建构“第三空间”的非裔美国女性漫游者*
——解读内拉·拉森的《流沙》

2021-11-11 19:02
文学与文化 2021年1期

内容提要:《流沙》中赫尔加·克兰的混血身份为她建构了一个游走于白人与黑人世界的“第三空间”,并成为她逾越地理阀限和不断流动的前提与可能。本文以哈莱姆文艺复兴时期的非裔美国女性为研究对象,考察黑人女性在城市漫游中离开与进入社区和地方之间的流动可能性,揭示美国城市化进程中黑人女性通过建构“第三空间”以适应既定的城市空间秩序,并通过越界与行动突破性别和种族空间的禁锢,从而参与了美国城市的种族空间生产与跨国空间生产。

瓦尔特·本雅明在《发达资本主义的抒情诗人》中首次给波德莱尔笔下盖伊式的闲逛者冠以了“Flâneur”的称号。詹妮特·沃尔夫则用“Fl neuse”指代进行城市体验与漫游的女性,论证了现代文学中不可或缺的女性城市体验。20 世纪初,美国现代主义作家将芝加哥与纽约设定为白人女性流连观望与体验现代性的欲望之都,女性在城市不同场所与空间的漫游“既冲破了传统性别空间的束缚,又建立了一个适合女性生存的文化空间与审美空间”。美国现代主义文学例证了漫游者的中心人物可以是女性,并且“享有现代流动性是中上层阶级女性和白人女性的特权”。

然而,伴随着20 世纪早期的黑人“大迁徙”运动,美国的城市空间秩序得以重塑,为非裔美国女性迈出南方家宅、步入北方大城市的公共空间提供了重要契机。内拉·拉森《流沙》中的赫尔加·克兰游走于芝加哥的街道、哈莱姆的卡巴莱与哥本哈根的宴会厅,这些场所与空间不仅见证了黑人女性孤独无依的城市漫游生活,而且促成了她们现代性体验的形成。珍妮·谢珀指出,黑人女性现代性体验的形成,建立在对种族、性别、性属等协商的基础上,而不受制于种族隔离、地域主义和民族等的影响,她肯定了黑人女性在现代城市景观中的存在和意义。黑兹尔·卡比认为《流沙》是第一部由黑人女性创作,并有意识地叙述了深植于资本主义社会关系的城市空间定位黑人女性主体性的小说。

赫尔加穿行于城市之间,“既不是白人也不是黑人”的混血身份为她建构了一个游走于白人与黑人世界的“第三空间”,她的主体性充满不确定性。蓓尔·瑚克斯在建构激进黑人主体性的过程中,提到了“一个既是中心,又是边缘(同时又都不是)的空间,一个既有危险,也有新的可能性来作为政治选择的第三空间”,在她看来,“第三空间”提供了更多激进的开放性。爱德华·苏贾认为,“第三空间”是可以逾越的边界,是建立一切抵抗共同体的前提。赫尔加通过频繁的流动性而形成了一种“对权威与文化规范的抵抗策略”,并且这种流动性在城市得以增强,成为城市生活的主要特征。作为漫步于城市的黑人女性,她们常处于一种特殊视觉的审视之下。那么,拉森笔下的黑人女性漫游呈现出怎样的特点?本文以哈莱姆文艺复兴时期的非裔美国女性为研究对象,考察黑人女性在城市漫游中离开与进入社区和地方之间的流动可能性,试图揭示美国城市化进程中黑人女性漫游者通过建构“第三空间”以适应既定的城市空间秩序,并通过地理空间上的流动与跨界从而摆脱性别与种族空间的桎梏,参与到美国城市的种族空间生产与跨国空间生产当中。

