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谷 虹
中宣部与教育部于2018年先后下发了《关于提高高校新闻传播人才培养能力实施卓越新闻传播人才教育培养计划2.0的意见》(以下简称“卓越新闻传播人才计划2.0”)和《新闻传播学类专业教学质量国家标准》(以下简称“国家标准”),由此拉开了以学科评估和专业评估为抓手,以建设中国特色、世界水平的一流新闻传播专业为目标的新闻传播教育改革的序幕。这场意义深远的新闻传播教育改革的目标是“培养造就一大批具有家国情怀、国际视野的高素质、全媒化、复合型、专家型新闻传播后备人才”。其中,网络与新媒体专业该如何建设,可以为新时代新闻舆论工作培养什么人才,这些问题都与这场新闻传播教育改革的成败密切相关。
新闻传播学类专业的新媒体转向最早是以“网络新闻”为开端的。20世纪90年代,以新浪、网易等为代表的新闻门户网站迅速崛起,随之而来的是“网络新闻编辑”人才需求的激增。以华中科技大学、中国传媒大学等为代表的国内7所高校设立网络传播专业,培养网络新闻编辑人才。①进入21世纪以来,随着互联网技术和产业生态从Web 1.0迈向Web 2.0,网络新闻传播的重心也逐渐从门户网站向社交媒体转移。“网络新闻编辑”的专业人才培养定位,在新闻学专业中并没有获得持续的发展。中国人民大学、中国传媒大学在招收了两届学生后,先后于2001年和2002年暂停了新闻学专业下“网络传播”方向的招生。相反,“网络传播”却成为新开设的传播学专业人才培养的主流定位,这反映了大多一本高校并未明晰网络与新媒体专业与传播学专业的界限②,这也与传播学本科专业开设之初,没有清晰明确的定位有很大关系。这种局面一直持续到了2010年。
2010年至2012年,教育部全面实施普通高等学校本科专业目录修订工作,最终确立以特设专业的方式新增“网络与新媒体”(050306T)和“数字出版”(050307T)专业。这是迄今为止,新闻传播学类专业目录里与互联网直接对接的两个专业。2012年,包括暨南大学、上海外国语大学、西北大学等在内的全国28所院校获得教育部批复,开设网络与新媒体专业。
2013年是一个重要的时间节点:网络与新媒体专业在全国范围内开始招生,传统报业在广告和发行上发生“断崖式”下滑,中央从国家战略层面推动传统媒体与新兴媒体融合发展。至2015年,传媒产业整体结构已经发生深刻变化,在传统媒体内部,“传统”的比重越来越少,“新媒体”的成份越来越多。在这样的背景下,传统新闻强校不得不再次启动面向互联网等新兴媒体人才培养的专业转型探索。其改革的主要思路是厚基础、宽口径、重融合,改革的途径是打破学科或专业壁垒、重组课程体系以及引入新媒体领域的新课程。例如复旦大学实行新闻传播学类专业“2+2”培养方案,中国人民大学新闻学院开始推行新闻与传播学科大类招生,在学科内打破专业壁垒,学生以四年学习修读的学分方向来确定最终以什么专业毕业。这些改革的目的,就是在不改变原有专业格局的情况下实现所有专业的整体数字化转型和融合新闻传播人才的培养。
根据教育部历年公布的本科专业备案及审批结果相关文件统计③,截至2021年3月,全国获批开设网络与新媒体专业的高等院校共314所。在短短10年时间里,网络与新媒体已经发展成为新闻传播学科中专业布点数排名第二的专业,与排名第一的广告学专业(布点数315),仅仅相差一所院校。新闻学专业(含国际新闻)布点数255,排名第三位。如图1显示,在所有新闻传播类专业中,网络与新媒体专业布点的增长速度是最快的,从2012年到2021年,年平均增长率达31.27%。从0所发展到200所院校的规模,广告学专业花了13年(1993—2005),广播电视学专业花了22年(1996—2017),而网络与新媒体专业只花了8年(2010—2017)。相较而言,传播学专业从2001年设立到2021年的21年时间,全国办学点只有82所。
