死不知，你去了哪儿？

华 生

（礼貌地对陶兰说） 对不起小姐，您一定是误会了。

陶 兰

不，我不会看错的，你就是铁生，我知道是你！你，为什么要回避呢？

【陶家鑫站在陶兰身后默默地看着。

【祝华生带着小章向门外走。

陶 兰

（喊了一声）陈营长！

【祝华生立定，迟疑一下出了门。

【陶兰和陶家鑫回到椅子上。

陶家鑫

（问陶兰）你和祝华生……怎么回事儿？

陶 兰

他就是我以前给你讲过的陈铁生。

陶家鑫

抗战时那个新四军营长？

陶 兰

是啊，怎么也没想到会在香港见到他。

陶家鑫

（笑了） 兰兰，你找到了失踪的恋人，这是天大的好事啊！

陶 兰

（犹疑着）可是，不知道为什么，他不想与我相认，莫不是……

陶家鑫

你别多想，我会留心帮你打探清楚。

【门外闪电，远处呼隆隆的雷声。

【外厅灯暗，会议室内灯启。

李老板

9月7日周副主席发来电报，为保证民主人士安全北上，要求我们务必审慎处理：第一，如果租用的轮船没有航行保证，就不乘坐该轮船；第二，轮船有保证，而民主人士表示顾虑，便不乘坐该轮船；第三，轮船有保证，民主人士也愿意，亦不宜乘同一轮船为妥，改为分批北上，第一批护送人数愈少愈好。

沈钧儒

谢谢周公，他考虑得很周到，老朽愿意第一批北上，行“破冰之旅”。

民主党派乙

沈老，天遥地远，沧海茫茫，安危尚未可知，你想好了？

沈钧儒

我不怕，当年投身民主革命，我就做好了坐牢甚至被砍头的准备……别说走海路，陆路我也走！我先给大家蹚条路子。

何香凝

走是要走的，可绝不能掉以轻心，这个季节海上风大浪急，海上通道也被国民党军舰控制。

谭平山

何老说得对，风险确实很大，国民党反动派大搞独裁专制，到处都是爪牙耳目，且不说海上，码头上船都是一道坎子。

沈钧儒

无论如何，我心已决，如需化装，剃掉胡子，也要走。

马叙伦

我赞成沈老，怕是没用的，在建国大业面前，我们个人的一点安危算得了什么呢？我也第一批走。

沈钧儒

夷初兄啊，还是我打头阵，你下一批走吧，香港毕竟还有一些事要你亲自处理。

蔡廷锴

我可以走，我跟沈老第一批走！

民主党派甲

算上我一个。

谭平山

我的胡子也算我的命根子，如果需要，我会毫不犹豫地割须净面。

【祝华生进来，小声对李老板耳语。

李老板

任公不能过来了。

【众人愣住，瞅着李老板。李老板瞅了瞅祝华生。

祝华生

请诸公放心，任公路上遇到点麻烦，现在已经安全回家了。

何香凝

这就好，这就好。任公可是重点被盯防的对象啊。

李老板

各位先生，第一批北上名单我们随即上报中央，等中央下达护送命令后，即可安排启程。

蔡廷锴

这次会议好，与以往有很大不同，解决具体问题！

李老板

诸公请放心，护送路上我们会竭力保障大家的安全，而诸公在港未尽事宜，我们也会安排妥当。

沈钧儒

那就请李老板多费心了。

李老板

还有，周副主席特别叮嘱，护送诸公北上事宜要绝对保密，望理解支持……

蔡廷锴

要绝对保密，一切听从李老板的安排。

谭平山

（四下看了看）大家没有不同意见。

何香凝

此行千里迢迢，世事难料，沈老，小心驶得万年船啊！

沈钧儒

一定一定！

【外厅灯亮。李老板送客人。

【临别，陶兰对华生意味深长地回望着。

【会议室灯亮。李老板和华生进屋。

李老板

调查进展情况如何？

华 生

初步查明，排除香港分局里有“内鬼”。

李老板

尽管失窃的名单是早期草拟的，没有实际价值，可仍旧是我们安全保卫工作的重大失误，必须追求相关人的责任。

华 生

现在看来，民主党派中一定安插了保密局内线，民革和民盟头一天开会，第二天会议记录就被保密局掌控了。

李老板

还不止呢，根据我们内部掌握的情报，香港民主党派内部已混入代号为“夜莺”的国民党特务，据说是个顶级高手，其任务就是阻止破坏民主人士北上，极有可能搞暗杀活动……

华 生

这样说来，我们肩上的任务还算有些分量。

李老板

我知道你一直惦记着上战场，可别小瞧了这个战场，这是党中央毛主席确定的第二战场，比你上前线冲锋陷阵还要重要。

华 生

（小声） 我看不出多重要……

李老板

说什么呢？大点声！

华 生

（立正，大声） 是。

李老板

少跟我装糊涂，我知道你们几个在下边怎么议论的。……护送民主人士秘密北上，绝不轻松，不仅不轻松，反而更复杂、更危险。

华 生

我还是喜欢在战场上真刀真枪地跟敌人干。

李老板

所以说，我们的担子更重、责任更大，战场上是看得见的敌人，看不见的敌人更不好对付了，现在，我们根本不知道谁是“夜莺”，你的拳头再硬都打不出去，打不到地方。

华 生

我还真想跟那个“夜莺”过过招儿，只是这方面不是我的长项，经验不够……

李老板

护送这么多重要的民主人士对我们所有人来说都是第一次，谁有经验？我们只要坚定一条……

华 生

只要坚定一条，忠于职守，千难万险也要完成任务。

李老板

你这老伙计，算是吃透我了。对了，我看你跟陪同何老来的那个女护士好像认识？

华 生

她叫陶兰，当年抗战，我负伤住院，她在战地医院当护士……后来我调到周副主席身边工作，隐姓埋名，我和她失去了联系。

李老板

不会就这么简单吧？

华 生

我们……当时我有生命危险，陶兰给我输血……现在我的身体里还流着她的血。

李老板

救命之恩呀。

华 生

报告首长，我们之间也……有过婚约，但那都是几年前的事儿啦。

李老板

（思索着）华生啊，你是一名老党员了，组织上非常信任你！

华 生

您的意思，也不排除陶兰是那个“夜莺”？不会的，陶兰不应该是特务！

李老板

现在情况特殊，我们不怀疑所有人，可也不能轻易相信任何人！

华 生

还有，陶兰是陶家鑫先生的胞妹。

李老板

他们是兄妹？

华 生

我也是刚刚知道。

李老板

华生啊你肩上的担子重啊，周副主席亲自点你的将，足以说明这个任务多么重大！此行无论多么困难，你们都要确保万无一失！

【华生坚定地敬了一个军礼。华生说，坚决完成任务！

【舞台全黑。

【过场戏。华灯初上。隐约的粤剧唱腔、街头小贩的吆喝声。印度巡警从华润公司门口走过。人力车从门口经过，车上戴礼帽的人向华润公司门口伸头探望……

【过场戏。码头，沈钧儒等人乔装打扮，李老板、华生等人送行。

第二场

地点：香港 码头仓库—宿舍

时间：1948年11月23日傍晚

【两个月后，背景季节变换。

【仓库前的小码头，背景港湾。

【李老板正与小田交谈（背影）。

【华生侧上，见到小章。

华 生

小章，仓库门口怎么又多了一个水果摊？

小 章

水果摊？卖火龙果和榴梿那个吗？

华 生

要提高警惕性，切勿节外生枝！

小 章

（立正道） 明白！

李老板

华生啊，快过来！

华 生

筹备了这么久，第二批总算要出发了。

李老板

时间过得真快啊，两个月前送沈钧儒先生北上，那一幕就像昨天一样！中央充分肯定香港分局的工作，你们一路风波、战胜困难，也验证了你们随机应变、处理危机的超强执行力，经受了重大考验。如果第一批护送算一次考试的话，我给你打9分。

华 生

不行不行，顶多也就6分，刚刚及格吧。

李老板

不用谦虚，周副主席还特别表扬了你。

华 生

那，为什么不让我护送第二批呢？当然，如果是秘密，您就不用说了。

李老板

对你不保密，主要是你有更重要的任务，好钢要用在刀刃上！

华 生

什么重要任务？能透露一下吗？

李老板

你的任务就是保护在港民主人士的安全，一直把他们送到轮船上，你知道，我们每送走一批民主人士，扩散面就加大，风声更紧，特别是任潮公的安全保卫工作，危险和难度随之加大。“夜莺”的事儿有点眉目没有？

华 生

“夜莺”隐藏得很深，一直没露头儿！

李老板

要紧盯不放，丝毫不能懈怠。

华 生

是！对了，陶家鑫要请我下馆子，我没同意。

李老板

为什么？

华 生

我准备先请他，我在公司仓库里准备了菜肴，无论是敌是友都需要面对面了解，还可以了解了解陶兰。

李老板

这就对了，不入虎穴焉得虎子嘛。那个陶兰，你们交流了吗？

华 生

没有，我们还没相认。

李老板

有什么顾虑吗？

华 生

怎么说呢，因素很多。

李老板

知己知彼，我看可以相认。

华 生

我有信仰，也是有感情的人，一旦相认，就怕会掺杂个人感情因素，影响了重要使命。

李老板

小心谨慎是对的，可有的时候，主动出击总比被动挨打要好。

华 生

明白了。还有，还有一件事要向组织报告，保护李济深的事可否派别的同志？

李老板

为什么？

华 生

我跟李济深有仇！

李老板

你跟任潮公？怎么可能！

华 生

当年，李济深在广州清党，我父亲就是“四一五”被杀害的，多年以来，我一直都想找机会报仇雪恨。

李老板

这样啊……我只能这样说，现在的任公已不是当年的任公，当年他搞国共分裂是我们的敌人，抗战时结成统一战线，他成为我党的朋友，现在他创建国民党革命委员会，是我党的盟友。