一 街道漫游:突破公共与私人空间的对立

步行是城市体验的一种基本形式,漫游者用他们的身体在自己书写的却又读不到的城市文本的细枝末节处流动。漫游者正是在步行的过程中实现了对空间的书写与阐发。在莱斯利·莫里看来,漫步于城市的女性,不仅是城市的观察者,也是城市空间的生产者。主人公赫尔加用漫步的艺术形式发起了一场审美与社会革命,并为非裔美国女性的城市流动开拓了可能,从而成为女性凝视的主体和对象。传统性别空间中,活跃于公共空间的中心人物为男性,而女性则囿于以家庭为主的私人空间。达夫妮·斯佩恩指出,空间的域界造就了女性的不平等地位,倘若女性欲有所作为,就必须改变空间。赫尔加的黑白混血身份为她建构了跨界流动的“第三空间”,使得浅肤色的她在城市能够拥有白人女性的流动特权。

与本雅明笔下的漫游者视街道为室内的古典形式一样,漫步于街头的赫尔加将城市人群的活动与家联系起来,她将作为公共空间的街道当作可以庇佑的私人居所。在她成为人群中的一员后,人群中的隐匿性为处于城市边缘的她提供了全然有别于纳克索斯的精神庇护。在吉姆克劳(Jim Crow)严苛的纳克索斯,深邃的泰勒主义意识让人无处逃遁,资本主义工业生产对赫尔加和学生人生与人性的否定令她窒息,而穿梭于摩肩接踵的人群中,毫无效率与时间的概念,隐匿性却给她带来短暂的满足感。在赫尔加抛弃了她的纳克索斯生活之后,街道便成为她的庇护所。赫尔加在街头的无名人群中寻找着慰藉,如本雅明所言,“漫游者是在人群中寻找自己的避难所”。一心摆脱南方枷锁、渴望抵达“应许之地”的赫尔加对这座北方大都市的情愫由来已久。然而,在种族主义者推行的限制性契约影响下,芝加哥形成了南区与北区对弈的城市空间,种族的空间隔离迫使非裔美国人长期居住在南区的黑人带(Black Belt)。但黑白混血儿的赫尔加由于肤色浅,因此她能够穿梭在白人和黑人两大群体中,在芝加哥跨区域流动。投奔家住北区的舅舅无果后,城市经验的缺失使她沦落街头。鲍曼指出,城市是“陌生人以适合陌生人的方式相遇”的地方。拉森视这座城市为陌生人的联合体,那里的社会关系是通过消耗物体和人而形成的。作为陌生人中的孤独个体,赫尔加只身在卢普区“熙熙攘攘的街道上漫无目的地闲逛几个小时”,目睹了百货商场大楼作为现代城市景观的绮丽风采,感受了城市的时尚与活力,并成为凝视的主体。像本雅明宣示的那样,漫游者最后的范围是百货商店。早在19 世纪五六十年代,百货商店为中产阶级女性的合法公开露面提供了重要的新舞台,时隔半个多世纪,百货商店作为女性的现代性审美与消费空间助力了非裔女性的自我实现。“一本书和一个挂毯钱包花了她太多的钱,这些东西是她想要的,但并不必需”,购物的放纵赋予了赫尔加强烈的自我意识,并使其体验到了作为城市消费者的无上乐趣,即使耗尽了她有限的积蓄。

赫尔加在街头的流动展现了漫游者与城市的密切关系,“只有在城市中,漫游者才能获得自己的生存和意义;同样,城市也只有在漫游者的眼中,才能展开自身的秘密”。风驰电掣的高架列车让漫游者见证了城市的奇迹,二十四小时运营是资产阶级奉行泰勒主义、追求金钱与效率的绝好明证。赫尔加窥视着这座工业化的现代之都,而她却成为陌生男子的觊觎对象。当她“穿越了数英里的街道……没人想要她的服务,至少不是她提供的那种。有几个男人,包括白人和黑人,给了她钱”。不论是白人还是黑人男性,他们都视赫尔加为可以消费的商品。苏珊·巴克莫斯指出,走在大街上的女人总是被憧憬为一个有目标、找寻商机的商品,是被男性凝视的对象。穿梭于不同街道之间的赫尔加成为白人与黑人男性凝眸与消费的对象。起初,街道是她的家或居所,而现在家或居所变成了街道。拉森赋予赫尔加洞悉城市秘密的漫游者身份,是对物质至上、性别倾轧的资产阶级的辛辣嘲讽。

