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延达的诗

2021-11-11 18:11宁延达满族
边疆文学 2021年12期

宁延达(满族)

酒瓶轶事

一只被遗弃的酒瓶 开始有足够的理由向人类开炮

它那么幽怨 委身于沙地

呜呜地吹着风的哀曲

想起曾经 难免感慨人类的凉薄

而更多的瓶子还在不断地奔赴

并高举着酒精

你们不要只喝下毒药

快来吃我 快来 吃我

它的牙齿又碎了一颗

死亡的玻璃无处安放

唏嘘中 另一只酒瓶向它砸来

它们无法相互安慰

保持适当的距离

胜过猛烈地做一次对撞

两只酒瓶瞪着眼蹲在沙地上等我

没错 是我扔出了其中一只

但我没有离开

我像上帝一样驻留在它们的视野中

我比 任何其它上帝

更有

希望

因我也是空心的

在库布齐沙漠

我仰头望向苍穹

我的空

弥漫着四野

我急于喝下药物治愈我的脊柱

炎症让骨头发酸

就要软下来

我不能软下来

身体还在弹着蓝色的琴键

激越的部分正要迈过雪山

生命残破像拆迁的村镇

伤痛侵入像阳光中的雾霾

我急于喝下一些事物

让身体发光

事实上我的身体一直藏着火石

孩子们常常惊呼

看 萤火虫

事实上只有深受折磨的自己知道

火山 正悄悄潜入我翻滚的大海

在印度洋的星空下

我们躺在夜晚的沙滩

像两只闭眼睛的猫

在等待鱼 被海浪冲上岸

这时我的脚勾着你的脚

你身体微微颤动

却没有撤走

也许马上 我的手

会握住你的乳房

但是我没有

纠缠的身体

获得对方的腥味儿

和短暂的空虚

然后便成为无边的苦恼

空虚上瘾症

海边猎艳者

抑或插曲

演变成自焚的火焰

爱上一个人

以伤害另一个为代价

这折磨了我半生

咒语

大海睡去时保留着深渊

露水掉落时保留着闪电

我 还像个孩子

前行时

常常忘记来路

阳光跃进窗子

阳光跃进窗子

铺在我身上

猫有些嫉妒 它用力躬了躬身体

然后缓慢踱步向我走来

我在沙发上独自躺着

低低哼着歌曲

客厅的地面变成荡漾的海水

而此时

我必须是一颗安静的符号

一艘船 或一把乐器

我变得越来越像你

我爱上了一朵花

因为你闻过它

爱上了一只茶杯

它接触过你的嘴唇

还爱一只猫

你抚摸它有半小时

一个沙发

被你靠出一个浅窝

一瓶香水

扑向你的脖颈

我爱上了一条你时常散步的小路

也爱上了被你盯视许久的夜空

我变得越来越 像你

在人间留下了浅浅的痕迹

仙人掌传

我把仙人掌种在了体内

她说我撒谎

理由是仙人掌喜欢干燥 高温 贫瘠之地

比如沙漠或戈壁

如果种于家中

要放阳台 少浇水

而人的身体百分之七十都是水分

体内更是脏污 潮湿 阴暗

终日不见阳光

我看着她那副认真的样子

以及远处发青的暮色

有一点儿白天将去一般的绝望

经过三次经检测

阴性

我长舒一口气

它并未发作

应该不用担忧

明天它会透过心脏钻出刺来

而一旦它钻出我的皮肤

我就要变成这个城市的新盆栽了

阿尔山传奇

我悄声问身边的冯娜 是否我们走入了寂寂的镜中

山不动 森林不动 湖水不动 天空巨大的乌云不动

而这一群人 “哇”的一声惊叹后

立刻进入了无声

阿尔山 这个涵养孤寂的地方

躲于内心世代沉默的边陲

或许时间也会在这里停顿

那些石头才会记得一些英雄曾默默与其对视

那些世代躬身于此的人

才有资格与它拥吻

而我们 终究是不能守住秘密的人

不久之后

就会将它的故事传播给

更遥远的骚动的城市

这是谁的房子

我时常感觉这所房子并不是我自己的

这里面有王羲之 他时常弄干我的笔墨

有石涛和尚 他占有我的多个墙壁

有屈原 因我披头散发的儿子

总是不断发出牢骚

莎士比亚每次都约曹雪芹谈经论道

肯定有加缪 跪在地面不断撞头的是他

有时候一转身 一只麋鹿的影子窜出来

我的猫骑在它的背上

有时候一低头 被踩扁的佛陀

正在地面轻轻地游动

是的 这是私人住所

我有权把他们圈禁到书架上

但是我总是谄媚地把他们请出

虔诚地将他们供养

最终我并未学到他们的皮毛

也未能成为他们中的任何一个

天生了我

只能永世做他们的奴隶

并把家变成他们的墓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