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时间尽头等你》与女性媒介形象的重构

2021-11-02 04:00
电影文学 2021年18期
关键词:媒介爱情

王 楠

(韩国国立群山大学人文学院,韩国 群山 54150)

爱情片《我在时间尽头等你》是女导演姚婷婷的作品,影片在上映后不仅获得良好口碑,也取得了票房佳绩。电影又一次成为女性进行自我表达、提升自身地位的载体。尽管电影中推动叙事的主要为男性角色林格,但林格挚爱的对象邱倩也是一个出彩的角色。可以说,姚婷婷完成了某种女性的媒介形象重构。

一、媒介表达与爱情电影

在《作为文化的传播》中,詹姆斯·凯瑞指出,语言是人类理解、建设社会的关键。尽管单纯就语言而言,它并没有建构主体的能力,但是当语言充分进入到历史文化语境,进入到价值体系中后,语言便成为勾连主体,表达意识的话语或符号,此刻语言就有了改变世界的能力。詹姆斯·凯瑞甚至认为,社会正是“通过建构、理解和利用符号形式而得以存在和产生”。而在当代,包括电影在内的大众媒介在建构符号、表达权力方面扮演着重要角色。

在电影创作者与观众双方的合力下,一种男权社会经验意义一再得到传播。以早期爱情电影来说,女性常常是被物化者,是为男性观众凝视的客体。如《罗马假日》中的安妮公主,《窈窕淑女》中的卖花女伊莉莎·杜立特尔等。及至当代,女性的地位得到了一定提升,如安德利亚·德沃金等人也指出,这种对女性的凝视,实际上是对女性公民权利的一种侵犯和对女性进入公共生活的一种妨害。在爱情电影中,人们可以看到渐渐摆脱卑微、低下家庭地位,有着勇敢、自强亮点的女性。这其中较具代表性的便是卡梅隆执导的《泰坦尼克号》中的女主人公露丝,电影中露丝甘愿放弃贵族和富家太太身份,逃离有钱的未婚夫卡尔,手握“海洋之心”钻石却一辈子自食其力。但值得注意的是,促使露丝勇敢转变的,正是自由、聪明并甘愿将生的机会让给露丝的男性杰克。男性是女性的拯救者与启蒙者。国产爱情电影亦然。女性或是以群像出现,是男性挑选的对象,如《非诚勿扰》《爱情呼叫转移》等。或是男性总是一个在道德或其他方面的强势者,是帮助女性成长或逃离困境者,如《北京遇上西雅图》等。而在极少数的,由女性导演执导的电影中,观众可以感受到一种让人眼前一亮的,对女性强烈自主意识、存在意识的抒发,如徐静蕾的《一个陌生女人的来信》等。但这一类电影却往往很难获得商业上的成功。甚至如李玉以《万物生长》赢取可观票房回报时,制片人却以“李玉是条汉子”对其进行称赞。“汉子”成为无意识中对女性的褒义词,这种称赞其实依然是女性头上父权制阴影挥之不去的一种体现。

可以说,社会权力影响到媒介文本中的符号,而符号又继续强化了社会权力。这也正是女权主义者为何需要参与进文化工业生产,对女性形象进行重新编码,纠正社会性别话语的原因。

二、《我在时间尽头等你》的女性形象构建

在这种情况下,姚婷婷等导演不得不以一种更为委婉、更顾及票房回报的方式,完成对刻板印象与男权价值观的动摇。在《我在时间尽头等你》中,电影的主线是林格对邱倩的追求和挽救,但邱倩成为一个光芒不亚于林格的角色。尽管林格作为神秘手表的第一个主人公,是穿越行为的主导者,但剧情是在两人的行动下得到推动的。在电影中,女性不再像德国导演法斯宾德所说的那样:“她们缺少选择的自由,没有发表意见、印证自身价值的语境,有的只是对个人主体身份的隐蔽和逃遁,有的只剩下毫无悬念的窒息和死亡。”