作为一个社会关系与地位阙如的黑人知识分子女性,赫尔加游移在尊严与现实之间,在政治严威的种族主义意识形态下接受白人与黑人男性的标签化审视,虽然身处城市边缘,但她通过混血身份建构的“第三空间”深入城市,并获悉城市的秘密,她将作为公共空间的城市街道拼缀成精神庇佑的私人空间,突破了公共与私人空间的壁垒,挑战了资产阶级社会的固化逻辑,参与了城市性别空间的生产与再生产。赫尔加对芝加哥生活的乐观期许被强烈的恐惧纾解替代,对这座城市的负面渲染暗合了拉森早年在那里的成长经历。

二 卡巴莱漫游:打破社区与家的界限

乔治·哈金森指出,卡巴莱是现代性表现的一种流行文化之一。伴随社交名媛的赫尔加结识了哈莱姆的黑人资产阶级和与自己有着相似品味、思想的人,到卡巴莱参加派对消磨了她在哈莱姆无数的夜晚,在物质享乐的快感中弥补精神的荒芜。在这种全新愉悦的生活方式中,赫尔加对哈莱姆这个黑人社区抱以当初抵达芝加哥那般“家”的期待。借凭混血身份构建的“第三空间”铺就了她回归社区的城市之旅。马克·奥热视“移动客舱如飞机、火车和公路车辆,机场、火车站、连锁酒店、假日俱乐部、休闲公园、大型零售店”等过渡与临时性场所为空间的“非场所”,卡巴莱作为展现哈莱姆丰富文化与社交生活的公共消费空间,具有非场所的特征,属于非场所之一。

在这一通过姿态交往的抽象空间,活动于其中的孤独个体常受制于瞬间即逝的空间规约,并成为新的凝视主体与对象。频频出现在哈莱姆非场所的赫尔加,于卡巴莱人群中体验着种族与文化的围城生活,在舞榭歌台中窥视着哈莱姆的人生百态。她对黑人资产阶级的身份摇摆与哗众取宠流露出不满与鄙夷。卡巴莱的爵士乐表演在黑白杂混的人群中发生了质的改变,粗犷的音乐、变调的旋律坚定了赫尔加对自己“不是丛林生物”的判断。当她“看到艺人们在一阵切分音的喧闹声中跳来跳去时,她隐隐约约地感到一丝厌恶”,便萌生了一种与黑人社区划清界限的奇异念想。如果说纵横交错的街道作为开放的空间带给赫尔加的是漫游的快乐与暂时的解放,那么这幽闭晦暗的室内空间赋予赫尔加的则是无尽的惶恐与有限的自由。

作为美国最大的黑人社区,赫尔加曾视哈莱姆这座“城中城”为自由的天堂。然而,赫尔加的活动空间仅限于中央公园、第五大道、圣尼古拉斯公园和第145 街,她对安妮·格雷的种族言论以及她对白人女性的服装、举止和生活方式的模仿都渐生厌恶。赫尔加在卡巴莱察觉到的种种现实让她再也找不回当初到达哈莱姆时“那种回家的神奇感觉”。漫游在形形色色的卡巴莱人群中,她“第一百次对她这个受压迫的民族所表现出的等级制度感到惊诧:有煤烟黑色,亮黑色,灰褐色,青铜色……有黄色的头发,棕色的头发,黑色的头发……有白皮肤的黑眼睛,棕皮肤的黄色眼睛,棕皮肤的灰色眼睛……都充满了丑陋和美丽,杂乱无章,精致而富异域情调”。赫尔加藏匿于人群,既享有窥视卡巴莱的特权,又疏离于人群保持超然的态势;她沉浸于商品社会带来的物质享乐,但又竭力抵制现代消费的种种诱惑。由于沃尔斯泰德法案(Volstead Act)的颁布,美国推行了严格的禁酒令,白人黑帮因在哈莱姆区销售非法酒而吸引众多白人前往哈莱姆的地下酒吧。白人对卡巴莱的兴趣意味着哈莱姆社区收入的持续增加,同时也暗示着黑人被固着在吉姆克劳的座席区。兰斯顿·休斯在《大海》中写道:“哈莱姆的黑人不喜欢这些场所,也从未在黑人社区的中心地带欣赏过它的种族隔离政策。普通黑人不喜欢日落后涌入以前只有黑人会大笑与歌唱的夜总会的白人,而现在这些陌生人会坐在卡巴莱的最佳位置,像在动物园里取笑动物一样凝视着黑人。”白人对黑人的认识止于卡巴莱,囿于种族偏见的他们自认为所有的哈莱姆人都会在傍晚时分离开家园到卡巴莱唱歌跳舞。哈莱姆丰繁的夜生活使美国种族主义的顽疾得以凸显。通过赫尔加的卡巴莱漫游,拉森揭示了其内部蕴藏的森严种族秩序和阶级层级,祛除了现代性审美分类的神话。

