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霍月明 霍 霄
组织为杨瑞等入藏同志举办欢送会
1959 年初夏,河北省张家口机关门诊部23 岁的青年医生杨瑞被选派进藏,参加平叛与民族革命工作。这年9 月5 日,恰逢中秋佳节,市机关门诊部在食堂为杨瑞举办了欢送会暨入党宣誓仪式。到边疆区,到祖国最需要的地方去,9 月24 日下午,9 名进藏干部整装待发。这支由清一色的共产党员组成的进藏干部工作队中,只有杨瑞是新党员。10 月底,杨瑞随河北省100 多名进藏干部工作队,到达西藏工委报到。因年轻、身体好,杨瑞被分配到了那曲地区。
通常人们把西藏分为3 部分,前藏、后藏和藏南。那曲,地处前藏地区,是西藏自然环境最恶劣、生活条件最艰苦的地方。藏语称“羌塘”,即北方高地的意思,它处在藏北高原唐古拉山、念青唐古拉山和冈底斯山脉之间,面积45 万平方公里,占西藏总面积的三分之一。这里气候干燥寒冷,热量不足,昼夜温差大,空气中的含氧量仅为内陆地区的一半。每年11月至次年的5 月,是寒冷、干燥的刮风期,大风天达100 多天,最低温度可达零下三四十摄氏度;5 月至9月气候相对温暖,是高寒草原的黄金季节,气候温和,日光充足,但紫外线特别强烈。这里的天气,变化无常,6 月会下大雪,7 月夜间也会出现霜冻,一天之中会有几种天气变化,本来温暖晴朗的天气,一会儿就大风来临,刮得天昏地暗,甚至夹着冰雹雨雪,但过一会儿又会放晴。
那曲虽是藏北重镇,可是没有一点儿工业文明的痕迹。西藏反动统治者,给这里留下了难以想象的烂摊子。几百户人家,没有窗户的陈旧土坯房,是马帮商人们住的;个别的领主、牧主有一两间土坯房,只作仓库用,他们自己住的是用牛毛编织的大帐篷,并且还占据着人们赖以生存的大片牧场;其余的人则住在用毡片、羊毛和布等拼成的小帐篷里,随草场变化而居。镇里最大的建筑是建在半山坡上,用石块垒成的寺庙孝登寺。那曲医院只有几间破土坯房、三四张病床,没有任何医疗器械和设备。荒凉的土地上找不到一棵树,这里没有煤炭、木材,更没有任何通信、电力等公共设施,以及文化娱乐活动场所。牧民们仅靠牛粪、羊粪生火取暖。黑夜来临,镇里只有狗叫和昏暗的酥油灯光。
到了这里,杨瑞彻底抛弃了在内陆的生活和工作方式。由于高寒缺氧严重,刚来的杨瑞不会呼吸了,不会吃饭了,更不会睡觉了,出现了头痛、头昏、食欲减退、手足发麻等一系列高原缺氧症状。他喝的水是七八十度即沸的“阴阳水”,米饭是夹生的,馒头是黏的,更没有水果。菜以干粉条、脱水蔬菜、海带为主,很少看到土豆、萝卜。由于严重缺乏蔬菜、水果,造成他的手脚指甲开裂,只能以补充维生素片剂代替。
杨瑞来到那曲时,正值初冬。这时,一位喇嘛向政府求助,孝登寺的小活佛病了。武装工作队的几个队员,陪着杨瑞赶到了半山坡上的孝登寺,一个年轻的藏族母亲正抱着一个不满l 岁的婴儿焦急不安地等待着,怀里的小活佛小脸通红,急促地呼吸着,昏睡着。感冒引起的高烧!杨瑞首先给孩子吸氧,紧接着打针、喂药,采取物理降温。天亮了,孩子的呼吸平缓了,高烧也退了,苏醒了。大家悬着的心终于放了下来。小活佛的母亲满脸泪水,双手合十,献上洁白的哈达。消息传开,牧民们从四处赶来,排队等候杨瑞看病。诊断、治疗、取药,就医全过程只有杨瑞一个人,他每天忙得团团转。那时候,中央政府对藏民的政策十分优厚,看病就医一分钱也不收,对从偏远地方、骑马带着病人来的藏民,或上门求助大夫出诊及看病的藏民,还会视路途远近和病情轻重,给予一定金额的现金补助,且当场发放。苦难贫穷的藏民,过去哪里能看得起病,有了病只能拿命硬扛着。现在不花一分钱,共产党政府给他们看病,而且还给一定的现金补助,这是亘古未有的好事情。
