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为《红旗》文艺组编辑的作家

2021-11-08 05:38浩然毕文君
当代文坛 2021年6期
关键词:红旗

浩然 毕文君

摘要:浩然在《红旗》文艺组担任编辑的三年时间,主要工作是向当时的文艺名家约稿,由此他不仅近距离观察到当时的文坛景况,而且也进一步坚定了要写出大部头文学作品的信念。通过挖掘相关史料,从担任编辑的缘起和向杨朔、沈从文、周立波三人约稿的历史细节中,可见浩然当时的文学处境与创作心理。

关键词:浩然;《红旗》;编辑

1961年8月28日至1964年9月18日,作家浩然在《红旗》杂志文艺组担任编辑,三年编辑生涯的影响是值得关注的问题。浩然本人以为有三个重要收获:“一是结识了当时文艺界几乎所有的‘名人,通过与这些‘名人的交往,提高了自己的艺术水平;二是《红旗》杂志社的特殊性,自觉不自觉的政治理论学习和耳濡目染,提高了自己的理论和政策水平;三是创作出版了第一部长篇小说《艳阳天》,奠定了自己在中国文坛上的地位。”①由地方进入北京,新鲜的生活感受给予了这位作家更为直接的写作体验,他想在文学创作上有一番作为的想法更加强烈。作为《红旗》文艺组编辑的浩然,通过与更多作家的接触,文学观、人生观都在发生变化,他希望自己也能成为一名真正的有大作品的作家,这也是后来创作《艳阳天》的动力,而这部作品的写作也让他最终离开编辑岗位进入北京市文联成为一名专业作家。在《红旗》的三年编辑时光,不仅对浩然自身的文学成长极为重要,而且从他在《红旗》期间向多位作家约稿的历史细节和诸多信息中更可以探察当时文艺界的境况。

一  作家浩然与《红旗》的因缘

有两则材料给了我们观察浩然与《红旗》结下因缘的线索。一则是浩然发表于《新苑》1983年第3期的文章《我是农民的子孙》,一则是2008年天津人民出版社出版的由郑实采写的《浩然口述自传》。这两则材料的发表、出版相隔二十五年,但当事人浩然却在这段经历的叙述中呈现了值得细究的不同视角。由最初谈论这段经历时表现出的情绪到后来的口述自传中的简化,显示出他在这两个时期的心态变化,也可以由此体察出这段经历对作家文学与人生的多层面影响。1961年《红旗》杂志文艺组要求增加文艺作品的版面,时任副总编胡绳对此事极为重视,提出要调一位作家到《红旗》文艺组,人选即是浩然。而此时的浩然正因为担任秘书工作上的不适应而感到“狼狈”②。他“在内心深处仍抱着一线调入北京市文联的希望”③,因此,这次调往《红旗》对浩然的“文学梦”来说也许并不是第一选择。在《我是农民的子孙》中,浩然用了“我被选中,只好从命”的字眼,不难看出某种无奈与顾虑。为此,浩然还专门到《红旗》杂志社去探问情况,当得知调入《红旗》后仍能从事文学创作并且可以多下乡,才稍稍放下了担忧而最终同意调动。此时,尽管他以短篇小说《喜鹊登枝》在当时的农村题材作家中脱颖而出,受到巴人、叶圣陶等的关注与推介,但是在1950年代初的文坛上,浩然的作家名声并不突出,或者说他更多地是以一个业余文学创作者的形象为人所知。1959年10月,当浩然在郭小川办公室拿到代表着作家身份的中国作家协会会员证时,郭小川对他说了这样一番话:“你正年轻,一棵文学小苗刚出土还在成长的过程中,还没成材,还没到结出硕果的时期。往后的路途还长得很,还会遇到种种磨难,才有可能成熟起来。也有可能,到此就完结了,当一辈子作家队伍里的大路货。究竟是哪一个结果,这要看你怎么走。我希望你能有大抱负、大气魄,创作出大作品,将来当一个名副其实的大作家!”④

郭小川的这一番叮嘱可视为某种意义上的官方谈话,也能看出浩然在当时文学界的处境与位置。创作之初的成功实际上并没有给他带来更多的文学光环,他依旧没有摆脱三年半小学教育这一短板和文学青年的身份归属,需要一个在文学创作上的领路人与指导者,这些心理在1983年浩然写作《我是农民的子孙》时表露出来。可见他与《红旗》的因缘也形成了作家文学成长的前史。