卡巴莱作为现代性的符码,赫尔加在其中体验到的是一种受空间约束的自由,根植于“一滴血”的混血儿身份令她永远无法体悟主体的完整性。于赫尔加而言,她对“家”的感知是由成为卡巴莱人群中的一员所带来的快乐触发的,人群的移动为她提供了社区未曾给予的安宁与自在。家作为真实或想象的空间,亦是瑚克斯所说的“抵抗之所”。当赫尔加解码了卡巴莱的神秘后,她意识到哈莱姆的黑人安于愚知与苟安的生活现状,黑人社区的种族偏狭、种族欺骗、种族痴迷及种族认同都令她深感不安,一种非家的心理错位感隐而不彰。通过女性漫游者建构的“第三空间”,拉森为黑人女性构造了一个逾越种族、阶级和性别的审美空间,为非裔美国女性探索凝视权与空间流动的可能性书写了一种新的模式。

三 宴会厅漫游:逾越中心与边缘的界域

在不同地域之间的流动,是拉森将赫尔加定位于“既不在这也不在那”的地理表征,也是对格鲁德·斯泰因、杰西·福塞特等现代主义女性作家采用流动性作为抵抗策略的响应。借助混血身份建构的“第三空间”而实现的黑人跨大西洋流动,是赫尔加通过越界与行动对空间秩序的僭越与改变,从而实现性别与种族跨界的自由。作为进入中心的一种路径,瑚克斯选择边缘作为激进开放的空间来突破种族、阶级与性别的二元对立,并将之作为抵抗的空间。从美国到欧洲,赫尔加既是希望躲避无处不在的种族主义影响,又是为寻求精神上的不冻港湾。在哥本哈根,公认的娱乐方式是举行宴会,按照惯例,女主人不仅要对她的餐厅征税,而且还要对她的客人征税。赫尔加穿着低胸礼服,戴着圈圈耳环,穿着性感鞋子出现在姨父姨母为迎合上流社会而举办的各种派对中,充当着让他们进入欧洲波西米亚圈子的异国资本。

理查德·桑内特提出,在公众生活中,漫游者使他们的外表为人所关注,女性必须更加注意自己的着装以显现其社会地位。徜徉于宴会厅的赫尔加,仿佛被展览的商品,一颦一动都成为客人们的谈资。“每个人都很有礼貌,也很友好,但赫尔加能感觉到在礼貌的问候下隐藏着的许多的好奇和兴趣。气氛也随之紧张起来。她想到‘好像我有角,或者三条腿’。她真的很紧张,有点害怕,但还是装出一副面带微笑的镇静样子。”享受着漂亮衣装和赞誉之词所带来的感官快乐,赫尔加又一次体验到了跻身于人群所激发的归家感。她视所到之处为家的跨国移居理念既助力了达尔夫妇社会地位的提升,成就了他们进入上层社会的梦想,又映射了拉森本人的跨国体验。赫尔加通过跨越国界实现了她一心追求的种族自由,曾经在白人世界处于边缘的她,却在宴会厅这个欧洲的白人圈子找到了被置于中心的地位。漫步于宴会厅,赫尔加意识到哥本哈根与哈莱姆的众多不同之处,“应许之地”般美好的哥本哈根令她“下定决心,决不再回到充满机会和希望的新世界强加给黑人的那种耻辱的生活中去”。

