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琥
摘 要:在中国绘画史上,顾恺之的地位举足轻重。顾恺之以人物画见长,其绘画作品中人物画数量最多,也最为出色。顾恺之的文化与艺术素养极为深厚,其在人物画的美学理论方面成就卓著。通过分析传神写照、画境叙事、迁想妙得这三个顾恺之提出的著名论点,结合具体作品分析顾恺之绘画美学的艺术特质。
关键词:顾恺之;绘画美学;传神写照;迁想妙得
顾恺之博学有才气,工诗赋、书法,尤善绘画。时人称之为三绝:画绝、文绝、痴绝。顾恺之与曹不兴、陆探微、张僧繇同为“六朝四大家”。其创作题材非常广泛,涉及山水、花鸟、猛兽、人物等。山水画有《庐山图》《雪霁望五老峰图》,使人如临其境;花鸟画有《木雁图》《凫雁水洋图》,观之赏心悦目;猛兽画有《虎啸图》《十一头狮子图》,望之生气勃勃;道释画有《列仙像》《三天女像》《维摩天女飞仙图》,极为传神;人物画有《古贤图》《司马宣王像》,涉及古圣先贤、先代帝王将相和同时代人物,神形俱佳,在顾恺之众多绘画作品中占比最多。据考证,顾恺之真迹早已失传,现存其经典代表作品如《女史箴图》《洛神赋图》《列女图》皆是后代的摹本。但杨新、石守谦、巫鸿等人分析了三幅作品的创作时代和作者创作风格,认为原作者并非顾恺之。此外,韦宾、刘屹等认为顾恺之的三篇绘画理论著作《论画》《魏晋胜流画赞》《画云台山记》皆是伪作[1]。为进入顾恺之的绘画艺术语境,暂且搁置这些争议,以探析顾恺之绘画语言的艺术特质。
一、传神写照
中国绘画史上名家众多,突出的绘画语言的表现特征意味着画家创作风格个性化的形成。他们要解决的已不是绘画的内容,而是“怎样去画”的问题。顾恺之的《论画》《魏晋胜流画赞》中提出“以形写神”“迁想妙得”等重要的绘画美学论题。观顾恺之的画作,其着重点已非摹仿外在的“像”,而是内在神韵,抓住绘画对象的本质特征。顾恺之的“以形写神”是其绘画语言的重要艺术特征之一,也在中国绘画史上具有重要的影响与地位。
魏晋时代,清谈之风盛行。顾恺之所绘人物对象,如裴楷、谢鲲、殷仲堪、王安期、阮修、谢安、桓玄等人,皆是清谈高手。顾恺之本人在清谈名流中也有一定的地位,谢安对他评价极高。“神”这一概念,在魏晋人物品藻和人物画品评中被大量使用,例如“神明太俗”“如有神明”“传神写照”“神明英发”“神明清澈”“神心警悟”等用语的出现。在这样一个重“神”的环境之中,“神”之用语进入绘画理论并占据重要地位是必然的。顾恺之多次将“神”这一概念用于人物画品评之中,例如《论画》中的“《醉客》作人形,骨成,而制衣服幔之,亦以助醉神耳”[2]。《魏晋胜流画赞》中也提到“凡生人,无有手揖眼视而前无所对者,以形写神而空其实对,荃生之用乖,传神之趋失矣”[3]。《画云台山记》中亦言:“画天师,瘦形而神气远,据涧指桃,回面谓弟子。”[4]顾恺之在绘画创作中将自己对“神”的领悟发挥得淋漓尽致,完全做到了“以形写神”。
