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蕾
摘要:1950年代末,随着“两结合”口号的提出,“浪漫主义”成为文学最显要的特性。在对于“浪漫”的追逐中,出现了一种“古典化”倾向。此时期的诗歌、戏剧、小说创作中,不同作家群体利用“古典”元素创造着不同的“浪漫”;而古典文学界在“两结合”的研究中,也加强了“古典”与“浪漫”的钩连。“古典”与“浪漫”的交融,既是政治实践与文学想象的结合,也是个体选择与意识形态的应和,然而在这种合流中也暗含龃龉。
关键词:“十七年”时期;文学的“古典化”;浪漫主义
1950年代末,文艺界在对待“古/今”关系问题上,呈现出复杂的态度。一方面,对于“厚今薄古,边干边学”的文艺观点,学术界和教育界热烈响应,很快上升到“两条道路”之争。在火热的时代环境下,古典文学研究被视为“暂避风雨的蜗牛壳”,在继续蔓延滋长旧思想、旧感情①,不少学者在这场运动中被拔了“白旗”。另一方面,与“厚今薄古”口号相对立的事实却是,无论在政策还是创作上都出现了向“古”倾斜的特点。1958年初开始,国家加大对古典文学研究的投入,在国务院科学规划委员会下,设立古籍整理出版规划小组,“我们整理和出版古籍,不是由于迷恋过去,而是由于相信将来,相信古籍中有为我们建设社会主义文化所需要的东西”②。古典文学研究范畴不断扩大,研究者指出那些“落后的”的文学现象,也并非丝毫没有可取之处。对那些表现人民疾苦,有高度艺术价值的作品,也应该去研究。③创作方面,1958年3月5日文化部发出《关于大力繁荣艺术创作的通知》,鼓励“继续大力发掘、整理、改编传统作品”④,肯定了对于传统题材的改编创作。之后,戏曲界提出“两条腿走路”与“三并举”的文艺政策,古典戏曲的研究改编得到肯定。“古典”之所以在政策与创作中受到重视,与此时期“革命的现实主义与革命的浪漫主义相结合”口号的提出有关。一定程度上,“古典”被视为“浪漫主义”的代名词,被广泛运用到诗歌、戏剧、小说的创作中。
一 古典元素的使用:一场“浪漫主义”运动
1949年到1950年前期,现实主义被视为更高的创作取向,在研究工作中,李白、屈原等伟大的浪漫主义作家也被划入现实主义范畴。早期的戏改工作中,也表达出对浪漫主义的抗拒:禁演神话、回避鬼神,对传奇、夸张、想象等一切有悖于现实的内容都“一律取缔”,将具有浪漫主义色彩的古典戏曲通通改成现实主义极强的作品。⑤1958年,郭沫若发表《浪漫主义和现实主义》一文,无论是标题,还是内容,“浪漫主义”都被置于“现实主义”之前。郭沫若勇敢地承认“我是一个浪漫主义者了”。⑥而周扬《我国社会主义文学艺术的道路》一文在具体论述“相结合”问题时,也是先探讨了“社会主义文艺中的革命理想问题”⑦,提高了“浪漫主义”的地位。
如果我们仔细观察就会发现,此时期对于“浪漫”的追求,经常依托“古典”的想象与表达。诗歌写作中,一方面,不少久未动笔的新文学家不约而同地写起了旧体诗词;另一方面,“民歌加古典”的口号更是直接响应了“革命的现实主义与革命的浪漫主义相结合”的文艺理论,“古典”被视为“浪漫主义”的表达载体。 “古典”戏剧改编风起云涌,出现了《孟丽君》《李慧娘》《白蛇传》等传统戏曲改编的佳作。
《白蛇传》是“十七年”时期改编最多的传统戏曲之一,其版本经历了从早期反抗封建父权、夫权、神权的妇女解放运动;到追求自由恋爱、幸福生活而反封建压迫的社会悲剧的变迁。前者是悲剧主题,以女性的悲惨遭际,证明封建势力对人民毒害之深重;后者是反抗主题,以女性的觉醒,融入广大人民群众,共同对抗黑暗势力,获得最终的胜利。这些改编在客观上扩大了“传统”戏剧的传播,通过群众喜闻乐见的“传统”故事,强化了 “反封建”的主题。同样,1950年代末孟超的《李慧娘》在“十七年”的改编戏中也颇为成功,基本没有破坏原剧的逻辑线索及意境美感。慧娘从读到裴禹为贾似道“祝寿”的简帖开始,注意到这个磊落正义的少年;西湖一面,裴禹当面质问贾似道,慧娘不由发出“壮哉少年!美哉少年!”的感慨。此后解救裴生,劝他以国事为重,留得青山在,哪怕贼横行;最后自己亲手制裁奸臣贾似道,与裴禹形成反抗同盟。剧中裴禹也被塑造成一个意志力极强的人物,他担得起慧娘为他做出的牺牲,也对得起慧娘对他的重托。