宴会厅成为赫尔加实现自我的文化和社会空间,她为了取悦白人而竭力美化自己的外表,但却因此付出了很大代价。在卡比看来,黑人社区外,赫尔加是白人消费与凝视的对象,知名画家奥尔森对她的异域美的意会在给她的画像中得以诠释。奥尔森将赫尔加固化为一个静态框架中的性感尤物,起初赫尔加被奥尔森的种族主义意象所迷惑,但在与奥尔森一同观看了哥本哈根的黑人轻歌舞剧表演之后,她坚决抵制奥尔森的差别性审视,她断定奥尔森描摹的并非是她本人,而是一个面目可憎的生物。《在现代生活的画家》中,女性作为非人而受到称赞,画家眼中的女性是神,是明星,负责构建男性大脑的所有想象。杜西乐认为:“对奥尔森及赫尔加的姨父姨母来说,赫尔加已经成为了一种被崇拜的商品。”通过赫尔加在宴会厅的漫游,拉森批判了当时欧洲白人社会对黑人女性身体的迷恋和臆想。在由私人家宅打造的宴会厅中,赫尔加被丹麦人拼装为供人观瞻的物,又一次成为了白人的欲望客体。拉森借赫尔加在宴会厅的漫游,挞伐了欧洲社会对黑人女性的苛评,揭露了资本主义种族问题的实质即对黑人身份的物化。于拉森而言,现代主义流动性的希望仍然被种族暴力的历史所袭扰。作为跨越国家地理边界的黑人移民,非裔美国女性的跨大西洋流动摆脱不掉“中间航道”(Middle Passage)中被视为奴隶制、种族主义与强制迁徙等产物的历史境遇。拉森的黑人大西洋书写既是她与丹麦跨国联系的情感复现,又是对保罗·吉尔罗伊视黑人跨大西洋流动为“现代性的对抗性文化”的文本观照。

流动作为赫尔加新生活的起点,也伴随着她的自我成长。全景敞视的宴会厅,挥之不去的双重意识,令赫尔加屈从于既定的空间秩序,恪守欧洲白人对她的非洲原始主义审美观,接受他们的广角性审视。然而,由混血身份建构的“第三空间”却助她跨越了传统社会对女性设置的性别边界,她对白人画家求婚的果敢拒绝瓦解了姨母姨父的跨界联姻梦,极大挑战了资产阶级社会的家长制及男权制威严,冲破了性别的空间阈限。从边缘到中心,赫尔加意识到“黑人与斯堪的纳维亚之间是一种极端的热与冷、黑与白、南方与北方的二元对峙”,她对这个曾经在她心中能够替代美国的北欧“老文明国度”感到厌倦。地理和心理上的分裂促使赫尔加逃离了曾被视为“应许之地”的哥本哈根,恰如瑚克斯所言:“我们可以进入那个世界,但却不能在那里生活。”通过赫尔加的不断流动,拉森摒弃了为黑人女性设置固定叙事的可能性。

结语

作为一个秉持世界主义理念的非裔美国现代主义作家,拉森以一个城市观察者的身份游弋于现代世界,她的主人公流转于芝加哥街头、哈莱姆的卡巴莱与哥本哈根的宴会厅,在这些场所与空间历经了城市的流动性与现代性体验。赫尔加“既不是白人也不是黑人“的混血身份为她建构了一个游走于白人与黑人世界的“第三空间”,在无尽的开放性和可能性中,非裔美国女性的都市漫游突破了公共与私人空间、社区与家、中心与边缘置设的屏障。拉森对家的关注契合了瑚克斯与苏贾关于建立“抵抗共同体”的构想,她通过赫尔加频繁的流动而形成的抵抗策略揭示了黑人女性于“第三空间”建构主体性的可行性,凸显了一种不确定性的语言叙事模式。拉森持守的“第三空间”立场不仅为黑人女性的都市漫游提供了可能与路径,而且跨越了受限于种族、阶级与性别等的城市“门槛”,成为非裔美国女性参与美国城市的种族空间生产与跨国空间生产的重要途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