布点迅猛、专业点数量快速上升的背后,审批文件显示申请开设网络与新媒体专业的大部分是二三本院校,985院校、211院校,特别是一些在新闻传播学科排名靠前的院校,并没有开设此专业。如图2、图3显示,在全国开设网络与新媒体专业的院校中,985及211院校共28所,占专业布点总数的9%;非985及211的一本院校共41所,占专业布点总数的13%;二本及以下院校共245所,占专业布点总数的78%。
图2 全国开设网络与新媒体专业院校统计(2010—2020)
图3 全国开设网络与新媒体专业院校逐年累加增长数(2010—2020)
与此同时,伴随着互联网相关技术的发展和应用,在新闻传播学科以外,工学、理学、管理学、艺术学等学科门类中的一大批学类专业,都在积极通过专业目录的增加、删减、合并以及改名等方式,寻找学科框架内的新专业定位,探索面向“互联网+”的学科优势延伸,以适应未来信息社会对人才的需求。例如,电子信息类的信息工程专业、计算机类的数字媒体技术专业、管理科学与工程类的信息管理与信息系统专业、电子商务专业、设计学类的数字媒体艺术专业……从这些专业的人才培养定位可以看到,在面向互联网和新媒体的专业转型和教学改革中,学科特色是其专业定位差异化的根本依托。技术工程类人才、产品研发类人才、管理工程类人才、商务管理运营类人才以及创作设计类人才,分别体现了工学、理学、管理学、艺术学的学科特色和核心竞争力。
网络与新媒体专业建设发展的十年,呈现出需求巨大、高速发展的良好态势,但是专业定位模糊、课程体系混乱、师资力量薄弱、人才核心竞争力不足等问题依然没有得到根本解决。在各类学术论坛、研讨会议以及论文中,国内学者围绕网络与新媒体专业建设的诸多问题展开了深入持久的讨论。其中包括倪宁、蔡雯④、严三九⑤、余红⑥、张合斌、张梅贞等学者针对社会需求和专业建设情况展开的调研,高贵武⑦、李明德⑧、燕道成⑨等学者对于人才培养理念和模式的讨论,余岩波、马澈、刘昊、王淑娟等学者对于教学方法与评价体系的思考,还有桂万保⑩、王威等少数学者针对课程体系与具体课程建设提出的建议。然而,对于一个新专业建设而言,千头万绪,哪些方面是关键,是必须达成明确共识的首要问题,这在当前没有得到足够的重视和充分的讨论。由互联网信息技术引发的社会变迁、产业变革以及人才需求的变化是全方位的。社会对于人才的遴选和任用,并不会囿于专业或学科的范畴。网络与新媒体专业建设的困境,在于学科互涉、知识越界与专业融合的大背景下,如何处理好与学科内其他专业的关系,以及如何在与其他学科相关专业的对比中凸显本学科的独特性。
首先,我们必须明确“人才培养”和“专业建设”的关系。它们是教育体系中相互依存的两个概念,人才培养是专业建设的目的,专业建设是人才培养的一种制度设置。具体而言,关于“人才培养”的学术界定,国内学者有两大阵营。持狭义说的学者,例如龚怡祖、阴天榜、杨杏芳、蔡炎斌等,从人才培养的目的性出发来界定概念。持广义说的学者,例如李志义、俞信、曾冬梅等,则把人才培养分为目的性要素(培养目标)、计划性要素(培养制度)、实施性要素(培养过程)和评价性要素(培养评价)等四个方面。无论如何,“教育在一定程度上可以归结为两大方面的问题:‘培养什么样的人’(培养目标)和‘怎么样培养人’(培养的方式方法)”。在这两个关键问题里面,“培养什么人”是根本问题,而“培养什么人”又隐含了“为谁培养人”这一方向性问题。
