消费金融公司资本补充路径探索

董希淼 熊礼慧

消费金融公司作为专营消费信贷的金融机构，在促进消费、扩大内需等方面发挥了积极作用。但2020年以来，受疫情冲击、消费下滑和监管趋严等因素影响，我国消费金融公司发展不确定性增多，部分机构面临生存挑战。为增强发展的稳健性、可持续性以及风险抵御能力，消费金融公司亟须进一步增强资本实力。由于国内消费金融公司暂未公开上市（IPO），也不满足发行优先股的条件，目前只能通过增资扩股的方式补充资本，资本补充渠道单一。因此，对消费金融公司而言，探索丰富资本补充渠道和工具，具有必要性和紧迫性。

2020年10月，中国银保监会发布《关于促进消费金融公司和汽车金融公司增强可持续发展能力、提升金融服务质效的通知》（以下简称《通知》），明确支持消费金融公司和汽车金融公司发行二级资本债券，拓宽资本补充渠道。就当下而言，发行二级资本债券是消费金融公司增强资本实力和抵御风险能力的重要途径。从长远考虑，应进一步拓宽消费金融公司资本补充方式，包括支持其公开上市及发行永续债、优先股等。

国内消费金融公司发展现状及资本充足水平

整体发展现状：股东背景及发展差异化显著

截至2021年9月，全国已获开业批复的消费金融公司共30家。整体来看，消费金融公司差异化显著。从股东背景看，30家消费金融公司的控股股东主要分为两类：一是商业银行，如招联金融的控股股东为招商银行、兴业消金的控股股东为兴业银行;二是互联网企业，如蚂蚁消金、小米消金等。从市场集中度上看，消费金融公司“马太效应”显著。截至2020年末，消费金融公司资产总额首次突破5000亿元，达5246.49亿元，贷款余额达4927.8亿元。其中排名前六位的公司资产总额和贷款余额均超过300亿元，占比分别为65.31%和65.87%（见表1）。

监管政策环境：总体支持，规范行业健康发展

2020年2月，国家发展改革委等23个部门联合发布《关于促进消费扩容提质加快形成强大国内市场的实施意见》，要求全面营造放心消费环境等方面加快完善促进消费体制机制，进一步改善消费环境，发挥消费基础性作用，助力形成强大的国内市场。金融管理部门总体上支持发展消费金融，通过多方面措施规范消费金融业务，促进消费金融公司健康发展。《通知》从监管政策、融资渠道、资本补充等方面对消费金融公司予以支持，促进消费金融公司打造核心竞争力，提升可持续发展能力。2021年1月，为对消费金融公司实现有效监管，中国银保监会发布《消费金融公司监管评级办法（试行）》，强调实施差异化监管。整体而言，国内消费金融公司股东背景差异化较大，市场集中度日益提升。在线上化转型的发展方向和差异化监管的政策环境下，公司治理健全、风控机制完善的消费金融公司将获得更有利的发展机会。

资本充足水平：整体稳定，但补充渠道狭窄

2020年，消费金融公司资本充足水平良好，资本充足率从年初的13.36%提升至年末的17.17%，上升3.81个百分点，整体上较为稳定。但消费金融公司作为发放消费贷款的金融机构，业务模式和结构单一，无法进行轻资本运营，资本天然消耗较快。除了内源性的利润转增资本外，股东增资是当前消费金融公司补充资本的唯一途径。但消费金融公司在让利实体经济和大众客户的情况下，利润增长放缓，内源性补充资本空间较小;而受限于老股东增资较慢、引入新股东较难等因素，股东增资难度加大。2020年消费金融公司累计发生股东增资3次，增资金额为11.4亿元，显著低于2019年的9次、55.62亿元。

2020年3月，中国银保监会印发修订后的《非银行金融机构行政许可事项实施办法》（以下简称《行政许可办法》），允许消费金融公司发行优先股、二级资本债券。但由于发行优先股要求发行人须为上市公司或股东人数超过200人的非上市公司，目前国内消费金融公司均不具备发行条件。所以，就当下而言，二级资本债券是消费金融公司补充资本的唯一资本工具。

国外消费金融公司资本工具发行情况

当前各国对消费金融公司的监管体系和监管要求各有不同。针对资本充足水平的监管要求，一些国外消费金融公司通过资本补充工具补充资本，以进一步满足业务发展和监管要求，如桑坦德消费金融有限公司（Santander Consumer Finance，S.A.）和美国第一资本金融公司（Capital One Financial Corp），相关经验较为成熟。

桑坦德消费金融有限公司

桑坦德消费金融有限公司（以下简称“桑坦德消金”）是桑坦德集团的全资子公司，其总部位于西班牙，业务遍布15个欧洲国家，是欧洲领先的消费金融公司之一。

截至2020年末，桑坦德消金的核心一级资本为92.02亿欧元，其他一级资本为13.78亿欧元，二级资本为9.34亿欧元;核心一级资本充足率为13.21%，一级资本充足率为15.19%，总资本充足率为16.53%。桑坦德消金曾通过多种工具补充资本，如通过发行优先股补充其他核心一级资本，发行金额为10.5亿欧元;通过发行二级资本补充工具补充了8.07亿欧元的二級资本。

