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振宇
一
“呼——呼——”崔宝国凝重地喘息着,气息幽幽好似非己,却又一刻不能舍离,环绕身边。崔宝国卧在担架里,身子像飘在浮云上,轻得很,又一下坠入水中,不能自已地下沉。躺在担架上的是自己的身体,还是自己执拗的灵魂,他也搞不明晰,只觉得抬着自己的战友,力道那般稳健,行色从容,同自己爱着这边防一样,疼爱着自己。
自己要回家了?要离开坚守五年的边防了?这时候回去,母亲能接受自己巨大的变化吗?当上了连长的自己,是不是能让父亲骄傲欣慰?
“娘啊!你怎么在哭泣?”坐在枣树下的小院里,即使五年不见,也不必那样伤心,今后我会一直陪着你们。崔宝国朦胧中走过乡间小路,推开院门,走过自家枣树下,母亲低着头缝缝补补,又抬眼瞪着自己。“怎么又搞成这副样子?又和村里的孩子打架了?”母亲诘问着。
“娘,你没看到儿子这身军装?儿子是中国人民解放军边防战士,什么又搞成这副样子?”崔宝国刚想反驳母亲,却发现母亲年轻了很多,比五年前离家入伍时还要年轻,头上的银丝不见了,脸上皱纹也展开了,皮肤白净了许多,那是自己多年未见过的儿时母亲的模样。
分明是母亲,却有些不敢认,崔宝国低头看看自己,神气的绿军装不见了,身上是粗布衣,裤腿还撕烂了一片,仿佛刚与谁打过一架。
“不学好的,厮孩子!”母亲训斥着,“快回屋换下来,给你补补!”
“娘,儿子冤枉啊!儿是光荣的边防战士,本想回家让你骄傲的,怎么变成了这副模样?”崔宝国张大了嘴巴想辩解,却怎么也发不出声,他使尽了浑身的力气,却说不出一个字。母亲皱着眉头冲他笑笑,气愤中包含着爱怜,崔宝国不明白,母亲在同情自己吗?
“臭小子又出去惹事了?!看我不好好揍你一顿!”土屋里飘出强横的嗓音,父亲举着藤条,气势汹汹走出来,崔宝国解释不得,只好转身推开院门,撒腿往外跑,父亲撵不上他,崔宝国身后很快就没了追赶的动静。
崔宝国跑到了村口的河滩上,在那里,有他儿时的玩伴,从他们那里或许能搞清楚眼前的状况。
“宝国,回家探亲来了?”崔宝国听到一个熟悉的嗓音,似童声又有些成熟,但他还是能分辨得出,是自己最好的朋友,石铁匠的儿子石岗。崔宝国四下望望,像找寻财宝一般,想找到声音的来源。
“这么多年不见,你都上校啦?!”
“岗子!”石岗从河边走来,崔宝国很激动,可河上并没有渡船啊,石岗也不像下过水的样子,他是怎么神出鬼没的?崔宝国心里一阵嘀咕。
“上校?”崔宝国愣住了,自己明明就是个连长啊,再说,明明自己还是孩子模样,裤子都撕破了,狼狈的模样,石岗咋会知道自己是解放军军官的?