其次,“专业,是高等学校中根据学科分类和社会职业分工的需要分门别类进行高深专门知识教学活动的基本单位。”“专业教育,是培养一个专门领域从事专门职业或专门岗位的专门人才的教学活动及其制度安排。”从教育部“一流专业”到“质量工程”再到国内各级专业建设与评估实践,“专业定位是第一要素,属于专业建设的顶层设计,直接影响着专业建设中的其他内涵要素”。网络与新媒体专业建设,必须要有明确、准确的专业定位。
最后,在确立了人才培养目标,明确了专业定位之后,还需要对人才所应具备的专业能力进行分析、加以分解,构建网络与新媒体专业人才的能力体系。“能力分析作为培养目标和课程教学联系的桥梁,起着承上启下的作用。”
由此可见,决定网络与新媒体专业建设与发展的核心问题,是由“培养目标—专业定位—能力体系”这三者所构成的顶层设计。
专业建设最根本的问题,首先是要回答“为谁培养人”的问题。当前,我国正处于传统媒体与新兴媒体融合向纵深发展的关键时期。党的十八大以来,面对移动互联与数据智能重塑媒介格局和舆论生态的严峻挑战,以习近平同志为核心的党中央从国家战略全局做出了重大部署,形成了一套具有中国特色的媒体融合战略的顶层设计和制度安排。这个战略性顶层设计的终极目标是构建以“全程媒体、全息媒体、全员媒体、全效媒体”为特征的“全媒体传播体系”,最终实现国家和社会治理的信息化和现代化。构建全媒体传播体系是一个“一体两翼”的重大工程,其中两个重要组成部分是:以“新型主流媒体”为核心实现“主体再造”,以“县级融媒体”为抓手实现“基层重建”。如果说以“中央厨房”为特征的“新型主流媒体”解决了媒体融合中的内外相通问题,那省级云平台和县级融媒体中心则解决了媒体融合中的上下相应问题。既要通过打造新型主流媒体再造媒体融合舆论生态的核心主体,又要通过建设县级融媒体打通媒体融合的最后一公里,助力社会治理的基层重建。
图4 网络与新媒体人才培养目标的三个层面
在如此战略蓝图背景下思考“为谁培养人”的问题就有了不一样的格局。网络与新媒体专业的人才培养目标应该自觉服务于国家的宏观战略:首先,着眼于为“新型主流媒体”和“县级融媒体”培养高素质、复合型、创新性的全媒体人才,为我国全媒体传播体系的构建源源不断地输送生力军和主力军。其次,为各级政府部门、企事业单位培养具备网络舆情监测、研判与沟通引导能力的高级传播管理人才,使机构媒体与主流媒体联合起来,构建上下协同、内外联动的舆论新格局。最后,面向互联网行业、商业媒体平台和社会化自媒体,输送具备高度社会责任感、爱国情怀和正确政治导向的创新应用人才,使其成为营造风清气朗的网络舆论空间的新生力量。网络与新媒体专业人才培养目标的这三个层面,是相互依存、互为支撑的,它们共同组成了新时代新闻舆论工作者的培养和输送体系。
专业建设最核心的问题,是“培养什么人”的问题。在全媒体传播体系中,无论是新型主流媒体还是县级融媒体,媒体的角色已经不仅是权威新闻内容的生产者和传播者,还是融合新闻生产平台的搭建者和资源聚合者;不仅是主流舆论生态的缔造者和管理者,更是网络社会治理的协同者和监督者;不仅活跃在前台,还要擅长幕后。未来新闻媒体的角色定位和社会功能,将大大超越传统媒体时代新闻内容生产的范畴,在以下五个方面实现功能延伸:协同生产与内容聚合、激励机制与利益共享、专业把关与内容分发、生态培育与舆论引导、智慧互联与社会治理。
按照人才培养目标的复合型与创新性两个维度,网络与新媒体专业的定位可界定为以下四个区间:
第一区间定位于“新媒体内容生产与营销推广”,具体的培养目标为新闻传播传统优势能力向新媒体延伸的单一能力人才。这一区间的专业定位,是专业建设探索中比较早期的做法,可理解为新闻学、广告学、广播电视学等专业面向媒体融合的数字化升级,在传统新闻传播院校中具有较好的现实基础。按照这个专业定位培养出来的人才,具有最广泛的基础适应性,但也面临新闻学、广告学、广播电视学等专业人才的竞争,长期发展上不具备竞争优势。
第二区间定位于“新技术创新应用与网络社群运营”,具体的培养目标为新媒体生态和新技术环境下的单一能力创新人才。按照这个专业定位培养出来的人才,是媒体融合与转型过程中最为紧缺的创新性全媒体应用人才。这个专业定位所需要构建的专业能力是超越新闻学、广告学、广播电视学等传统专业范畴的,不仅需要掌握扎实系统的数据分析技术、交互技术、游戏开发技术等新兴信息传播技术,还需要熟悉社群运营、粉丝互动、圈层扩散等新媒体传播规律。这个定位将建立起网络与新媒体专业的差异化竞争力,在未来的媒体融合生态中具有广泛的适应性和很好的发展潜力。
第三区间定位于“网络公共传播与新媒体产品研发”,具体的培养目标为新媒体生态和新技术环境下的复合型创新人才。与第二区间的专业定位一样,同是着眼于构建区别于新闻学、广告学、广播电视学等传统专业的竞争力,但是第三区间的专业定位更强调复合性能力。特别是在网络舆情领域,“随着‘企业传播’‘政府传播’等的兴起,大量企业与政府机构开始引入新闻传播人才,新闻传播人才不再专属于媒体组织机构,而是整个社会各个行业都需要的重要人才力量”。这些领域最需要的不是只会做数据分析的舆情分析师,不是传统新闻发言人,也不是自媒体小编,而是同时具备数据分析能力、舆情研判能力、危机处置能力以及公共沟通能力的复合型创新人才。
第四区间定位于“融媒体新闻策划与全媒体运营管理”,具体的培养目标为媒体技术融合、产品融合与生态融合背景下的复合型新闻策划与运营管理人才。要开创网上网下一体、内宣外宣联动的主流舆论新格局,必然需要整合传统媒体和新型媒体、中央媒体和地方媒体、主流媒体和商业新媒体的力量,构建一个跨媒体、多平台、智能化的媒体矩阵。在这个大背景下,教育部和中宣部联合下发的《卓越新闻人才2.0计划》里提到的“全媒化复合型专家型”人才,正是具备全媒体运营组织能力、全媒体播控管理能力以及全媒体策划传播能力的高水平新闻传播人才。
图5 网络与新媒体专业定位的四个区间
专业建设最复杂的问题,是在专业定位之后的能力体系构建。专业能力体系构建的复杂性,在于如何将每个领域的岗位职能与业务内涵相匹配,并细化为具体的专业能力。专业能力体系的构建,更深入具体地回答了“培养什么人”这个问题,是专业核心竞争力的直观体现,也为专业建设中后续的课程体系设计、教学方式方法选择等“如何培养人”的问题提供重要指引。具体而言,网络与新媒体的专业能力体系涵盖如下领域:
第一区间“传统领域的单一技能”。“新媒体内容生产与营销推广”相关的业务岗位包括新媒体新闻采写、图文信息编辑、音视频制作;还包括新媒体广告、新媒体公关、新媒体营销。所谓传统领域是指专业能力依然落脚在“内容生产”和“营销推广”这两个新闻传播学科专业的传统优势领域,只不过适应新媒体作了一些应用延伸。所谓单一技能,是指这些业务岗位所需要的能力是较为单一而具体的。
第二区间“新兴领域的单一技能”。“新技术创新应用与网络社群运营”相关的业务岗位涵盖三个具体方向:(1)数据新闻、VR新闻、新闻游戏等基于新媒体技术的创新性内容生产者和微应用开发者。(2)为这些创新性内容生产和微应用开发提供支撑的技术专才,例如以编程为基础的“数据分析”“信息可视化”“动画、游戏以及交互设计”等领域的工程师。(3)为这些创新性内容生产和微应用开发提供网络运维的运营者,以用户洞察、社群组织、粉丝互动为基础的市场拓展,例如“网络社群运营”“用户关系维护”与“互动活动策划”等岗位。“新媒体应用开发”与“网络社群运维”这两个领域,是随着网络与新媒体业态发展应运而生的,尽管是单一具体的业务岗位,却需要相关从业者具备新的技术能力、新的思维理念以及新的知识架构。