首先是对女性之美的凸显。传统的男性话语导致了女性身体成为男性的欲望客体,而女性的心灵与精神则被认为是没有价值,不足以作为审美对象的。在《我在时间尽头等你》中,女性的两种美却都得到了体现。与一般爱情电影中男女主人公往往在青少年时期认识彼此、萌发爱意不同,林格与邱倩结识于童年,在刚刚丧母的林格遭受一群顽童欺负之际,是邱倩伸出援手,帮助林格冲出重围。其时邱倩还未系统学习芭蕾,但已喜欢翩翩起舞,在林格的眼中姿势可笑。直到两人在中学重逢之后,林格才意识到眼前的容貌秀美、身材匀称、气质出众的女生就是昔日的邱倩。在其后的芭蕾生涯中,邱倩一次又一次地在舞台上绽放光芒,展露女性的美好形象。但最初邱倩成为林格最看重的人,并不是因为邱倩是满足男性凝视的对象,而是因为她敢于助人的美好心灵。在成年后,作为芭蕾舞团的首席舞者,邱倩的美丽和光彩夺目自然是毋庸置疑的,但她也没有因此而甘于被物化,甘于将自己的身体视为波德里亚所说的“最美的消费品”。在林格缺席的世界中,邱倩与中学时的同学吴航相爱,而在林格出现后,意识到林格曾经为自己付出良多,而吴航远没有林格那么珍惜自己,甚至一直凭借着自己的财力和社会地位控制自己之后,邱倩果断结束了与吴航的恋爱关系,女性的精神之美在此得到凸显。

其次是对女性欲望的肯定。一方面,女性拥有在学业与事业上有所建树,在社会中占据一席之地的欲望。在《我在时间尽头等你》中,邱倩一直努力练舞,严苛控制饮食,试图争取奖学金出国留学。在林格编造出的奖学金谎言下,邱倩在美国开始了艰辛节俭的留学生活,最终回国进入舞团成为职业舞者。在任何一个林格穿越到的时空中,邱倩都没有放弃自己的芭蕾舞梦想。两人之所以能在林格在国外开饭店时重逢,也是因为邱倩随团在国外演出。事业成为女性发展爱情的基础。另一方面,女性拥有在情感关系中得到全方面满足的欲望。在与“老林”相爱后,邱倩与林格开始同居,电影展示了二人在物质匮乏的条件下甜蜜的恋爱生活,并不回避女性获得身体快感的表述。并且在这段同居生活中,林格更接近于一个安之若素承担所谓“妻职”的角色,如在吴航到访时为大家做饭等,“妻职”从来就没有成为邱倩的规范与禁锢。这对于当代女性重审自己的家庭地位,建立积极、健康的婚姻关系是有着示范性意义的。

最后则是对女性主体地位的强调。正如法国女性主义学家西蒙·波伏瓦所指出的,男性的媒介形象一向是主体(the subject),而女性则是他者(the other),是从属、依附于男性的存在。在爱情电影中,女性的能力与意志往往也是被压制与漠视的,如部分女主人公美则美矣,但或是在男性面前处于极为被动的地位,或是观众对其内心世界一无所知。然而在《我在时间尽头等你》中,邱倩无论是在与林格的关系,抑或是与吴航的关系中,都有着鲜明的自主意识和自由意志。除了如前述主动结束与吴航的关系外,在与林格相处的每一个不同时空中,邱倩都并不是一个单纯的被保护、被拯救者,她也有着对林格的守护和拯救。除了如前述童年时帮助林格摆脱霸凌外,在林格第一次穿越,在国外苦苦支撑两个人的生活时,邱倩主动要求打工,在被拒绝后便选择回国工作,减轻林格的负担。林格第二次穿越后又老又穷,知道真相后的邱倩依然选择嫁给他。而在林格第三次穿越,成为一个远离邱倩生活的舞团看门大爷,因年迈体衰而昏倒时,是邱倩将他送去医院。对于一个陌生人,女性也表现出了强大的善意。邱倩这一角色,从表面上看,有着传统女性道德观所推崇的柔美、奉献、至情至性等特征,但深究起来,相对于单薄的吴航、丁游等男性角色而言,不难发现邱倩柔善外表下的强势与坚定,其诸多决定的背后都有着明晰的自我意识。