“你穿这身最精神了。当然我也不差。”石岗也是一身戎装,昂首阔步越走越近。
听了石岗的话,崔宝国忙低头看看,惊讶地发现,自己真的一身军礼服,佩着上校军衔,自己也不是孩子,而是顶天立地的中国军人。
“为什么会这样?”崔宝国回头看看来时的村路,父亲并没有追来,他似乎消失了,追了自己一小段便消失了。还没等崔宝国缓过神来,石岗早就一拳捶在了他肩上,像所有多年未见的老友一样。石岗很是兴奋。
“自从咱俩入伍,十几年没见了吧?你去了边防,我在建设兵团。”坐在河堤上,石岗又说起了让宝国摸不着头脑的话。
“十幾年?我入伍十几年了?”石岗絮絮叨叨,宝国的思绪已经飘远,“不是五年?哦,肯定不是的!否则我不可能佩上校衔啊。”
“不过,比起你爷爷,还是要差得远。你爷爷从前可是少将师长。”
“爷爷……爷爷……”宝国沉思。
“你爷爷是国民党师长,是军阀,是人民的敌人!”宝国忽然听到有人向他喊,被吓了一激灵,他扭头看看,哪有别人啊,只有石岗还在滔滔不绝。
“还记得八年前,我们的驻地发大水,你们部队来救援,当时情况有多危险吗?”石岗问。
“啊!”宝国应了一声,他记起了什么。那次可是惊心动魄,被推荐上军校的自己,看到灾区的新闻,第一时间打报告申请到前线支援。自己和战友来到了灾区,看到洪水冲垮了所有的民房和基础设施,许多老百姓没有住的地方,粮食、饮用水也都短缺,宝国被分派用马车运饮用水进灾区,和他一起执行任务的,恰好有多年未见的同乡石岗。
宝国突然忆起,自己那时候就是尉官了,表现优异,所以被部队推荐到军校。他和石岗的任务,是从补给地装了粮食和饮用水,赶着马车,运进灾区,送到家家户户的临时帐篷里。
灾区的路难行,崎岖的小路上,这边是断坡,那边就是洪水积成的泥塘。河水夹杂着沙石,尚在脚下打转,宝国头前紧紧牵了马缰,石岗在后面推,行到一片坎坷的滩涂,马车一晃,两大包饮用水顺着车辕滑下了泥塘。看着饮用水就要沉没下去,宝国二话没说,跳下了泥塘,石岗见状,忙解了麻绳,抛下去让宝国系在腰间,两个人一个拉一个拽,终于把两个大包救回了岸上。
“你真是疯了!不怕要命啊!”看着宝国满身的泥垢,石岗佩服又担忧,“两包饮用水比命还重要?”
“少了这两包,怕又有群众要没水喝了。放心吧,有你在,我牺牲不了,就算牺牲了,你老兄可给我报仇啊!”
想到这里,宝国扭头看石岗,刚刚和自己席地而坐的石岗却不见了。
二
“崔宝国,你奶奶跳井了!崔宝国——”
听到满村里稀稀落落的叫喊声,崔宝国猛地从河堤上站起,拔腿往村里跑。村路似乎比之前长了,他费尽力气,跑了好久,才看到许多乡亲围着村里的枯井,有人跑去找麻绳,有人试着下到井底,母亲早瘫坐在井边,满屁股泥,父亲脸上刷刷的泪。这口枯井挺深,奶奶一头栽下去了,怕是活不成了。
“奶奶……奶奶……”宝国失声痛哭。
“他爷爷从前是国民党军官,师长,是军阀,反动派,还是黄埔啥学校毕业的,是老蒋的走狗……”宝国听到一群孩子议论着,领头的孩子头头是道,仔细看时,他正是石岗,个头不高,一身绿军装,胳膊上戴着鲜红的袖标。
宝国真想过去放倒他,用石块朝他脸上结结实实来几下,可他没有这样做,“我的好伙伴,你为什么要那样说?!”
宝国扔下众人不管,撒腿往家跑,他要亲自问爷爷,寻一个真相。
跑进院里,父亲母亲果然不在,也对,此刻他们正围着那口枯井痛哭呢。爷爷呢?也不在吗?
“国子,找我吗?进屋来。”是爷爷的声音,爷爷怎么知道自己正寻他?
宝国走进土坯垒的堂屋,屋里黑漆漆,看不清爷爷的脸,只觉得一位奕奕有神的老者端坐在木椅上,手里擦拭着什么。
“那是什么?”宝国仔细地看清楚,是爷爷多年珍藏的铜军号啊。对了,爷爷是有一把宝贝的军号,小时候自己淘气,拿水灌满了军号,还被爷爷打了屁股,爷爷一向很温和的,不知道为什么那次的脾气大得很。
“爷爷,你是国民党师长,是反动派?”宝国脱口而出的话,让爷爷着实吃惊。
爷爷停下了手里的活儿,把军号凑到嘴边吹了吹。他老了,气短,号音急促又难听。爷爷叹口气,低头看着宝国。
“你知道这军号吗?”
