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群
摘 要:《淮南子》核心主要是道本论,对老子的道进行了继承与发挥。其首篇《原道训》中主张遵循道的规律,要因循自然。自然表现为物各适其性,四时五行皆有秩序的运行,表现在人类自身则为恬淡无欲;人为在这里表现为一种情欲之动和情欲的过度,在与世交往中带有一定的目的性,是“有意为之”。《原道训》在处世观上启迪人们要因循自然,平和养身,不仅要护自身的生命,也应该注重内在的精神修养。
关键词:《淮南子》;《原道训》;自然;人为
中图分类号:I206.2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2095-9052(2021)11-00-03
“自然”与“人为”是两对不同的概念,在魏晋玄学中,关于此也有着不同的定义。首先是两对相对概念,天然不包含人为的东西,是纯粹之自然,而人为是对自然的违背,以道家老庄为代表;其次是交叉关系,符合人伦的被称之为“人为之自然”,儒家以“自然为用”。《淮南子》首篇中对“自然”和“人为”继承了道家老庄,关于“自然”以“道”叙述,在道之下万物各得其所,各正其为,并且表现为德,圣人君王符合其道,则能达到无为而治;关于“人为”,其认为是对本性的戕害和违背道的表现,会使自身陷于祸患中。所以《淮南子》首篇,强调顺应自然,保持本性,“养其身”并“寡其欲”。
一、自然:承其道性
《原道训》中讲到:“夫道者,覆天载也,廓四方,柝八极”[1],即道覆天盖地,萌育万物,即收缩又伸展,即幽暗又明亮,即柔弱又刚强,万物皆依凭它,是“兽以之走,鸟以之飞;日月以之明,星历以之行”[1]等事物存在与存在状态的依据。道之下万物因循自然的表现为以下几点。
(一)从物的角度顺应物性和各适其性
这一思想主要继承庄子,庄子在《逍遥游》中提到关于“小大之辩”是“彼且奚适也”,西晋玄学家郭象在《庄子注》中注为“各以得性为至,自尽为极也”。实际上小物与大物之间是根据各自的物性,因性存在与发展。《原道训》讲到:“夫萍树根于水,木树根于土;鸟排虚而飞,兽踱实而走;蛟龙水居,虎豹山处,天地之性也,两木相摩而然,金火相守而流;員者常转,窾者主浮,自然之势也。[1]”浮萍的根部生长在水面,陆地之木扎根土中,鸟与兽分别在天上飞和地上跑,蛟龙居于水中,而虎豹生于山中,这些均是天地自然本性[1]。这里突出物的共性之中的个体,其生命存在状态各有差异,皆是道施与物的习性,所以不必违背本性发展。同时物与物之间具有关联,两物之间具有某些条件时,必然造成某种结果,这是自然之势,如圆的物体易转动、空的器具易漂浮等。因此不仅顺应事物本性,还要看到本性之外各自事物之间的联系。
对于人类自身依靠物性各自发展的态势也能从生产和生活中得到应用,如“九疑炎南,陆事寡而水事众”“故橘树之江北,则化而为枳”“鸲鹆不过济,貈渡汶而死”[1]。即顺应物性规律嶷山以南民众则以水养人,以舟船为行,而雁门以北的狄人不以谷类为主食;橘树移到江北则失去了原来的本性,没有了原来的甘甜之味,所以扭曲违背物性,不遵循各适其性的规律,造成了对本性的残害;浮萍、树木、虎豹生活习性各不同,是自然本性和自然之势;万物各适其性,各得其所,各适其益,人无须干预。
物与物之间顺应各自差别的物性,对于个体内部来说亦是如此,要各居其位、各适其性。“夫形者生之舍也,气者生之充也,神者生之制也。一失位则三者伤矣”[1],形体是生命的居舍,气血是生命的支柱,精神是生命的主宰,一旦失去该处的地位和作用,就会使三者受到损伤。
(二)从精神与自然的融合来说,表现为恬淡无欲
