习作支架要搭得更专业一些

高子阳

电影《中国医生》以2020年武汉新冠疫情为背景拍摄，展现了疫情发生时全国各地医护人员奔赴武汉，全身心投入疫情决战的场景。电影中有一个重要情节是医护人员为危重患者插呼吸管。据专业的医生说，插呼吸管时，脑子里会有一根弦，从准备阶段到最终插进去，这根弦一直处于紧绷状态。因为医生总想把呼吸管送得深一些，以免掉出来，可送得太深又很容易送偏——气管下有两根分支气管，如果呼吸管插入出现偏差，另一边的肺部就得不到氧气维持，病人氧饱和度上不去，插管也就起不到任何作用了。看电影时我想：“专业的事，的确还得专业的人来做。”

由电影中插呼吸管的情节，我联想到了当下中小学习作教学热衷搭建支架的现象。教师针对学生习作中出现的问题提供相应的解决问题的支架，帮助学生提高习作能力，这不是坏事。但应该在何时搭建支架、应该如何搭建支架、应该搭建哪些支架，还是讲求专业性的。

最近，我观摩了一位教师教小学五年级学生写《漫画的启示》一课。这堂课，他搭建了哪些习作支架呢？

支架一：传递“读画面+读文字+读标题”的读漫画信息。教师先出示教材中的第一幅漫画（如图1），这幅漫画的特点是画面加文字。教师指导学生看漫画，并快速告诉学生看漫画有两种方法，一是看画面，二是看文字。听到此处，我想，对于五年级的学生来说，如果教师不直接告诉他们这两种看漫画的方法，他们难道就不知道看画面和文字么？接着听课，教师出示教材中的第二幅漫画——华君武先生的《假文盲》（如下页图2）。与刚才那幅漫画相比，这幅漫画除了画面和文字外，还多了一个标题。很自然地，教师告诉学生看漫画还有第三种方法——看标题。五分钟的教学，教师已经如数家珍般地把“读画面+读文字

+读标题”的读漫画信息传递给了学生。这是教师为学生搭的第一个支架。

支架二：提供“现场表演+场景还原”的平台。有了第一个支架，学生知道了怎么看漫画，基本上也就能初步把握漫画的主要内容，按理说可以开始写作了。但是教师没有给学生开始写的指令，而是问学生：“如何把《假文盲》这幅静止的画面写成一篇文章呢？”没有学生举手。等了片刻，教师说：“把这幅漫画变成情景表演，你们仔细观察就可以找到方法了。上课前，老师找了五位同学——四位男生、一位女生，告诉他们怎么演这幅漫画中的人物。请同学们以热烈的掌声欢迎五位演员上台表演，并且认真观察每个人物的神态、言行等。”于是，五位参与表演的学生上台准备表演。为了让其他学生能做到没有疏漏地观察，教师又将他们分成五个小组，要求每个组分别认真观察其中一个表演者的言行细节。按说，这种方式深受学生喜欢，对于启发学生还原漫画场景、观察漫画细节、细化文字表述还是很有帮助的。遗憾的是，教师没让学生化装表演，致使表演成了“走过场”，浮于表面。其实，图中展示的四个假文盲分别代表了干部、军人、老板、医生四种身份。如果参与表演的学生能突出这四个人的身份，其他观察的学生就能迅速并清晰地认识到：漫画展示的四个人实际上并不是文盲，但假装自己是文盲，假装不认识站台上“母子上车处”几个字。他们无礼抢占抱孩子的妈妈的位置，这明显是有失身份的。提供“现场表演+场景还原”的平台，是教师为学生搭建的第二个支架。

支架三：展示“表述方法+表述素材”的思路。学生表演的过程中，各小组都按照要求分别观察了五个人物。于是，教师让每个小组选出代表分别说一说自己的小组看到的某个人说了什么、做了什么，并用自己的语言把看到的画面描写出来，同时板书“描写画面”。每个小组说完后，教师又让学生联系生活实际，说说自己身边有没有这样的人与事，同时板书“联系生活”。最后，教师问学生通过观察同学表演的画面和联系生活实际后受到了什么启示，并让学生把这些启示写下来，同时板书“写出启示”。我以为教师把习作方法都讲了，这下应该要让学生动笔写了，但还是没有。教师又用心良苦地让学生看大屏幕。大屏幕上展示了一些词句：孤儿寡母、大老爷们、明明看到、故意装着看不见、眼不见为净、不管三七二十一、叫不醒装睡的人……这是在为学生提供表述的素材，避免学生出现言语尷尬。展示“表述方法+表述素材”的思路，是教师为学生搭建的第三个支架。