“知道啊!冲锋陷阵,号声一响,一往无前。”宝國坚决地说。
“是啊,这把军号我一直视为珍宝,可它的来历,你爹娘都不知道。”
“那是1945年,小鬼子的末日已近了,虽然是秋后的蚂蚱,但他们仍然负隅顽抗,也变得更加残暴。那年在河北,小鬼子洗劫老山峪时,爷爷带着七千国军摸上去,把鬼子的一个大队包围了。本想歼灭鬼子,救出幸存的百姓,不料千余鬼子像一群饿狼,竟从老山峪北的陡坡撕开了一个大口子。爷爷带的国军眼看就要顶不住,像退潮一般倒下阵来,师部向军部紧急求救,得到的却是‘私自行动,军法从事的回复。国军搞摩擦有劲,抗日却喜欢躲着。就在爷爷绝望之际,从峪北突出不可一世的鬼子,被八路军包了饺子。八路军的武器真的落后,不长时间后就没了枪声,只听见两遍冲锋号后,八路军就拔了刺刀,瞪圆了眼和小鬼子白刃战,从峪北逃出生天的鬼子又一个不漏被撵回峪里。爷爷也重新集合了队伍,从南面痛击鬼子……战斗结束了,爷爷死活央告八路军的团长,要来了这把冲锋号,这不但是把军号,更凝聚着一股精气神……”
“爷爷,那你后来……”
“爷爷受了上司的处罚,被降职副旅长,后来小鬼子投降了,爷爷再也不愿为校长打内战,残杀中国人。爷爷这辈子看够了残酷的战争,战争中死去了数不清的人,于是脱了那身军装,回到家乡,成了不折不扣的农民。”
“我要去告诉他们,告诉他们爷爷不是军阀反动派,是抗日军人,是英雄……”宝国抹了把满脸的泪水。
“姓崔的,你反动派婆娘已经认罪伏法了,你滚出来跟我们走!”土屋外面阵阵骚动,辱骂声不绝于耳。
宝国冲出屋外,被爷爷一把拦住,“我跟你们走便是,不要为难我孙子。”
宝国挡在爷爷面前,怒视汹涌的人群……
“去一边!”石岗一把推倒宝国,“小反动派,你爷爷没有弃暗投明打老蒋,就是坏分子!”
宝国的头重重磕在枣树的树干上,一阵眩晕,模模糊糊的。他看到,爷爷被挂了牌子,绑了双手,四五个人拉牲口一般将爷爷拖拽出小院。爷爷上了年纪,腿脚不行了,踉踉跄跄的,十足地可怜。
“儿啊,你怎么了?”宝国在呼唤中苏醒,睁开眩晕的双眼,爹娘正将他扶坐在磨盘上。娘拿来湿毛巾,拭着他沾土的脸庞,她的脸上也全是泪,流不尽擦不干。爹已经没了人样,伤心欲绝,惊恐万状,脸拧成了丝藤般,霎时老了十几岁的光景。
乡亲们抬了血肉模糊的奶奶,平放在院子里,宝国不忍看她,怕自己的心被击碎。奶奶去了,爷爷被抓走了,石岗像个疯子,他也还是个孩子啊,怎么会变成这样?
三
“宝国,你是考大学,进城当工人,还是当兵?”石岗在村口拦住宝国。
宝国没理会石岗,赶了老黄牛,往自家走去。
爹坐在院中枣树下,悠悠抽着烟袋,头上的银丝杂乱却显得倔强,他消瘦得提线木偶一样,干瘪中带着几分苍劲,眼睛出神地望着南边的山丘。宝国知道,爷爷奶奶都安歇在那里。
“爹,我不想考大学了,我要当兵,我要当解放军!”
“你脑袋灵光,总能在县中学拿第一,为什么不上大学?”
“爷爷是军人,保家卫国,但他选错了路;爹你当年也有军人梦,时运不济,没有实现。现在由我来实现你的愿望。”
“允萍咋说啊?”