第三区间“新兴领域的复合能力”。“网络公共传播与新媒体产品研发”相关的业务岗位包括两个业务方向:(1)网络舆情领域包括网络舆情数据的监测与分析、网络民意调查与公共沟通、网络舆情预警与危机应对等。(2)产品研发领域包括新媒体产品的策划研发与设计、用户体验测评与优化、产品运营推广与投融资管理等。这些岗位对人才的专业能力要求是非常高的,需要复合型、创新性人才。
第四区间“融合领域的复合能力”。“融媒体新闻策划与全媒体战略管理”相关的业务岗位包括三个具体领域:融合新闻大型专题策划、跨媒体平台分发与播控管理、全媒体战略与运营管理。在传统媒体时代,主流媒体的领导者和管理者,就是这样的领军人物和专家级人才。在全媒体时代,我们更加迫切需要这样的人才:他们不仅了解传统媒体的核心优势,也洞悉新媒体传播的内在规律;不仅具备全媒体的业务能力,更拥有把控媒体融合大局、引导新闻舆论大势的战略能力。
图6 网络与新媒体专业的能力体系
教育部高等学校教学指导委员会2018年发布的《普通高等学校本科专业类教学质量国家标准》,对新闻传播学类专业的整体定位和人才培养目标进行了规范的界定,在这个总体培养目标的统领下,国家标准中并没有对新闻传播类专业下辖的七个专业的定位再进行具体界定。国家标准是一个基本的指引,标准中也指出各高校可以结合自身的定位和办学特色,对标准中的条目进行细化规定,并鼓励有条件的高校高于标准办学。国内一些较早开设网络与新媒体专业的高校,在专业定位和人才培养方向上发展自己的特色,提供了一些非常有参考价值的思路。
作为新闻传播学科排名第一的专业类综合大学,同时也是国内第一所开设网络与新媒体专业的高校,中国传媒大学在设置专业归属和专业定位的时候就曾面临困境。时任校领导曾表示:“新增的‘网络与新媒体’到底放在哪个系?我们尝试把‘网络与新媒体’作为学校的专业,由教务处统管,在不同的院系上不同的课程。”发展至今,在中国传媒大学,同时有三个学院以三个不同的专业方向来建设网络与新媒体专业。在新闻学院,网络与新媒体专业定位为“媒体创意”;在电视学院,网络与新媒体专业定位为“内容生产与营销管理”;在广告学院,网络与新媒体专业定位为“智能融媒体运营”。
三个不同的专业定位表述本质上有所交叠,基本上是围绕“内容”和“管理”两个维度展开的。对照上文所构建的“网络与新媒体专业定位的四个区间”,中国传媒大学网络与新媒体的专业定位是纵深且立体的,分别覆盖了第一区间“新媒体内容生产与营销推广”和第四区间“融媒体新闻策划和全媒体战略管理”。这样的专业定位选择策略,与中国传媒大学的历史积淀和专业分布生态是相匹配的。基于媒体内容的生产制作、创意策划、营销传播以及运营管理,是新闻传播学科专业的传统优势领域,从传统媒体领域向智能融媒体领域延伸拓展,从单一技能向融合领域复合能力提升,是综合类新闻传播强校的建设网络与新媒体专业的典型路径。
图7 中国传媒大学网络与新媒体专业的三个方向
华中科技大学新闻与信息传播学院并没有开设网络与新媒体专业,而是在传播学专业下设“网络传播”专业方向。在将近20年的专业建设中,人才培养目标从最初重心在于“新闻编辑的门户网站新闻编辑人才”,到中期重心在于“新闻网站开发设计的技术人才”,再到如今重心在于“网络产品策划与设计的产品经理和首席信息执行官(CIO)”,其“办学方向经历了网络新闻—网站开发—网络产品三次转型”。其专业建设团队认为,传统的新闻传播教育(新闻学、广告学、广播电视新闻学等专业)较好地完成了内容生产的能力培养,网络与新媒体专业的定位要寻找差异化,确立为“媒介形态创新”,致力于培养新型新媒体应用的提出者、创造者和搭建者。对照上文所构建的“网络与新媒体专业定位的四个区间”,华中科技大学传播学专业(网络传播方向)的定位是相对垂直而精准的,他们选择了第三区间中的其中一个细分定位“产品研发”,从新媒体形态创新和产品研发设计的角度培养复合型创新人才,这是理工类综合大学里的文科院系建设网络与新媒体专业的创新路径。