顾恺之作画,不僅在人物外在环境和衣饰上下功夫,更追求在这可见物象中将人物的性格和情感表现出来。顾恺之认为画作要达到传神的效果,就要对人物的个性、风采、情致、趣味有深入的把握。此外,顾恺之为表现出魏晋人物的特色,创造了一种独特的艺术语言——春蚕吐丝,一种既雄劲又连绵优美而富于韵律感的线条[5]。观顾恺之作品《列女图》,人物衣饰纹路条条相接,人物造型的线条细密绵长,没有断开,使衣饰与人物浑然一体,从而突出列女的端庄秀丽。细看人物表情,平和自然而又神态各异。人物气质高贵,风采出众。《女史箴图》与《洛神赋图》则更为传神,顾恺之抓住了人物的情感和神情。《洛神赋图》中,顾恺之描绘了曹植在洛水河边与洛水女神相逢的情景,洛神立于水面之上,衣饰飘逸,身姿灵动,神情从容,表现出一种由内而发的动态之感。至于曹植,其身体微微前倾,并伸出双手挡住众随从,视线望向洛神,目光灼灼。顾恺之以动作和神情表现了曹植见到绝世容姿的激动喜悦之情。一众士兵则保持当前的行动姿态,但目光呆滞,表示洛神突然的出现让士兵们措手不及、目瞪口呆。顾恺之的“以形写神”,正是通过捕捉外在的“形”之一瞬,到达人物内在之“神”,也让他超越了外在的“形”,直抵人物内心深处。
二、画境叙事
顾恺之绘画语言突出的艺术特质之二正是“画境叙事”。顾恺之的创作技法高超,在继承前人的基础上又有所创新,如前述的“春蚕吐丝”法,以独有的绘画语言对人物的发饰和衣饰进行独特绘制,这也让他更容易捕捉到人物外在表现的特色。同时,在外部环境的营造上,顾恺之采取了简约化的处理方式,将几样有代表性特征的物品突出出来,并不烦琐,以此烘托中心人物,并点明画中人物与人物之间的联系。在对外部环境、外在衣饰、人物举止容态进行艺术处理后,画面呈现出来的就是一个完整的叙事语境。顾恺之所绘之画,通过对绘画对象其形其神的塑造,呈现出一个具体的叙事情节。经典三图自不必说,其分卷叙事的方式本身就表示了画境叙事的绘画语言表现特征。例如《女史箴图》描绘女范事迹,有汉代冯媛以身挡熊保护汉元帝、班婕妤拒绝与汉成帝同辇以防女色误国的故事等。作品描绘了上层妇女梳妆打扮的日常生活,真实而生动地再现了贵族妇女的娇柔、矜持,无论身姿、仪态、服饰都合乎她们的身份和个性。不同的人物,在顾恺之的笔下流露出不一样的表情,展现不一样的风采,也代表着不一样的画境叙事。
顾恺之所绘的人物画,有的是自发而作,有的则是应邀而作。裴楷、谢鲲、殷仲堪、王安期、阮修、谢安、桓玄等魏晋名流,在他的画中,生气勃勃,形神俱在,似乎能张口吐露一生的故事。顾恺之画裴楷像,以加强面颊上的三根毫毛的细节刻画,使其形象高度传神。
顾恺之创作了《维摩诘像》。相传维摩诘是毗耶离城中一位看透尘世名利、领悟道中妙法的居士。这位高人同寻常绝于声色犬马的居士又不一样,而是在尘世中又超越于尘世。即维摩诘身在世俗声色之中,却能与之保持心的距离,秉之以佛法大道。此外,维摩诘还具有极高的辩论之才,因此魏晋清谈名流对维摩诘居士无限向往和崇拜。顾恺之抓住了维摩诘“清羸”之容的本质特征。在其所绘之画中,我们首先看到的是一个病弱之态的维摩诘,细观维摩诘凝重清朗的面容,可以看出其睿智多思的神采。顾恺之捕捉到的画境瞬间,正是维摩诘在病床上准备起身迎接释迦牟尼派来问疾的弟子的瞬间,流露出一丝慵懒、一丝郑重、一丝勉力。《维摩诘经》的原文并没有对维摩诘有任何直接的形体特征描述,顾恺之以他特有的绘画语言将维摩诘塑造为“秀骨清相”的形象,不仅寄托了他的艺术理想,也代表着整个时代对维摩诘乃至智慧与辩才的理想追求。顾恺之的画境叙事,不仅叙说了单个人物的传奇,更传达了一个时代的故事。
三、迁想妙得
顾恺之在《魏晋胜流画赞》中还提出过一个著名的绘画美学命题,就是“迁想妙得”。原文如下:
凡画,人最难,次山水,次狗马;台榭一定器耳,难成而易好,不待迁想妙得也。
