软体动物
信是前年收到的
过去的日子还那么高
仍然没有踏实的台阶
至今我仍然下不了这个坡。
你说 当软体动物也很好
爬在树枝上看风起云涌
看夕阳衬托着坚强的影子
好看,悲壮,甚至不能忘怀。
你说,你喜欢肥大的叶片
和春天勾肩搭背
饮着露水,看另一棵树的成长
你说,你不相信革命
革命只是一条底线
拉紧了绊脚,拉松了
谁都能爬过去。
不相信风和骨的软体动物
至今仍在挑三拣四地吃着叶子
自负,自恋,空闲的时候
还逼着你读读一只虫子的来信。
高 低
有野心的人,盘腿独坐山顶
看鸟为了稻堆越飞越低
听虫在树梢,把山吵得昼夜难眠。
你这个清醒的人
在远离人的山上极目人间
在高处盘算再次登高
一目了然的背景中,熟视
上山的路,和山下的河
有同一种爱好,比谁更会迂回。
我是个恐高的人,只能远远地看着
山上的你,山下的我
有一个巨大的故乡一直没有入睡。
恐高的人像脱下树皮的松树
脱下外套,让心跳出来
让你随时可以摸得到我的良心。
下山吧,你的高处已寒了
坐久了,云也会擦去起伏的山
当然也会擦去你这个渺小的黑点。
冬妮娅
多少年了,雪一直在融化
西伯利亚的铁路早已修到了家门口了
被寒风伤害过的白桦
现在特别抒情,特别理解
当年冬妮娅穿裘皮大衣的理由
那个保尔,你看到了吗
那么硬,那么凉,站成一尊花岗岩石的雕像。
风。不会一直吹下去的
经过风的冬妮娅
仍在雪地上留下优美的脚印
冬妮娅还在,还在向那只草莓学习
这个小资情调的人
没有理由不做硬汉们的一条鱼
多少年了,现在谁还在梦里
偷读给保尔的那封家信
犀 牛
这个夏天,草原已经遥远,角近在眼前
戏水中的日子和格林威冶的时间无关
犀牛,陌生的年代,卑微的青草
我还是看见了你缩在内心里的节日
你不关心前程,闪电,弯路
唯见那只小雀栖息在你厚实的肩头。
远处是没有影子的日子
更远处是不会失败的草原
多年后,傲慢被人盛在你的角里
碰杯,再碰杯,绵延着你的初衷。
说 桃
桃把花开得很轻,轻得我至今无从下手
但这样的季节一年只有一次。
那个经过风声的外乡人
安静,神秘,甚至违背往事
和我一样在桃花的面前轻得不知所措。
面对桃花的美景,怨恨
也有了色彩,此刻我没有选择。
被人走过的路,有四种方向
被虫爬过的树呢,该开花的还在开花。
就是那枝桃,挡住了我的方向
让我在美景中把美毁掉一半。
揭瓦的人
瓦下的故乡一直在安居乐业
而他敞开胸怀,在小小的书房里
登高,眺望,磨牙,直至漏屋
深挖史书,眉批的小字
犹如爬满屋顶的壁虎。
读史,每翻一页书,犹如揭瓦
没有风雨的季节,一个揭瓦的人
站在自家的屋顶,在不求瓦全的咒语中
瓦,来不及老就已碎了
失眠的鱼
失眠的鱼,离绿色的叶子有一段距离
離你不觉晓的春雨也有距离
倒影里有善变的天经过
有天鹅经过,更有落雁沉鱼
失眠的鱼,又一次打湿了自己的来路。
岸边的台阶知道,水的孤独
都在村里的水缸里被人舀来舀去
水游向自己的源头,水磨亮了
一个又一个河埠
失眠的鱼,一次又一次被人敲响。
腹 语
你一直不敢面对寂静的湖面
它波动天空的倒影,它的反光
在无声中同样波动着你的眼光
远处是南山,菊,被人看了千年
它灼伤了说话的人。
菊,仍然无声
你一直想说,就一句真心的话
为了正确表达
日夜都在肚里打着腹稿
这不是为了修辞,也不是胆怯
你只想说不能说的事情。
多少年了。你总是走在同一条路上
风吹草动的声音一次次铺在路边
静也是一种感受。它有面积更有速度
你的耳朵休息够了
常常失眠。比针还尖
穿梭在前世和今世之间
够了。用不着嘴的时候
你避开了有着侵略性的风声
紧闭嘴唇。用腹语绕开猜测
说说多少年被口水捆绑着那句话
李浔,中国作家协会会员、浙江作家协会全委会委员、湖州市作家协会副主席。出版多部诗集和一部中短篇小说集。曾获闻一多文学奖、杜甫诗歌奖、第五届中国好诗榜奖等。诗集《独步爱情》《又见江南》获浙江省第二届、第四届文学奖。1991年参加《诗刊》社第九届青春诗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