华 生

这些道理我都懂，可心里总拐不过弯儿来，一听他的名字我就热血贲张，怎么能保护好杀父仇人？

李老板

华生啊，当年投身革命的共产党人，哪个没一本血泪账呢，我们忍受着常人难以忍受的屈辱，爬冰卧雪，流血牺牲，为的是什么？还不是为千千万万的穷苦百姓能翻身解放，过上不愁吃不愁穿的好生活。在革命大目标面前，个人的事都是小事，个人的意愿必须服从革命事业的需要。

华 生

这些我都知道。

李老板

现在，任公是国共两党都在极力争取的关键人物，被党中央毛主席列为北上筹备新政协的第一号人物，党和革命需要他，协商建国需要他。

华 生

这个我也明白。可我还是提议，另请其他同志来完成。

李老板

看来，你的弯儿还没转过来。

华 生

弯儿是转过来了，我担心的是我自己，心里揣着恨，难免对完成任务有影响。

李老板

看看，还说弯儿转过来了？（拍了拍华生肩膀）算了，我要是你，也许心里也会有矛盾，这样吧，你的情况我即刻上报，让上级来做决定。不过，在指示下达之前，你必须保护好任公。

【这时，装束奇形怪状的马叙伦与郭沫若、许广平母子、沙千里等人来到码头。

【李老板迎接客人，对马老等人作揖。

郭沫若

茫茫宇宙，冷酷如铁！旧世界即将粉碎，新政协迫在眉睫，新生的伟大中国呼之欲出！

李老板

各位辛苦了！

马叙伦

李先生辛苦！

李老板

我要郑重向大家道歉。

郭沫若

何歉之有？

李老板

本来大家可以早一些启程的，不想，先前租用的苏联货轮在鲤鱼门与英国轮船相撞，船舱漏水，搁浅在海湾里。

郭沫若

看到新闻报道了，撞的那艘船是太古轮船公司的蓝烟通轮，好像叫沃米亚号。

李老板

轮船检修，怎么也得一两个月。

马叙伦

我们已经知道了，你们费心费力，我听说新租的“中华轮”是香港船东，为了悬挂葡萄牙国旗，你们耗资很大，付出的代价相当于租一趟船的费用。

郭沫若

马老啊，仅此一件事足见共产党的诚心。

【华生带领小章和小宋提着皮箱、帆布“马桶包”等物什上船，周海婴穿藏青色大衣。挂着相机，借机给大家照相。几位民主人士都对此行充满希望，情绪乐观。

沙千里

（对周海婴）你这身打扮，没准把你当成美国俘虏。

周海婴

好好看看，我既没有高鼻子也没蓝眼睛。

沙千里

我是说你穿的大衣。

周海婴

大衣还真是美国旧货，可颜色不一样，我拿洗衣店染过了。

许广平

（对郭沫若）这段时间我一直读华商报，先生在《茶亭》连载的《抗日战争回忆录》很好看，不知道以后还能不能看到。

郭沫若

可以的。我接到动身通知后，连赶了七八篇稿子，应该会连载到12月。

沙千里

为了这次北上，尚武先生（郭沫若）真是动武了，给国民党特务扔了一个烟幕弹。

郭沫若

哈哈，我就是这样想，看到文章，他们还以为我一直在香港呢。事实上，我们已经奔向光明所在的解放区。不是吗？同志们，冬天来了，春天还会远吗，让我们举起双臂，欢呼新中国的春天来临吧。