接下来，教师总算放手让学生写了，但要求每组学生在十分钟内写一个人。于是，学生纷纷“攀上”这些支架开始习作。十分钟后，他们停止习作，都只写了个片段，没有一个学生完成一篇完整的习作，写出来的片段内容也都是读漫画的启示。于是，学生读片段，师生互相讨论点评，很是热闹。我听到他们所读的启示，每个组都非常相似，几乎都用了教师提供的那些词句。当时我有一种感觉：学生如果不用教师给的那些词句，片段描写也许会更加自然，更加个性化;用了那些词句，反而表述得平白生硬。

一节课四十分钟就这样结束了，对于什么是漫画，教师没讲，而是把近半小时的时间用在支架的搭建和讲解上。反复思考这堂课，我越想越觉得有必要挖掘习作支架搭建的专业性。

医生为什么要给病人装支架？因为这个人病了，可能还病得很重。专业的医生找到了病因，并准确判断出只有给病人装支架才能让其活下来。教师为什么要在学生习作过程中搭建习作支架？因为学生的习作暴露出很多问题，不把这些问题解决掉，学生连合格的文章都写不出来。文章写不好，学生的语文素养就无法获得培养和提高。

统编小学语文教材使用以来，我听过几位专家谈习作教学中的支架理论，都非常形象地向教师介绍什么是习作支架，谈为什么要搭建习作支架，怎么搭建习作支架。专家们都喜欢打比方：“习作支架就像建筑上的脚手架，就像医生给患者的心脏、血管里装的支架。”我也向一些建筑工地的工人了解过建筑中脚手架的使用情况。他们说：“盖普通、简易的平房和不高的楼房，一般的建筑工人就可以搭建脚手架;但大型建筑，比如跨海大桥、高层楼等，就必须由专业的工人来搭建脚手架。”我对这种“专业的工人”的身份甚是好奇，便到网上查询，才知道这里的“专业”是指必须持有建筑施工特殊作业操作资格证——脚手架资格证。医生给患者的心脏、血管装支架，自不必说，不是哪个医生都可以做的，肯定也要“专业”。应了上文所说，专业的事，还得专业的人来做。给学生的习作搭建支架，教师也要把支架搭得专业一些。

而当下的许多语文教师并不是习作教学的高手。也就是说，很多语文教师的习作教学专业化程度还比较低。假如语文教师个个都是习作教学的高手，能够专业、开展习作教学，也就不会有90%以上的中小学生害怕习作了（这是福建师范大学潘新和教授在其著作《语文：表现与存在》中列出的调查数据）。不是教学高手，不够专业，那给学生搭建习作支架的教师也只能算没有脚手架资格证的建筑工人，只能建普通简易且不高的平房了。但我们的教师都是有资格证的，我们都怀有让学生获得更优质发展的志向，我们都想让自己的教学更专业一些，都想在为学生搭建习作支架时搭得专业一些，让学生的习作能力提升得更快一些。因此，我们要在这条路上做更多的探索。