此时期传统戏剧的改编,都承载着一定的现实主题,在明朗、乐观的基调下,展现出理想的崇高,胜利的喜悦,产生了很强的鼓舞作用。但也有评论家指出:在具体细节处理上,也“必须在结尾时充满着革命的乐观主义,进一步激发人民的革命斗志,才能对群众起更好的鼓舞和教育作用”。⑧
“浪漫主义”的出现,在新民歌、新神话剧等方面也引发了一波创作热潮,但也暴露出一些问题。在新民歌方面,由于这一类型作者的文学素养普遍不高,在化用古典诗歌艺术手法的同时,表现出粗糙和生硬的弊端。部分作者将传说、神话、历史名人视为“古典”元素,简单拼贴在民歌寫作中,出现了“李白漫游门头沟,目瞪口呆面含羞”等诗句,减低了 “浪漫主义”的影响力。和“新民歌”写作相类似,“新神话剧”写作中也出现了将“古典”元素直接嵌入现代题材的倾向,如《牛郎织女笑开颜》等。这些不着边际的想象,将不同时代的人物堆砌在一起,显得平庸枯燥,缺少诗意,不仅没有达到“浪漫主义”的效果,反而破坏了原有神话的美感。
二 “古代文人小说”系列:在“真感情”与“真艺术”间完成浪漫主义的抒写
随着“两结合”口号的提出,“浪漫主义”上升到和“现实主义”平起平坐的地位。郭沫若在解读“两结合”术语时,把“现实主义”和“浪漫主义”分别解释为理性思维和感性虚构。指出文艺活动的形象思维过程本身就是虚构、想象的过程,因而将文艺活动的本质解释为“浪漫”的。⑨这一解读,意在提高“浪漫主义”的地位,将其推上一般性、普遍性的真理地位;同时,也指向了“浪漫主义”的另一重特征——情感性、艺术性的表达。这种“情感性”主要指向创作主体的个人情感。
对“情感性”与“审美性”的强调,与此时期创作主体的身份转变相关。1949年后,不少现代作家有意、无意地转向了古典文学研究。如废名、张天翼、王统照、聂绀弩、陈翔鹤、冯至等现代作家,此时期都部分承担了与古典文学研究相关的工作,也作了一些古典文学研究。这些作家大致属于许纪霖所谓“后五四知识分子”,是“五四”一代的学生辈,接受过系统的、良好的学术训练,是典型的专家型学者,曾经在文学上做出过卓越的贡献。尽管不如“晚清知识分子”“五四知识分子”那样博古通今,但仍具有良好的国学背景,在“新与旧”“中学与西学”间并无严格界限,表现出陈寅恪所谓“一方面吸收输入外来之学说,一方面不忘本来民族之地位”的特点,这种学术背景为他们走向“古典”提供了保障。其中最有代表性的是陈翔鹤,此时期他作为《文学遗产》的主编,大部分精力在古典文学研究上。1958年北大、复旦等高校学生集体编写的《中国文学史》中,将陶渊明划为“反现实主义诗人”,针对这一现象,《文学遗产》开设专刊,发起了“陶渊明讨论”,基本摘掉了陶渊明头上的“反现实主义”帽子。但主编陈翔鹤意犹未尽,创作了小说《陶渊明写〈挽歌〉》,为陶渊明“翻案”。小说可视为“陶渊明讨论”的衍生物,但是作为独立的艺术品,陈翔鹤笔下的陶渊明既表现出委运任化、勘破生死的达观;同时也显露着不合时宜的率真与倔强,体现出“金刚怒目”的特点。⑩
小说发表后引起较大反响,在“陶渊明”的示范作用下,1960年代掀起了历史小说创作的热潮。不同于一般历史题材,“后五四知识分子”所作历史小说,相当一部分是当时古典文学研究的衍生品,作品以“陶渊明”“杜甫”“柳宗元”“郑板桥”“王勃”“辛弃疾”“嵇康”等学术热点人物为对象,可称为“古代文人小说”系列,具有鲜明的学术品格。和宣传“卧薪尝胆”精神、战胜严峻困难的《胆剑篇》,平息西藏叛乱、歌颂民族团结的《松赞干布》《文成公主》等历史题材一样,“古代文人小说”系列通过古代文人精神写照,形成内在的人格聚合。