【华生给大家发船员证。

周海婴

哈哈，我现在是船员“沈渊”。

华 生

船员证上的名字都是化名，请各位先生熟知默记。

马叙伦

对对，都记牢了，切勿张冠李戴。

【众人上小汽轮。沙千里搀扶马叙伦，马老心情很好。

马叙伦

南来将岁晚，北去夜登程。戎马怜人苦，风涛壮我行！

郭沫若

栖栖今圣者，万里赴鹏程。

马叙伦

罢了罢了，上大轮船再对！

【过场。小汽轮开动。

【一个便衣领两名印度警察过来，打探着。李老板和华生、小章说着迎面走了过去。民主人士乘坐的小汽轮离开。

【陶家鑫坐一辆黄包车匆匆赶过来。拎着食盒下车。

李老板

家鑫兄，你怎么过来了？

陶家鑫

是这样，受人之托，找华生先生聊聊。（举了举手里的餐盒）要不要屈尊一起参加。

李老板

我还有别的事，你们聊！（回头对华生）代我向家鑫兄敬一杯酒！

【华生挥手目送李老板和小田离开。

【码头仓库宿舍。室内灯亮。

【华生、陶家鑫和小章进来。

陶家鑫

你们保密工作做得真好，刚刚又送走一批重要人物吧？

华 生

家鑫兄已经知道了，还是猜测呢？

陶家鑫

我知道你们有工作纪律，不谈这个话题了，谈我们。我以为见不到你了呢，还好，你没走！

华 生

您找我，有何见教？

陶家鑫

不敢不敢，我是替舍妹来找华生兄您的。

华 生

替她找我？之前，令妹一定对我误会了。

陶家鑫（

看了看华生）即便不因为陶兰，作为工作上打交道的同志，我们联络感情也在情理之中啊。

华 生

那倒也是，请坐！

【陶家鑫从食盒里拿出菜品来。

华 生

怎么能让您花钱买东西呢？这样不好。

陶家鑫

太界限分明了吧，我可是你们的统战对象啊。

华 生

到我们这儿，该我们准备才对。

陶家鑫

没事没事，一则我演讲、写稿，收入应该比你高。二则我先提议，自然该有态度……香港这地方好啊，什么菜都可以买到（拿出菜来），普通家乡菜——盐水鸭、干炸响铃。

华 生

巧了，我也准备了家乡菜——剁椒鱼头、腊味三宝。

陶家鑫

有酒吗？

华 生

酒就不喝了吧。

陶家鑫

常言道，十次握手，不如一次昂首（举杯向嘴里倒酒状）。联络工作感情怎么能没酒呢。

华 生

您等一下。

【外厅灯启。小章和小田正在议论。

小 章

上午华生开会说的那个最新武器是真的吗？

小 田

说是海关那头来的消息，有人从欧洲进口一些微型炸弹，遥控的，不用引信。

小 章

我是说，那种炸弹是专门针对大人物的吗？

小 田

是这样说的。

小 章

这回咱的任务可重了。那么小怎么防？防不胜防啊。

小 田

时时处处留心吧。

【

华生出来。

华 生

老白干还有吗？

【

小章瞅了瞅小田。

小 田

有一瓶，已经开盖了。

华 生

拿来！

【

里屋灯启。华生和陶家鑫两人站立，一饮而尽。

陶家鑫

爽快，有革命军人的血性。

华 生

家鑫兄也豪气冲天啊！

【

两人坐下，放缓了节奏。

陶家鑫

华生兄，您兄弟姊妹几人？

华 生

就我一个。

陶家鑫

那我要比你强一些，我们兄妹两人……不过，我和妹妹的感情不同于一般的兄妹。父母离世早，我们相依为命，可以说，我既是哥哥，也是“父亲”，算是长兄如父吧。

华 生

差不多，我父亲死的时候，我刚刚七岁。

陶家鑫

遗憾的是，后来我背井离乡参加革命，没能好好照顾她，把她丢在了育婴堂，还好，陶兰成了一名护士……你们是在战地医院认识的？

华 生

战地医院？令妹一定是认错人了。

陶家鑫

你真不是陈铁生？

华 生

我叫祝华生。

陶家鑫

……也许，是她认错了。我了解陶兰，这些年她一直在打听陈铁生的消息，让我说就是迷了心窍，华生兄别介意啊。

华 生

不会不会。

陶家鑫

舍妹自从在华润公司与您见面，伤感于您不肯跟她相认，就不思茶饮，抑郁成疾。所以，您理解我为什么急着找您了吧。

华 生

令妹，得病了？

陶家鑫

病了一段时间，现在好多了，只是情绪还十分低落。

华 生

我很同情，可我实在难以相助。

陶家鑫

我理解。

华 生

抗战结束后，令妹还在医院工作？

陶家鑫

光复后她随何老来香港，在香港仁和医院当护士。

华 生

没参加过训练班什么的？

陶家鑫

没有……华生兄怎么想起问这个？

华 生

没什么，我听说从战地医院出来的年轻人，很多都转了行，可能见过太多血腥的缘故吧。

陶家鑫

有这种情况，不过不是所有人都可以自由选择职业。

华 生

身不由己？

陶家鑫

是啊，兵荒马乱的时代，找工作不容易。不过陶兰没问题，别人我不清楚，舍妹的事我还是有发言权的。

【华生为陶家鑫添酒。

陶家鑫

谢谢！华生兄，可以问一个私人话题吗？

华 生

请指教。

陶家鑫

华生兄有家眷了吗？

华 生

怎么可能，我还没结婚哪。

陶家鑫

那，有中意的人吧？

华 生

这个，不知道怎么回答您。

陶家鑫

明白了。

【华生尴尬地笑笑。

陶家鑫

好在你不是陈铁生，如果您真是陶兰的那个恋人，如果心中另有所属，舍妹是经受不住打击的。

华 生

家鑫兄误会了。

陶家鑫

是我误会了还是舍妹误会了？

华 生

都误会了。我们不谈这个话题了好吗？家鑫兄，您为何没陪同沈老北上呢？

陶家鑫

（笑着反问）这个您最清楚，名单不是你们掌握吗？

华 生

谁说我掌握名单？

陶家鑫

（笑笑）沈老让我留了下来，作为党派联络人，主要是负责沈老和任公之间的联系。昨天我还收到沈老从哈尔滨发来的电报。

华 生

明白了。

陶家鑫

您怎么不问我电报的内容？

华 生

您有纪律，我也有纪律。

陶家鑫

呵呵。那我请教华生兄一个问题，您准备什么时候安排我北上？

华 生

这个……您大概比我更了解情况。

陶家鑫

好吧，涉及你们的纪律了，就当我没问。

【

大半瓶酒喝尽。

陶家鑫

（摇了摇酒瓶）不知不觉，酒瓶见底。

华 生

酒量不济，已经喝多了。

陶家鑫

小时候淘气，什么都好奇，有一次我偷父亲的酒喝，喝醉了就睡在装床被的柜子里。一家人急得团团转，到处找啊找的，后来寻着酒味儿把我捕到了。你小时候喝过酒吗？

华 生

没有，小时候家里穷，都不知道酒是什么东西。

陶家鑫

那次偷酒喝，受到严厉的惩罚，跪到大半夜。我家是一个注重“忠孝”的传统家庭，可惜在这个时代传统文化一点点崩坏了。

华 生

历史潮流总是向前的，涤旧生新！

陶家鑫

我知道，你们共产党人信的是共产主义。

华 生

家鑫兄对共产主义了解吗？

陶家鑫

不是特别了解，不过我也不会头脑简单地把共产主义理解成共产共妻。

华 生

那是国民党的反动宣传，我们的信仰是无私的，是为天下的穷苦百姓谋幸福的。

陶家鑫

是的，对此我也有一些认识，以后还要多向华生兄请教。对了华生兄，你个人对当前的时局怎么看。

华 生

那还用说啊，人民解放军正以摧枯拉朽之势横扫国民党反动派，一个旧世界即将砸碎，一个新世界即将诞生。

陶家鑫

我是说你个人。

华 生

我个人？

陶家鑫

我们这代人很特殊，不幸又幸运，不幸的是生在一个战乱频繁、灾祸连连的时代，朝不保夕。幸运的是生在一个大变革的时代，时势造英雄，我们有机会为国家、为民族做出一份贡献。只是，在时代变局中，我们都是蝼蚁一般的小人物，稍有不慎就被时代大潮挤碎成粉末。

华 生

我还真没考虑过我自己，只是坚定地朝着正确的方向前进。

陶家鑫

潮流是激荡的、也是对立交锋的。其实，在大变局中，选择是最重要的，也是最难的。

华 生

香港的民主人士多数都做出了正确选择，你们民盟的沈钧儒先生就是最坚定的一位。

陶家鑫

沈老是全国知名的大人物，从清末进士到法学家，从“七君子”到民盟领导者，我只是小人物。小人物有小人物的所思所想，这个，您不介意吧？

华 生

当然不介意，我还要谢谢您的信任。

陶家鑫

我说的选择不仅指国共之间的选择，还有人生的选择。本来抗战结束了，也该过自己的生活了，没想到国共两党打得你死我活，选择进还是选择退，令人困惑……有我这种想法的人并不在少数。

华 生

我明白你的意思了，令妹也有您这样的想法吗？

陶家鑫

大概，也许吧。

【不知不觉中，陶家鑫有些醉态。

华 生

不喝了，酒酣不醉方为高。

陶家鑫

怎么？告饶啦？

华 生

算是吧。

陶家鑫

亏得你还去过前线，现在怎么啦，一点军人的豪气都没有。

华 生

上前线是冲锋杀敌，不是拼酒！

陶家鑫

狡辩我不是你的对手，就像前些年我们在抗日前线打鬼子，你们在后方打游击，讲起来你们还头头是道儿……

华 生

（有些恼火，拿过酒瓶倒了满满两大杯）好，今天我就跟你较量较量。（主动撞杯）干！

【陶家鑫愣了一下，干杯。

华 生

有些人睁眼胡说八道，抗战时八路军、新四军没一个是孬种，不说别的，鲁西南反扫荡，我们一个连，阻击日伪军轮番攻击八个小时，后来才知道，敌军的人数是我们的十多倍。

陶家鑫

我们的牺牲还少吗，就以我们黄埔七期为例吧，我所在中队一百多人只剩下两个人，其中一个是我。

华 生

我不想跟你争论这些，我相信历史自有公论。

陶家鑫

算了，不管怎么说咱俩都浴血奋战过，虽然称不上抗战英雄，可也没给老祖宗丢脸。

华 生

就是嘛，我们不能过多地纠缠过去，要面向将来。

陶家鑫

不纠缠过去对，可也不能忘记历史，起码我个人就难以忘记，晚上一闭眼睛，经常梦到战壕、硝烟，昨天夜里我又回到了“桂柳会战”那个泥泞的雨天，跟随在任公身边。

华 生

你说的任公，是李济深吗？

陶家鑫

（盯着华生）我从你的眼里看到了煞气，我不知道你是哪路来的，不过谁也别想害任公！

华 生

你想多了。

陶家鑫

我出生入死追随任公十多年，他既是我的老长官也是我的恩人，我绝不容许有人加害任公……绝不容许……

【陶家鑫醉眼迷蒙，唱起小时候的歌谣（背景音乐的声音一点点增大。）

排排坐

吃果果

果果甜

哥哥回来好过年

排排坐

吃果果

果果甘

一家人来共团圆

华生不觉也跟着唱了后几句。

陶家鑫

（盯着华生） 你也会这个童谣？

华 生

啊，因为这个童谣流传太广了，不记得什么时候听过，可能在老家，也可能在部队。

【外屋灯启。陶兰进来，被小章和小田挡住。

陶 兰

我来找我哥哥陶家鑫。

小 田

进仓库要检查手包，要么就把手包留下来。

陶 兰

那就检查吧。

【小田从陶兰包里拿出一个小型水银血压仪，他向小章示意了一下。

小 章

这个是什么？

陶 兰

血压仪。

小 章

什么血呀仪的，是炸弹遥控器吧？

陶 兰

这都哪儿跟哪儿呢！

【小田又有了新的发现，他拿出一张写满字的纸张。

小 田

快过来，这儿还有名单。

陶 兰

（大声）我警告你们不要随便动我的东西。

小 章

仓库重地，到我们这儿就得接受检查。

陶 兰

把东西还给我！

【陶兰上前夺小田的纸张，被小章拦阻。

【华生和陶家鑫一前一后出来。

华 生

嚷嚷什么呢？

陶家鑫

兰兰，你怎么来了？

陶 兰

哥，你怎么喝成这样？

【小章和小田跑到华生身边小声嘀咕。华生对着血压仪摇了摇头，看起了名单。

陶家鑫

我替你来看看华生兄，我们……呃！

陶 兰

有什么好看的，要相认早就相认了，你何必在这儿浪费时间。（陶兰走到华生跟前）请把我东西还给我！

华 生

这个名单怎么回事？

陶 兰

跟你们没关系。

华 生

我要查清楚。

陶 兰

你没权力查我的名单。

华 生

小章、小田，把客人请进屋！

【小章、小田推搡陶家鑫和陶兰，场面比较混乱。

第三场

地点：香港 红屋

时间：1948年12月26日

场景：会客厅和门厅。门厅一

侧是会客厅房门，一侧是楼梯（抵二楼）。

【李老板和华生在门厅迎候客人。

李老板

华生啊，我看你的意志有些消沉啊。

华 生

刚刚受到处分，心里一直懊悔。

李老板

希望你是真的懊悔。把血压仪当遥控器，你的手下也过于简单粗暴了吧？

华 生

他们没见过什么高级仪器，责任不在他们，在我。

李老板

还有那份名单，是何老提名的民主人士名单，你们警惕性高我不反对，可方式方法还是要讲究的，即使你怀疑陶兰，也不能那样打草惊蛇呀！现在怎么样，被动了不是？陶兰告状告到何老那里，给你个处分是轻的。

华 生

我已经向陶家鑫和陶兰道歉了，也心悦诚服地接受处分。

李老板

算了，一会儿任公和何老就到了，安全保卫工作都准备就绪了？

华 生

我请求回避。

李老板

回避什么？

华 生

一则我与李济深的关系，二则我身上背着处分。

李老板

没通知你之前，你得坚守工作岗位！

华 生

算是戴罪立功？

李老板

（口气和缓下来）我知道你的思想一时半会儿转不过弯儿来，华生啊，可咱是共产党员，什么情况下都要坚决执行命令。

华 生

是！

李老板

这次，上级决定由我亲自护送任公北上，你知道吗，任公这次毅然离港需要多大的决心和勇气，他的两个儿子在国统区被国民党当作人质，而夫人罹患肝癌现在已至晚期，他为了什么？还不是以民族大业为重，还不是为建立一个和平、民主、富强的新中国。你是党的忠诚战士，有些事你慢慢就明白了。