这种全新的专业“切入点”,在建设过程中也面临巨大的挑战。一方面需要面对学科外的专业竞争,例如计算机类的媒体技术专业,就同样以数字媒体相关技术开发和数字媒体应用产品研发为人才培养目标。另一方面,也需要考虑在新闻传播学科既有课程体系中和实验条件下,是否还有足够的学时和实验设备来培养针对新媒体应用研发所需要的完整的知识能力体系。其专业负责人就曾表明,“资金不足以及投入不够的问题,一直影响着教学设施的现代化,硬件的缺陷严重制约了学科的发展,阻碍了课程改革与教学方式的革新”。从2010年起,其网络传播专业实行“信息传播”和“信息技术”的“双学位”制交叉培养模式,将跨院合作模式和双学位模式结合。
图8 华中科技大学传播学专业(网络传播方向)的三次转型
暨南大学新闻与传播学院,作为一所设置于综合性大学里的传统新闻院校,与国内大部分新闻院校面临相似的挑战:一方面大学要求压缩本科专业的数量,另一方面几个老牌专业也要数字化转型。建设网络与新媒体专业,有可能进一步挤压其他专业的空间,形成同质化竞争;不建设网络与新媒体专业,又可能错失新闻教育改革最重要的发展契机。在有限的专业发展空间里建设网络与新媒体专业,同时带动其他专业的转型升级,成为国内大部分新闻院校建设网络与新媒体专业的主流路径。
图9 暨南大学网络与新媒体专业的三个培养方向
暨南大学的专业建设团队提出了一个“融合”的思路:对应新的社会需求,在与其他专业定位的连接点上开拓新的增量空间,在协同发展的基础上确立网络与新媒体的差异化定位。结合学校特点和学科优势,暨南大学网络与新媒体专业确立了三个具体培养方向:“融合新闻”“公共传播”以及“新媒体产品”。“融合新闻”的人才培养目标是“全媒体内容生产人才”,与新闻学专业、广播电视学专业对接;“公共传播”的人才培养目标是“网络时代公共传播人才”,与传播大数据实验室和计算传播研究中心对接;“新媒体产品”的人才培养目标是“新媒体产品研发运营人才”,与广告学专业对接。对照上文所构建的“网络与新媒体专业定位的四个区间”,暨南大学网络与新媒体专业的定位是扁平且跨界的,基本覆盖了四个区间里创新性与复合型的业务领域。这种融合建设的思路,一方面盘活了传统老牌专业的知识积淀,另一方面也在新的业务空间实现了新老专业的协同发展。
从人才培养的角度来看,网络与新媒体专业的三个方向,都是从传统专业的根基上“长”出来的,而就业导向却又截取了网络与新媒体领域具体的业务应用层面,这就给课程体系的设置带来了很大的困难。学生既要学习新闻学、广告学等专业的基础知识,又要掌握新的业务技能和能力。如何在有限的学分内兼顾平衡,是这一建设思路最大的挑战。另外,国内大部分院校的课程体系还是以系和专业为归属,这种融合建设的思路就要从根本上打破系与专业的界限,真正实现以能力结构及对应的知识模块来重新组合课程,这就需要对教学体系的组织模式进行配套改革。
在国内新闻传播院校中,与网络与新媒体专业建设同时期的,还有一系列与大数据技术、智能技术、交互技术相关的实验室的建立。