美国第一资本金融公司

美国第一资本金融公司是一家专注于零售消费金融领域的金融控股公司，成立于1994年，目前已发展为一个多元化金融集团，面向消费者、小型企业、商业客户提供综合化金融产品和服务。截至2020年末，公司资产总额为4216.02亿美元。该公司运用的外部资本补充工具主要有优先股、次级债等。优先股用于补充其他一级资本，次级债用于补充二级资本，其中，优先股相关工具累计9期、共计68亿美元，次级债累计3期、共计40亿美元（见表2）。

相比境外消费金融公司，国内消费金融公司在总资本充足水平稳定的同时，资本结构过于依赖一级资本（主要是核心一级资本），二级资本相对不足，二级资本净额在总资本净额中占比较低，资本结构有待进一步优化。

综上，境外消费金融公司通过发行次级债补充二级资本历史较早，并持续成为主要的外部资本补充方式，为业务稳定发展、风险有效防范提供了重要保障，具有重要的借鉴意义。

国内消费金融公司发行二级资本债券的必要性

消费金融公司通过经营消费信贷，优化金融资源配置，推动扩大内需、提振消费，在服务“双循环”战略中彰显力量。在金融管理部门加大清理P2P网络借贷、整顿网络小额贷款业务的背景下，消费金融公司作为正规金融机构，满足居民对消费金融的合理需求，符合开正门、堵偏门的金融监管导向。而发行二级资本债券，将对消费金融公司带来多个方面的帮助。

有助于推动消费金融公司服务扩大内需、促进消费。在国际贸易保护主义加剧以及新冠肺炎疫情对全球经济形势的冲击下，我国扩大内需、促进消费的重要性日益加强。“十四五”规划强调：“把实施扩大内需战略同深化供给侧结构性改革有机结合起来，以创新驱动、高质量供给引领和创造新需求;立足国内大循环，协同推进强大国内市场和贸易强国建设，依托国内经济循环体系形成对全球要素资源的强大引力场，促进国内国际双循环。”2021年政府工作报告也指出，“十四五”时期，我国将加快数字化发展，建设数字中国。落实上述要求，需要打造数字化消费金融。而头部消费金融公司通过科技赋能，控制各项经营成本，降低贷款利率，以满足低收入群体的消费贷款需求，成为商业银行的有力补充，推动了普惠金融发展。为加快消费信贷管理模式和产品创新，头部消费金融公司需加大投入，补充资本实力，进一步优化金融服务消费的质量和效率，降低融资成本，提升服务水平。

有助于消费金融公司增强资本实力、优化资本结构。按照《商业银行资本管理办法》，消费金融公司资本充足要求参照非系统重要性银行，其核心一级资本充足率、一级资本充足率和资本充足率分别须达到7.50%、8.50%和10.50%。根据以上监管要求，为最大化资本使用效率，建议二级资本达到风险加权资产的2%以上。如果用成本较高的核心一级资本来支撑整体资本充足率，将降低资本使用效率、提升整体资本使用成本。以招联金融为例，其2020年末核心一级资本充足率和一级资本充足率均为10.82%，资本充足率为11.82%，二级资本占风险加权资产的比重为1%（主要为超额贷款损失准备），存在补充空间。为了提高资本使用效率，消费金融公司有必要优先尝试发行二级资本债券进行资本补充。与股东增资和留存收益相比，发行二级资本债券在改善消费金融公司现金流、提升资本充足水平的同时，既优化了公司的资本结构，保持相对合理的财务杠杆，又有利于降低整体的资本成本，提升股东回报水平。

有助于消费金融公司让利实体经濟、更好践行普惠金融。近两年在监管部门引导降低实体经济融资成本，以及消费金融公司主动让利践行普惠金融的背景下，消费金融公司加大了向实体经济和大众客户让利的力度。如招联金融，在抗击疫情前期推出“抗疫时期减息关爱行动”，参与国资委组织的“抗击疫情 央企行动”等系列行动;面向一线的医护人员、警务人员、外卖和快递小哥等信誉良好用户，以及面临家庭生活困难的信用良好的小微企业主，推出“借款折扣，免息借款”等专属暖心服务。随着金融监管部门加强监管，部分消费金融公司下调了产品和服务价格。因此，消费金融公司资产端整体利率有所下降。同时，除资金成本外，消费金融公司成本还包含获客成本、风险成本、运营成本等。自2020年疫情发生以来，消费金融公司的获客成本在不断提高，逾期风险也在上升。在资产端利率下行和成本端上升的双重压力之下，消费金融公司利润积累速度下降，资本内源性积累放缓，亟须进行外源性补充。因此，发行二级资本债券，将成为消费金融公司提升普惠金融服务能力的重要工具。