教师首先要明确，给学生搭建习作支架，最终目的是拆除支架后学生也能自如写作，还能更好更快地写作。不管教师为学生搭建的支架有多少，这些支架被陆续拆除后，学生的习作能力只会越来越强，而不是停留在原地。其次，支架的搭建得有针对性和方向性。在习作教学中，教师需要明确学生习作过程中可能会出现的問题和疑惑，并根据这些问题和疑惑搭建支架。回到上面《漫画的启示》习作教学，通过观课我能看出，对于学生习作过程中会出现哪些“小病”“大病”，教师是不明确的。不明确学生习作可能会出现的问题，习作支架的搭建就缺乏针对性和方向性，专业化程度自然就高不了。另一方面，教师认为可能出现的问题，是教师自己认为的，不是学生自己通过作品告诉教师的。从“先教后写”的角度看，课堂上，教师一厢情愿、用尽心思地为学生搭建支架，以为学生顺着支架写是不会有什么问题的。遗憾的是，学生习作结束，写出来的东西照样问题多多，且千篇一律，缺乏个性和变化。而写完之后出现的许多问题，只能在教师批改作文时发现。有心的教师，有可能又要设计其他类型的支架帮助学生解决这些新出现的问题。而对于更多的教师来说，由于新的单元习作任务来了，这一个又一个的问题也就没有时间去解决了，他们不得不与学生共同放弃这些没有解决的问题。一次又一次的“先教后写”，等于把一个个没有解决的习作之病堆积起来，最终酿成师生集体性讨厌习作之大病。如此，课上花半小时所搭的支架，其实效用并不大，甚至可以说是无效的。

如果硬要给学生搭建习作支架，还要让支架的使用省时高效，窃以为，必须要转换教学模式。我在教学实践中探索出的较为有效、专业的做法是，在“先写后教”的过程中，根据学生习作过程中陆续出现的问题，即时提供应对的方法，其中包括搭建支架。仍以教学习作内容《漫画的启示》为例，我先让学生自己研读教材中的习作内容，然后根据自己的理解写作。此时，我放手不做任何干预，更不会给他们提供任何习作支架，因为我想让他们在一节课里无干扰地写成一篇完整的文章。我相信，对于五年级的学生来说，教师不教，他们肯定也能写出来。当然，没有教师的引导和指点，他们写出来的文章肯定是毛病多多。但这样做就是为了让每个学生完全暴露本次习作的问题。而这些问题，再高明的教师都无法全部预测到。有了问题，教师该做什么不就清楚了吗？接下来，教师便可以针对这一个又一个问题，为学生提供切实可行的解决办法，包括搭建不同类型的支架，指导学生借助支架解决这些问题。这样教，简单地讲，就是“有的放矢”，以保证每个学生都能写出合格而有个性、角度多样的文章。

教师不指导，让学生自己先写《漫画的启示》，会暴露哪些问题？我在教学中发现主要有五个。一是题目没新意，几乎所有的学生都用《漫画的启示》这个题目。二是表述模式固定呆板，所有的学生都是先用大量的文字描写漫画，然后写启示，而启示的文字很少，甚至只有短短的一两句话。三是未能真正领会漫画家的用意。漫画具有讽刺功能，是通过创作的形式，揭示某个道理、某种哲理，蕴含深意。漫画揭示的内容，未必是真事，但大多数学生都把漫画中的事当成真事了，写不出漫画家画这幅画的用意。四是很多学生找不到真正有说服力的事例，无法与漫画家产生共鸣。五是缺乏对画面人物行为的深度领会，缺少对所有人物的心理描写，即使有人偶尔提到，也非常简单，一语带过。面对这些问题，教师要使出浑身解数，与学生共同解决。如果是借助习作支架的搭建助力问题解决，也应该立足这五个方面进行针对性搭建。

一线教师千万不要以为自己有了教师资格证就会教作文了。习作教学的专业化要求是很高的，除了大量教学，还离不开大量阅读。近十年来，为了教好习作，我一字一字地读过百余本关于中外写作学方面的书，比如四十多本美国硕士作家培养教材，《文心雕龙》《写作思维学》《作文四书》《文章作法》《文心》《642件可写的事》《作文，就是写故事》《教会学生写作》《创造性写作》《我写的故事胜过你写的！》《写作的女人危险》《再活一次：用写作来调心》等，越读越害怕，越读越内疚，越读越觉得自己以前的习作教学是多么不专业。我坚信，只有将持续的实践与大量的专业化阅读结合起来，及时反思与总结，教师的教学才会离专业化越来越近，教师也才能更机智地从专业化的角度为学生搭建出不一样的习作支架，帮助学生快速且高质量地修改、优化习作中出现的问题，才能越教越明白，越教越有智慧。