2008年出版的《浩然口述自传》,其间也专门说起此事:“由于中苏关系破裂,在昌乐生活了八个月后,我们被提前叫回北京。我所在的《俄文友好报》停刊了。恰巧,《红旗》正在改版,增加了文艺副刊。我便要求调到那里。”⑤在这部口述自传中,浩然更愿意谈的是自己在文学创作上的努力,以塑造一个正面的文学形象,因此,他强调是自己“要求”调动。在《红旗》三年的文艺编辑生涯,浩然最重要的事情就是为文艺版约稿。客观来说,因为有了他的加入,1961年至1964年的《红旗》上出现了许多作家的文章,比如1961年第20期杨朔的散文《雪浪花》、1961年第21—22期管桦的《葛梅》、1961年第24期周立波的《在一个星期天里》、1962年第19期老舍的《万寿无疆》、赵树理的《地方戏和年景》、周立波的《李大贵观礼》、1963年第13—14期碧野的《四望山下》等。这些文章多为散文或是纪实,作者既有老舍、周立波、赵树理、碧野等著名作家,也有当时在农村题材写作中颇有建树的管桦,可见浩然所接触的文艺界人士较为广泛。

来自作家的约稿与单纯的编辑人员约稿是不同的。其一是作家在约稿中更能體会创作心理,有利于约到好的稿件;其二是作家约稿往往首先从文学本身去考虑问题,文学性因素如何与理论性较强的《红旗》更好地协调却常常没有被充分考虑,这也导致最终约来的个别稿件无法刊发。约稿行为本身就是一次对选题与作者的全面考量。据其子梁秋川的记述,浩然为约稿而拜访的作家有“赵树理、周立波、臧克家、孙犁、柳青、郑律成、管桦、魏巍、刘白羽、贺敬之、田间、艾芜、闻捷、吉学霈、徐怀中、冯牧、王汶石、杜鹏程、邹荻帆、梁斌、李满天、方纪、刘知侠、刘真、老舍、李准等近百位……”⑥,因资料和篇幅所限,笔者选取杨朔、沈从文、周立波三人进行论述。

二  浩然为《红旗》文艺组的三次约稿

先看浩然向杨朔的约稿。这是浩然担任《红旗》文艺组编辑后首次赴外地约稿组稿。1961年9月13日浩然到达北戴河,向正在北戴河疗养的著名散文家杨朔约稿,并顺利地完成了对这篇稿件的编发。在姜德明的《杨朔二章》一文里记叙了这次约稿的细节:“一九六一年夏天到秋天,我(杨朔)因病在北戴河休养了好长一阵子。时常到海边散步,曾遇见一个老年的渔民,性格开朗,爱说爱笑。他零零碎碎地对我讲过他解放前的身世,说他拉过洋车,当过油漆工人,赶过脚,受过美国鬼子的欺侮。我虽然没见老人几次,印象却比较深,感到他身上有股热力。恰巧《红旗》杂志的编辑浩然同志到北戴河来组稿(当时在该地休养的文艺工作者为数不少),他向我约了稿子。浩然只是向我约稿,对题材未提出任何要求。因为‘老泰山的形象在我脑子里很新鲜,我就把对他的印象加以剪裁、组织、概括、烘托,并以北戴河的环境生活为衬景,写成《雪浪花》,交浩然带回北京,后来在一九六一年二十期的《红旗》上发表了。”⑦

从杨朔的这段叙述中可以看出,浩然在为《红旗》约稿中所考虑的因素主要有两点。第一点是约稿的时间和地点,暑期的北戴河是作家的疗养场所,到这里来约稿成功率是比较高的。尽管在疗养期间,许多作家都把精力放在了构思与打磨作品上,不希望外界有过多的打扰,但这也并不妨碍他们在较为放松和愉悦的心境下接受约稿。第二点是浩然给予了比较大的写作空间。在向杨朔的约稿中充分考虑到散文写作的特点,所以未对题材提出任何要求。正是这种对文学创作的理解才造就了杨朔《雪浪花》这一经典散文,或者说,如果没有浩然在北戴河这次约稿,那么就不会有杨朔笔下那个有生活、有性格的“老泰山”形象了。成功的约稿其实正是在天时、地利、人和基础上对文学写作的微妙洞察,是对写作者在创作上抱持一种理想状态的充分体认。在向杨朔的这次约稿中,浩然可谓出手不凡。

1961年10月12日浩然结束了他在《红旗》的第一次赴外地约稿行程回到北京。他直言道:“第一项任务是找名家约稿。我当时认识的人不多,只有一些熟悉的:茅盾、丁西林、周而复、叶圣陶等。”⑧向名家约稿是浩然在《红旗》担任文艺编辑时的主要任务。浩然在北戴河还拜访了著名诗人贺敬之。在《浩然口述自传》里他这样谈道:“他们这些老革命,成就高,我很尊重他们。他们对我也不错,知道是后起来的。”⑨