综上，由于大多数消费金融公司暂未上市，也不符合发行优先股的条件，目前只能通过增资扩股的方式补充资本，手段单一，资本补充渠道受限。而从行业发展趋势来看，多数消费金融公司处于高速发展的爬坡期，仍有较大的业务发展空间。因此，消费金融公司无论是自身发展还是服务实体经济，都亟须通过发行二级资本债券等方式增强资本实力，推动可持续发展。

国内消费金融公司发行二级资本债券的可行性

符合国务院和监管部门要求

2021年政府工作报告提出，继续多渠道补充中小银行资本、强化公司治理。国务院金融委会议多次强调，支持中小银行多渠道补充资本，加快完善资本补充长效机制。《通知》提出，支持符合许可条件的消费金融公司在银行间市场发行二级资本债券。

虽然目前消费金融公司尚无发行二级资本债券的案例。但其他非银行金融机构，如资产管理公司和金融租赁公司，已有发行二级资本债券的案例，且市场认可程度较高。截至2021年6月，处于存续期的主要非银类其他金融机构二级资本债券共计13只，存续余额为642亿元。其中，金融资产管理公司发行7只，存续余额为545亿元;金融租赁公司发行6只，存续余额为97亿元。非银行金融机构资本补充需求日益旺盛，消费金融公司作为非银行金融机构中规模较大的主体之一，资本补充方式应被提上日程。

有能力做好二级资本债券的管理工作

目前国内头部消费金融公司主要是由国内大型商业银行及股份制商业银行发起设立的，股东背景强大，集团优势显著。募集资金使用的安全性是实现按时偿付本息的基础。银行系消费金融公司，如招联金融，坚守并发挥自身源于商业银行的专业风控优势和股东背景优势，有能力制定实施妥善的债券管理办法，对募集资金的具体运用建立严格的内部审批和风险控制制度，从而有效保证募集资金使用的安全性，做好偿付准备工作，降低偿付风险。

综上，消费金融公司作为银保监会监管的金融机构，践行普惠金融，是商业银行体系的重要补充，共同服务“双循环”战略，得到监管的肯定和支持。资本补充方面，国外消费金融公司已有多次二级债发行先例，并已成为消费金融公司的重要资本补充方式，对我国有一定的参考意义。国内其他非银行金融机构通过发行二级资本债券补充资本，取得了良好成效。对国内消费金融公司来说，如果支持其发行二级资本债券，将能夯实资本能力，优化资本结构，增强抗风险能力，推动其更好地服务实体经济和普罗大众。

建议差异化支持消费金融公司发行二级资本债券

根据《行政许可办法》规定，金融资产管理公司、金融租赁公司及其境内专业子公司、消费金融公司、汽车金融公司募集发行债券、资本补充工具应当符合表3所列的发行条件。

如上文所述，近年来消费金融公司业绩分化较明显，头部消费金融公司发挥头部规模优势，呈快速增长趋势。2020年招联消金、兴业消金、中邮消金等均实现净利润两位数增长。但是，随着业务规模的扩张，对资本的消耗逐年增大，头部消费金融公司的资本补充需求日益强烈。

考虑到消费金融公司真实的资本需求和政策法规的支持，建议参考金融租赁公司的情况，选择一定规模以上（如资产规模300亿元以上）、经营合规稳健的消费金融公司作为试点，支持消费金融公司发行二级资本债券，提高消费金融公司的资本实力，从而进一步强化消费金融公司在市场中相对于商业银行的差异化角色，更好地发挥促消费作用、扩大内需并强化消费者权益保护，提升服务实体经济、助力构建“双循环”新发展格局的质效。

从长远看，应进一步优化和创新工具和手段，支持消费金融公司多渠道资本补充。如适当降低优先股发行门槛，允许消费金融公司通过发行优先股补充资本;扩大发行资本补充债券的主体范围，支持消费金融公司发行永续债，并将消费金融公司永续债纳入央行票据互换（CBS）操作的可接受债券范围。不同的金融管理部门应加强协调，统筹配合，优化审批流程，提高资本补充工具发行效率，并赋予消费金融公司一定的发行自主权，如建立储架发行机制。同时，支持有条件的消费金融公司在境内外资本市场公开上市，通过资本市场募集资金，补充资本。

当然，对消费金融公司而言，发展模式应该从注重速度增长和规模扩张的外延性发展模式，转型为注重风险防控和效益提升的内涵性发展模式。消费金融公司应坚守风险防控底线，强化稳健经营理念，坚持业务发展与风险管理能力相匹配的原则，在确保风险防控的前提下，实现规模与质量、风險与收益的最优平衡。与此同时，消费金融公司应不断强化合规经营理念，按照法律法规及监管政策要求，完善企业合规文化和风险责任体系，将合规经营贯穿于企业战略、发展模式、经营理念和企业文化之中，将合规的外在监管要求转化为规范发展的内在经营理念和自律要求，坚持依法合规发展，实现消费金融健康稳健、可持续、高质量发展。

（作者董希淼系招联金融首席研究员、复旦大学金融研究院兼职研究员，熊礼慧系经济学博士、温州大学商学院讲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