第一,用德的方式呈现,秉承它对人来说无情欲之害,对圣人和君王来说达到的结果是无为而治。《原道训》中说:“夫太上之道,生万物而不有”,并且“益之而不众,损之而不寡”,道生育万物不占为己有,造成物象不自为主宰,万物依道而生而死,不知是道的恩惠也不怨恨道,道增益损减皆不会改变。圣人以道自照,掌握道本,行顺应自然来顺应道,所言也皆符合德,恬静愉悦,包容万有。这种德行使天地阴阳四时五行和谐有序,蓄养万物,广怀德泽,父无丧子之痛,孩不会变孤儿,异象不会出现。关于“德”是“道”的一部分,《道德经》里老子云:“道生之,德蓄之”。冯友兰认为德是各物之所分于道者,是承接道的一部分,所以德也是自然的一部分。《原道训》中提到舜既不说教也不干预人民,保持自然无为的信念和德行感化民生取得了无比迅速的效果,因为舜知晓“道”[1],其精神能契合于道,因而能用个体之德使天下百姓遵从,达到无为而治的安定局面。
第二,表现为平和之性,如不争、柔弱和谦卑。《原道训》在这方面对老子的德行进行了发挥,老子讲柔弱胜刚强,并在《老子·八章》中以水的品性举例讲:“水善利万物而不争,处众人之所恶,故几于道。”《原道训》讲:“夫水所以能成其至德于天下者,以其淖溺润滑也”,以水的柔和本性来讲其能够“驰骋天下之至坚”,这种柔和之性“可循而不可毁”“常后而不先”并且能够“因循应变”。
二、人为:对天然的悖害
人为与自然或者天然对举,《原道训》认为,人天生喜欢恬静是人的本性,受到外物诱惑后动情欲是对本性的戕害。
(一)动其情性
“夫喜怒者,道之邪也;忧悲者,德之失也;好憎者,心之过也;嗜欲者,性之累也”[1],忧伤悲痛是对德的丧失,喜好憎恶是对心的伤害,所以嗜好欲念是天性的累赘。动其喜怒哀乐之情,将会伤害其身,如在乐曲中,人们对于悲欢离合的转换使得“精神错乱”血气不通。《原道训》讲:“乐作而喜,曲终而悲;悲喜转而相生,精神乱营,不得须臾平”,而“圣人不以身役物,不以欲滑和。是故其为欢不忻忻,其为悲不惙惙”。人因悲伤喜悦转换扰乱的心神,丧失了本该有的平和本性,所以应返诸心性。
(二)情欲过度
对于个体自身来说,放纵情性会给自身带来灾害,是一种人为之害,“此所谓人类之堕落也”即情欲的堕落。《原道训》中讲:“夫善游者溺,善骑者堕,各以其所好,反自为祸”,即善于游泳的人容易淹死,善于骑马的人容易摔伤,所以放纵情欲伤损自身,并以共工怒触不周山来进一步从正面论证。《原道训》认为共工正是因为“怒”而使东南倾斜发生祸端等,这就是放纵情欲的表现。由此说明陷入情欲的纠缠往往会招致祸端甚至危及生命。
(三)“有意为之”
人为在与世交往上表现为:情欲的参差不正,曲意逢迎等而带有一定目的性是“有意为之”。遵循天然必然与道遨游,顺从人为必然与世俗交往。“越王翳逃山穴,越人熏而出之,遂不得已。由此观之,得在时,不在争;治在道,不在圣”,越王由自然之势而成为君王[1],由此看来治理天下取决于是否合于道。这里从“人为”的反面来讲越王“无私无欲”从而坐得天下。在治理手段上,《原道训》认为使用“小技”并不能达到治理天下的目的,“射者杆乌号之弓,弯棋卫之箭,重之羿、逢蒙子之巧,以要飞鸟,犹不能与罗者竞多。何则?以所持之小也[1]。张天下以为之笼,因江海以为之署。”钓鱼和射手的工具无法与罗网和江海相比,因为前者太小,指放弃大道用小技治理天下,不能禁止罪恶,反而更乱,如禹就把城墙拆毁,焚烧兵器盔甲,广施仁德,结果四海臣服,所以领悟道的人没有办不到的事,玩弄巧诈之术的人辛辛苦苦一事無成。“夫释大道而任小数,无以异于使蟹捕鼠、蟾蠩捕蚤,不足以禁好塞邪,乱乃逾滋”,以心性之术治理天下,不可人为。该篇通过许姓始祖许由来讲述天下为我所有,我与天下已经没有界限,从而“自得”,自得天下也就得到了我,我和天下融一。“自得”即保全自身的天性与道融合一体,“得”是将生命的本性处于安适的位置上。圣人即使出于惑乱的环境,也不会迷乱精神意志受到诱惑失去本性,故要执守大道而弃小技。