此时的浩然在文学道路上走得较为顺利,自信有进入文坛的努力与实力,他的文化水平不高,革命资历也不算很深,那么,依靠什么在文坛站稳脚跟?这是浩然一直都在思索的问题。此时,《红旗》文艺编辑给了他更多地接触文艺界名家的机会,这也促使他在自己的创作中写出更有分量的大部头作品。短篇小说集《喜鹊登枝》是浩然通过农村题材的一次成功亮相,但是,长篇作品才是浩然心中更高的目标。可以说,与茅盾、贺敬之这些作家的接触,给浩然的不仅是文学创作意义上的启迪,还是对写出一部能让自己立足文坛的作品的渴望。如果没有《红旗》这一平台提供的约稿与拜访机会,《艳阳天》的写作恐怕还要假以时日。

1962年1月,浩然向沈从文约稿。这次约稿的细节在《沈从文年谱(1902—1988)》中可以找到记载:“(1962年)1月12日,张兆和复沈从文信。张兆和在信中谈及沈从文所寄的旧体诗:‘诗写得很不错,白尘同志觉得惊异,连我也没想到……除《史镜》篇外,准备全部发表。并告知《人民文学》编辑部郝芬和《红旗》编辑浩然亦向他约稿,希望发表他所写的散文。”⑩

这段话包含着可供解读的三点信息。首先,1962年在沈从文的后半生经历中并不特别,但是从他与张兆和的通信内容中可以看到沈从文仍然在写作旧体诗和散文。其次,在《人民文学》和《红旗》向沈从文的约稿中,有很明确的文体指向即“发表他所写的散文”,这种约稿诉求当然与沈从文当时的写作有关,散文大概是这一时期他尝试较多的一种文体。再次,沈从文的文学影响并没有因为工作岗位的变化而消失,他依然是值得重视的一位作家。否则,也就不会有通信中关于约稿一事的郑重相告。尽管,浩然向沈从文的约稿并没有最终落实到具体的文章,但是,这次约稿细节却可以让我们体会到沈从文与当时文学界的关系。值得补记一笔的是,翻阅《沈从文全集》第23卷“书信”部分,可看到1972年5月22日沈从文致张兆和的信中再一次提到了浩然,但这次并不是因为约稿,而是因为一部作品:“赵其文送了部《三国》,还将带条子去买那份,《水浒》似已无货。另外似乎还出了些新小说,浩然的《金光闪闪》等等,如需要,也可为买来。我大致是没时间看新长篇了的。工作在进行,不大顺利,感到为难。”11这时的浩然已是一位炙手可热的作家了,饶有意味的是沈从文却记忆错误,把《金光大道》记成了《金光闪闪》。这是否说明他对新人新作的文學感受越来越钝化,也越来越被时代边缘化?

1962年浩然向周立波的约稿较为特别。一方面,这次约稿较为成功,周立波的短篇小说《李大贵观礼》经浩然编辑,刊发于1962年10月1日出刊的《红旗》第19期;另一方面,浩然在这次约稿中给周立波去了长信,在信中以初学者的口吻向周立波请教。而周立波对这次来信也很看重,认为浩然信中所提问题是很多初学者面临的共同性难题,在一个月后的复信中给予了回答。通信全文发表于1962年5月26日《中国青年报》第4版,这是我们探察1960年代初文坛新老作家文学交流的极好个例。1962年4月15日浩然在《给周立波同志的信》中谈道:“趁着大家都以热烈的心情纪念毛主席《在延安文艺座谈会上的讲话》的时候,我写信给您,想同您谈谈我自己在创作中的一些想法和所遇到的苦恼,并想得到您的指教。”12这封信的开头便说明了原由,一是纪念《在延安文艺座谈会上的讲话》发表20周年;二是为1962年国庆纪念约稿。后来发表的《李大贵观礼》确实赶上了当年《红旗》的国庆专号。半年前的写信求教一方面是建立文学上的联系,一方面也是为稿件的落实给作者留出了时间。浩然此时信中所谈的“苦恼”是他真实创作心境的表露:“这两年来,我不再满足写一些只是‘有生活气息的作品了,我不愿意,也不应当踏着自己走熟了的路子走,虽然这样的老路子对我是方便的,苦恼会少些。我要不断开辟新的路途,从而使作品写得深些、高些、艺术一些。因此,在写作中,有意识地作着各种各样的探索和试验。我想突破一点什么,可是越写越难,越写越苦,从写作到发表之后,是一连串的矛盾和痛苦的过程。我占有了塑造某种形象的材料,我用自己的政治思想标准去分析它、认识它;我的心里似乎是明确的,可是‘心有余而力不足,总是心到笔不到,我笔下的形象同我所认识和理想的形象,总是有一个很不短的距离。这到底是个什么问题呢?”13