在这些作品中,可以看出主体心灵世界的激荡,通过“古典”的回溯,情感上的“返乡”,在“真感情”与“真艺术”的追求中完成“浪漫主义”的抒写,而其情绪的传达也是相对隐幽的,这种执著内心、忠于艺术的状态,又与其笔下身处不同时空的古代文人间形成深层的钩连。小说中文人形象的建构往往颇费心思,在《草堂春秋》中,姚雪垠以高密度的杜诗建构起一个沉浸在创作状态中的诗人形象,推敲苦吟,像抱着婴儿一样,无比珍惜自己的作品,这里的杜甫是一个纯然的诗人。小说中的诗人杜甫是不被当时人所理解的,他的邻居朱山人和斛斯先生因为严中丞的到来,而忽然对杜诗看重了,本来在他们的眼中,这些诗歌没多么了不起。在这种曲高和寡、但伤知音稀的落寞情绪中,既有对杜甫历史形象的建构,也有對过去时代背景的反思,不乏个人体验。
“古代文人小说”系列主人公或选择情志高远、遗世独立的文人形象;或则在与人民的“结合”中,内心仍保有对于艺术的敬畏之心,在个性化的写作中,整体呈现出古典雅致的审美意趣。不过,从审美层面来说,部分作品仍有瑕疵。小说常以诗作连缀全篇,过分强调“以杜解杜”的方法,甚至有“掉书袋”的嫌疑,显得有些板滞、匠气。这种“博考文献言必有据”的创作方法、躲进故纸堆的态度,本身也表达了对于现实的回避。“古为今用”在“后五四知识分子”的笔下,其“用”更多的是学术之“用”,是个体的精神修养与心灵独白。作家们在向“古典”的回溯中展现出个体丰沛的情感,在现代题材写作中消失的“艺术性”似乎又回来了;然而,这种个体隐秘的“浪漫”仍然被时代所支配着、牵引着。1960年姚雪垠恢复创作自由后十分兴奋,打算写一部反映现实的长篇小说。“尽管我正在写《李自成》,但是我坚定地认为现实生活的题材永远是文学创作的主流,而历史题材虽然不可忽略,却并非主流。”11类似的态度在陈翔鹤身上也有所体现,在《陶渊明写〈挽歌〉》之后,他很快又写作了现实意图更为明显的《广陵散》。返归“古典”又不忘承担起现实的重任。是“古代文人小说”作者群的主要特色。
三 “古典”与“浪漫”的另一种结合: 古典文学界的“浪漫主义”研究
除了创作上的“古为今用”,在学术研究中,随着“两结合”口号的提出,古典文学学科也参与其中,在 “古典”与“浪漫”间建立起了直接的关联。“两结合”作为“社会主义现实主义”的本土化阶段,虽仍由“现实主义”与“浪漫主义”组成,但二者关系却发生变化,“浪漫主义”地位明显跃升。因此,古典文学在“两结合”的研究中,加强了对“浪漫主义”的解读,令“古典”与“浪漫”彻底交融。
1949年后,古典文学就参与了“社会主义现实主义”的研究。因为“社会主义现实主义”是一个“古典”之后的概念,古典文学界便将其拆分为“现实主义”与“积极浪漫主义”两部分,解读重心落在前者。“积极浪漫主义”依托“现实主义精神”而受到部分肯定。“两结合”口号提出后,周扬将其指为“对全部文学历史的经验的科学概括”,认为屈原的诗歌就是早期朴素“结合”的产物12,算是官方定调,因而大部分研究者都认同了古典文学中“两结合”的存在。同时,“两结合”作为“社会主义现实主义”理论本土化阶段,在传统文学中的溯源研究,既是理论“经典化”的必要步骤;也是在摈除了苏俄文学资源后,资源重组的必然选择。
因为“两结合”,“浪漫主义”越过了自证阶段,不再作为现实主义附庸。积极浪漫主义被认为“始终”是中国文学史上一股强有力的巨流,伟大诗人差不多都和积极浪漫主义有着或多或少的联系,即使在一些现实主义著称的大师的诗篇里,也往往含有积极浪漫主义的因素。13以往优秀的浪漫主义诗人总要想办法和现实主义“结合”,才能够获得“人民性”的桂冠,如今情况颠倒过来。在对一些现实主义诗人的分析中,研究者提出,有些诗还是用积极的浪漫主义来解释更为合适。14现实主义诗人开始主动与浪漫主义“结合”了,甚至因为“浪漫主义”特性而变得更伟大。