当时,那曲地区有十几个县、近百个乡。散布在海拔高度不一的峡谷、沼泽和大草原上,中间还有高山、雪山、河流的重重阻隔。各乡县的通信,仅靠骑马的工作队员送信保持联系。由于高原缺氧严重,环境险恶,武装工作队队员下乡的路途上,经常出现昏迷、昏厥或从马背上摔下来造成骨伤,甚至被流窜的叛匪打死、打伤等意外。于是,作为仅有的医生,杨瑞要经常随队下乡,以防不测事件发生。时值平叛斗争的关键时期,武装叛匪常常不时出没。一次,杨瑞随宣传部钟副部长带领的武装工作队,到700 多公里外的尼玛县,在怒江河谷差一点儿就被武装叛匪打了伏击。事后剿灭叛匪,审讯得知,当时叛匪们藏在山高林密的山上,距离河谷太远,才放弃了袭击。
那曲的平叛斗争结束后,为了支援麦地卡的平叛部队,1960 年2 月,杨瑞随武装工作队到了麦地卡。藏语里,麦地卡意为“像马蹄印的地方”。在海拔5100 米的高原上,湿地如马蹄踏出的一个又一个水洼,面积达43496公顷。这里是藏区深处,麦地卡民歌唱道:“没有好走马是不能到达的,没有好猎枪是不能到达的,没有好皮袄是不能到达的,没有好脑袋是不能到达的。”
从那曲到麦地卡,杨瑞带着长短两支枪,骑马走了一天半。这里没有房子,也没有寺庙,牧民们长年住在帐篷内,帐篷星星点点散落在草原上、湖泊边,一片原始的牧区风光。由于初来乍到,杨瑞对当地的地理环境、风土人情一点儿也不了解,语言又不通,一点儿群众基础也没有,加之两手空空,只有一个出诊包、一个小木箱,装着听诊器、血压计、体温计、玻璃注射器和一小部分常用药品外,其余一无所有。由于后勤物资十分短缺,帐篷只供部队、妇女和藏汉干部居住。杨瑞和一个班的武装工作队的小伙子们,就在冻土层的山坡上开挖了一个坑道住在里面,晚上轮流站岗,以防叛匪袭击,一天24 小时,人不解衣,马不解鞍。对杨瑞来讲,生活上极度困苦都能克服,最苦恼的是作为一名医生,手上除了“三大件”(听诊器、血压计、体温表)外,没有任何医疗器械,药品也极度缺乏。即便这样,他也极力做好伤病员安全转运和牧民的保护工作。
1960 年的冬春,那曲地区的天气特别寒冷,达到零下40 多摄氏度,麦地卡大雪的深度超过人的膝盖,牛马等大牲畜走路都特别困难。根据上级指示,麦地卡党委组织武装工作队下乡,向藏民宣传党的政策,组织牧民开展生产自救,并发放救灾食品。杨瑞牵着马,驮着长枪、物资和草料,在过膝的大雪中走了一天,晚上回到住地,浑身上下冻在了一起。在藏民的帐篷里,藏族阿妈烧着奶茶,借着酥油灯,一边安慰他,一边用雪水给他擦拭,烤着牛粪火,慢慢地一点儿一点儿地加热,过了好长时间才把毡靴子脱下来。.阿妈又把毡靴子烤在牛粪火旁,按摩他的双腿和双脚,等他身体恢复正常后才离开。到了1961 年3 月,历时3 年的平叛斗争全部结束,西藏的民族改革也顺利进行,党的基层组织建设也进一步调整、完善。12 月,麦地卡党委撤销,武装工作队队员们枪支上交,重新分配工作。
当时,牧区流行荨麻疹和流脑病,牧区几乎没有任何卫生条件,防疫形势很严峻。杨瑞和妻子扎西群措,在那曲医院参加了一段时间的防疫工作,待疫情缓解后又调到疫情较重的达木莎迦县(后改为青龙县)医院工作4 个多月。1964 年,青龙县撤销,与班戈县合并,11 月夫妇双双调到距那曲500 多公里的申扎县医院,在这里工作了整整10 年。