这段话对认识和研究浩然1960年代的创作历程与写作心态是极好的材料。浩然此时的心态已经和刚到《红旗》担任文艺组编辑时有所不同。随着接触作家的增多,浩然的文学抱负也越来越强,不再满足于写作自己擅长的题材而希望有更大的文学成就。周立波在1962年5月25日复信《读好两种书——答浩然同志》,把浩然信中提出的问题做了一种普遍性的处理,他认为浩然信中的困惑正是写作上小有成绩的作家在试图向更高层面迈进时面临的普遍问题:“你的关于创作的意见大都是对的。现在,我只就有关小说创作的两方面谈几句感触。你发表过好多的作品,写作的经验有了一些了。我想你早已领会到了,作家经常要读两种书。一种是社会的书,人生的书,另外一种就是印了出来的思想和生活的本本。社会的书比较难读,作家为了精通它的纵是极小的一部分,也必须花费莫大的精力,甚至于毕生的努力。”14周立波以一位文坛前辈的姿态回答了浩然的问题。应该说,他的回复是经过慎重考虑的。在浩然作为《红旗》文艺编辑的生涯里,他向周立波的这次约稿不仅是为了工作,而且也夹杂着浩然对于文学和人事的感受与判断,成了浩然读懂文学、社会、人生的另一面镜子。

三  约稿中的文艺天地

囿于资料流失散佚,浩然在《红旗》担任文艺组编辑期间许多约稿的信件与答复无从查询。上述杨朔、沈从文、周立波的约稿都是能够以作家的书信、回忆录等史料坐实的,但也还存在着大量无法以史料进行有效支撑与客观阐释的情况。比如浩然曾向闻捷约稿,但在《闻捷全集·第四卷》第一页的出版说明上写道:“(闻捷)与家人亲友的通信,被迫销毁,无一留存。”15由浩然在《红旗》向作家约稿,我们可以从作家与时代、作家与生活等不同层面来透视浩然所处的文学场域。约稿中的那一方文艺天地里,有文学创作上的交流,有个人生活的遭遇,有创作困境的探索突破……这些或文学的、或人生的因素都绵延在浩然与因《红旗》而结缘的这些约稿作家的后续交往中。

先看文学交流。浩然在《红旗》担任文艺组编辑期间的约稿作家几乎都是写农村题材的赵树理、周立波、孙犁、柳青、李准、王汶石等。浩然作为一名以农村题材短篇小说闻名的作家,又是如何看待和评价自己与这些作家?这在以往的研究中是没有被充分注意到的。胡世宗《文坛风云录》1979年7月23日的日记中记叙了浩然与他的一段谈话:“我(浩然)是写农村的,写北方农村,我只怕李准、王汶石,也怕柳青,简直不敢相比,差得太远了。”16这段谈话真实地反映了作家的創作焦虑。浩然对自己的文学写作定位是写农村,更准确地说是写北方农村,在这一领域有浩然十分佩服的作家。用了“怕”的字眼显然是出于私下谈天的口头表达,但是“怕”背后实际上是佩服和无法超越,柳青、李准、王汶石的北方农村写作的确各有千秋,也代表了不同的取材路径与艺术架构。怎么能写得更好?这自然是浩然对比同类作家后对自己提出的更高要求,某种意义上也可视为“影响的焦虑”。

再看个人生活。浩然在《红旗》时曾向作家吉学霈约稿,他们的交往也因彼此的农民作家身份而更多更近。浩然曾这样记叙两人的交流:“搭伴游苏州虎丘山那天晚上,我们谈起互相的身世与经历。他在婚姻问题上有过周折与痛苦,所以他很有感慨地对我说你断然地不再闹离婚,这事办对了。要不然你写不出那么多的作品。”17浩然曾在担任《河北日报》记者时有过离婚的念头,原因是妻子文化低、阅历窄,在浩然写信索要印章后却收到了不识字的妻子寄来的一堆旧报纸。这一啼笑皆非之事导致夫妻二人矛盾的爆发,浩然甚至一度回避回家探亲。这一事件最终以戏剧性的方式结束,浩然因自己采写的一篇新闻稿件而回心转意,最终维持了婚姻的完整性。客观说来,如果没有妻子全力承担家事,浩然恐怕不会有那么多时间去创作小说,也不会在毫无后顾之忧的状况下投入长篇小说《艳阳天》的创作。