华 生

我知道，不管怎样，我都会坚守岗位完成好任务！

李老板

就应该这样嘛。华生啊，陶家鑫和陶兰这两个人都应该注意，现在我们还不能确定谁是“夜莺”，但绝不可掉以轻心！船上绝不能有武器，更不能有爆炸物。

华 生

首长放心吧，这方面我们已经做了周密的安排。

【李济深和朱蕴山来到红屋。

李老板

任公、朱先生，我们已恭候多时。

李济深

辛苦李先生了。

李老板

哪里哪里，二位先生辛苦。

【华生分别与李济深、朱蕴山握手。李济深同华生握手时，似乎感觉到华生的情绪。

【李老板和华生将李济深和朱蕴山的大衣挂在外厅，四人相继进入会客厅，客厅里已经摆好了酒席。

【华生拿着李济深的帽子和围巾，故意挂在窗口的衣架上。

华 生

（对李济深）窗外有眼睛。

李济深

（笑道）外面有那么多人替我操心，真不容易呀！

【大家坐下来。

朱蕴山

战场形势发展太快了，辽沈战役刚刚结束，平津战役又开始了，听说傅作义的王牌军三十五军在新保安覆灭，看来，不用在哈尔滨召开政协会议了。

李老板

是啊，马叙伦老先生、郭沫若先生本来计划去哈尔滨，船还没登陆，沈阳已经解放，他们从丹东直接去了沈阳。这次任公可以直接去沈阳。

朱蕴山

这样好。

李老板

（对李济深）任公现在下决心北上，此乃国家之幸、民族之幸。

李济深

我也是听了何香凝老先生的劝告，她叮嘱我，早走比晚走好，一则形势需要，二则是为我的安全考虑。

李老板

任公请放心，遵照周副主席指示，我们对您北上做了精心组织。此外，尊夫人在港事宜、令郎在内地的安全都做了通盘考虑，做了周密安排。

华 生

利用圣诞节这几天放假空当，其他同行的民主人士也都安排好了。

李济深

请代为致谢周公，你们安排得太周到了。

【小章陪同何香凝带着陶兰进来了。

何香凝

任公，看我把谁带来了？

李济深

陶小姐不是回医院了吗？

何香凝

我也觉得奇怪呢，原来一心想回医院，不知怎么想通了，反而央求我要留下来，想去解放区。也好，考虑到你们年龄大了，加上一路雪雨风霜的，还是给你派个白衣天使护佑吧。

朱蕴山

是不是想经常见着哥哥？

【陶兰抿嘴笑着，意味深长。

朱蕴山

家鑫还不能跟我们走，他得留在香港继续做联络工作。

何香凝

哥哥不走，你还走吗？

陶 兰

（含蓄地）我听何阿姨的。

李老板

为给任公送行，何老和香港分局准备了薄酒素菜，为任公和朱先生送行！

何香凝

李老板，也算为你送行，任公，请！

李济深

何老请！

【各位就座，陶兰挨着华生坐下。

何香凝

（向李济深敬酒）任公，此次北上，正是为实现先总理之夙愿、任公之信仰， 可谓大道同行。祝任公此行劈波斩浪、一路平安！

【众人喝酒。

李济深

何老言之有理，先总理教诲与共产党携手解救穷苦大众，在本质上都是为了民主民生啊。

朱蕴山

（笑言）任潮公，现在反悔还来得及。

李济深

你说这话怎么跟陶家鑫似的，他说我若去解放区，易进难出，终将身不由己。

何香凝

任公您能下决心北上真是克服了重重阻力，我都听说了，前一段时间宋子文亲自来港做你的工作，而英美政府和桂系图谋划江而治，都在拉拢任公您出山扛大旗。

李济深

蒋家政协，与虎谋皮；划江而治，分裂中国，这样的事我是不会做的！

何香凝

任公的风骨我是了解的，西安事变之后，任公主动找蒋介石说，如你选择抗战，我就以军人的身份供你驱策，如果你不抗日，我们就以政治家的身份与你对峙。

【大家笑着。

李老板

任公爱国爱民之心一以贯之。

何香凝

任公、蕴山先生，吃好喝好，路上可没这个条件了！（问李老板）时间很充裕吧？

李老板

我们天色晚些再动身，预定时间七点一刻。

何香凝

（看了看表）时间很充裕的。

李老板

（对何香凝）一会儿，我们带着水酒菜肴陪先生们上游艇，大家要表现出余兴未尽出去游玩的样子，夜晚再上轮船。

陶 兰

（愣住了，问何香凝）今天就走吗？

【何香凝瞅了瞅李老板，李老板点了点头。

陶 兰

可是，我什么都没准备呢？

李老板

陶小姐不用准备了，我们把什么都准备好了。

何香凝

尽管你们考虑周全，可还是要小心为上，我听说微型遥控炸弹已经进入香港。

李济深

那种炸弹是电子遥控引信，电子调频在35到48赫兹之间。

李老板

任公和何老放心，华生已经做了周密安排，绝不让炸弹混入船上。

【门厅灯亮。

【陶家鑫来了，被小章挡在了门厅。

小 章

请留步。

陶家鑫

我要见任公。

小 章

请等一下。

【小章敲会客厅门，向华生招手，华生出来。

小 章

陶先生要找任公。

华 生

（对陶家鑫）任公正在谈话，不希望被打扰！

陶家鑫

我有十分紧要的事情向任公禀报。

【李济深在华生陪同下来到门厅。众人退后。陶家鑫与李济深单独交谈。

陶家鑫

任公，刚刚得到消息，白长官（白崇禧）派了私人代表来香港，说是有要事与您商量，估计明后天就到了。

李济深

我知道了！（转身要走）

陶家鑫

可是……

李济深

还有别的事吗？

陶家鑫

我怎么安排呢？

李济深

常规安排。

【陶家鑫愣住了。

【李济深返回会客室，陶兰从会客室出来，她看到了陶家鑫。

陶家鑫

兰兰，你也在这里？

【陶兰刚要说话，被华生一把拉住。

华 生

（同时对小章）你照顾好陶先生！

【小章拉住陶家鑫上楼。

小 章

走，走！我陪你去打台球。

【陶家鑫有些不情愿，还是被小章拉上了楼。

华 生

刚才你都听到了，这件事要绝对保密。

【陶兰呆呆地站在原地。灯光渐暗。

【外厅灯渐启。

【李老板陪李济深等人出来。

【华生和小章分别提着准备好的酒水和盛菜肴的餐盒。

李老板

（叮嘱华生）行事小心，门外可有不少野狗。

华 生

放心吧，已经备好打狗棍。

【大门外。

华 生

（故意大声对李济深、朱蕴山）祝各位先生夜游港湾，玩得尽兴！

【大家刚刚出门，陶家鑫突然向门外冲，小章没拉住他，摔了个跟头。

【陶家鑫出现在门口，众人的目光聚集在他身上。

陶家鑫

任公，你们要出海？

李老板

啊，难得任公有雅兴，游一下圣诞节的维多利亚湾。

陶家鑫

任公，带上我吧。

华 生

游艇早就预定，位子已满，加一人就不安全了。

何香凝

家鑫啊，任公有陶小姐照顾你还不放心，你送我回家吧。

华 生

家鑫兄，实在不好意思。

陶家鑫

老长官，你到海上，我不放心呀。

李济深

有李先生他们，你有什么不放心的，你不会是不放心你妹妹吧？

陶家鑫

（用哀求的眼光看着李济深）老长官，无论怎样，我都必须紧紧跟随着您呀！

【小章也过来拉陶家鑫，局面有些尴尬且十分紧张。路边有人张望。

李济深

（沉吟一番）家鑫兄是我的老部下了，不然，就挤一挤吧！

【李老板无奈，这时，小田在门口叫李老板。

李老板

诸公稍等，我去去就回。

【外厅灯启。李老板读小田送上的电报。

李老板

立即叫华生进来！

【小田出门，随即华生进屋。

李老板

华生，情况发生变化，周副主席的电报来了，组织上决定我留在香港有重要任务，由你来担任护送小分队队长，护送任潮公北上。

华 生

我，怎么可能？组织上知道我跟李济深的关系，况且我还在接受纪律处分期间，护送工作不合适。

李老板

别废话，执行命令就是。

华 生

是。

李老板

华生啊，别辜负了组织的信任。

华 生

感谢组织信任，可是……

李老板

任公此行，毛主席、周副主席高度重视，特别强调要慎之又慎，容不得丝毫差错。要知道，海上的情况比预想的复杂，意外情况随时出现，要记住，无论什么样的风吹浪打，都要确保任公和大家的安全。

【华生思忖一下，坚定地点了点头。

【大门外。

李老板

（对李济深小声） 任公，刚刚接

到命令，由华生全程护送您……（大声）游船座位不够我就不上船，祝诸公游玩尽兴！

【李济深瞅了瞅华生，华生点了点头。

【众人开始上船，小船离开。何香凝、李老板向大家告别。

何香凝

不知为什么，我的心有些沉重，似乎觉得华生肩上的担子太重了！

李老板

何老您放心吧，港口和船上都做了周密的安排，华生执行力超强，能够随机应变！

第四场

地点：海上 阿尔丹号轮船上

时间：1948年12月31日——1949年1月1日

【舞台大屏幕远景，晨曦中行驶在海洋中的阿尔丹号轮船。

【舞台灯亮。渐弱的引擎声。甲板上。

【大家陆续走上甲板。李济深意外见到曾经的老部下和同事。

邓先生

任公啊，能与您同行甚是荣幸！

李济深

没想到邓先生也在船上，幸事！

梅先生

老长官您来了？太好了。

李济深

梅兄也在船上？好啊好啊。

【大家互相握手，热情问候。

李济深

（对华生说）请你转告李老板，我对他很感谢，没想到我这么多同志、好友都在船上，你们保密工作做得太好了，服务方面也周道细致。

华 生

这些都是按周副主席的要求安排的。

【李济深把华生叫到一边。

李济深

祝先生，我是不是犯了个人主义，给你们添了麻烦？

华 生

任公说的是陶家鑫先生吧，他的确没在这批名单里。

李济深

当时的场面你也看到了，家鑫挤进来纯属意外，秘密北上策划了很久，而那个当口不能节外生枝，不能因小失大。

华 生

是的，上船后我就想清楚了，好在李老板也及时做了调整。

李济深

谢谢祝先生。当然，我同意家鑫上船也带有个人感情，家鑫是我的老部下，曾跟随我多年。

华 生

这个他跟我说过。

李济深

在战场上，他还曾替我挡过子弹。

华 生

（有些意外）可是陶先生跟我讲，您是他的恩人，他很崇敬您。

李济深

他是我的恩人才对。希望没给你们带来额外负担。

华 生

任公您放心吧，我们已经做好了安排。

【船甲板另一侧灯启。

小 章

唉，越不想做的事却越按头上了，这回好了，上了船就下不去了。

华 生

只能硬着头皮，咬着牙坚持下去了。

小 章

现在我能体会出你教我那个词的意思了……忍辱负重。

华 生

忍辱负重先不说它，关键是别出差错，直觉告诉我，“夜莺”已经混入船上，而护送人员就我们两人，既要保护民主人士安全还要周到热情服务，我们要打起一百个精神，一个人当两个人使，不能让李济深离开我们的视线，同时对陶家兄妹要严防死守，我负责盯防陶家鑫、你盯防陶兰，一个瞌睡都不能打！

