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国熹
时逢佳节,母亲把家养的大公鸡宰了,按人头分成八份,一家老小高高兴兴地围着餐桌美食一餐。
看着热气腾腾的大碗鸡肉,我狼吞虎咽一口气把它吃完了。猛一抬头,正好与母亲的目光相遇。只见她凹陷的大眼睛深藏着爱意,灰黄的笑脸布满皱纹,然后立即起身,把自己那碗纹丝不动的鸡肉移到我面前。看到母亲的举动,我赶紧站起来把碗推回去,这可是难得的进补呀,况且母亲体弱多病,为了家庭已过早衰老。可母亲再次把碗推回来,并关切地说:“趁热吃掉,后天就要出远门了,妈不能陪你,还要自己照顾自己。”然而,我只是呆呆地站立,不知所措地看著她。母亲看出我的犹豫,微笑着对我点头。刹那间,一股酸楚味道涌上喉咙,我哽咽着说不出话,是伤感,还是激动?傻傻地用手中的筷子在碗中拨弄……
母亲是旅菲华侨的独生女,从小与外婆相依为命。尽管衣食无忧,又能接受文化教育,但缺少人世间不可替代的父爱。母亲的父亲在母亲出生前就漂洋过海谋生,衣锦还乡时,不幸病死归途。
母亲性格独立,正值18岁青春年华便下嫁父亲。父亲是个小职员,每月的工资都用来还债了。母亲嫁鸡随鸡,无怨无悔地接受生活的安排,且生养了6个儿女。在经济萧条的年代,母亲操心劳累,勤俭持家,做针线手工补贴家用,甚至变卖了随嫁物品,建造了两间土墙房,供一家大小安身。
生活的困境使我在初中时就开始半工半读。后来,得知父亲的朋友要到长泰建筑民房,为减轻家庭压力,我便想弃学外出打工。但母亲无论如何都不让我去,说:“17岁太小,正当读书年龄,还是一个不谙世事的少年呢。”后看我已休学停课,母亲只好依了我。临走,她帮我提行李包到车站送别,且语重心长地说:“孩子,家穷不能让你上学,不要怪妈,人生的路要自己走,有时间多看书学习。”并千叮万嘱,要我注意身体,吃饱穿暖,不要急着干活赚钱。我坐在车上一直催着母亲回家,但她还是依依不舍地站在窗外注视我。我见她担忧的眼睛一直在说话,似有声,却无声。她的眼眶溢出泪水,怕我看见赶紧转身拭掉,又故作笑脸与我挥手告别,然后移动着脚跟,一步一步地退着走远。目送母亲渐行渐远的身影,我的心在颤抖,眼在流泪。这就是母亲,可亲可敬的母亲……
几年后,我要到外地乡下工作。离家前,母亲忙着给我买棉被、织毛背心。说是山区天气寒冷,晚上睡觉被子要盖暖和,冬天多穿条背心可以护住心胸避免着凉感冒。母亲用干裂粗糙的双手夜以继日地为我编织毛衣。我几次从睡梦中醒来,还见她弓着背,戴着老花镜,在昏暗的灯光下打织。在这寒冷的冬夜,心疼的泪水似泉水般流出!
临行时,母亲望着我说:“孩子,你已长大成人,要打拼自己的事业。在单位要努力工作,争取进步。”母亲的话语充满激励,深情的目光饱含着一位母亲对儿子的殷殷期盼。
又过多年,母亲在开放市场做起了服装生意。短短几年,母亲彻底改变了家庭一穷二白的经济面貌。但不幸的是,母亲因积劳成疾患上了糖尿病,后又转重,成为尿毒症……
夕阳落树梢,我再也见不到母亲的目光了。然而,母亲的爱和期盼却像穿透黑夜的一束光,永远照耀我前行的道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