人为之害伤及自身,即是对道的逆行,情欲是人在后天接触中而产生的习性。《文子·道原》说:“好憎繁多,祸乃相随”,人的大怒和大悲是对气血的破坏;“刚强”积聚反而会使事情适得其反,“坚强者,死之徒也;先唱者,穷之路也;后动者,达之原也”[1],所以《原道训》认为这是违背了自然之性,继承了老子的“道一”。该篇的“原道”将万物都归结于道的层面,顺之则会昌,逆之则会产生异端,从而走向衰弱。《原道训》认为“人为”是一种“有意为之”,如规章和教化。与儒家“人为自然”不同,儒家认为“人为”如礼义教化皆是自然的一部分,人类只不过是以自然为用。但共同点是强调德行,《淮南子》认为这是天道之自然在人身上的表现,儒家则是以教化形式来表现仁德。
三、因循自然、平和养身
《原道训》中强调因循自然,减少人为,注重平和养身。
(一)注重形体的保养
“夫形者生之舍也,气者生之充也,神者生之制也。”形与气处于自然之位,执守本性之自然,就不会被离弃,气血充满形体,关节能够屈伸,精神作为主宰,因而人的五识具有辨别能力;如果形体处于不适就会受到伤残,气血运行不当就会受到泄失,精神使用不当就会昏昧,“形者非其所安也而处之则废,气不当其所充而用之则泄,神非其所宜而行之则昧”[2],注重形体的修养符合“道”的规定。这方面该篇是对《庄子·内篇·养生主》的吸收,养生之道重在顺应自然,忘却情感,不为外物所滞,“缘督以为经,可以保身,可以全身”。《原道训》肯定人的生命之贵,呼吁对“形”“体”“神”的调养,一旦失调就会产生“贪婪多欲”“愚昧狂妄”等疾病,如同燃烧的膏烛,随着火势而消融殆尽,“是以天下时有盲妄自失之患,此膏烛之类也,火逾然而消逾亟”,最终三者的失调造成了形体的衰老和疾病滋生。如何使形体保持健康的状态,该篇讲到:“夫精神气志者,静而日充者以壮”,精神的平和恬静日益充实,身体就会强壮。“是故圣人将养其神,和弱其气,平夷其形,而与道沉浮俛仰”,圣人顺应大道的变化规律,注重调养精神,柔和其气,平和形体,因而能够相合万物,适应万物的变动。
(二)做到“寡欲”
人易受外在环境的影响,常常不能存守本性而产生邪祟之心,使“肉身”逆于“道身”。道身素朴寡欲,由道之产物而来,如婴儿和赤子的特征,脱离道身,以自我为中心,人不但外形发生变化,本质上也发生改变。人的本心就是恬淡无欲,如同刚出生的婴儿一般纯粹质朴,《原道训》中提到:“所谓天者,纯粹朴素,质直皓白,未始有也杂糅者也。所谓人者,偶差智故,曲巧伪诈,所以俛仰于世人而与俗交者也”[1]。天纯粹质朴,没有杂糅,人之所以奸诈巧伪是与后天的熏染离不开的。人的本性和天是一样的,没有杂糅如同赤子一般,所以人生活在世俗之中,要保持“寡欲”,不以喜好和功利而去追逐,“各以其所好,反自为祸。是故好事者未尝不中,争利者未尝不穷也。[1]”寡欲在于平和,重视自身修养而看轻身外之物就接近于道了。
(三)“平和”
以“柔弱”“谦卑”等作为处世方法,也是一种“平和”。这是根据水的品性,水上善而不争,因而能够做到最尊,“夫水所以能成其至德于天下者,以其淖溺润滑也。”这种圆润就是其柔弱、不争和清净的特质,“是故清静者,德之至也;而柔弱者,道之要也”。《原道训》中讲:“是故至人之治也,掩其聪明,灭其文章”,这种不争不显就是将处世哲学与自然之道契合。
参考文献:
[1]书摘天下.淮南子·原道训全文 原文 翻译[EB/OL].[2013-09-20].http://www.shuzhai.org/gushi/huainanzi/7165.html.
[2]陆耿.浅谈《淮南子》的养生观[J].淮南师范学院学报,2008(4):29-31.
(责任编辑:张咏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