“允萍?”躺在担架上的宝国身体僵了一下,当他脑海中浮现这个名字时,精神变得讶异而兴奋。
“允萍,她是我的未婚妻,是我的爱人啊!从小我们便玩在了一起,还有石岗。允萍像我们可爱漂亮的小妹妹,她是那样地黏着我,以致让石岗嫉妒不已。她总说,宝国哥,长大了,你要娶我,我要嫁给你。后来我们长大了,相爱了,但爱情还是亲情,早已分不清楚,只知道我不能没有她,她不能失去我,我们像异体同根的两棵小草,互相了解着对方。”
“允萍。”宝国来到允萍家,隔着篱笆往里屋看,“允萍在吗?又在纺毛线织棉帽吗?”
“宝国哥!”允萍抱了个小娃娃,径直走出堂屋,“你真成解放军军官了?我给你做了新棉帽,你戴上它,边防巡逻时冷……”说罢,允萍把宝国让进院子,回身进屋拿棉帽去了。
“允萍有孩子了?我也是军官了?”宝国一阵懵懂。但他已然适应了,今天的懵懂已太多了。
坐在石凳上,允萍先开了口:
“宝国哥,当年你和石岗哥一起去当兵,我等了你三年,每天等啊等,盼啊盼。娘说,宝国和石岗都是聪明有担当的小伙子,肯定是部队留下当官了,所以一直没回来,人家有大好的前途,还能在意你吗?你还痴痴地等啥?后来,村长在县里给介绍了对象,做电焊工的,人很厚道,老实勤快,我就……这棉帽,本是我偷偷做给你的,后来他知道了,也丝毫没怪我,说这是当妹子的给戍边的哥哥做的卫国棉帽,应当应分,正大光明,没有你们日夜苦守在边防,哪有我们的安宁生活?
“宝国哥,你戴上我做的棉帽,冰天雪地也好,孤寂岁月也好,戴着它,你都知道,妹妹心里念着你,念着我的哥哥平平安安,逢凶化吉,永远是顶天立地的中国军人。”
“允萍,我的妹妹啊,我从小最亲最爱的姑娘,我失去了你,可我并没有对不起你。公私难以两全,既然我选择了卫边,就难以给你一蔬一饭、肌肤相亲的幸福,因为我要保护的,不只有你,还有爹娘、我亲爱的父老乡亲,九百六十万平方公里的土地。”
“宝国,到了部队,要好好干,我们的解放军是天下最好的军队,是最可爱的人,你卫戍边关,中国的土地哪怕一寸也莫让饿狼侵犯,你要用你的尊严去捍卫国家的尊严,用你的热血捍卫人民的幸福。你娘走了,可爹还有老黄牛陪着啊,不用挂怀,你守住了边塞,就是守住了爹娘。”父亲倚在枣树上,神情漠然,却把每一个字都说进了儿子的心里。
“爹,爷爷的冲锋号,我要带走,它是中国军人的精气神,有它在,我有用不尽的勇气和力量。”
“嗯,让它日夜陪你守卫咱国家的疆土吧。几十年前,它奏出了中国军队的凝聚力,吹散了侵略者的狼子野心,今天,无论什么样的敌人犯边,一样让他们肝胆俱碎、有来无回。”
四
“团长——团长——”宝国依旧躺着,耳边响起许多强烈的呼唤,它们急切、坚毅。“是啊,我该回去看看了,到边防,和战友们,搞明白所有的这一切。”
荒无人烟的群山中,没有一片青草,找不到一滴清水,四处光秃秃,起起伏伏,茫茫戈壁一般,不远处矗立的“中国”界碑,栉风沐雨,扎根大地,无言地宣示着庄严不可侵犯。这里的界碑,是崔宝国和战友们每天必巡之处,那红彤彤的“中国”字样,已被他和战友们拿红漆刷过无数次,那抹鲜红,永远不能让他褪色!那是子弟兵的父亲,是子弟兵的母亲,也是子弟兵的儿女,崔宝国爱戴他,崇敬他,更全心呵护着他。