关于浩然,必然涉及对他的评价,而这也成为当代文学史的作家论中颇为棘手的问题。这里,不妨看两则材料。一则是作家雷抒雁在《舌苔上的记忆》一书中谈论王汶石文学创作道路时对浩然的看法,一则是程光炜在《我们这代人的文学教育——由此想到小说家浩然》一文中从文学教育层面谈及对浩然的认识。这两则材料可以为我们评价作家浩然提供有价值的参照。雷抒雁谈到:“晚年的王汶石仍在写作,但是我们从他留下的为数不多的作品以及大大小小的言论文章,看到的已不是当年才情横溢的王汶石了。不只是创作激情的消退,更可怕的是他对于自己张扬的那个时代并没有深刻痛切的认识。也许是自己当年的成就已成巨塔,那些名盛一时的作品已是他文学灵魂的支点,他没有力量打破甚至检点一下它们。类似的也许还有浩然这样一些曾经声名显赫的作家。”18在当代文学史的作家论中,常常会出现“晚年写作”这一现象,也就是说很多作家在晚年的写作、言论都发生了值得注意的变化,如孙犁的晚年写作中对自己文学观念的反思。自然,晚年并不一定意味着变化与反思,也代表着另一种可能,即对以往文学写作的重复、对历史问题的澄清或回避,这些也都成为当代作家研究中的另一种晚年现象。进入新时期,浩然一直没有停止文学创作,或者说,他要以更多的作品来继续向自己的文学理想冲锋,个人与历史的关系、自我价值的实现、时过境迁的争议……这些都是晚年浩然留下的话题。在这一点上,程光炜先生的观点极有启发性:“浩然的‘问题并非仅仅是他个人的,而集结、淤积着一个时代的问题。如果我们把那些时代的问题理解成要浩然个人负责,把他单独‘拿出来予以批评,那么这种理解方式所看到的就只有作家本身的复杂性,而忽略、甚至简化了时代问题的复杂性。”19一时代有一时代之文学,每一个时代也有属于每一个时代的文学记忆,浩然的复杂性包含着他与时代的文学性联系,这种文学性联系里深藏着一代人的文学记忆。同时,这种复杂性也源于他以新时期持续不断的写作对这种文学性联系的修复。

不妨以1990年2月22日浩然给好友汉宾(山东作家北晨)的信中的一段话结束这一论题:“我相信自己的价值,也相信未来世道的公平公正……很苦闷,想创作,脑子还好用,但没有条件坐下;都到了花甲之年,还有多少可利用的时光呢?当然,我在向命运挣扎,只是胜负难卜。”20此时的浩然正在以自传体小说的方式回顾自己的文学与人生,他始终相信自己的文学价值,也体会到没有时间创作的苦闷。即便如此,他也在信中真实地表达了“向命运挣扎,只是胜负难卜”的感叹。1961年浩然选择了到《红旗》担任文艺组编辑,那时他也经常为约稿给作家和朋友们写信。从中我们可以看见职业身份的转换,起落沉浮的人生,转折变迁的历史。

注释:

①②③⑥梁秋川:《父亲浩然和他的朋友们》,团结出版社2018年版,第343页,第344页,第344页,第346页。

④浩然:《圆梦》,人民文学出版社1998年版,第456页。

⑤⑧⑨浩然口述、郑实采写:《浩然口述自传》,天津人民出版社2008年版,第231页,第231页,第231页。

⑦姜德明:《杨朔二章》,《随笔》1980年第8期。

⑩吴世勇编:《沈从文年谱(1902—1988)》,天津人民出版社2006年版,第434页。

11沈从文:《沈从文全集·23》,北岳文艺出版社2009年版,第93页。

1213浩然:《给周立波同志的信》,载《中国青年报》1962年5月26日。

14周立波:《读好两种书——答浩然同志》,载《中国青年报》1962年5月26日。

15闻捷:《闻捷全集·第四卷》,北岳文艺出版社2001年版,第1页。

16胡世宗:《文坛风云录》,海天出版社2013年版,第96页。

17浩然:《婚姻小路上的爱情坎坷》,青岛出版社1993年版,第41页。

18雷抒雁:《舌苔上的记忆》,求真出版社2010年版,第265页。

19程光炜:《我们这代人的文学教育——由此想到小说家浩然》,《南方文坛》2008年第4期。

20北晨:《记忆浩然》,黄河出版社2010年版,第10页。

(作者单位:鲁东大学文学院)

责任编辑:赵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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