申扎,藏语意为“洁白、透明、无瑕的盐巴”。当地海拔4100 米,年均气温0.4 摄氏度,气候寒冷干燥。1959 年,西藏自治区筹委会将申扎及附近和后藏地区的十几个部落合并为申扎县,辖区面积有19.8 万平方公里。这是一个纯牧业县,以饲养牦牛、绵羊、山羊为主。这里的生活环境与藏北高原大部分地方一样,没有电、树木和煤炭,也没有学校,连寺庙也没有。唯一的文化娱乐活动,是夏秋季时巡回电影放映。晚上在露天地方放上几场电影,几部影片来回放,直到人们看烦了,眼睛也看累了才离开。
后来,西藏民主改革,这里发生了很大变化,形成了较为集中的居住地方。中央政府从内地运来了很多的木料、玻璃等建筑材料,盖了不少带窗户的土坯房子,杨瑞也第一次领到了国家按照高寒标准发放的防寒服。3 年一件皮大衣、一顶皮帽子、一双大头皮鞋(或长筒毡靴),还有皮褥子或毡垫;一年一双皮手套、毛袜子。国家还给夫妇二人配备了一匹大白马。生火烧水、取暖用的牛粪、羊粪国家也发放一些。不够用时,自己就掏钱向牧民买或自己去捡。到了20世纪70 年代,有了自磨电和高压锅,县委食堂的夹生饭再也看不到了,牛羊肉也多了,但还是没有猪肉,蔬菜还是以干粉条、干海带为主,配些脱水蔬菜。解放军农场支援的大青萝卜、土豆,运到申扎冻得像石头一样硬邦邦的,但杨瑞和同志们还是很高兴的。
当时,申扎全县共分8 个区,申扎区、巴扎区、雄梅区、卓瓦区、申谷区、文部区、帮多区和尼玛区。各区之间,距离都在几百公里以上。在申扎县工作的10 年之中,妻子扎西群措骑马走遍了全部8 个区,杨瑞骑马走了6 个区。由于人少工作多,还要照顾3 个孩子,夫妇二人只能轮流骑马下乡。每到杨瑞一个人下乡,扎西群措就给丈夫准备干粮、行李,千叮咛、万嘱咐,目送他离开。杨瑞下乡一般住到牧民帐篷内,先找贫穷的藏民家住,若帐篷太小只能住到帐篷外的草场或石块垒的牛羊圈内,与星星、月亮作伴。更艰苦的是,在无人区骑马走一天,看不到一个人,连一声狼叫也听不到,只能在废弃的牛羊圈中或避风的山坡上过夜,吃些干粮,喝点儿生水或冰雪充饥。这时候,大白马是他唯一的伙伴。他的高原病经常发作,吃着药、吸着氧气,爬在马背上,每次都是大白马把他驮回家。
杨瑞骑马在申扎县医院
一次杨瑞病倒了,高山病、痛风、红细胞增多症、肺水肿等疾病继续加重。1971 年2 月,西藏自治区人民医院和西藏军区医院得出结论:若继续在高原工作,杨瑞随时会有生命危险。所以,他只好先去看病。在看病返回申扎的路上,杨瑞搭乘的卡车在无人区坏了,司机搭乘过往汽车返回格尔木取零件和工具。时值隆冬,上不接天,下不靠户,更没有电话,四周白茫茫的一片,夫妇二人蜷缩在废弃的羊圈里。白天有太阳光晒着,有雪花作伴,吃点儿干粮还好些。到了晚上,饥饿的野狼嚎叫着,寒风刺骨,只能靠随身带的衣物避寒。夫妇两人相互遮挡风寒而无法入睡,数着天上的星星,想念着远方的亲人,盼着第二天出升的太阳……第三天,司机终于回来了,取回配件和修车工具,修好汽车,他们才回到了申扎县。
1974 年6 月,经组织批准,本着进藏人员从哪里来、回哪里去的安排原则,夫妻双双调回张家口市机关门诊部。对着沧桑的母亲,3 个迟迟不肯叫爸爸妈妈的瘦弱的女儿们,杨瑞忽然发现不知道该在哪里住。以前探亲回家,全家6 口人挤在母亲8 平方米的东西房里,晚上睡觉只能把院子里门板卸下来铺在地上当床,坚持个把月还行,现在怎么能长期坚持。好在经机关门诊部老领导宁晓光协调,分给他们一间仓库当家。10 年过去了,1984 年杨瑞被调到市地委党校医务室工作,终于分到了一套住房,有了一个像样的家。