基于这些实验室和实践平台,不少院校展开了“网络舆情分析与管理”方向的人才培养探索。在国家标准的专业类课程指引下,国内开设网络与新媒体专业的院校,大部分都开设了以“网络舆情监测与研判”命名的课程或与“网络舆情”相关的课程。更有一些高校在培养方案中,明确指出以“网络舆情监测、研判、分析和管理”作为人才培养目标和专业定位,例如南京师范大学、辽宁大学、苏州大学、河南工业大学、湖南理工学院、北京联合大学等。“所谓网络舆情分析人才,是指专门从事互联网舆情信息监测、分析,为各级党政机构、企业事业单位等提供互联网舆情信息服务的工作人员。网络舆情分析人才又被称为‘舆情工作者’‘网络舆情管理师’‘网络舆情分析师’等。”在复杂多变的网络传播环境和舆论生态中,各类机构对于此类人才的市场需求应是巨大且不断增长的,但是否足以成为支撑网络与新媒体专业人才培养的方向之一,还有待实践的检验。
截至2021年3月,国内已经获批开设“网络与新媒体专业”的985和211高校共计28所,根据其公开的人才培养方案和相关资料分析,当前国内重点院校在网络与新媒体专业的定位上并没有形成共识,培养目标差异非常大,具体表现在:第一,对专业定位的内涵认识不够清晰,人才培养目标不够具体,大多采用模糊、笼统的表述。第二,在同一个培养定位上有不同表述和措辞。例如在“新媒体内容生产与网络编辑”这个方向上,涵盖的相关表述包括“网络内容的采写编”“信息采编”“信息整合”“新媒体内容生产”“融合新闻内容生产”“新媒体信息筛选”“网络媒介内容的采写编辑”“网络新闻”等等。这些表述虽然都指向相似或相近的工作范畴,但是却存在微妙的差异。第三,是集中在单一方向还是整合性方向的选择上没有共识。大部分高校都选择了整合性方向,同时涵盖了三个以上的培养目标,而整合性的专业定位将给课程体系的构建带来非常大的挑战。第四,基于新闻传播传统优势能力向新媒体延伸为主,大部分高校都是在策划、创意、采写、编辑、推广这些能力前加上“网络”或“新媒体”的定语,相对而言,回应网络与新媒体新技术、新业态、新生态人才需求的创新专业定位探索不足。
注释:
① 董天策、刘达、潘琼:《网络传播教育的态势与思考》,《新闻大学》,2005年第1期,第91页。
② 余红、吴琼:《我国网络与新媒体专业教育探索与思考——对华中科技大学网络传播专业十七年“试错”的反思》,《东南传播》,2014年第5期,第57页。
③ 教育部历年公布的本科专业备案及审批结果相关文件:中华人民共和国教育部-政府信息公开-普通高等学校本科专业设置通知,http://www.moe.gov.cn/jyb_xxgk/xxgk/neirong/fenlei/sxml_gdjy/gdjy_bkzysz/bkzysz_zysztz/,2021年。
④ 倪宁、蔡雯:《媒介融合时代的中国新闻传播教育:基于18所国内新闻传播院系的调研报告》,《国际新闻界》,2014年第4期,第123页。
⑤ 严三九、王虎:《上海市新媒体专业人才培养情况调查》,《华东师范大学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2008年第6期,第163页。
⑦ 高贵武、杨航:《守正创新:中国网络传播人才培养的理念与实践》,《中国广播》,2019年第8期,第14页。
⑧ 李明德、刘婵君:《对网络与新媒体专业人才培养模式的思考》,《传媒》,2017年第21期,第17页。
⑨ 燕道成:《新媒体与信息网络专业人才培养的策略创新》,《湖南师范大学社会科学学报》,2013年第5期,第138页。
⑩ 桂万保:《颠覆与重建:新媒体专业的教育理念与课程设置》,《现代传播》,2015年第1期,第143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