1956年,刘大杰引入艾尔斯布克观点,反对将“现实主义”等同于“真实性”,提出以“恩格斯定义”为标准,进行古典文学现实主义探源研究。所谓“恩格斯定义”是恩格斯在评论哈克纳斯的《城市姑娘》时提出的“现实主义”定义:“除了细节的真实外,还要再现典型环境中的典型性格的真实”。刘大杰反对将现实主义泛化,而主要取定义的后半句为标准,提出了中国现实主义成熟于杜甫、白居易时代的观点,一方面对中国古典文学中的“现实主义”标准进行规范,起到了良性引导作用;另一方面,“恩格斯定义”后半句对于以抒情传统见长的中国古典文学来说限制过于明显,导致了现实主义源头后移。“十七年”古典文学主要依托“现实主义”“人民性”等关键词展开,没有了“现实主义”庇护,势必对研究造成损伤。因此,早期对“恩格斯定义”的解读,不少研究者提出应将重心放在前半句,即强调“真实性”的共性,而将后半句视为“充分的现实主义”。
等到“两结合”观点提出后,“现实主义”已是题中应有之意,研究者便将“恩格斯定义”解读重心落到了后半句。因为“真实性”已不再是现实主义独有特征,神话通过浪漫主义表现出来,也具有高度的真实性。伴随着“恩格斯定义”解读重心的转变,“现实主义”标准变得严苛,源头发生调整,从以往的“《诗经》说”后移。而此时期“浪漫主义”被广泛地认为在原始初民的神话中就已存在,换言之,古典文学中“浪漫主义”已经先于“现实主义”而存在了。这一研究成果,为“浪漫主义”提供了更广阔的空间。由此,以往的“现实主义”研究部分被替换成了“浪漫主义”研究,在过去“现实主义”发展史上清晰地呈现出一条“浪漫主义”发展线索,“两结合”被指为“浪漫主义”的最高发展阶段。有研究者就将中国古典文学中的“结合”现象命名为“抒情主义”。15借助研究,“古典”与“浪漫”的关联更为密切。
余论:对 “浪漫主义”文学“古典化” 的思考
“古为今用”既是意识形态的选择,也是个人情感的投射,在对“古典”的运用与转化中,不同创作群体在认知上存在差异。对“古今同台”的新民歌与“新神话剧”而言,借助“古典”,有利于现代神话的谱写,符合“古为今用”的范畴,但由于部分作者个人知识结构的局限,导致部分作品在艺术性上经不住时间的检验。对于“后五四知识分子”而言,“古典”的转向往往并非刻意,却具有内在逻辑性,既是写作者身份的合理选择,也是心灵调适的必然结果。而对于古典文学研究者而言,对“浪漫主义”乃至“两结合”的追逐,是学科良性发展的必经之路。这也意味着,对“古为今用”的文化实践在不同的领域存在较大差异,取得的成就也各有不同。回到历史情境中,即便是更强调个体心灵选择的 “浪漫”的“后五四知识分子”,他们的创作轨迹仍验证了“古典”终将从艺术的“无用”转化为政治之“用”。同时,创作上的“古典化”转向虽在一定时间内起到“以古喻今”、激励鼓舞的作用,但仍与“未来”保持隔膜。借助“古典”对美好远景的表达仍比较困难。当历史人物进入“十七年”时期热火朝天的生活现场,无论他们如何羡慕与企盼,代表的也只是对于当下生活的向往。
无论如何,“十七年”时期“浪漫主义”的“古典化”倾向仍是文化实践的一种有益探索。“古典”在不同知识群体的笔下,展现了“浪漫主义”的多幅面孔,它既可以承载集体的热情,也能寄托个体的隐秘情感与艺术想象,甚至为学科发展提供助力。正因为“浪漫主义”本身的多元性与浑沌性,让“古典”成为最好的表达,在创作与研究中留下了一抹亮色。“古典”所带给我们的某些感受,正与“浪漫”相契合。“古典”本身具有文化上的凝聚性,可以弥补文化差异的裂痕。而其与“现实”的距离,形成诗意与美感,如同覆着在“现实”上的轻纱,似乎揭开这层轻纱我们就可以获取真相。“古典”元素之所以顯性地以古代神话传说、历史人物的方式进入到写作中,是因为古代神话传说常是英雄气概的表达,是民族凝聚力的最佳载体,有利于“想象的共同体”的构筑。可以说,“古典”和“浪漫”一样,在表达“现实”时都可以产生各自的力量。也正因此,1960年代,才会在意识形态建构与文化实践中共同出现“浪漫主义”的“古典化”转向。可以说,“古典”的选择是社会主义新文化建设中有意识地尝试与努力,而这种努力也是卓有成效的。