扎西群措是那曲的一个藏族姑娘,与杨瑞在西藏平叛与民族改革中相恋并结婚。扎西群措生于1938年9 月,是那曲地区颠介部落(现罗玛解放乡)人,全家8 口人,父母亲、3 个哥哥、她和两个弟弟。5岁多时,因交不起奴隶主措木林的酥油,父亲被藏兵抓走,后被活活打死。父亲死后,阿妈、大哥、二哥、三哥也被抓走,关进拉萨的监狱。奶奶连气带饿没几天也死去了,逃亡的叔叔则被抓回来活活打死。家中能用的东西被抢劫一空,赖以生存的帐篷被抢走了,一家人走到了家破人亡的绝境。后来,舅舅安克把扎西群措带到了他家,放牧小牛小羊。在寒冷的高原上,牧草本来就长不高,特别是到冬季牧草就更稀少。扎西群措放不好牧,安克的女儿就经常打骂她,不给她饭吃,还放狗咬她,甚至拔光她的头发,打掉她的3颗牙齿,不断地折磨她。
后来,为了活命,扎西群措逃跑了。农奴们说,许多活不下去的人都投奔了解放军。当她跌跌撞撞跑到插着红旗的帐篷时,一头摔倒在草地上。在紧急开往那曲医院的卡车驾驶室里,女军医紧紧地搂着发着高烧的扎西群措;在解放军军医们的精心治疗下,她的身体得到了康复。在医院的墙上,扎西群措第一次见到了“活菩萨”毛主席的画像。 1956年10 月,刚刚成立的西藏自治区筹备委员会黑河办事处,把她送到中央政府刚成立不久的拉萨血清制造厂学习,在8 个月的学习中,她因表现优秀被评为“三好学生”。
1957 年10 月,西藏公学(现西藏民族大学)在陕西咸阳成立,首批3415 名学生入校,80%的学生来自翻身农奴家庭,有很多学生与扎西群措一样,本身就是农奴。后来成为著名歌唱家的才旦卓玛和扎西群措都是第一批学生。
那时候,西藏公学边筹建,边教学。老师们很年轻,也极其敬业,一天24 小时,像父母一样守护着扎西群措和同学们。老师教会他们刷牙、洗脸、洗衣服,大部分同学生平第一次洗了热水澡,盖上了新被子。老师给学生们缝补衣服,病了送他们去医院,轮流守护。在校期间,扎西群措因表现突出,被评为“五好学生”和“社会主义建设积极分子”,并加入了共青团。她还天生一副好嗓子,从小就喜欢唱歌,过去唱的是西藏民歌,现在从内心深处歌唱党。1958 年底,上海音乐学院要办一个少数民族声乐班,学校选送她和才旦卓玛赴上海学习声乐,但遗憾的是扎西群措因病一直未能成行。
1959 年3 月,西藏地方政府和上层反动集团同国外反动势力勾结,公开发动武装叛乱。消息传到学校,几千名师生举行声讨大会,扎西群措和同学们向校党委会表决心,请战,坚决要求回西藏参加平叛战斗。扎西平措因政治标准合格,藏汉语过关,被选为“通司”(翻译)和向导,于1959 年10 月,随平叛部队回到西藏那曲麦地卡参加平叛。
西藏公学筹建初期,农奴子女第一次走进学校
扎西群措作为平叛部队翻译兼向导,参加了麦地卡战役,后随军驻扎在麦地卡。作为从小生长在那曲地区的藏族姑娘,她熟悉高原上的山山水水和风土人情,懂得如何应对高原上恶劣的自然环境和险象环生的湿地、沼泽。怀着一颗跟党走、报答解放军的赤诚之心,她几次帮助战士们和武装工作队队员化险为夷,赢得同志们和麦地卡党委的高度信任。
在这个藏族姑娘热烈奔放的感情世界里,杨“门巴”(藏语,医生)是毛主席派到她身边的,杨门巴对待藏族牧民的深情厚意和大家伙的赞誉,深深打动了姑娘的心。春天来了,高寒草原上,格桑花也悄然开放。杨瑞非常喜欢格桑花,也经常采集一些给同志们煮水喝,治疗口舌生疮,清热祛火;捣碎成粉外敷止血、治疗疼痛。在缺医少药的艰苦条件下,杨瑞千方百计履行一个医生的职责。一次,当麦地卡党委书记贾子斌跟杨瑞谈话,代表党组织正式向他介绍扎西群措时,他涨红着脸,一声也不敢吭。这个从未与姑娘单独相处,更没有谈过恋爱的小伙子,满脑子“三大纪律、八项注意”。贾书记亲切地看着头上冒汗的杨瑞,给他讲了文成公主和松赞干布和亲的故事,杨瑞笑了,紧张的心情放松了。在同志们的撮合下,又经过申请、政审、审查层层过关,两个人确定了恋爱关系。1960 年8 月1 日,在麦地卡驻军部队帐篷里举行的八一建军节庆祝会上,组织为他们举行了集体婚礼。