更值得一提的是,在电影的最后,邱倩完成了最终的穿越,成为林格的拯救者。在林格即将寿终正寝时,发现了手表秘密的邱倩转动手表,重回高中时期。此时的林格是一个少年,而邱倩则成为一位中年女性,并且根据穿越的规则,在这个时空中,人们将失去一切与邱倩有关的记忆,手表也在邱倩强大的穿越执念下四分五裂。换言之,两人都不再有穿越的机会,但邱倩无怨无悔。这样一来,女性的勇敢与果决被表露无遗,男女救与被救的角色分配也得到了最为直观的互换。

三、女性媒介形象重构的成因与前瞻

《我在时间尽头等你》通过对邱倩这一角色的塑造,在并不冒犯男性受众的前提下,实现了对以男性为中心的男权文本束缚的解脱,这背后是有着深刻成因的。

从整体上来说,中国女性的价值观日趋开放,自我意识愈发觉醒和明晰。波伏瓦曾指出:“一、女性只有到社会上去工作,才能掌握自己的命运;二、成为知识分子;三、争取对社会进行社会主义的改造。”这三点都得到了大部分中国女性的认同。而尽力让自己接受高等教育,参与工作以获得一定经济地位的女性,正是当代媒介要争取的,队伍日渐壮大的受众之一。在女性观众进入电影院,以可以自由支配的收入来选择消费对象时,有独立、自信、被赋能的女性角色的电影就容易成为她们青睐的对象。《我在时间尽头等你》中的邱倩,其各项优点就能为女性观众提供自我认同上的满足。而类似《夏洛特烦恼》中马冬梅对夏洛多年如一日不离不弃的照顾与纵容和对“女神”秋雅的丑化等,则容易招致当代女性观众的批评。

而就电影艺术来说,女性导演在影坛上的活跃也推动了女性话语权的解放。年轻一辈女导演中,除姚婷婷外,更有如李玉、徐静蕾、赵薇、金依萌、薛晓璐,有直言“我觉得女人生存一定不要靠男人,女人一定要找到自己的梦想、目标”的黄真真等,甚至还有如“跨界”但都创造了票房纪录的刘若英、贾玲等。尽管就目前来看,女导演们比较集中地选择了爱情电影来巩固自己的地位,但可以预料到的是,女性导演们还将越来越多地在其他类型片中展露才华,实现女性的“在场”,如姚婷婷在《我在时间尽头等你》《匆匆那年》等爱情片之外,更以《特殊交易》《顶缸》等蕴含深意的短片屡屡获奖。

诚然,在当代,无论是银幕内外,男女两性地位依然不平等,高度仰赖市场的爱情电影依然不可避免有社会对女性的偏见与刻板印象。这些都是女性重塑形象、争取权利与地位的阻碍,也是女性解放漫长道路中不可避免的。《我在时间尽头等你》所做出的努力还有继续深化的必要性。如何让类型片更好地推出女性形象,对男女两性观众进行争取的引导,逐步消除大众的性别刻板印象,这是值得电影人继续探索的。

毫无疑问,当代观众需要一系列关注女性主体地位,表达女性自身经验,争取女性权力的媒介形象,尤其是女性观众,更需要以此来满足自己的精神生活,同时获得某种女性话语言说的扩音器。当代爱情电影,也有必要成为女性主义理论的某种补充与践行。姚婷婷的《我在时间尽头等你》中,邱倩这一角色体现了导演对女性之美的全面凸显,对女性欲望的肯定,以及对女性力量、对女性在两性关系中主体地位的强调,这是一种对男性权力的抵抗。观众在以邱倩与林格的爱情故事逃避现实困境,弥补浪漫遗憾的同时,其实也悄然接受了电影为当代女性树立的媒介形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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