“十七年”时期在诗歌、小说、戏剧创作中,依托“古典”展开想象,出现了一批好作品。陈翔鹤有关“陶渊明”的写作,引发了姚雪垠、黄秋耘、武克仁、袁鹰等人的“古代文人小说”系列创作;而孟超、田汉、师陀、丁西林等老作家推出的新编历史剧与旧戏改编,也令文坛瞩目,成为他们此时期的代表作。陈翔鹤“古典化”的创作之所以被认可、被推广,也证实了“古典化”探索的行之有效。“后五四知识分子”在历史深处寻找灵感,不经意间触及了浪漫的本质,做了一次集体的精神返乡,而“思乡情结”正是浪漫主义的典型特征之一。
与此同时,古典文学界在“两结合”理论探讨中,对“浪漫主义”研究做出的努力,也是在社会主义文学建设阶段,摆脱前苏联文学模式影响后,试图用中国方法解释文学问题的一种文化自觉与理论自觉。1960年代,相比“五四”新文学和其他外国文学来说,古典文学资源显得格外亲切。“两结合”口号的提出,是“社会主义现实主义”理论本土化的必然阶段,是进入社会主义文化建设中心的一种需要。而古典文学作为的成功探索也与西方文论构成对峙关系而成为东方“经典”,参与到中国话语理论的建构中。同时,在研究的新阶段,向古典文学溯源,也是摆脱 “影响的焦虑”的一种有效方法。因此,古典文学界更多参与到了“两结合”的理论探讨中,通过调整“现实主义”与“浪漫主义”研究比重,对“浪漫主义”做出阐释,加强了“古典”与“浪漫”的深层钩联。这种理论研究上的“古典化”转向在今天仍具有一定启发性意义,与当代文学研究提出“以古为师”,建设中国当代文学史的趋向遥相呼应了。
注释:
①王世德:《挖一挖厚古薄今的根》,《文艺报》1958年第9期。
②《继承文化遗产,发展社会主义新文化》,《人民日报》1958年2月25日。
③丁山:《几点有关古典文学研究的建议》,《文艺报》1962年第2期。
④中华人民共和国文化部办公厅编:《文化工作文件资料汇编(一)(1949—1959)》,中华人民共和国文化部办公厅1982年版,第221页。
⑤张真:《谈〈游西湖〉的改编》,《文艺报》1954年第21号。
⑥郭沫若:《浪漫主义和现实主义》,《红旗》1958年第3期。
⑦周扬:《我国社会主义文学艺术的道路——1960年7月22日在中国文学艺术工作者第三次代表大会上的报告》,《文艺报》1960年13—14号。
⑧杨宽:《漫谈历史剧如何反映历史真实问题》,《上海戏剧》1960年第12期。
⑨郭沫若:《浪漫主义和现实主义》,选自《中国当代文学批评大系:1949—2009·卷1》,苏州大学出版社2012年版,第476页。
⑩参见拙作《“十七年”的“互文”:小说创作与古典文学研究——以〈陶渊明写《挽歌》〉与“陶渊明讨论”为例》,《中国现代文学研究丛刊》2017年第4期。
11姚雪垠:《姚雪垠回忆录》,中国工人出版社2010年版,第182—183页。
12周扬:《新民歌开拓了诗歌的新道路》,选自《周扬文集》(第三卷),人民文学出版社1990年版,第5—6页。
13陈祖堃:《试论浪漫主义在唐以前文学中的主要表现》,《复旦》1959年第9期。
14贺敬之:《漫谈诗的革命浪漫主义》,《文艺报》1958年第9期。
15郝御风:《现实主义的基本概念及其在中国文学艺术中的一些表现》,《人文杂志》1958年第4期。
(作者单位:南京师范大学文学院。本文系江苏省社会科学基金基地项目“江南文化和江苏当代文学研究”阶段性成果,项目编号:19JD007)
责任编辑:刘小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