杨瑞夫妇二人回张家口探亲时合影
扎西群措抱着二女儿,背景的房子是寺庙,也是班戈县委机关驻地
麦地卡,这片神奇的土地,不断讲述着汉藏人民携手共进的感人故事。1961 年春天,正怀孕的扎西群措被一条小黑狗咬了小腿并很快发病。当时,国内还没有狂犬疫苗,在内地的大医院,也没有有效的药品和好的治疗办法。这种病死亡率很高,即使在医学如此发达的今天也很怕再次复发,杨瑞急得团团转。藏族干部次仁多吉急中生智,请来一位喇嘛,用针灸和藏药治疗3 天,扎西群措就不抽搐了,病情得到有效控制。
终于等到了3 年一次的探亲假。杨瑞、扎西群措抱着11 个月大的女儿回到了张家口,即便是母子已经四手相握,儿媳妇叫着阿妈,孙女重复地叫着奶奶,母亲一双小脚仍站立不稳,还是有点儿不敢相信。欢聚是暂时的,离别是痛苦的,更令夫妇二人没有想到的是,在返回藏北高原的五道梁的路上,由于高寒缺氧女儿发起了高烧。在唐古拉山兵站,军医开了一些药,也无济于事。高烧伤害了女儿的耳蜗,造成其终生聋哑残疾。又因海拔落差太大所带来的症状,为孩子以后诱发高血压、心脏病等疾病留下了隐患,极大地影响了女儿的一生。60 年过去了,每当看到从张家口福利总厂早早下岗、生活清贫的大女儿,杨瑞、扎西群措总有撕心裂肺的疼痛和无限的内疚。
1963 年1 月,二女儿出生在班戈县;1965 年2 月,三女儿出生在申扎县。夫妇二人因需要经常下乡、巡诊,一走就是好几天。扎西群措就把3 个女儿交给当地牧民照顾,是藏族人民的牛奶、羊奶,把3 个孩子养到三四岁。阿妈的帐篷是她们的家,年轻的汉藏同事是她们的老师,小牛、小羊、小狗是她们的小伙伴,蓝天、草地、雪山、湖水是她们的童话乐园。没有书,也没有笔,大雪、风沙掠过的土地上,画下她们童年的梦想。
“西藏、西藏,三年一趟,两年还账。”这是当年在进藏干部中流传的一句顺口溜,反映了他们拮据的经济状况。常常犯病的杨瑞,面对恶劣的自然环境和逐渐长大的孩子,不知道该怎么办。夫妇二人思来想去,也只能把3 个女儿送回张家口,交给母亲和刚刚结婚的弟弟、弟媳抚养。弟弟、弟媳每月从不高的工资中拿出一部分交给母亲。母亲没有工作,经常从街道揽些零活儿,捡麦子、糊纸口袋、缝鞋帮等挣些零钱贴补家用,小小年龄的孩子们也跟着奶奶一起干活儿。孩子们有事了,母亲拖着小脚去学校解决;生病了,弟弟、弟媳带着去医院。对孩子们的思念,经常使扎西群措默默无语,怔怔发呆。
1974 年6 月,扎西群措终于有机会随丈夫回到张家口,并被安排到机关门诊部工作。她工作认真、团结同志,被推选为区、市两级政协委员,被报刊媒体誉为“党的好女儿”。面对陌生的生活和工作环境,扎西群措一切重新学起,因从小生长在4500米高原,一下子回到海拔只有800 米的张家口市生活,巨大的地域差别也是一个考验。加之,需要适应新的工作环境,学习新的医疗技术,扎西群措的血压变得极不规律,不断升高,心脏不时出现问题,眼压也不稳定……诸多疾病接踵而至,使得她不得不两次手术安装心脏起搏器。以后又因脑梗,造成她语言功能完全丧失,生活不能自理。2018 年2 月6 日,79 岁的扎西群措病逝。
“格桑花开过,就在云深处。”西藏、西藏,我很想念你,你是扎西群措的故乡,也是我的第二故乡。人到暮年,杨瑞静静地回忆着那些在西藏的岁月,回忆着夫妻二人在那片神奇的土地生活工作的15 年,心头默默祈祷着:祝西藏繁荣富强,藏族人民幸福安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