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皮影有个约会

张向东

我是影匠的儿子，从小就喜欢看父亲摆弄影人。解放后，父亲离开了家乡河北省抚宁县，调入了唐山市皮影剧团工作。每到假期，我最期待的事情，就是跟着母亲去剧团的所在地昌黎县探亲。到了剧团，我喜欢追着看齐永衡老师表演的皮影剧。齐老师出身于皮影戏世家，8岁登台从艺，20多岁就享有“箭杆玉”的美誉。他的皮影表演生动细腻，擅长用影人的形体表现人物的喜怒哀乐，极富感染力，不管是人物的动作还是动物的形态他都模仿得惟妙惟肖，是剧团最受欢迎的皮影表演艺术家。一次演出结束，我追着齐老师到了后台，齐老师正在整理一个耍双剑的影人。小小的影人在齐老师的手里好像有了生命，一砍一刺都招式凌厉，我看得入了迷。齐老师走后，我拿起那个影人，模仿齐老师的动作耍了起来，剧团的人看到我这么喜欢皮影，纷纷开玩笑说让我长大后加入剧团，从此，這个皮影梦就深深埋入我的心底。1960年，听说皮影剧团招生，年仅13岁的我离开家乡，来到了当时冀东皮影的艺术中心——河北省昌黎县。我很快通达了考试，也加入了唐山市皮影剧团，拜著名皮影表演艺术家齐永衡为师，学习传统皮影戏演唱和表演艺术。我与冀东昌黎皮影相亲相爱的一生就此展开，这是我人生中最开心的一段时光。

出师之后，我调往秦皇岛市皮影剧社，一直工作到上世纪70年代后期。随着人民生活水平的不断提高和新的艺术形式的不断涌现，冀东昌黎皮影戏慢慢衰落，最后皮影剧社只好解散。我也调离了这个我无限热爱的工作岗位。这不是故事的终结，冀东昌黎皮影已经成为我生命中不可分割的一部分。我利用业余时间慢慢收集整理皮影唱本和影人。2001年退休后，不忍冀东昌黎皮影慢慢走向衰落，我自筹资金建立了昌黎向东皮影剧团，带领着同样热爱皮影艺术的老朋友、老同事们，在昌黎、卢龙、迁安等地的农村地区演出，逐渐扩大了影响。为了适应新时代的发展，我改编了大量皮影唱段，让皮影演出更贴近普通大众的审美和需求。随着演出规模的扩大，我的剧团也走出了冀东地区，受邀到全国各地演出。2011年，昌黎皮影被评为国家级非物质文化遗产，我们也开始走出国门，去往世界各地演出。

能在有生之年继续从事自己热爱的皮影工作，我心甚慰。可是在这繁荣的表象下，剧团面临着皮影艺人收入低，皮影表演学习时间长、工作强度高的现实困难，冀东昌黎皮影陷入了后继乏人的状态。现在剧团内的人员平均年龄超过了60岁，人员也不稳定，冀东昌黎皮影将何去何从呢？这也是我一直以来萦绕于心、无法释怀的问题。一直以来，我都让我的侄女负责皮影表演的文字和推广工作。2017年，侄女带来了一个好消息，安徽少年儿童出版社采用了她的提议，决定将冀东昌黎皮影的一些经典剧目制作成童书。冀东昌黎皮影将以一种全新的方式走进人民群众，这对冀东昌黎皮影的保存和发展都是一个好消息。我拿出了全部的热情投入到这次图书制作中，筛选了几十年间收藏的3000多张影人，和侄女一起重新整理了皮影剧目，我们力求让每个故事都内容紧凑，画面富于变化，更贴近儿童的审美。一年半的时间里，经过拍摄、图片调整、文字改写等过程，最后的成书让我惊艳，没想到冀东昌黎皮影可以这么美轮美奂，60年的守候，终有所成！

这次的《皮影中国》系列，选取了我演艺生涯中最喜爱的一些剧目，同时也代表了冀东昌黎皮影最高的艺术水平。

《皮影中国·神话故事卷》中的《火焰山》，是我们剧团的必演剧目，最高纪录是连续演出50多场，场场爆满，也是最受孩子们欢迎的剧目。传统皮影剧目以长篇为主，每个故事都要连续演出十几天，《西游记》作为冀东昌黎皮影的传统剧目也是如此。2006年，我将《火焰山》单独整理改编。新的剧目故事趣味性强，人物角色齐全，并且运用了大量的灯光布景和操作特技，这在其他的演出中是不常见的。《愚公移山》是我改编得最满意的作品，将一个小小的寓言故事扩充成一个完整的皮影剧目，在这个故事中，根据剧情需要，我们重新设计了大量的人物和壮观的劳动场面，并且首次将天宫场面引入表演中，故事节奏紧凑，布景层次丰富。

《皮影中国·历史故事卷》的故事基本都来自传统剧目，不过都根据当代观众的需求重新进行了改编。一直以来，昌黎皮影巧妙地吸收了当地的民间戏曲、剪纸、绘画、雕塑等艺术的精髓，在长期的艺术实践中，成了成熟的造型艺术。《三打祝家庄》最大的特点就是生、旦、净、末、丑齐全，我们根据每个人物的特点，重新设计完成了人物造型和刀枪剑戟。同时在表演中突出皮影戏特点，设计了大量武打场面，让这个故事观赏性强，内容完整，场景多变。另外一个我喜欢的设计是《武松打虎》中的武松，传统设计偏向于武生，人物造型单调。我们重新改编这个故事后，根据京剧里武生的造型，调整了武松的形象。故事中的老虎也改变了以前的虎形，有了更多真实感。同时武松与老虎的对打场面也重新进行了设计，武松的每一次躲闪跳跃，都能引发全场的掌声。

《皮影中国·童话寓言卷》是冀东昌黎皮影在传统表演上的继承与发展。《鹤与龟》这个故事传承自我的老师齐永衡。我把整个造型进行了调整，并突出了表演技巧，鹤的动作不容易模仿，所以我们将鹤觅食、洗澡、梳毛、闲逛都用比较浪漫的艺术形式表演出来，更加人性化，增加了观众的认同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