小 章

华生，你觉得谁更可能是夜莺呢？陶家鑫还是陶兰？

华 生

你的看法呢？

小 章

当然也不排除另有其人，如果夜莺在陶家兄妹之中，我倾向是陶兰。

华 生

为什么？

小 章

“夜莺”更像女的，善于隐蔽，她给我的感觉是神秘的，而陶家鑫是临时上船的。

华 生

先入为主容易酿出大错，抓到“夜莺”之前，对谁都不能放松警惕。这次护送与上一次不同，孤零零的船上我们并没有优势，满打满算就我们两个共产党员，敌人还在暗处。

小 章

我不怕真刀真枪地干，只担心他们使暗器，尤其是微型炸弹。

华 生

上船前不是细致检查了吗？

小 章

不怕一万，就怕万一。

华 生

微型炸弹的威力有限，不能对轮船造成太大损害，它只针对个人。

小 章

千万别出现冯玉祥将军那样的事件。

华 生

所以我们要盯人护卫，遇到紧急情况就扑上去，不惜牺牲自己的生命。

小 章

用命来保护你的仇人？

华 生

不是保护我的仇人，是完成党交给的使命！

【会聚到甲板上的民主人士越来越多。

朱蕴山

诸位，诸位！祝华生先生大家都认识了，可是有些事你们并不知道，沈钧儒先生第一批北上就是华生先生护送的，下面我们请华生讲讲北上情况好不好？

【众人鼓掌。

华 生

我陪同第一批民主人士去东北解放区，走的也是这条海路，不过那个行程比这次远多了，我们转道朝鲜罗津，从那里登陆去的哈尔滨。说起几位老先生都是响当当的大人物，一路上充满了革命乐观主义情绪，吟诗作赋，即兴表演节目，沈钧儒老先生不愧为“七君子”之首，气定神闲，在船上还组织“十二仙团过海”。

茅 盾

是啊，海上航行是一趟漫长的苦旅，需要革命乐观主义精神。

华 生

马叙伦、郭沫若先生北上我没能亲自护送，不过我听说也挺热闹的。马叙伦先生带着当年“下关惨案”留下来的“血衣”，时刻警醒自己。郭沫若先生在船上办《波浪壁报》。受欢迎的还有许宝驹先生，据说他的《秦琼卖马》，唱功达到了专业水平。

朱蕴山

（对茅盾）雁冰兄，我们这一次人多势众，也要搞得热热闹闹，我推举你当我们的文娱导演。

茅 盾

抬爱，抬爱！

华 生

第二批北上本来也走第一批路线，不想，船过山东半岛，辽沈战役提前结束，沈阳解放了。这样他们就从安东登陆，直接去了沈阳。现在，沈老、蔡廷锴先生已从哈尔滨南下，与大家在沈阳相聚。我们此行将直奔沈阳，与他们会合。

邓初民

祝先生，我倒听说，前几批北上遭遇不少风险，有国民党军舰，有美国飞机。听说沈钧儒老先生坐的那条船差点儿在澎湖列岛触礁。

华 生

路上的确遇到一些风险，但目前看海上通道是最安全的，事实上，前几批民主人士都有惊无险地到达了解放区。

小 章

你们别担心，现在的季节风暴少了。只要大家按事先发的须知和注意事项做好就行。

华 生

当然，茫茫海上行驶千里，难以预料的事或可发生，我们不能掉以轻心。要像毛主席讲过的，战略上轻视，战术上重视。

李济深

祝先生说得对，革命哪有一帆风顺的？要乐观对待，谨慎从事，还望同志们同舟共济、齐心协力。

朱蕴山

言之有理，言之有理！

【舞台大屏幕远景，黄昏中行驶在海洋中的阿尔丹号轮船。

【舞台灯亮。渐弱的引擎声。甲板上。

【陶兰在甲板上陪李济深散步。

【陶家鑫上。

李济深

（对陶家鑫）我觉得船速有些慢了。

陶家鑫

听说一个引擎坏了。

李济深

兰兰晕船，你这个哥哥要想着照顾妹妹呀。

陶家鑫

我知道。现在好些了吗？兰兰！

陶 兰

好多了。只是任公午餐吃得不多。

陶家鑫

那怎么行，任公您可要保重身体呀。

李济深

我没事，走南闯北这么多年，什么环境都能适应。

陶家鑫

（对陶兰）兰兰，我想跟任公单独聊聊。

【陶兰避开，四下寻找着什么人。

陶家鑫

（对李济深）老长官，我追随您多年，可不知为什么，这次去解放区，我心里很为您担心。

李济深

谢谢你为我担心，这一段你做了很多工作，我与哈尔滨的沈老联系顺畅，其中也有你的功劳。

陶家鑫

哪有什么功劳啊？老长官，您别怪我多嘴，我觉得您不该上这条船。

李济深

此话怎讲？

陶家鑫

上船容易下船难啊。您身在香港多好，指点江山，掌控局势，可进可退。

李济深

你担心我这个南方人，对天寒地冻的东北水土不服？

陶家鑫

水土是一方面，到了那边，您就身不由己了。

李济深

我不是去做人质，而是去实现共同的理想。

陶家鑫

可是任公您想过没有，国民党革命派也好，国民党促进派也罢，无论怎么说都是国民党，一旦共产党政权稳定了，保证不会兔死狗烹，不会铲除异己？

李济深

那是你不了解共产党，不了解毛泽东、周恩来。共产党建立的不是封建王朝，不是哪一家哪一个人的天下，是千千万万人民的天下。

陶家鑫

（有些激动）可是直觉告诉我，我必须阻拦您，不能让老长官您跳进火海。

李济深

（笑了笑） 我跳的不是火海，是共同去建立新中国，而且，你也阻拦不了我！

【

小章在远处监视着陶家鑫和陶兰。

【

大副吹着口哨。

华 生

海面上发现了国民党军舰，请各位先生返回船舱不要出来！……家鑫兄，请陪任公尽快进船舱。

【

陶兰看了看华生。

华 生

也请陶小姐速进船舱！

【

陶兰下船舱，回头凝望一下。

【

小章走到华生身边。

华 生

你要紧随李济深先生，须臾不可离开。

小 章

是！（下船舱。）

【

华生走到驾驶室信号杆前，与一个外籍船员商量。

华 生

船速为什么这么慢？

船 员

一个引擎坏了，正在维修。

华 生

什么时候能修好？

船 员

说不好，还在查找损坏的原因。

华 生

可以把右横桁的国旗挂在信号杆顶部吗？

外籍船员

为什么？

华 生

那样更加醒目，很远就可以辨识。

外籍船员

不不，这样也醒目。

华 生

还是旗杆上醒目。

外籍船员

就是增加了麻烦。

华 生

没关系，我来帮忙。

【另一侧，陶家鑫将一个写着“SOS”（紧急求救信号）红字的白床单挂在左横桁，固定好之后，发现华生正在往旗杆上拉升苏联国旗，他走过去假意帮忙，失手将苏联国旗坠落下来。

华 生

（扭住陶家鑫） 你到底是谁？想要干什么？

陶家鑫

我是任公忠实的部下，我只想帮忙。

华 生

你这是帮忙还是添乱？

陶家鑫

不小心帮倒忙了嘛。

【这时，华生发现了左横桁上的白床单，他转身直奔左横桁，想扯掉床单，不想却被陶家鑫抱住了。

华 生

陶先生，你为什么这样做？到底想干什么？

陶家鑫

我听说轮船的一个引擎坏了，搞不好船会下沉，我不想任公出事，不想妹妹出事，不想大家出事，所以请求救援。

华 生

救援是假，让国民党上船来盘查是真吧？

陶家鑫

那条船不是军用船只，是民用的。

华 生

胡说八道！

陶家鑫

你没看“红十字会”的标志吗？那条船是中立的。

华 生

中立的船上怎么会有大炮？

【两人纠缠过程中，陶兰出现在甲板上，她撤掉床单。床单瞬间飘向大海。

陶家鑫

（对陶兰）兰兰，你知道你在干什么吗？

陶 兰

我知道我在干什么！

【华生向大海深处望去。

华 生

军舰开远了，家鑫兄一定失望了。

陶家鑫

你什么意思？

华 生

可惜呀，您手里要有一把信号枪就好了。

陶家鑫

华生兄你一定是误会了。

华 生

我误会了？是，我误会了你的善良。

【陶兰在一边看着。

【舞台大屏幕远景，海面天气骤变，行驶在海洋中的阿尔丹号轮船。

【舞台灯亮。浪劈船舷，船体左右摇晃、上下颠簸。

【李济深、朱蕴山等仍打着太极，镇定自若。华生、陶兰、小章过来。

华 生

任公，船甲板危险，还是回船舱吧。

李济深

还好，轮船时速很慢，我看也就二三海里。

华 生

现在是顶风逆驶，主要是躲避浪峰浪谷，动力不足，主要是避免船体起伏上抬，螺旋桨打空损坏机器。

李济深

祝先生，你学过航海吗？这么专业？

华 生

哪里呀，我是新和尚念经，现学现卖！

李济深

共产党真是人才聚集呀。

华 生

任公过奖了。任公，暴风雨马上到了，请您回船舱避一避。

【陶兰、小章搀扶着李济深等人进入船舱。

【闪电雷鸣，暴雨如注。

【陶兰一个人跑到甲板上，站在瓢泼冷雨之中。

【华生去拉陶兰，陶兰甩开了华生。

华 生

陶小姐，请遵守纪律，甲板太危险了，不慎会滑入大海，不滑入大海也会感冒发烧。

【陶兰还是不肯进船舱。华生拉陶兰，两人滑倒，险些滑入大海。

陶 兰

（大声）真不知道这个世界怎么啦？自己的爱人不承认是爱人，哥哥不像是以前的哥哥了！

【华生趁势将陶兰拖下了船舱。

【陶兰蹲在舱里，双手抱头。华生脱下外衣给陶兰披上。

陶 兰

在我心里，哥哥和你都是好人，可我不明白，为什么你俩都变得像发怒的野兽，非得拼个你死我活呢？

华 生

我们像愤怒的野兽吗？

陶 兰

你不用遮掩，刚才扯旗的时候，我都看清楚了！华生，姑且这样叫你吧，现在我不问你为什么不与我相认，也不问你到底对我怎么想的，我只想告诉你我的想法。我只是一个小女人，想有人爱，想被人爱，我渴望过普通女人的平静生活。当年在战地医院，见到血我都晕，可民族危亡关头，我没有退缩，记得当时你……哦对了，解放区那个铁生说我勇敢，其实我真的不勇敢，也不想勇敢。