这个绘画美学命题是对绘画艺术创作中想象力的论述。在顾恺之看来,“台榭”这类器物比较容易画好,但是比较麻烦,因为需要参照现实生活中的台榭来完成。顾恺之为什么认为人是最难画的在前文已经论述过了,因为人物不仅需要准确把握与塑造外形,更应该在人物本来的形象上充分地体现出人物的精神风貌。其难度就在于画家需要调动艺术想象力,也就是艺术创造力。樊波认为:“应该说,‘迁想妙得的过程,就是一种达到创造目标的想象过程,是将现实的生活原型转化和提升为艺术的审美形象的过程。” [6]由此可知,顾恺之的绘画美学命题是具有一定的理论体系的,也是遵循绘画创作规律的一种探索。
“迁想妙得”也是对前面两种绘画美学命题的总结与升华。从绘画创作本身来说,如果没有很好的造型能力,就无法实现所谓的“以形写神”。也就是说,形与神都能很好地表现与塑造,才能算是达到绘画创作的基本水准。总体来说,就是强调人物画的造型的重要性,最终要达到“形神兼备”。同时也要注意,人物画的塑造与描写离不开对具体的社会环境的描写,这样才能使人物具有十分生动的气度与韵致,显得富有生命力。最终通过对人物画的充分描写,传达人物内心的丰富情感与气质。这些都需要艺术家借助想象力来完成,其实也与艺术家的人生阅历与生活感悟是分不开的。
四、结语
顾恺之的“三绝”之称是当时社会对他的整體评价。
《中兴书》曰:“恺之博学有才气,为人迟钝而自矜尚,为时所笑。”宋明帝《文章志》载桓温之言,说:“顾长康体中痴黠各半,合而论之,正平平耳。世云有三绝:画绝、文绝、痴绝。”《续晋阳秋》曰:“恺之矜伐过实,诸年少因相称誉,以为戏弄。为散骑常侍,与谢瞻连省,夜于月下长咏,自云得先贤风制,瞻每遥赞之。恺之得此,弥自力忘倦。瞻将眠,语槌脚人令代,恺之不觉有异,遂几申旦而后止。”[7]
从世人称其为“三绝”的角度来看,顾恺之的艺术与才华都是盖世的,其综合文化素养足以让后人顶礼膜拜。顾恺之的绘画美学思想,既是魏晋以来重要的绘画理论,也在绘画史上具有划时代意义,对后世影响深远。
顾恺之关于人物画创作的三个理论观点,影响与指导了后世的人物画创作。陈传席认为:“中国古代绘画美学理论丰富多彩,都是在顾恺之绘画美学观的基础上逐渐发展起来的。顾恺之是第一个系统的、明确的中国画学的指导者。”[8]
参考文献:
[1]邹清泉.顾恺之研究述论[J].美术学报,2011(2):45-46.
[2]顾恺之.论画[M]//于安澜.画史丛书.郑州:河南大学出版社,2015:70.
[3]顾恺之.魏晋胜流画赞[M]//于安澜.画史丛书.郑州:河南大学出版社,2015:71.
[4]顾恺之.画云台山记[M]//于安澜.画史丛书.郑州:河南大学出版社,2015:71.
[5]彭吉象.中国艺术学[M].北京:北京大学出版社,2014:75.
[6]樊波.中国书画美学史纲[M].长春:吉林美术出版社,1998:230.
[7]余嘉锡.世说新语笺疏[M].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93:275.
[8]陈传席.中国绘画美学史:上卷[M].北京:人民美术出版社,2009:20.
作者单位:
江苏省镇江市美术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