宝国刚来边防的时候,还是个青瓜蛋子,连长和老兵们常开他的玩笑。老兵们常把宝国的头深深地按下去,让他仰望星空时多看看脚下的土地;连长带宝国跑遍了这里的每一处角落,哪边是中国,哪里是界线,宝国全都刻印在脑海里。
宝国總是宝贝般擦拭的冲锋号,倒引发了连长、战友们的好奇和崇敬。后来,大伙儿干脆在营房摆了台旧书桌,专门“供奉”这老军号,每当新兵报到,瞻仰膜拜这老冲锋号便成了惯例。
多少年过去了,老冲锋号虽然没有再吹响,却感动了一批又一批的新兵,直到姜强出现,总算是又有人能吹响这把旧军号了。
那天姜强到营地报到,宝国作为团长,迎来了边防上的第一个90后新兵。同所有的90后一样,姜强也是一身的少爷病,看不惯这个,瞧不起那个。宝国带兵多年,就喜欢刺儿头,刺儿头虽要费一番心思调教,可一旦调教成了,可比老实巴交的孩子有出息,能立功。
“各负重三十斤,从营房出发,至边境界碑折返,先回营房者胜!”
“两百米射击,每人各十发,环数多者胜!”
“地图上标画边境控制线,各标十点,准确者胜!”
一连三局,宝国摧枯拉朽灭了姜强的自负,姜强也老老实实拜了各位老兵为师,和前辈们脚踏实地地训练、巡边。
姜强有千般不是,可他有一样厉害得很,大伙儿都不敢吹也吹不动的老军号,他却能吹得响,还吹得好听,有劲。那铜军号,宝国本不愿别人把弄,可姜强是例外,随他怎样把弄,宝国总是不管。当姜强吹响它时,宝国似乎看见自己的爷爷和八路军并肩作战,痛击日寇,把他们一个不剩地歼灭在中国的土地上。
姜强说,入伍前自己练过长号,本想考音乐学院的,没有考上,正赶上学院门口招新兵,想是自己的缘分,就报了名,很快收到了通知书。凭着吹响军号的本事,姜强得到了老兵们的喜爱,老兵们纷纷把自己的绝活儿绝技教给姜强,希望他能青出于蓝,把中国军人最好的品质传承下去。
“团长,这次我终于选上预备党员啦!”姜强激动得像个孩子。
“哈哈,”宝国笑了,“你们啊,赶上好时候啦,当年我入党,可比你还要坎坷哟……”
宝国申请入党的时候,已经是副连长了,本来他这个情况,入党不是问题,可到了政审这一关,团党委犯了难,宝国的爷爷是国民党师长啊,怎么看都有些问题。一连三次,党委都驳回了宝国的入党申请,但总是鼓励他不要气馁,下回再努力。
那是宝国第四回递交入党申请了,他已经是连长,是立过三等功的英雄了,无论如何,他要为自己再争取一下啊。宝国写了申请书,请求营长上交给团政委。他打动了政委,政委同意见他一面,听一下他的陈情。
“你为什么坚持入党?”政委的话不多,却直接切中要害。
“我要永远跟党走,做一个好军人,做一个真正的人民解放军!”
“那你告诉我,什么是好军人,什么又是真正的人民解放军?”政委注视着宝国坚毅的双目。
“保家卫国,一切为了老百姓的好军人!寸土不让,守卫中国每一份尊严的人民解放军!”
宝国目光如炬,政委凝视着宝国的脸,点点头,“你回去吧,等团党委的消息。希望你永远记得今日的誓言,今日的初心!”
这一回,宝国终于被选为入党积极分子,后来是预备党员,再是正式的中国共产党党员!