华 生

可是，你做得比谁做的都勇敢！

陶 兰

（看了看华生，低下头）抗战胜利后，老百姓渴望着平静生活，不希望打来打去。

华 生

正是为了长久的和平，让千千万万劳苦大众过上幸福生活，共产党人才流血牺牲，推翻人民的敌人蒋家王朝。

陶 兰

战争好玩吗？战争是残酷的，是要死人的……我知道，你父亲死于战乱，可我父亲也同样死于战乱，我不想再失去亲人了，一个也不想失去。

华 生

要革命难免就有牺牲。

陶 兰

（抬头看着华生） 好，你是大丈夫，是大英雄，你们不怕牺牲，可你知道战争会伤及多少无辜百姓吗？现在国统区物价飞涨，民不聊生，法币变成了废纸，金圆券也没好上几天。前几天我刚刚得到消息，当年我心目中的英雄、战地医院的护士长郝大姐，疾病缠身，贫困交加，饿死在武汉小巷的工棚里。

华 生

陶兰，你知道吗，这个时候跟当年抗战一样，又到了命运抉择的关键期，你，我，还有你哥哥，在历史大转折潮流中，我们每个人都在选择和被选择。

陶 兰

你什么时候学会讲大道理了？

华 生

难道不是吗？请相信我的话，黑暗很快就过去了，黎明即将到来！

【陶兰又低头捂住了脸。

【华生轻声地哼唱起歌谣……陶兰迟疑一番，也跟着哼唱起来。（背景音乐的声音一点点增大。）

排排坐

吃果果

果果甜

哥哥回来好过年

排排坐

吃果果

果果甘

一家人来共团圆

【舞台大屏幕远景，暴风雨过去，曙光初现。行驶在海洋中的阿尔丹号轮船。

【舞台灯亮。华生站在甲板上。小章从另一侧上。

小 章

引擎损坏的原因找到了，水泵叶轮损坏，正在更换。

华 生

什么原因导致的？

小 章

大副说可能是进水管堵塞了，高温运转叶轮变形。

华 生

自然事故啊。

小 章

不排除人为破坏。

华 生

有人进过引擎舱吗？

小 章

听说……陶兰好像进去送过食品。

华 生

陶兰是护士，难道她还精通机械？

小 章

大副没说一定是人为破坏，只是不排除。

华 生

什么时候能修好？

小 章

恐怕还得一段时间。

华 生

切勿扩散消息，以免引起不必要的恐慌。

【大家陆续走上甲板。小章调试轮船上的收音机，出现了《兄妹开荒》的片头曲——雄鸡、雄鸡，高呀高声叫……

小 章

找对了！是新华台！

新华台播音：

今天是新年第一天……淮海战场上，人民解放军发起总攻，对杜聿明集团两个兵团实现合围，杜聿明已经成了瓮中之鳖，全军覆没已成定局。华北战场上，人民解放军按照先打两头、后取中间的作战方针，先歼灭新保安之敌两个师，接着歼灭由张家口突围之敌七个师，正如毛泽东主席所指出的中国革命的成功和中国和平已经迫近……

【大家欢欣鼓舞。

茅 盾

同志们，今天是元旦，大家把好吃的宝贝都拿出来吧，庆祝人民解放军取得重大胜利，为了光明的前景，我们要好好干一杯！

【大家纷纷拿出食品和罐头。

章乃器

前方捷报频传，国民党政治、军事、文化全面崩溃，雄鸡高唱，天很快要亮了。

邓初民

让我们风雨同舟，追求光明，迎接新曙光。

朱蕴山

（即兴赋诗）环海早无干净土，百年阶级忾同仇。神州解放从今始，风雨难忘共一周。

彭泽民

（赋诗）海面狂涛姑且渡，春风将近到吾船。

【一位俄籍船员拉起了手风琴，大家有的跳舞，有的喝酒，有的拍手，一片轻松快乐。

茅 盾

（手持记事本来到李济深面前）任公，新年了，请您写个祝词！

【李济深接过笔和本写着。

【茅盾接过李济深的本子。

茅 盾

家鑫兄、陶小姐，请你们二位朗诵任公的祝词。

【陶家鑫躲在华生身后，推了华生一把。

陶家鑫

华生兄代表解放区，你来你来。

【华生很无奈，陶兰却大大方方走到华生身边。

【无奈，华生只好和陶兰一道朗诵：人民革命已取得决定性胜利，全国同胞必然走出黑暗，踏进光明。今天，我们是以空前的兴奋和愉快来迎接这一元旦的。战友们、朋友们、同胞们，为了建立一个民族独立、民主自由、民生幸福的新中国，让我们一起携手、努力奋斗！为了一件大事！一件为着参与共同建立一个独立、民主、和平、统一、康乐的新中国的大事！同舟共济，一心一意。前进！前进！努力！努力！……

【俄籍船员来到大家面前，挥舞着手臂。

俄籍船员

报告大家一个好消息，轮船的引擎修好了，我们可以开足马力前进了。

【舞台大屏幕远景，行驶在海洋中的阿尔丹号轮船。海鸥紧紧跟随船尾追逐飞翔,美轮美奂。无伴奏和声音乐起。

【大副又开始吹口哨。

华 生

前方发现飞机。让各位先生都下船舱。

【李济深不走，陶兰不走，华生也无法离开。

【舞台灯光暗下来。飞机引擎声盘旋、减小。

陶 兰

（对华生）这些天你明显消瘦，一副操劳过度的样子。

华 生

你也瘦了，睡眠不好吧。

陶 兰

你说呢？

【过场戏：民众拉住“热烈欢迎民主人士”横幅，敲锣打鼓，热热闹闹走过。

【李富春等东北局领导迎接李济深等人下船。

【欢迎人群中，有人送来獭皮帽、皮靴、貉绒大衣。

第三幕 沈阳

第五场

地点：沈阳 铁路宾馆

时间：1949年1月21日

场景：大厅（主体）加宾馆警卫室。

【宾馆大厅内灯亮。华生在大厅接待沈钧儒、郭沫若、章乃器等人。

沈钧儒

华生啊，又见到你了，缘分啊。

郭沫若

（对沈钧儒）处处都是良缘啊，沈老，你们上船那天，辽沈战役打响了。我们下船那天，辽沈战役胜利结束。

【大家都笑起来。

【东北局李主席（李富春）和李济深进来。

章乃器

（拿着钱）李主席，我们下船时，接船的同志送给我们棉衣、棉帽和棉鞋，这是我的货款。

李富春

解放区是供给制，东西是送给大家的。我们做的这些都是按周副主席指示办的。

李济深

周公想得真周到，吃、穿、住、行都给我们安排了，真是太感谢了！

李富春

伙食怎么样？吃得惯吗？

郭沫若

伙食很好，不光我们吃的好，老百姓吃的也好，碗里有肉，国统区现在经济崩溃，民不聊生。

【马叙伦、茅盾、许广平等人陆续来到大厅，互相热情握手。

李富春

这段时间辛苦大家了，参观了很多地方，一路劳顿。

郭沫若

我们没感觉到辛苦，反而十分兴奋，整天都被胜利的喜悦感染着，这让我想起早年写的诗：“火便是凰，凤便是火。翱翔！翱翔！欢唱！欢唱！”

沈钧儒

是啊，从哈尔滨一路南下到了沈阳，一路参观一路振奋，工厂恢复生产，产品丰富，农民都有地种了，温饱不成问题。

马叙伦

当初在下关车站，国民党破坏民主，自那时起我就对国民党彻底失望了，到了民盟被国民党政府宣布为非法而取缔，所有的中间派对国民党都不抱幻想了……今天看来，我们大家都做出了正确的选择。

茅 盾

是啊，我到了大连，参观了兵工厂，生产场面热火朝天，我相信，有了人民的全力支持，解放军一定会取得全国胜利。

许广平

这些天，我参观沈阳的学校，学生有课上有书读，新中国成立后我们国家大有希望啊。

茅 盾

听说你们去了鲁迅艺术学院。

许广平

是的，真没想到，沈阳已经有了鲁迅艺术学院。

周海婴

妈妈还将东北书店出版的父亲全集的稿费，兑换成金条捐赠给学院作建设费用。

茅 盾

这个好，鲁迅先生在天有知，一定十分欣慰。

李主席

任公您呢？

李济深

参观抚顺露天矿和鞍钢，我的震撼很大，感触良多！

李富春

数百名民主人士突然离开香港，据说国民党高层十分震惊，他们知道民心丧尽、无力回天了，不得不承认政治上彻底失败。

郭沫若

正所谓人心所向，天下归一。

【

小章进来，向华生耳语，华生离开大厅。

【

舞台中心灯光暗。小章和华生匆匆忙忙从舞台一侧，走到另一侧。小空间灯启。那是一间挂着醒目的“警卫室”牌子的房间。房间中央是一个铁皮火炉，火炉边有几把木椅。贴着“米”字、挂了霜花的玻璃窗外时不时忽闪着灯光。

【

华生与两位穿军装不戴帽徽领章的人握手，进到一个门里。门外，小章和小田围着炉子烤火。

小 章

你知道队长见的人是谁吗？

小 田

不知道，应该是李老板派来的吧。

小 章

要我看，咱们的护送任务该结束了。

小 田

我巴不得早点结束呢，一个大男人，整天当服务员太腻歪了。

小 章

可不是吗？再不早点儿去前线仗就打完了，肉没了就剩骨头和汤了。

小 田

你说，队长是不是跟咱想的一样，也急着去前线。

小 章

他没说，不过我猜他想随部队南下，打回老家去，解放全中国。

小 田

他的耐性真好，整天陪那些大佬开会，端茶倒水的。

【华生从里屋门出来,送两位客人。

华 生

我们保持紧密联系，随时通报情

况。

客 人

祝队长，注意安全！

华 生

放心吧，二位慢走！

【华生转回身。

小 章

队长，上级是不是给我们新任务？

华 生

他们是沈阳公安局侦查科的同志，根据他们通报，铁路宾馆混进了国民党特务 “夜莺”，他们侦听到夜莺与地下特务组织的通信联系。

小 章

这么说，夜莺快现身了。

华 生

那个夜莺本想在香港阻拦李济深先生，没有成功，只好跟随北上，以便接受下一步任务。据可靠情报，保密局已密令他暗杀李济深。……奇怪的是，夜莺阻止沈阳的特务动手，又像在保护李济深，夜莺不让别人插手要自行解决，他的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呢？

小 章

那个夜莺要抢功呗。

华 生

以我对那个人的猜测，尽管我现在还不能确定他就是夜莺，那个人正处于两难选择之中，忠孝难以两全。

小 田

特务里有你说的这种人吗？可别美化国民党反动派呀。

小 章

既然他摇摆不定，有没有可能把他统战过来呢？

华 生

我也想过这个问题。不过这个问题是次要，主要问题是保护好李济深先生，要不惜一切代价保护他的安全。

小 章

可是，我们的护送任务不是已经完成了吗。

小 田

就是啊，安全保卫是沈阳这边警卫的事儿。

华 生

李老板没解除我们的护送任务之前，我们就得继续护送。

小 章

护送？还往哪儿护送？

小 田

你别管往哪儿护送，没通知你撤下来，说明护送任务没最后完成。

小 章

（对小田）没轮到你教训我。

华 生

（耐心地）现在我不担心外围的特务，解放军的警卫很严密，外面的特务不容易混进铁路宾馆，况且还有公安局的布控，我担心内部出问题，明枪易躲暗箭难防呀……

小 田

队长，从你的口气中我怎么觉得你已经知道那个夜莺是谁了？其实我们也猜个八九不离十。

小 章

那你说说。

小 田

那个陶家鑫。

华 生

他是“夜莺”的可能性非常大，不过在事情没结束之前，陶兰也不能解除怀疑。

小 田

好办，把他们兄妹抓起来审讯不就完了。

华 生

我们不能大张旗鼓地在铁路宾馆抓人，那样会在民主人士中引起很大震动。

小 田

那可难办了。

华 生

你们不是一直想面对面地与敌人较量吗？现在机会来了，打败隐藏的敌人与打败战场上公开的敌人，哪个难度大呢？现在，我们的任务是保护好任公，哪怕搭上性命也不能让任公出事儿。明白了吧？

【小田和小章都站了起来，回答明白了。

华 生

还有问题吗？

小 章

（小声）有。

华 生

有也收回去！我能猜到你想说什么，现在就是想换人，也没时间了。

小 章

不是，我想问的是……你想开了，用生命保护你的杀父仇人？

华 生

想不想开都得执行，我们是共产党员，不能因私人恩怨跟组织上讨价还价，执行命令是我们的本分。

小 田

放心吧，队长。

华 生

（自言自语）李济深已经来到解放区了，可他到目前为止，还没明确表态拥护共产党领导……难道那个人还对此抱一线希望吗？

小 章

哪个人？

华 生

没什么，我胡思乱想呢。小章、小田！

小章和小田

到！

华 生

打起百倍精神，准备迎接战斗吧！

第六场

地点：铁路宾馆外、客厅及李济深房间

时间：1949年2月15日

【铁路宾馆外。晨曦。李济深散步，陶家鑫跟在他身后。

陶家鑫

任公，我……

李济深

家鑫啊，有什么话照直说。

陶家鑫

任公，您现在很危险，我得到情报，保密局派杀手已经到沈阳了。

李济深

没什么大惊小怪的，这么多年一直有人想要我的命，我早不在乎了。

陶家鑫

（鼓了鼓勇气）这次不同，任公您的处境真的非常危险。

李济深

是吗？怎么个危险法儿？

陶家鑫

您已经站到了悬崖边儿，真的不能再往前迈步了。

李济深

家鑫啊，在香港、在船上，你都苦口婆心地劝我，难道你随我一路奔波，目的就是要阻止我倒向共产党？丹心幸无愧，青史重壮怀。你不必再劝我了。

陶家鑫

（急迫地）老长官，您执意要走到底，那可就难办了。

李济深

怎么个难办法儿？

【陶家鑫不说话，扑通一声跪在李济深面前。

李济深

起来，说话呀！

【陶家鑫不说话只是流泪。见陶家鑫执拗不起，李济深转身回宾馆。

李济深

家鑫啊，北上不是一段旅程，北上是对光明的选择，北上是对道路的选择！

【宾馆门口一侧。李济深遇见华生，华生装作锻炼身体的样子。

华 生

任公早上好！

李济深

祝先生早安！

【走到门口，李济深又回过头来，

李济深

祝先生，令尊的事我听李先生讲了，很抱歉！

华 生

你已经知道了？

李济深

在香港的时候我就知道了……我很痛心、也很内疚……谢谢你！

华 生

谢谢我什么？

李济深

谢谢你们共产党人，原来我认为只有毛公和周公才有这么博大的胸襟和情怀，没想到共产党的基层干部都这么了不起。

祝华生

（摇摇头）何止我一个人，何止我一个人的父亲，国共两党纷争中有多少人失去了至亲至爱。您知道毛主席的爱人和战友杨开慧……被国民党杀害的时候只有29岁，还有弟弟毛泽覃、毛泽民，妹妹毛泽建，她牺牲前在狱中写下四个大字“誓死为党”，那时候她才24岁！

李济深

还不止啊，据我所知，毛先生的侄子毛楚雄，刚刚19岁，也……牺牲在内战之中……

祝华生

我知道您是反对内战的，上船之后李老板跟我讲了很多很多，我也一直在观察您，您说过的话我记忆犹新：北上不是一段旅程，北上是对光明的选择，北上是对道路的选择！您的家国情怀和精神气概深深感染了我。

李济深

（感慨万千地）你也在感染我……谢谢你祝经理，你让我又深深地认识了一次共产党人！在你们身上我看到了未来和希望。

祝华生

（猛吸一口气）任公！

李济深

你叫我任公？怎么，不叫我李先生了？

祝华生

是的，任公！

【祝华生站了起来，郑重地敬了个军礼。

【李济深（也站了起来）郑重地回敬了个军礼。

【此时，小章陪同李老板进来。

华 生

李老板，您来沈阳了？

李老板

刚刚到。任公，您也在啊。

李济深

李先生啊，这么快我们又在沈阳见面了。

李老板

刚到沈阳就想过来看看您……任公，您大概知道了，您的两位公子经我党地下组织秘密营救，已安全转移到了香港，只是，夫人在香港……这是夫人病危时托我们转交的（说着递上一个信封）。

【李济深打开信封，拿出一份白绢，白绢上抄写着李济深青年时写的一首诗。

李济深

“马叟知天命，谓吾贵可求。但令身许国，何必列王侯！”我15岁写的五言诗，夫人亲手誊写的……(言罢，李济深仰头望天，沉默良久。)

李济深

抱歉李先生，我先告辞。

李老板

任公，请多多保重！

【李济深回宾馆。华生驻足沉思。

李老板

华生，现在，你们肩上的担子可不轻啊。

华 生

您都知道了？

李老板

是啊，内部锄奸我就插不上手了。

华 生

您有什么要叮嘱的吗？

李老板

没有，你知道怎么做……我坚信你能做好。

华 生

谢谢您的信任。

李老板

对了，你的思想都转过来了吧？

华 生

您是指对任公？

李老板

华生啊，任公的个人品格以及对于民主协商建国的重要性我无须赘言了，说些你不知道的吧，这些年，任公一直帮助我党做统战工作，国军很多高级将领是他的学生、旧部和好友，动员他们战场起义，你想，如果战场上一个师、一个军起义，那我们将少死多少阶级兄弟，想一想，千千万万的弟兄和个人的恩仇比起来，哪个轻哪个重呢？

华 生

我知道，我已经跟任公谈过了。

李老板

是吗，那就好，那就好……（说完，李老板和小章进宾馆）

【陶兰抱一件大衣从宾馆大门出来。

陶 兰

任公呢？

华 生

任公已经回宾馆了。

陶 兰

你们什么时候走？

华 生

去哪儿？

陶 兰

不回香港护送下一批民主人士吗？

华 生

你在哪儿听到消息……情况变了，我不走了。

陶 兰

（高兴）真的？太好了……你向组织申请留下来的？

华 生

什么申请？

陶 兰

你不好回答就不用回答了。铁生，那天你在船上对我说的话，这些天我在沈阳还真看到了，我几乎能感觉到春天正在苏醒，和平美好的生活在一天天向我们走近。我这样猜想，你之所以不能跟我亲密，是不是觉得战争还没结束，而你的身份随时都面临危险，怕我再次受到生离死别的伤害……

华 生

谢谢你，陶兰。

陶 兰

谢我什么？

华 生

谢谢你这样想。

【陶兰要回宾馆，走到门口回头。

陶 兰

还有一件事要拜托你……还请保护好任公。

华 生

你怎么想起说这样的话？

陶 兰

没有什么明确的原因，也许是女人的直觉吧。

【陶兰回宾馆。

【李老板陪李富春等人进来。

【铁路宾馆大堂。黑暗中主场喧哗声起，渐次亮灯。

【众人围坐在大厅四周——民主人士正在开会。李济深坐在柱子下，旁边是李主席（李富春）、沈钧儒、马叙伦……华生站在后面，不远处站坐着陶家鑫，他正低头记录着。

谭平山

定一、建人从李家庄发来电报，提出各民主党派拥护共产党的领导、将革命进行到底的倡议，希望我们联合发表声明。现在请大家发表高见。

沈钧儒

水能载舟，亦能覆舟啊！国民党反动派的军队一败涂地，还不是最可怕的事情，最可怕是失去人心，以百姓为天，辅之则强，非之则危，背之则亡。人心就是政治，现在可以说天下归心！共产党领导是人心所向。