“爷爷,你是师长,我不如你;但我是中国共产党党员,你不如我。这下,你该为孙子感到高兴安慰了吧!”宝国不止一次地这样想。
宝国成了营长,又当了团长。他当团长的第二年,就听说了石岗的噩耗。建设兵团守卫的林区起山火了,为了营救被困火海的五个孩子,石岗拼尽了全部的力气,最后孩子们得救了,他却生生被山火吞噬了。那年,石岗的英雄事迹在全军通报学习,而得知儿时伙伴、自己的好战友牺牲时,宝国抑制不住的泪水不止一回溢满眼眶。
“石岗,我的好兄弟,你走了,我们再也见不到了。但你放心,你的忠魂,由我们继承,九百六十万平方公里的尊严,我们来保卫,我们不会让她失去一分,不会让她遭片刻的蹂躏!”
五
“团长!团长!”姜强急呼呼从营房外跑进来。
“怎么了?慌什么?!”宝国正擦拭他的铜军号,看姜强惊慌失措,斥责道,“军人慌什么?你慌了,叫老百姓怎么办?!”
“团长,我和何红卫巡视107界碑边境线时,看到有境外的部队和坦克向边境线移动,有挑衅的架势,我让何红卫守着界碑,我回来报告。”
“你,叫上警卫班小刘,跟我走,咱们去边境线,警告对方,如果对方真敢越界,我们坚决阻拦!”
“团长,不多带些人?如果对方暴力越界……”
“先礼后兵,咱们先去交涉,人多容易引发规模性冲突,不可收拾。”
宝国把军号别在腰间,和姜强、小刘马不停蹄赶到107界碑,眼见对方上百士兵簇拥着两辆轻型坦克,向界碑越拥越近,像一片黑暗的乌云,嚣张而疯狂。
“守住界碑,我向他们示警!”宝国下达命令,把腰间的老军号递给姜强。
面对来势汹汹的外军,宝国站在“中国”界碑前,一次又一次地用英文向外军喊话:“这是中国的领土,你们即将越界,你方必须立刻退回,中國领土不容侵犯……”
一开始,外军被宝国义正词严的气势镇住了,减慢了前进的速度,可当他们瞭望四周,发现只有四名中国军人守在界碑旁时,嚣张狠毒的架势立刻升腾起来。
“姜强,你们先退回界碑后,我来挡住他们前锋。”宝国命令着。
“团长,我们年轻,我们在前!”几个小伙子不愿执行命令。
“服从命令!我是团长,我是党员,我在最前!你们几个娃娃,给我往后站!”宝国怒吼。
宝国无所畏惧地立在界碑前,敌军涌过来了,四名外国士兵像饿狼一般推搡着宝国,宝国一遍遍吼着:“这是中国!你们立刻退回!”
饿狼哪里肯听,他们把宝国一次次推倒在界碑上。好几次,宝国的头重重摔在界碑“中国”鲜红的大字上,宝国看看那鲜红的“中国”,他头晕目眩,又费力地支撑着站起,一次又一次……
“中国!我不能在你面前倒下,这是一名解放军,一名共产党员对你的承诺。所有的敌人,你们不要妄想过去,因为这中国界碑的身后,有我的爹娘,有我的爷爷奶奶,有我的爱人,有我的允萍妹子,有我的父老乡亲,还有我的好兄弟石岗。他们活着或者逝去,我都要拼上性命,让他们安心,信守我的承诺,这是我的初心,更是我永远的使命!”
宝国不断经受着敌军的袭击,他的意识渐渐模糊,但他没有退却一步,中国界碑一直矗立在他身后。山岗上响起了嘹亮的冲锋号,号音贯穿天际,响彻大地,那是姜强吹响了冲锋号。宝国拭去嘴角的鲜血笑笑,他知道,姜强在向营区报警求助,不多久,战士们赶来,就会把这些鬣狗一般的敌人赶下山岗,赶出中国的土地,就像当年爷爷和八路军,把日寇彻底歼灭在中国土地上。
宝国躺在担架上,那样地轻松舒适,他欣慰地笑笑,他知道,自己的战友们,已经赶跑了饿狼,守住了祖国的领土。她的每一分,她的每一毫,她的躯体,她的尊严,都无上地尊贵崇高,任何人若要侵犯丝毫,中国军人必以血相向,用自己的生命和忠魂,捍卫初心,捍卫大地,捍卫祖国父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