马叙伦

国民党的政协是旧政协，是和反民主、伪民主的妥协。这次的新政协，是各阶级、各阶层的代表共同商量“国事”，是“和衷共济”的，我们民进拥护共产党的领导。

谭平山

（有些急了，问李济深）任公，您倒是表个态呀？

李济深

我人都到了解放区，本身不就说明问题了吗？

谭平山

您10日到沈阳，14日毛泽东、朱德、周恩来就联名发电敬表欢迎。可在接受共产党领导上，您还没明确发表意见。

李济深

早前在香港时民革内部也有过争论，有人认为接受共产党领导很重要，也有人认为党派之间是平等的，没有谁领导谁的问题。其实，革命的三民主义与新民主主义原则是一致的，但要付诸行动，全国必须步调一致，这必然要求接受共产党的领导。通过这些天的所见所闻，我感到，自己的选择是正确的。诸公既然想知道我的明确意见，我也可以明确告诉大家：今日之中国，唯有中国共产党才能挽救中国，唯有中国共产党才能建设新中国。

郭沫若

中国共产党这样坚强的集体, 在中国历史上是空前的，共产党领导的新生的朝气必将冲洗旧社会的残渣。

谭平山

如果大家没有别的意见，建议立即联名发表声明，完全拥护毛公提出的和平谈判八项条件，各民主党派公开宣布自愿接受中国共产党的领导。

【大家热烈鼓掌。

【陶家鑫脸色骤变，这些都被华生看在眼里。

【陶家鑫转身离开，华生随之跟随而去。

【李济深房间。灯启。

【空房间里有床、桌椅、衣柜，卧室外接阳台，白色的廊柱。

【华生进入房间，他四下观察着，进行安全检查。

【突然，门外有声音。阳台门敞开，华生机警地躲到外阳台上。

【陶兰端着水果盘进来，放在茶几上，顺便收拾一下杂物。她扫一眼，看到阳台地上阳光投射的影子。

陶 兰

任公？是您吗？

【陶兰去阳台，华生只好现身。

陶 兰

你怎么在任公房间里？

华 生

这个问题我也想问你。

陶 兰

你看到了，我给任公送水果，你呢，也送水果？

华 生

我担心任公的安全。

【两人回房间。

陶 兰

你发现了什么？

华 生

现在还不确定，只是觉得……

【门外传来声音，华生捂住陶兰的嘴，示意两人挤进衣柜里。

【李济深走进了房间，来回踱步，他拿出一只烟来，深深地吸了一口。

【开门声。李济深回头。陶家鑫进来了。

【陶家鑫突然从怀里掏出手枪，指着李济深。

陶家鑫

任公，对不起了。

李济深

家鑫啊，不，是“夜莺”吧，你终于还是出手了。

陶家鑫

任公，你早知道是我？那为什么还给我这样的机会？

李济深

大家想拯救你，希望你走向光明。

陶家鑫

任公，我别无选择。

李济深

那就来吧，开枪吧！（抬起头来，吟诵道）我与人民宏愿在，及身要见九州同。

【陶家鑫手臂颤抖着。

【突然，柜门打开，华生和陶兰冲了出来，他们挡在了李济深身前。

陶 兰

（大喊）哥！

华 生

原来你就是“夜莺”！

【陶家鑫没办法，只好反转手枪，把枪口指向自己的脑袋。

陶家鑫

任公，真对不起，今生今世我再不能追随您了。

【“哥哥！”陶兰大呼。华生扑向陶家鑫，手枪飞了出去。

【陶家鑫羞愧难当，推开陶兰，转身就跑。

【华生要去追陶家鑫，李济深阻止。

李济深

别追了，在解放区的土地上他翻不了多大的浪。（笑了笑）祝先生，你不觉得吗，有夜莺这个角色一路陪同，大家反而安全了很多。

【陶兰拉着华生走到门口。

陶 兰

希望你……救救哥哥!

华 生

我会努力的。还有陶兰，原谅我再次以祝华生的身份跟你说话，我有一个朋友叫陈铁生，他托我转告你，他身上流淌着你的血液，他一直初心没改，等到全国解放了，他一定会来找你，共同迎接美好的新生活。【陶兰眼含热泪。

第七场

地点：沈阳 大光明影院

时间：1949年2月19日

【过场戏：民众拉住“热烈庆祝东北各界人士代表大会召开”横幅，敲锣打鼓，踩高跷、扭秧歌，热热闹闹走过。

【大光明影院场内。灯启。

【中共东北局、东北行政委员会、东北军区以及东北各界人民代表在沈阳大光明影院举行盛大集会，场面十分热烈。

【三批从香港北上的民主人士集体亮相。

【大家在欢快的进行曲中涌入会场。

【陶兰突然跑过来，拦住华生。

陶 兰

铁生，哥哥已经爬上楼顶！

华 生

什么时候？

陶 兰

刚刚，我没拦住他。

华 生

（对小章和小田）他们快进会场，加强警戒！

小 田

是。

陶 兰

铁生，救救我哥哥，他也需要新生！

小 章

队长你一个人行吗？

华 生

放心吧，我没问题。

【华生拉着陶兰迅速离开。

【大光明影院楼顶，场外。

【华生从一端爬上来。两人站在舞台的各一侧。

陶家鑫

你别过来，我警告你，你要过来我就跳下去。

华 生

慢着，千万别做傻事。

陶家鑫

大势已去，我别无选择！

华 生

国民党的大势已去，可新中国即将诞生，你也可以选择新生啊。

陶家鑫

羞愧呀，忠孝我都没有做到，忠，对不起党国，没有完成党国交给的任务；孝，对不起任公，任公与我生死之交，我敬任公如父，可我身不由己，竟然对任公下手……既然忠孝都没做到，我无颜苟活，只能自裁，杀身成仁！

华 生

请你好好想想，为了一个反动腐朽、行将就木的伪政权，家鑫兄你值得吗？

陶家鑫

现在你代表的是赢家，可以对我指手画脚，但请不要指责我的信仰。

华 生

你的信仰？三民主义是不是你的信仰？救国救民是不是你的理想？当年我们投身抗战，共同浴血奋战，流血牺牲，为的还不是祖国独立、民族解放，天下劳苦大众过上好日子。

陶家鑫

可这些年，正是主义之争，国共两党友军相残，手足相煎。

华 生

说到相残相煎，我与任公还有家仇呢，我内心的痛楚会比你少吗？尽管我父亲不是被任公亲手所杀，可与任公有关系。此种情况下我不惜牺牲生命也要保护他的安全。后来，我近距离接触了任公，被他的铁肩道义、高尚品格和家国情怀所感……请家鑫兄三思啊，做正确的事情，做正确的选择。

陶家鑫

说真话，我看到光明在解放区，可那个光明是你们的，不是我的，你的选择是对的，可我没得选择，我只能坠入新历史的前夜，飘浮成尘埃。

华 生

生命珍贵，男子汉大丈夫，要死也死在疆场，不能做无谓的牺牲。

陶家鑫

别说了华生兄，总之你别想阻止我……你阻止我死一次，并不能阻止这一次。

华 生

这些年，我们流的血还少吗？现在，浴火重生的太阳在东方冉冉升起，美好的明天已经来临。

陶家鑫

不管怎么说，我还是要谢谢你，有生之年与你相识，很荣幸，很知足。

华 生

那么请您走过来，我相信你还有新生的机会。

陶家鑫

不，已经晚了。

【华生边说边向陶家鑫靠近。

陶家鑫

你别过来！再走一步我就跳下去。

【华生止步。

陶家鑫

临死之前，我想告诉你，上海的张澜、黄炎培，香港的杨杰，都被列入暗杀名单，提醒你们要小心，保护好他们！

华 生

你的情报非常重要，谢谢家鑫兄。可你要跳下去，兰兰怎么办？

陶家鑫

兰兰还有你，你要照顾好她，否则，我做鬼都不放过你。

华 生

我答应你，照顾兰兰。

【陶家鑫刚要飞身跳下去，背景响起陶兰唱过的那支童谣（无伴奏清唱，这次是真正的童音，忽远忽近）。

【陶兰上来了。陶兰唱着，华生也跟着唱。

排排坐

吃果果

果果甜

哥哥回来好过年

排排坐

吃果果

果果甘

一家人来共团圆……

【陶家鑫瘫坐在地上。

陶家鑫

兰兰！

陶 兰

哥！

华 生

请勇敢地面对现实，面向光明！

陶 兰

哥，让我们一起，走向光明！……

【华生和陶兰过去将陶家鑫拉起来。

【主会场大厅灯火辉煌。

林伯渠

今天我们在这里隆重欢迎各民主党派领袖、民主进步人士和社会贤达，代表毛主席、朱总司令、周副主席，中共中央欢迎诸位贤达赴北平参加新政协！

沈钧儒

建立新中国，是我们华夏民族同胞的共同事业，也是共同夙愿。

李济深

我们终于迎来了大团结、大联合，我坚信，国民党反动派必然灭亡，伟大的中国共产党必将胜利，伟大的中国人民必将胜利。

李富春

今天的大会，象征着中国民主力量的大团结，也象征着全国胜利的到来。只要全国人民，全国各民主党派认识一致，步调一致，团结一致，我们就一定能争取真正的永久和平！

幕启：（雄浑的背景音乐，解说加字幕）香港新政协运动以来，中共香港分局克服重重险阻，先后20多批次，共向解放区运送北上的民主人士350多人。1949年1月22日，到达解放区的各民主党派、各人民团体及无党派民主人士李济深、沈钧儒、谭平山、马叙伦、郭沫若等55人联合发表声明，愿在中共领导下，同舟共济、团结共事，建立民主联合政府，以期中国人民民主革命之迅速成功，独立、自由、和平、幸福的新中国之早日实现！

1949年2月23日，北上的民主人士登上“解放号”列车赴北平，参加中国人民政治协商会议第一届全体会议，建立新中国，中国历史开启了新纪元！

背景远处画面：开往北平的“解放号”列车（车头挂着毛泽东像）缓缓加速，驶向光明……

（剧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